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後不久,江帆果然接到錦安市委文件,通知他下週到中央黨校報道,爲期三個月,由於是脫產學習,要他做好交接工作。
由於提前有心理準備,江帆在五一上班後,就把一些事情都處理清了。
王家棟之前也獲悉了這個消息,也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江帆。老謀深算的王家棟似乎嗅出了什麼政治味道,再三叮囑江帆,在文件下來之前,做好一切善後的事,不留任何的後遺症,以防萬一。
對於處級幹部,能有機會去中央黨校學習,的確是增長才幹,增強理論水平,積累知識的最好途徑,但無論是江帆自己還是彭長宜以及王家棟,都對他這次學習充滿了憂慮。其實,江帆早在這之前就有了心理準備,再袁小姶反覆來亢州鬧騰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悄悄處理後事了,只不過那個時候是出於防患於未然的心理,而一旦得到要去黨校學習的消息後,就有目的地在處理一些公事和私事了。
彭長宜回來後給江帆送行,在這之前,他給王家棟打了電話,跟他說了給江帆送行的事,問他有時間參加嗎?
王家棟沉默了半天,才說:“小子,先說說你在亢州留下什麼後遺症沒有?”
彭長宜就是一愣,說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仔細想想,經濟上的,或者經你手審批的一些事情?”
彭長宜想了半天,說道:“沒有,我那時是副市長,經我手的沒有什麼不乾淨的事情。”
“北城呢,比如基金會什麼的。”
彭長宜意識到了王家棟的意思,就說:“基金會就有我一個親戚,在財務科,負責基金會一些賬目,因爲基金會還有款沒有還完,再說她的關係在棉紡廠,北城屬於借調,我跟基金會沒有任何瓜葛,那會沒有,現在更不會有。”
“那就好,既然給他送行,就低調一些吧,範圍能小則小。”王家棟囑咐道。
彭長宜的後背就有些冒冷氣,說道:“您是不是多慮了?”
“什麼事多慮一些總沒有壞處,防患未然。市委和政府班子成員肯定要組織給他踐行,範圍也不會大,因爲去黨校學習很正常,不會大張旗鼓。你們的活動該怎麼進行怎麼進行,我能參加就參加。還有,遇事要沉着,低調,少說話,別覺着不在亢州了說話就沒把門兒的。”
彭長宜連聲說道:“明白,我明白。”
放了電話,彭長宜反覆琢磨王家棟的話,他是非常信服和依賴王家棟的,既然他都對江帆的前程表示出擔心,那就說明眼下江帆去黨校學習,的確不容樂觀。
想到這裡,他給戴秘書長打了電話,問她晚上有時間嗎?如果有時間的話他過去呆一會。戴秘書長說她在省裡開會呢,問他有什麼事?彭長宜說那就算了,等您回來再說吧。
戴秘書長料定彭長宜有事,就說道:“長宜,跟阿姨就別吞吞吐吐的了,有事就在電話裡說吧,我這會說話也方便。”
聽她這麼說,彭長宜反而不知道怎麼說好了,就說道:“我就是想問問,符合什麼條件的人才能去中央黨校學習?”
戴秘書長愣了一下,說道:“長宜,你什麼意思,就爲了這麼一個小兒科的事嗎?再說目前三源的工作剛剛鋪開,你能走得開?即便你想去,鄔友福也不會同意,市裡也不會同意的,你是不是爲你江帆的事擔心了?”
戴秘書長倒是爽快、直接,說話沒有給彭長宜留後路,彭長宜也就不能裝下去了,他笑着說道:“呵呵,阿姨,您知道我跟江帆的關係,我能有今天也多虧了他的提攜,他這樣不明不白地去學習,是不是市委對他有什麼說法?”
“長宜,江帆去黨校學習的事我也是剛知道,那是市委決定的,不會有什麼問題,是正常學習,你別多想,也告訴他別想多了,安心學習,不是有了一個鐘鳴義,所有去黨校學習的人就都是有去無回。”
彭長宜聽她這麼說,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就說:“好,那阿姨您忙,謝謝您……”說着,就要掛電話。
戴秘書長說:“長宜,能看出你和江帆是真心要好,我也接到了幾個人的電話,包括亢州的,我也是這麼回答他們的,只不過我沒有拿鐘鳴義做例子,不過我知道,那些人關心的不是江帆的未來,而是江帆這次能不能騰出他屁股底下的位置,我這樣說你知道就好了。”
不用戴秘書長說,彭長宜也能知道這些人的用意,如果不是因爲跟江帆的關係,他彭長宜說不定也會一個大市市長的突然學習而興奮呢?官場上的任何一件事,都能引起人們的反覆揣摩和深思的,部長不是揣摩的還要深嗎?這也許是人在官場上必須要有的敏感性,要善於從每一次大大小小的人事變動中,嗅出政治傾向和所面臨的是危機還是機遇,要善於規避風險、把握機遇。
派幹部去黨校學習,作爲政府秘書長的戴俊蘋,也可能的確不知道這裡面的內幕,而且她目前還不是市委常委,有些事她知道,有些事可能不知道,即便知道也是中間經過了一個環節。彭長宜就想,等忙過這段,他要好好去市裡走走,總不能自己消息的淶源總是依靠部長吧?
可是,他又想想,即便錦安想動江帆,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就放出風聲吧?怎麼也得等江帆學習快結束的時候,所以,無論是戴秘書長還是別的領導,這個時候即便能揣摩出什麼,也不會跟任何人透露的,唉,自己太不沉穩了,想了想還是部長囑咐得對,要沉着,低調。
由於彭長宜安排給江帆踐行的宴會,跟亢州市委書記韓冰安排的踐行宴撞了車,所以,這頭的彭長宜就只好放棄了,江帆寬慰他說,咱們弟兄有的是時間,別搞那麼隆重,好像我不是去學習,而且去就義。
江帆走的時候,彭長宜沒有回來,他第二天早上,給江帆打了電話,知道一會金生水和小許送他去北京報道,他們約好在北京聚。
丁一也沒有單獨跟江帆見面,自從知道江帆要去北京學習的事是真的了後,丁一的心裡始終壓着一塊石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沉重感和失落感,這種沉重和失落,她無法排解,不能跟任何人說,不能跟江帆說,也不能跟彭長宜說,因爲跟彭長宜說了,彭長宜就會告訴江帆,那樣徒增江帆的煩惱。
在江帆頭去北京報道的頭天晚上,她就有些坐臥不安了,幾次看錶,想給江帆打電話,但她知道江帆今晚有應酬,市領導給他踐行,但她還是往江帆的宿舍試着打了一個電話,沒有人接,江帆還沒有回來。
直到夜裡十一點多種,丁一的電話才響起來,她騰地從牀上一躍而起,把電話機直接抱到牀上,拿起聽筒,迫不及待地“喂”一聲。
“呵呵,你打電話着?”果然是江帆的聲音。
丁一說:“嗯,你剛回來嗎?”
“是的,我喝高了。”
丁一聽出他說話時舌頭有些不聽使喚,就說道:“明天要去報道,晚上怎麼還喝這麼多呀?”
“不礙事的,睡一覺就好了,你還沒睡?”
“嗯。”
“是不是在等我電話?”
“是的。”丁一鼻子一酸,嗓子眼就跟着一陣生疼。
“呵呵,我沒事,別擔心,沒事的——”他大着舌頭說。
“嗯,我知道……”
“想我就給我打電話。另外,我有時間就會回來看你,你也可以來北京看我。”
“嗯……”丁一鼻子酸酸的,再也裝不了平靜了,聲音就打着顫地出來了。
江帆怔了怔,說道:“小鹿,別傷心,亢州離北京這麼近,而且,也就是三個月的時間,想我,我就回來見你,方便了我就給你打電話。”
丁一哽咽着說:“你不會方便的,晚上你們也要學習,而且不是一人一間宿舍,白天上課也很緊張,平時要求都是關機,即便是出來一會也要請假。”
“呵呵,情報摸得挺準,聽誰說的?”
丁一說:“誰都知道黨校的紀律。”
“呵呵,黨校肯定會有紀律,不過不是監獄,會有自由的時間的。”
“嗯,我懂。”丁一揉了揉鼻子說道。
“不用爲我擔心好嗎?”江帆的聲音溫柔極了。
“嗯,好的。”
“其實,我也擔心我的小鹿……”說道這裡,江帆也有些傷感……
“嗯,知道……”丁一捂住了嘴,唯恐自己情緒失控哭出聲。
“好了,時間不早了,你睡吧。”
“嗯,你也是。”
“我還要收拾一下,剛纔小許和小金已經收拾好了,我再檢查檢查。”
“那好,你去忙吧,早點休息。”丁一說。
“嗯,寶貝,無論我走到哪兒,你都在心裡陪着我。”
“嗯——”丁一的眼淚的奪眶而出,她趕緊掛了電話,隨後就趴在了牀上……
江帆去黨校學習走了,政府這塊工作有市委書記韓冰代管。
自打江帆去中央黨校學習走後,各種小道消息不脛而走。有人說,江帆是因爲家庭問題和生活作風問題,才被上級送去學習改造的,等他學習期滿後,就會調他走,去黨校學習,是上級對一個官員處置的一種的手段,也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則,給他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也讓他有個心理過度過程,鐘鳴義是這樣,江帆同樣是這樣;還有一種說法是江帆執意要跟妻子離婚,惹怒了高幹岳父,這個高幹岳父就給自己曾經的老部下、錦安市委翟炳德下了命令,讓他教訓一下江帆,翟炳德不敢違抗老首長命令,所以才讓江帆去學習,然後再考慮如何給他處分……等等,各種關於江帆的傳說一應而起。
說什麼的都有,但是無論哪種說法,江帆的高幹岳父是逃不了干係的,丁一是逃不了干係的,儘管傳言裡沒人說出“丁一”兩個字,但每句話都和她密切相關。
這段日子, 丁一可以說是度日如年,一方面,她爲江帆的前程擔憂,一方面還有忍受見不得江帆的痛苦,更要忍受一些流言蜚語。因爲自己的原因,讓袁小姶抓住了把柄,成了打擊和陷害江帆的證據,江帆的起落沉浮,都已經和她連在了一起,何況,他們本來就早已經息息相關。
儘管她極力裝得心如止水,但是,仍然有掩飾不住的惆悵和憂傷。
李立不再找丁一了,看見丁一也不像從前那麼熱情了,就連馮冉對她的態度也由不友好,變得慢慢地敵視,這主意原因還是因爲丁一主持的哪一檔訪談節目。
由於丁一這檔節目,是溫慶軒特地爲丁一量身定做的節目,當時是應市委書記樊文良的要求開辦的,目的是開拓電視內容的豐富性,強化電視手段的監督作用和導向作用,所以,專門設置了這麼一檔訪談節目,目的就是及時傳播市委和市政府有關各項政策和方針的制定,以及工作的落實情況,是溝通百姓和政府的紐帶和橋樑。
這個節目開播以來,得到了無論是普通觀衆還是市裡領導層的普遍認可。由於這檔節目的特殊屬性,訪談對象大部分都是官員,上到市級領導,下到科局委辦,大部分都是部門一把手。
馮冉認爲,無論是雅娟還是丁一,之所以能跟市委書記和市長好上,很大程度是因爲工作關係,尤其是丁一這檔節目,市領導經常出現在節目裡面,做客她的訪談間,這是積累人脈和政治資源最好的途徑,所以她早就垂涎丁一主持的這檔訪談節目,她幾次和李立說,想跟丁一對出這個節目,李立當然同意,但前提是要局長同意,不過李立建議她等一段時間再說,馮冉問他爲什麼等,李立沒說什麼,只是說等一段可以會好辦些。
誰知,馮冉沒有參透李立這話的含義,她下來就找丁一,丁一說只要領導同意我沒有意見, 跟丁一談後,馮冉就直接找到了局長溫慶軒,遭到溫慶軒的斷然否定。
馮冉是這樣跟溫慶軒說的,她說:自己想全方位地鍛鍊鍛鍊,光主持新聞,都是照本宣科,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帶有個人主觀的東西,甚至連任意微笑都不行,她想要往全面、複合型人才方面發展,所以纔想主持這個訪談節目。
溫慶軒聽了她的陳述後,首先肯定了她積極向上的工作態度,然後說道:“這個節目已經深深地刻上了小丁的烙印,觀衆和領導已經默認了她就是這個節目的化身,這從許多觀衆來信和各界人士反饋回來的信息中就不難看出這一點,現在冷不丁的要換你,觀衆能不能接受,你能不能把握這個節目的宗旨和靈魂?這還都是未知數,如果更換主持人,那麼最好更換節目,你也完全可以單挑一檔節目,就像小丁一樣,從選題、採訪、策劃到寫腳本,從根機拍攝到後期製作,就要全程參與,每一個環節都少不了你,你能行嗎?”
馮冉啞然,以她的新聞素養和寫作水平,她是勝任不了,撇開這些硬性不說,就是全程跟蹤這一點她也是做不到的,因爲她就從來都沒有踏踏實實坐過班,總是忙於交際和生意上的事,爭強好勝、抓尖搶上,跟誰搭檔都合作不到一塊。溫慶軒之所以這樣說,就是讓她放聰明一些,知難而退。
哪知,馮冉經過一瞬的沉默後說道:“我想我能做到,只要領導支持。”
溫慶軒皺着眉,看着她,說道:“那好,給你二十分鐘,開什麼節目你去謀劃,但是不能開少兒和時政專題,也不能開文娛專題,不能和現有的節目發生衝突。”
馮冉漲紅了臉,說道:“我就想做時政專題呢,這樣可以鍛鍊我。”
溫慶軒剛要說話,李立開門進來了。溫慶軒說道:“你來的正好,小馮想自己去辦一個欄目,你看怎麼樣?”
李立看了一眼馮冉,心說你咋這麼着急呢,等溫慶軒滾蛋了,我當上局長你想主持什麼節目主持不了?要辦什麼欄目辦不成?他在這裡當局長,你的要求肯定難以實現,女人,真是自以爲是,想到這裡就說:
“是啊,小馮也跟我說過,想改變一下主持風格,既然她有這份好學上進的心情,我們也應該支持,所以我就答應她了,但前提是必須要您同意。”
溫慶軒看着李立說完,饒有興趣地笑了笑,說道:“我剛纔也肯定了小馮這種工作積極性,現在的問題是,小丁主持這檔節目多年,大家已經熟悉了這個面孔,如果隔期就換主持人的話,是不是觀衆不適應?尤其對一些連續的訪談節目,換主持人會影響節目質量和效果。”
李立說:“屬於連續訪談的節目畢竟不多,遇到這種情況就不調換主持人了,是誰主持的就由誰做完。”
“你想好讓小丁和小馮交替主持這個訪談節目了?”溫慶軒問李立。
李立看了馮冉一眼,馮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點點頭說:“可以試試。”
溫慶軒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的意思是給她單開一檔,時長也是二十分鐘,既然她想全面發展,嘗試着走一下主持人的風格和道路,不一定就要做這個訪談嗎?做什麼專題都可以呀?你說對不對?”
李立又看了一下馮冉,馮冉依舊衝他瞪大了眼睛。
李立說:“如果單開一檔節目,是很麻煩的,從編輯到攝像到後期製作,這些人員的配備,前期和後期的設備添置,是很浪費人力和財力的,我的意思既然她想做,就讓她先在這個節目上試試吧。”
“怎麼試,現在無論是採訪還是腳本,都是小丁自己在做,她行不行?”溫慶軒再次強調了這一點。
李立說:“開始可以讓小丁幫助她?”
溫慶軒皺了一下眉:“怎麼幫助?咱們出的是精神產品,不是生產線上產品?”
“這個,您讓她們之間再去協調吧,興許人家小丁願意給她寫好主持詞,讓她照本宣科呢?”
溫慶軒有些火,馮冉剛纔自己都說厭倦了照本宣科,怎麼還要照本宣科?他說:“這樣,把小丁叫上來,這事必須落到實處,我們不能拿電視當兒戲。”
馮冉立刻出去叫丁一了。
很快,丁一就上來了。
溫慶軒跟丁一說道:“小丁,把你叫來,是想討論一下你這個欄目情況,小馮想兼着這個節目的主持人,也想嘗試多元發展,這很好,你們都是咱們臺的中堅力量,我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畢竟你是這個節目最初的領辦人。”溫慶軒特別強調了這一點。
丁一說:“這個情況李局和馮冉都跟說過,我沒有意見。”
溫慶軒說:“我知道你沒有意見,現在的問題是,小馮怎麼參與進來?你想過嗎?”
“這個很好辦,她弄一期,我弄一期,這樣時間都比較寬裕,可以慢慢磨。”
溫慶軒在心裡笑丁一的天真,說道:“你說得沒錯,現在根本問題是,馮冉兼着那邊的新聞播音,恐怕她顧不過來。”
丁一不說話了,心想顧不過來就別幹了。
李立在旁邊說道:“局裡的意思是,讓你擔當起馮冉這期節目前期的所有工作,包括策劃、腳本寫作等等。”
丁一睜大了眼睛,看看馮冉,又看看溫慶軒,她不假思索地說道:“這恐怕不行。”
“你做不到?”李立逼問了她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