範鴻宇這種“無所謂”的態度，讓這個學習會的氣氛越來越“詭異”。除了陸月似乎沒受什麼影響，繼續在慷慨激昂地聲討範鴻宇的叛逆行爲，主席臺上的幾位政協領導，都有點坐立不安。
其他與會幹部則是心思各異。
小范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麼？
想想也難怪。
曾經全省最年輕的正科級鎮黨委書記，一等功臣，報紙上有名，電視裡有聲，何等風光顯赫？突然之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一下子由巔峰跌入谷底，任誰都會受不了。
這年頭，就算在《羣衆日報》上發表文章，也得小心了。擱在以前，基層幹部想要在《羣衆日報》上露個臉，那是何等的艱難？真登了上去，又是何等的榮耀。
如今一切都變了！
範鴻宇如此滿不在乎，毫無疑問是沒打算往好的方向搞了。反正仕途上沒了希望，我爲什麼還要做出一副恭謹小心的模樣來？
你陸市長再大的威風，也抖不到我頭上。
陸月差不多講了一個小時才結束了自己的發言。隨後是政協主席夏威講話。夏威的講話比較簡短，遣詞用句相當謹慎，對中央媒體發表的文章，表示贊同，要求政協全體幹部認真學習，深入領會精神，算是給了陸月和市委一個面子。不過也就到此爲止，對於範鴻宇同志的錯誤，隻字未提。
老頭子的倔犟，也是出了名的。
地委市委有要求，作爲老黨員幹部，不能公然和上級黨組織唱反調。但範鴻宇同志是不是真的犯了錯誤，只要地委市委沒有正式文件下達，老頭子就不予理會。
不要以爲來了個常務副市長，在會議上點一點範鴻宇的名，這事就定論了。
須知範鴻宇現在是我市政協的幹部。
前來參加這個會議之前，陸月對夏威可能的態度也做過詳細分析，估計老頭子不會買賬。不過陸月並不是太在意。他親自過來，本就是爲了表明某種態度。主要還不是做給夏威看，而是做給樑光華和宋珉看的。
既然樑光華已經親自出馬，陸月就有必要公然表態，讓樑光華清清楚楚地明白，我陸月乃至整個老陸家都和你在同一條戰壕之內。如此一來，樑光華纔不會有後顧之憂，放手一搏。
宋珉對邱明山範衛國有所顧忌，樑光華不會。
自己這麼一表態，地委市委對範鴻宇正式的黨紀政紀處分，就只是個時間問題了。而且陸月估計，應該不會拖得太久。
倒不是他陸月心急，關鍵樑光華拖不起。真要等上面局勢完全明瞭，樑光華再對範鴻宇出手，安全固然是比較安全，但也會失去先機。都已經勝負分明，你纔來湊熱鬧，叫上面的大人物怎麼看待你樑光華？就是一個沒有膽魄沒有擔當的老官油子。年齡也已到線，那就哪裡涼快哪裡呆着去吧。
在局勢未曾完全明瞭之前，樑光華一馬當先，大破“邱明山陣營”，立下汗馬功勞，那才能令人刮目相看，予以破格提拔重用。
地委做出今天這樣的安排，樑光華的態度，也已經十分明朗——不等不靠，勇往直前！
對於範鴻宇的故作鎮定，以及夏威的“軟抗”，陸月嗤之以鼻。
等着吧，蹦躂不了多少時候了。
會議結束，陸月在衆人畏懼的眼神之中，雙手背在背後，緩步而去。
範鴻宇倒是謹守規矩，站起身來，恭送政協領導離場。
文副主席疾走幾步，來到夏威身邊，低聲說道：“夏主席，你看，我們是不是召開一個黨組會，討論一下對範鴻宇的處理問題？”
“處理問題？”
夏威猛地站住腳步，雙目直勾勾地盯住了老文，眼裡閃爍着憤怒的火苗。
“處理什麼？範鴻宇犯什麼錯誤了？”
老文頓時縮了縮脖子，臉上閃過一抹畏懼之意。他可也是夏威的老部下，對這個犟老頭火爆霹靂的脾氣深有了解。不過，老文還是硬着頭皮說道：“這，夏主席，《羣衆日報》，《陽光日報》都正式發文了，批判範鴻宇的錯誤觀點……我們是不是也應該有個明確的態度了？”
夏威冷笑一聲，說道：“範鴻宇的文章，也是發表在《羣衆日報》之上！”
你憑什麼就認爲，範鴻宇的觀點一定是錯誤的？
大家都在《羣衆日報》上發文，充其量只能說是觀念不同，存在着分歧和爭論。
老文似乎下定決心，要在這個事情中發揮自己的作用，微微避開夏威火爆的眼神，嚥了一口口水，說道：“夏主席，地委和市委的態度，已經相當明確了……我們還是應該和上級黨組織保持一致……”
夏威冷冷說道：“當然要和上級黨組織保持一致。現在地委和市委都還沒有正式的文件，範鴻宇依舊是我們政協的幹部。要處理他，等地委有了正式文件再說吧！”
至於“市委”，夏威直接就跳過去了。
宋珉的權威，在夏威身上不好使！
眼見夏威神色相當不善，老文終於不敢再說什麼，一雙眼珠子卻骨碌碌亂轉。
夏威見狀，很嚴厲地說道：“老文，這個事，由我來處理，你別插手，明白嗎？”
“啊……好的好的，當然當然，我也就是有點擔心而已，既然主席成竹在胸，那我就不擔心了……”
老文忙不迭地點頭應答。
夏威冷“哼”一聲，大踏步而去。
望着夏威高大硬朗的背影，老文臉色一陣紅一陣青，也輕“哼”一聲，眼神變得陰冷無比——老傢伙，馬上就要回家了，還這麼不識趣，阻人上進之路！
等你正式退了，看你還威風個啥？
範鴻宇跟其他幹部一起，信步離開會場，依舊臉帶微笑，氣定神閒。
“小范！”
來到門口拐角處，文副主席閃身而出，叫了一聲。
“文主席！”
範鴻宇停住了腳步，微笑應答。
老文卻陰沉着臉，冷淡地說道：“跟我去辦公室一趟，談談你的工作分工問題。”
文副主席兼任着政協辦公室主任，正經是範鴻宇副主任的頂頭上司。
“好的。”
範鴻宇仍然笑着點了點頭，跟在老文身後，向他的辦公室走去。
文副主席的辦公室，在諸位副主席之中，要算是條件比較好的，畢竟他兼任着辦公室主任的實職。其他幾位年長的副主席基本上不怎麼管事了，機關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都是他在管着的，乃是市政協除夏威以外的真正實權人物。
走進辦公室，文副主席徑直去往辦公桌後，一屁股坐下，擡眼望向範鴻宇，目光陰冷，並沒有請範鴻宇落座，擺出了上級領導的架勢。
“小范，你們那個工作調研，不要搞了，到此爲止吧！”
稍頃，老文冷淡地說道，語氣十分篤定，帶着明顯的命令意味。
範鴻宇笑了笑，反問道：“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你的本職是辦公室副主任，那就應該在辦公室的統一安排之下開展工作。你的組織關係調過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到目前爲止，你還沒有在我們政協正式上過一天班吧？你覺得這樣子合適嗎？”
老文隱隱帶着質問之意。
範鴻宇哈哈一笑，搖了搖頭，臉上流露出十分不以爲然的神色。
“你笑什麼？”
老文有點火了，提高音調，雙眼凸了出來。
這個範鴻宇，以爲他是什麼人？對誰都是這種玩世不恭的態度，囂張跋扈得很。
“文主席是不是搞錯了？我去下邊的鄉鎮搞調研，是夏主席親自安排的。文主席如果對此有疑問，可以直接去向夏主席諮詢。”
範鴻宇平靜地說道。
“我去向夏主席諮詢？我諮詢什麼？我是辦公室主任，你是辦公室的幹部。你的工作安排，難道不應該由我來分配嗎？夏主席怎麼給你安排的，我不管。既然你市委給你安排了這個職務，那你就應該服從我這邊的分配。”
老文板着臉，冷冷說道。
範鴻宇反問道：“那文主席打算怎麼安排我的工作呢？”
老文立即說道：“這樣吧，辦公室其他的工作都有人分管……這段時間，我們正在進行機關作風整頓。這個工作也是由我們辦公室牽頭的，暫時就由你負責吧。等把這個工作告一段落之後，我們再來商量。”
倒是早有成算。
範鴻宇還是搖頭，笑着說道：“對不起，文主席，這個安排我不能接受。去下面鄉鎮搞調研，是夏主席親自安排的。在夏主席沒有改變指示之前，我必須服從安排，完成這個工作。機關作風整頓，請你安排別人去負責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對於老文這樣的，範二哥還真沒有多少興趣和他浪費時間浪費口舌。
“範鴻宇同志，請你端正態度！”
老文臉上掛不住了，厲聲喝道，挺直了身子。
範鴻宇笑笑，望着老文，淡淡地說道：“文主席，歇了吧，別摻乎。這個事，沒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你硬要往裡摻乎，將來會後悔的。別怪我事先沒有提醒你，就這樣吧，我得回楓林去了。”
說完，範鴻宇便即轉身往外走。
“你……你給我站住！”
老文氣得“呼”地站了起來，直着脖子嚷嚷，臉色漲得通紅。
範鴻宇理都不理，徑直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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