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楠擡起頭看着他,臉上的表情迅速變化着,或者是她不喜歡這樣被人居高臨下地注視,或者是因爲對葛氏、對夜玫、對吳冠奇的惡其餘胥,所以她對眼前這個人一點好感都沒有,儘管自己和他沒有任何的交集,但是她十分討厭他看她的眼神,以爲自己有兩個破錢,女人就會對他垂青似的,所以,她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是的,我不肯。”說着,站起就要走。
雖然這樣斷然地被無情拒絕,而且是被拒絕到了千里之外,但是吳冠奇還是不灰心,他已經做足了一切失敗的心理準備,他依然保持很得體的微笑,說道:“我想說的是,我的事情和你報道的雲中小學有關。”
羿楠停止了向前邁動的腳步,髮梢一甩,回頭看着他,說道:“你什麼意思?”
吳冠奇在心裡暗暗高興,因爲,自己的伎倆得逞,羿楠顯然對這個話題感興趣,他一聽,向羿楠伸手做了一個請她坐下的手勢,但是羿楠不爲所動,依然冷冷地注視着他。
吳冠奇也只好站着,說道:“我準備對你報道的雲中小學進行資助,你的報道,感動了我,尤其是那個紮根山村的志願者,還有那位幾十年在那裡任教的老校長和那裡所有的教師們,他們的事蹟打動了我,作爲一個小有成就的企業家來說,我決定拿出一筆錢,對他們進行獎勵,在那裡呆上五年以上的教師是一個獎勵標準,十年和十五年、二十年以上的都有不同的獎勵標準,你看怎麼樣?”
羿楠嘴角現出一絲冷笑,她盯着吳冠奇問道:“你爲什麼這樣做?或者說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吳冠奇慷慨激昂地說道:“這是一個企業家該有的責任和義務,我們的財富本來就是來自於黨的政策,來自於人民和社會,所以,就應該對社會有所回報。”
沒想到羿楠卻冷冷地說道:“不錯,但是你這樣做找錯了人,你可以去找民政局、或者婦聯、教育局,我幫不了你。”
“但是你可以給我們做宣傳,可以給我們鼓與吹。”吳冠奇厚着臉皮說道。
厚顏無恥!羿楠就差把這四個字說出口了,吳冠奇能有捐資助教的想法,本來讓她對他剛剛有了一絲絲好感,卻因爲這話讓她對他那點可憐的好感立刻就蕩然無存了。她的目光裡再次露出了輕蔑,說道:“宣傳的事你去找報社領導。再見。”說完,撇下吳冠奇,自顧自地地開門走了,因爲吳冠奇,她都沒有在會上吃午飯。
彭長宜聽完了吳冠奇的痛說後哈哈大笑,說道:“所以我剛纔說讓你脫胎換骨,就是這個道理。”
吳冠奇說:“只怕我願意爲她脫胎換骨,她也不願意改變對我的看法啊。”
彭長宜知道吳冠奇的確是認真了,不然,他不會巴巴地跑來向自己尋求解決問題的良藥,他跟其他女人的事,他卻從來都不渲染,就連跟夜玫的事,也是彭長宜一針見血地觸及到,他才肯承認那是交易,看來,浪蕩的吳冠奇這次是認真了,他看着吳冠奇說道:“你知道你現在在我眼裡是什麼嗎?”
“奸商。”吳冠奇答道。
“不是,是失敗的勇士,丟盔卸甲不說,還垂頭喪氣。哈哈,看來,你是情場老手遇到了新問題。”
吳冠奇站起身來,說道:“還是賊心不死。”
彭長宜說:“爲了扭轉羿楠小姐對你的惡劣印象,你可不能在她面前食言啊?”
“我食什麼言,她根本都不給我承諾的機會?”
“看看看,醜惡的嘴臉暴露無遺了吧?你說要對雲中小學捐助,你如果食言的話,那隻會增加她對你的反感,甚至你永無翻身之日,如果你繼續實踐諾言,會對轉變她對你的看法有幫助的。”
吳冠奇看着彭長宜,說道:“我天,你可是比我奸多了,比我黑多了,逮着便宜就不鬆口。我這樣跟你說吧,羿楠小姐不給我做宣傳,我沒有捐助的衝動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說你是奸商,果然名副其實,你是不是再跟我做交易。”
“你可以這麼理解。”吳冠奇做出很無賴的神態說道。
彭長宜笑了,說道:“好,我十分榮幸地告訴你,交易成功,你儘管做去吧。”
吳冠奇眼裡露出驚喜,說道:“真的?”
彭長宜毫不掩飾自己對吳冠奇的嘲弄,從嘴角擠出一絲譏笑,看着吳冠奇說道:“我只承諾她會對你的捐資助教進行報道,別的我做不到,能夠救贖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好!”吳冠奇說道:“這次,我換個打法,學學尼采。”
彭長宜不解地看着吳冠奇,說道:“尼采對你追求女人有幫助?”
“有,尼采有一句著名的話,那就是拿着鞭子去見你的女人。”說着,他挺了一下腰身。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記得大哲學家羅素曾經說過,尼采的鞭子,在大多時候,都是給女人帶的,到了女人那裡,他的鞭子,就乖乖地交到了女人的手裡了,所以,被抽的不是女人,而是他自己。”
吳冠奇一聽,立刻垂下頭,可憐巴巴地說道:“彭長宜,怎麼你跟羿楠一樣無情啊,就不興給我留點面子?”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給你留不留面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在羿楠面前重塑形象纔對啊!同志,革命尚未成功,你仍需努力。”
今天后,又吳冠奇發起的回饋三源、捐資助教的活動在這些外阜企業家中展開,幾乎每家外阜企業都或多或少地拿出資金,捐助那些常年紮根山區,爲山區教育事業做出貢獻的老師們,彭長宜出席了捐助儀式,並且對企業家的這種尊師重教的行爲表示感謝。
吳冠奇捐助的資金最多,超過了其他企業的總和,當他把一百萬元現金而不是支票,一沓一沓塞進一個特意準備的大捐款箱中的時候,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羿楠,他不無得意地發現,羿楠那一刻真的驚呆了,也許,她沒有想到他會說到做到吧,也許,自己曾經在她心目中那些不良的形象由此會得到一些改善吧?
果然,兩天後的一個上午,羿楠在吳冠奇新的下榻地,京州省財政廳駐三源賓館附近的一個新開張不久的咖啡屋裡約見了吳冠奇。
當吳冠奇接到羿楠的電話,他欣喜若狂,激動的幾乎失控,但是,他仍然故作平靜認真地說道:“羿記者,請問找我有事嗎?”
羿楠說道:“按照縣委宣傳部的指示精神,我們當地的媒體將對所有參與這次捐資助教活動的企業進行宣傳報道,貴公司是活動的發起者,也是組織者,理所當然是第一個被宣傳的對象,報社領導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我,所以,纔有了我今天的電話。”
吳冠奇知道,羿楠之所以解釋了這麼多,無非就是給她自己這次的採訪找到充分了理論依據,因爲之前她是那麼的討厭他,甚至不屑於跟他說話。這次主動打電話給他,當然要極力撇清不是自己的主觀意思。
吳冠奇才不管那麼多呢,他幾乎就要說好,我們馬上見面之類的話了,不過略微猶豫了一下,沉了沉語氣說道:“是這樣羿記者,能得到您的親自採訪我很榮幸,可是,我明天要出差,去省城參加一個慈善事業活動,要兩天後才能回來,今天要準備一下發言內容,回來我們再聯繫……”
不知爲什麼,此話一出,吳冠奇就後悔的不行,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因爲自己這招欲擒故縱的把戲對羿楠根本就不管用。
果然,羿楠說道:“好吧,再見。”說着,很乾脆地掛了電話。
吳冠奇呆呆地舉着電話愣了半天,很快,他就做出平生一個最正確的決定,放下手裡的“鞭子”,並且決定乖乖地把鞭子呈交給羿楠。他回撥了羿楠的電話,等羿楠接通後,吳冠奇真誠地說道:
“羿記者,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您就掛了。”
羿楠說道:“請講。”
“我願意配合你完成這次採訪任務,臨時決定今天,不,馬上接受你的採訪,您看在什麼地方合適?”
羿楠想了想說道:“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我現在在財政廳的誠信賓館,因爲在三源,我沒有辦公地點,原來一直都是在三源賓館辦公,你知道的原因,我後來搬到了這裡。這樣,在我住的賓館附近,有一個新開張的咖啡屋,我們在那裡見面吧。”
羿楠正在擔心吳冠奇會提出在賓館的房間跟她見面,聽吳冠奇提出咖啡屋這個地方後,就滿口答應了,因爲,咖啡屋本來就是個公共場所,在公共場所進行採訪,這對於羿楠來說不是第一次,她鬆了一口氣,說道:“好吧。”
吳冠奇幾乎要跳了起來,他說了一句:“OK!”後,就率先掛了電話,儘管感覺這樣對女士有些不禮貌,但是他也說不清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麼。
吳冠奇住的這個房間是個套間,外面是會客區,裡面是臥室,他放下電話後,立刻奔進裡面的臥室,打開衣櫥,對着自己不同風格的衣服犯了難,他摘下了一套名牌西裝,穿上,對着自己鏡子裡的形象他充滿自信,但是感覺自己這樣板板整整地去見羿楠,太過刻意,於是又脫下西裝,換上了一身休閒裝,無疑,這身淺色系的休閒裝,十分洋氣和時髦,而且還散發一種男士香水的氣息,看上去像個港客,或者歸國華僑,但是在三源這個地方,自己這樣穿着,很容易讓人對自己的好人身份產生懷疑,想了想,又脫下了,猶豫了再三,他還是換上了自己去工地穿的工作服,一件印有順翔標誌天藍色的夾克,下身是一件很普通的深色的西褲,儘管有些不倫不類,但最起碼沒有絲毫的刻意,而且塑造了自己“勞動者”的身份。
但是腳上的那雙名牌皮鞋,還是暴露了他的身份,不過沒有辦法,他來不及換了,他不能讓女士等自己這是其一,其二是他不能任由自己在羿楠那冷冷的目光的注視下走近她,那樣,他會沒有自信,會失去鬥志,會削弱勇氣的,他要先她一步到達,他要先入爲主,然後找個合適的位置坐下,這樣,可以從容地看着那個又冷又扎人的玫瑰花走向自己……
他快速地穿好關上衣櫥,快速地拿起提包,但是自己目前這種穿着,顯然不適合拎那麼一個顯眼的皮包,於是,他放下皮包,從裡面夾出一沓現金,卷巴卷巴塞進了口袋,拿起汽車鑰匙,快速走出了房間,走出了賓館大門。
等他來到停車場時,遠遠地看了一眼自己那輛豪車,他又猶豫了,羿楠對他的這些是一點都不感冒的,炫富,興許會對別的女人是殺手鐗,但是對羿楠絲毫沒用,就像彭長宜說的那樣,反而會起反作用,因爲,羿楠對這些從來都是冷眼相待。
他放棄了開車赴約的念頭,決定辛苦自己的雙腿,於是,他大步地走出大門口,急匆匆地趕往他說的那個咖啡屋。
這個咖啡屋距離賓館大概有五六百米的距離,吳冠奇奇怪,平時開車也就是一腳油門的事,怎麼今天卻是這樣的漫長,他幾乎是連跑帶顛,壯碩的身材邁起大步顯得有些滑稽和可憐,但是他無怨無悔。
等到他故意邁着氣定神閒的腳步走進這個咖啡屋的時候,他四處張望一下,羿楠還沒有到,他放鬆了下來,找到一處相對比較隱蔽,並且視線很好的地方坐了下來,然後平靜了一下呼吸,這才爲自己要了一杯咖啡,並且跟服務生說一會有位叫羿楠的女士來,麻煩他領過來。
服務生微微傾着身子,禮貌地答應着,轉身走了。不一會,就爲他端上來一杯香濃的咖啡。
吳冠奇雙手敲打着桌子,他很是得意,爲自己的先到得意,試想,如果一會自己氣喘吁吁地進來,勢必有損自己的形象不說,還做不到這麼的氣定神閒。他坐在這個位置上,正好可以看到進來的人,非常佔據主動地位。
他看了看錶,後悔沒有和羿楠定時間就跑了過來,萬一羿楠放自己的鴿子這麼辦?很快,他就打消了顧慮,依他對羿楠的觀察,她不是那張口是心非之人,也不是那種矯揉造作之人,羿楠的性格率性、耿直,這樣性格的人不會做出那樣事的,她可以斷然拒絕你,但是答應了的事就不會爽約,況且,還是她主動找的最近,再說了,即便羿楠放自己的鴿子也無所謂,這樣還增加了和羿楠之間的故事成分。
想到這裡,吳冠奇便踏實下了心,兩隻眼睛一刻不離地盯着門口。
好在羿楠沒有讓他忐忑很長時間,她也算很按時出現。當她出現在咖啡屋的門口時,服務生立馬上前,跟她小聲地說了句什麼,就見羿楠沒有說話,而是點了點頭,就徑直向吳冠奇坐的位置走了過來。
吳冠奇無法做到將目光從羿楠的身上移開,羿楠還是穿着那天去錦安的那身衣服,只是那條圍巾不是圍在頸間,而是拿在自己手裡。依舊的長髮飄飄,依舊的幹練、帥氣,讓羿楠有了一種與衆不同的颯爽之氣。
吳冠奇禮貌地站起身來,對走向自己的羿楠伸出手,羿楠今天給了她很大的面子,猶豫了一下,就伸出自己的手,輕輕靠了一下吳冠奇的大掌,旋即離開了。
儘管她是這樣的不得不握,因爲吳冠奇某種程度上說是自己請來的採訪對象,但是很明顯,對於他的成見依然存在,當總編把採訪吳冠奇的任務交給羿楠時,羿楠推辭過,但是總編說這篇通訊必須要她寫,別人寫他不放心,羿楠就不好再推辭了,畢竟這是工作,她是不會拿工作當兒戲的。
吳冠奇看着羿楠坐下後,他才坐下,隨後揚手招呼服務生,說道:“給這位女士來杯咖啡。”
服務生說道:“對不起,這位女士自己已經點了果汁。”
吳冠奇的笑幾乎僵在臉上,但很快就說道:“好好,女士喜歡喝甜的果汁,我太粗心了。”
羿楠沒有領他的情,坐下後掏出錄音筆,準備採訪。
吳冠奇當然不想這麼快就進入工作程序,他說道:“羿記者怎麼來的?”
羿楠擡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騎車。”
吳冠奇說:“難怪羿記者身材這麼好,這和騎車關係很大。”
羿楠對他這種蹩腳的奉承不置可否,低頭又從包裡掏出採訪本和筆,翻到後面的空白處,寫上了年月日,時間,地點和人物。
吳冠奇看着羿楠低頭寫字,說真話,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羿楠,就見她那兩道濃密粗黑的眉毛下面,是兩排扇形的睫毛,而且,上脣有着一層絨毛,這絨毛有些重,密密實實的,吳冠奇不由得一陣竊喜,他聽相師說過,判斷女人是否是初女,只需觀察她兩個部位,一個是眉毛,一個是上嘴脣的絨毛,如果她的眉毛濃密,呈自然狀,均勻地分佈在眼睛的上方,沒有刻意的雕琢,十有八.九初女,再一個就是她的上脣,她上脣如果那層胎毛也就是絨毛沒有完全脫盡,也十有八.九是初女,那麼羿楠這兩項都和初女的標誌吻合,說明她是初女無疑,另外,根據吳冠奇的觀察,羿楠不會取悅男人,對男人尤其是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風情可言,這也進一步說明她還沒有真正地和男人親近過。
他爲自己的發現驚喜的同時,就更加堅定一定要把羿楠追到手的決心,一定要娶她爲自妻的決心。
再次明確目標後,吳冠奇收起內心的不正經心理活動,決定真心面對羿楠,面對他人生第一個真正追求的目標。
調整了心態,表露在眼睛裡的就沒有了玩世不恭,他認真地說道:“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我會毫無保留地告訴你。”
羿楠擡頭看着他,不由地笑了一下,說道:“別忘了,我是記者,不是法官。”
吳冠奇說道:“某種程度上說,犯人更容易向記者敞開心扉而不是法官。”
若論辯論,估計羿楠永遠都不是他吳冠奇的對手,因爲他總是熱衷於兜售自己一些莫名其妙的所謂理念的東西。
她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吳冠奇及時地捕捉到了這絲笑,儘管這笑和讚美無關,但他還是有些寬心,這說明羿楠在他面前肯笑了,實屬不易,這讓吳冠奇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也有些心酸,想他吳冠奇,何時對一個女人這麼費過心思?忽然間,那種神秘的憤怒又出現了,他居然是那麼的激動於這種憤怒。
羿楠對吳冠奇死盯着自己的目光不再感到驚奇,眼前這個傢伙就是一個大色郎,在異性面前,盡情地展現自己雄性的優勢,不過這次還好,他的衣着很普通,普通的穿着一件工裝,即便死盯着自己,也沒有了那令人厭惡的色眯眯,而是多了一些真誠溫和,但是她還是不忍注視這個人的嘴臉,而是把目光移向旁邊,說道:“吳總,開始吧。”
吳冠奇老老實實地說道:“好,開始。”
“吳總。”羿楠低頭看着自己採訪本,說道:“你發起這次捐資助教的活動並且主動捐款一百萬元,請問,有什麼目的嗎?”
吳冠奇一愣,說道:“你是在採訪還是在審問?”
羿楠也一愣,隨即,她的臉就不由自主地紅了,她也很奇怪自己居然向她的採訪對象提出這麼一個問題,看來,自己對這個傢伙的成見太深了,但就是有成見,也是不應該這樣詢問的,換句話說,這話的本身就是對被採訪者極大的不尊重,況且,這個人前兩天剛剛把一百萬元現金一沓一沓地塞進了捐款箱裡,不管他的目的是否純碎,三源的雲中小學的賬戶上,得到了這筆專款,這也是彭長宜的指令,任何單位和個人不準截留善款一分錢。羿楠趕緊說道:“噢,對不起,我還在想前幾天你跟我說要捐資助教時說過的一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