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男生也說:“下午上課的時候我見着丁教授了,他精神很好,我問他幹嘛去,他說一會開系主任會議。”
這時,一個女生說:“三點多一點,我見着一個女士跟我打聽丁教授在哪棟樓辦公,我就指給她了。”
“哦?這個女士有多大歲數?”丁一警惕起來。
“三十六七歲,戴個大墨鏡。”女生一邊比劃一邊說道。
丁一心一顫,這個人是不是袁小姶?難不成這個袁小姶上午去亢州廣電局,下午就來找爸爸來了?想到這裡,她問道:“這個人穿的什麼衣服?”
“穿着很樸素的,就是戴的墨鏡很時尚。”那個女生說道。
丁一皺了一下眉,她無法根據這點可憐的信息判斷來人是否就是袁小姶。
丁一送走爸爸的學生後,心裡就開始七上八下的了,從同學們的描述中和那個女人出現的時間推測,爸爸犯病,正好是這個女人找他的時間段裡,但這個人又不像是袁小姶,袁小姶的打扮向來很時髦,有的時候還很誇張,剛纔那名同學分明說這個女人穿着很樸素,除去那個大墨鏡。難道是袁小姶喬裝打扮過了?她完全沒有必要喬裝啊?喬裝的目的是什麼?是讓爸爸看着她舒服,還是樸素的衣着能夠容易博得爸爸的同情?
她不得而知,但是想起剛纔爸爸見到他時不耐煩的表情,她的心就再次震顫了一下。
爸爸的病情逐漸穩定後,就轉到了普通病房,陸原當天晚上回來後,見爸爸的病情比較穩定,就在家裡呆了一天後,就又回部隊了,丁一和喬姨輪換着照顧爸爸。這期間,爸爸很少跟她說話,丁一感到父女之間似乎一下子有了距離和隔閡,所以她就更加認定那個女人有可能就是袁小姶。肯定是“袁小姶”跟爸爸說了什麼,不然爸爸不會對自己這麼冷淡。
江帆不但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詢問爸爸的病情,還在爸爸出院的前夕,利用晚上的時間來到了閬諸市第一人民醫院,丁一趁爸爸熟睡後,才偷偷跑到醫院的停車場,跟江帆相會。
坐在江帆的車裡,丁一跟他說起了爸爸病的可能原因是精神刺激,又小心翼翼地告訴他說學生看見有個女士來找父親,然後父親就發病了。
江帆握着丁一的手說:“我知道你這話的意思,你是懷疑袁小姶,現在看來,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她目前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我都不會再驚訝!”
丁一看到江帆表情肅穆,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懷疑,說學生看到這個女人除去一個大墨鏡外,衣着是很樸素的,這和袁小姶一貫的着衣風格是不一致的。
此時的江帆,不敢增加她的擔憂,其實,根據丁一提供的信息,這個人應該就是袁小姶,她僱了私人偵探,肯定也能夠打聽出丁一的家庭住址,要找到她的父親更不是難事,江帆似乎感到了他和丁一的前面意味着什麼,就握着她的手說道:“也可能是她,也可能不是,總之,無論你遇到什麼問題,遇到什麼情況,都請告訴我,不要對我善意的隱瞞,這樣便於我掌握一些情況,好嗎?”
丁一點點頭。
江帆給她掏出一些錢,說道:“這些錢你留下吧,老人有病能夠用得上。”
丁一推辭着,說道:“我帶回一點,哥哥也放下錢了,再說,住院費喬姨已經交了。”
江帆硬塞到她的手上,說道:“拿着吧,我不能進去探視,你用這錢替我盡一點孝心吧。”
丁一猶豫了一下,就接了過來,她看了一眼江帆,目光是那麼的含蓄深婉,濃密的睫毛上滾動着點點晶瑩的光亮,原本明澈的眼睛此刻有些黯然,是那樣的孤單,那樣的憂鬱,就如一朵淚水化作的嬌弱的花朵,讓人無限憐惜。
江帆一陣衝動,凝視着她,伸出長臂,把她擁抱在懷裡,深深地吻了她,半天才說:“對不起,都是我連累的你。”
聽了心愛的人說出這話,丁一一陣激動,她哽咽着說:“沒關係,只要你好好的……”
江帆也很激動,他再次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一時語塞,此時,他能說什麼呢?他又能說什麼呢?唯一能做的就是吻她,深深地吻她,然後低啞着嗓音說道:“對不起,是我沒把事情處理好,我們,可能還會等一些時候……”
丁一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後湊到他跟前,主動吻了他一下,說道:“沒關係,只要你不倒下就行……”
江帆點點頭,撫着她清瘦的小臉,夜色中,他看見了丁一眼裡閃爍着的溼潤的光亮,喉嚨滾動了一下,說道:“放心,我不會倒下去的,只是,連累了你,我……”
丁一伸出食指,貼在了他的脣上,搖搖頭,不讓他說下去了。
江帆動情了,使勁抱緊她。丁一也伸出雙臂,環住了江帆的脖頸,再次吻了他,她感覺眼下這個吻,是發自肺腑的、全身心地吻他,希望他好,希望他少些磨難……
一對苦苦相戀的人,就這樣擁吻在閬諸的夜色中,全然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一雙獵鷹般的眼睛在注視着他們……
這雙眼睛就是袁小姶僱的那個私人偵探,不能不說這名偵探的敬業和技術精湛,他居然把他們在車裡擁吻的鏡頭拍了下來。
儘管江帆現在出行非常謹慎,就是他決定來閬諸的時候,也是經過一番細心觀察和準備的,他以爲憑自己的智商,完全能擺脫掉有可能跟蹤自己的人,但是,他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有可能擺脫掉一個,卻擺脫不掉另一個,他終究被袁小姶所僱的偷拍者咬住了尾巴……
但是他還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偷拍者,最後栽在了正規軍的手裡,這個“正規軍”就是陳樂。
話還得從彭長宜從三源回來,跟江帆的一次見面中說起。
當彭長宜得知江帆離婚失敗的原因居然是被人偷拍的他和丁一的照片後,他就暗暗安排了陳樂調查這事。
由於陳樂現在身爲看守所的所長,不像以前在派出所或者是刑警隊工作時那樣方便,平常事務性的工作較多,親自做這件事多有不便,他就暗中指使最信得過的心腹和駐中鐵的派出所的幹警做這事,當然,這名幹警也是跟陳樂有過莫逆之交的人。漸漸地,就發現了尾隨在江帆周圍的兩條尾巴。由於江帆沒有做出過什麼出格的事,所以幹警們也沒有對這些尾巴下手。
但是今天晚上,當陳樂接到報案後,得知市長的車去了高速路,向閬諸的方向開去時,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告誡手下,不要在閬諸動手,因爲出了亢州地域,到異地辦案多有不便,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他們這些行爲完全是私下進行的,爲了不給市長招惹是非,陳樂在請示了彭長宜後,自己親自趕往閬諸,爲的是不讓拍攝者連夜把照片帶回北京。
果然,江帆在車裡跟丁一溫存了一會後,丁一還要回病房,當江帆戀戀不捨地送丁一下車後,一直看着丁一走進了醫院門口,他才上車,關上車門後,便駛出醫院,這條尾巴便一直跟到他高速路口,江帆駛向了回閬諸的路,這個人等江帆走遠後,調頭便拐上了另一個方向,這個方向就是北京。當他正要向入口駛去的時候,後面的一輛警車突然斜插過來,別在了他的前面,同時,另一輛普通轎車也堵在了他車的後面。
兩名衣着警服的人快速跳下車,從三面包抄過來。
那個人經歷了剛纔一幕,以爲自己遭遇了車禍,當他還驚魂未定的時候,陳樂早就拉開了他的車門,一把揪下了他,然後迅速跳上這輛車,兩名民警也駕着這個人坐進了後排座位上,陳樂開着這輛車,重新掉頭,向通往亢州的高速路口開去。
一切都發生在霎那間,這名所謂的受過專門訓練的私家偵探,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事,便被兩名警察鉗制住,他放在旁邊副駕駛座上的兩個照相機也被陳樂繳獲了。
所有發生的這一切,江帆都不知情,他回到亢州已經到了後半夜,簡單洗了洗就躺下了,頭腦裡浮現出了丁一那我見猶憐的柔弱模樣,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給她幸福!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第二天晚上,彭長宜從三源回來了,他在半路就跟江帆約好,讓江帆等他吃晚飯。說有事跟他談。
江帆心想彭長宜沒有到週末就回來,肯定有事,所以就說在金盾酒店等他。彭長宜想了想說:“還是去您的住處中鐵外招吧,金盾熟人太多。”
江帆下了班,跟餐廳定好餐後,就回到宿舍的房間。最近一段時間以來,袁小姶沒在騷擾他,但是他清楚袁小姶一刻都沒有放鬆對自己的盯梢,前兩天他的同學薛陽出差路過亢州,下了高速路,特地來亢州看望他。
由於薛陽中組部工作的身份,又是自己的同學,他隻身一人接待了他和司機。司機吃飽後,江帆就讓服務員給司機單獨開了一個房間,讓他去房間休息,他跟薛陽一直談到?了深夜。
江帆把自己目前的婚姻和工作狀況跟薛陽說了一遍,薛陽笑了,說道:“看來,你要是想擺脫袁家還真要掉一層皮呀!”
江帆頹廢地說道:“是啊,一想起這事我就頭疼,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薛陽說:“你太重情了,顧及的東西太多,如果早點和袁家決裂可能會好些,那個時候袁小姶正和別人熱戀,說不定你正好做了順水人情,成就了別人一樁美滿的姻緣呢,現在肯定是比較來比較去,覺得還是你好,而且還是績優股,誰甘心放棄呀?”
“行啦,老同學,別挖苦我了,我夠難受的了。”
“對了,你說她在法庭上拿出你和那個女孩的照片,然後還說你是第三者插足,那麼我想問你了,你不是早就有她出軌的證據嗎?你怎麼不向法庭陳述呢?”
江帆說:“他這樣詆譭我,我在法庭上在這樣詆譭她,我們倆互相指責,互相扒,直到雙方都體無完膚,說真的,我不想那樣做,那樣就會把更多的人捲進去,當初我將侯青的問訊筆錄給我岳父的都是原件,目的就是不想拿這件事做文章,更不想牽扯過多的人,很早我岳父就跟我說,讓我給他留面子,別起訴離婚,我已經駁了他了,所以,她這樣做了,我就不能這樣做了。”
薛陽盯着他看了半天,說道:“不管你說的對與不對,但是我說實話,我無法反駁你,真的,儘管你有些書呆子氣。”
“怪就怪我低估了她對我的仇恨程度,居然用那樣下三濫的手段把我算計了,唉——”江帆搖着頭無奈地說道。
“哈哈。你呀!你忘了有一句話怎麼說來着,女人一旦瘋狂起來,能顛覆所有的秩序。你不屑於用下三濫,你只有下地獄的份兒。”薛陽笑着說道。
江帆說:“唉,有些事她做得,我做不得,她可以不擇手段,我卻不能,我下地獄也活該吧。”
薛陽讚賞地點點頭,江帆說得有道理,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袁家又有恩於江帆,如果跟自己曾經的老婆都要無所不用其極的話,這樣的人,在官場上也是容易被人詬病的,別人也會將他視爲危險分子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說道:“是啊,所以我說我無法指責你,就是這個道理,人在做,天在看。”
江帆不是沒有想到這些,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有些事袁小姶做得,他做不得,只是這樣做容易讓另外一個人跟着受苦,想到這裡,他說道:“我現在有時候挺唯心的,比如,我此時就相信好人好報,等我把生活中所有的磨難和挫折都經歷一遍後,餘下的就是幸運和幸福了,因爲災難都經歷完了。”
“哈哈,江帆啊,看不出,你還這樣詩意和幼稚,還渴望幸福?哈哈,看來你的心還沒死,你看我,老婆跟人跑了之後,就自己過,多好,沒有累贅,也沒有牽掛。愛情這玩意,反正我是不相信了。”
江帆笑了,說道:“那是你沒遇到,遇到了你就會成熟,就會相信愛情的。”江帆想起他說的“男人一旦成熟就不相信愛情”的話了。
薛陽說:“你還是典型的詩人思維模式,相信愛情,相信一見鍾情,你太理想主義化了,咱們都快四十的人了,還相信愛情,說明你還是學生時代的江帆。”
江帆看着他,說道:“薛陽,你今天說得這話我給你保存着,等有一天你有了讓你怦然心動的女人後,我再還給你。”
薛陽笑了,說道:“我也想有啊,想要有那麼一個人出現在我的生活中,讓我對愛死灰復燃,也許我所處的環境太過於現實,目前還沒有發現。”
江帆說:“等到七老八十的時候再發現也不晚。”
“別說七老八十,就是我發現了,哪怕她是有夫之婦,我都敢去追求,哪怕追求不到,也要去追求,那樣的話,就說明我的心中還存有對女人的美好向往,說明我還是一個健全的人,但是沒有,真的沒有,接觸了無數個女人之後,你就會發現,閉上眼都一個樣。”
“哈哈,還都一個樣,你接觸到多少個了,你那可是天子腳下,敢爛交嗎?”
“哈哈,你太幼稚了。”薛陽指着他笑着說道:“我跟你的身份不一樣,我是自由之身,許多人給我張羅女朋友呢,不瞞你說,小歌星影星,媒體人、軍人、大夫、教師,等等,我接觸過無數個,但是真的沒有讓我怦然心動的那個人,當然,有男女關係的人還是大有人在。”
江帆說道:“我知道你爲什麼這麼多年沒有遇到自己心儀的女人了,你是還對她懷戀着。”
一句話,說得薛陽一下子沒了話,薛陽就跟被人擊中心靈一樣耷拉下了腦袋,他白淨的臉上微微發紅,江帆沒有盯着他看,江帆一直都是這麼認爲的,儘管老同學沒有跟自己承認過,但是他知道在薛陽的眼裡,始終都有前妻的影子。今天本不想點破,但是因爲喝了酒,又是無話不說的老同學,他就沒有了顧忌,說出了這句話。
半天,薛陽才咧着嘴說:“你怎麼往我的七寸上捏呀?”
“哈哈。”江帆笑了。
薛陽說:“肖申克的救贖裡有這麼一段臺詞:‘我終於明白那個女人爲什麼會喜歡洪七,可能是因爲他夠簡單,看着他們走的時候,我的心在妒忌,曾經我也有過這樣的機會,不知爲什麼,我卻放棄了。’每每想起這段話的時候,我就在想,也許,官場中的我們,可能永遠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種愛情上的幸福,因爲我們追求的,是女人們不喜歡的,也因爲我們層層的僞裝,使自己變了原本該有的味道,你可能會說你不是這樣,其實你是這樣,你跟我沒有什麼兩樣,就因爲有了官欲,我們有的時候就做不回自己了,官場,虹吸了我們的精神家園,使我們變得不是我們自己。如果十多年前有人跟我說你爲了仕途而委曲求全自己,打死我也不相信,因爲我知道你有詩意的理想,但是十多年後我知道,這是真實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你說,不是官場的原因是什麼?”
江帆聽了他的話,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呵呵,你說得話我也無力反駁。”
薛陽說道:“我也一樣,本身我們就是官場裡的一個小人物,甚至連小人物都算不上,但是還想出人頭地,這種情況我們只能適應環境,而無法讓環境適應我們,所以,看不住女人或者無法給予女人更多的東西也就不足爲奇了。”
江帆不想討論這個問題,這個問題讓他感到恥辱,他遞給薛陽一支菸,給他點上,說道:“老同學,你今天路過這裡我太高興了,不然我還說去北京找你聊聊呢,我現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你說我改怎麼辦?”
薛陽吸了一口煙,吐出,說道:“先得說你自己打算怎麼辦?”
“不瞞你說,我現在悲觀的很,沒有打算,不敢打算,因爲打算好的事總一件件地落空,就不敢再做打算了。”
薛陽說道:“聽你這麼說,感覺你的確很悲觀。我記得莫泊桑曾經說過: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麼好,但也不會像你想象的那麼糟。最不能有的就是悲觀。”
王家棟也是這樣說自己的,看來,人,可以失敗,但就是不能悲觀,江帆聽他這麼說,就故意反譏道:“還說我吶,我看你比我還詩意,不是肖申克就是莫泊桑。”
“哈哈。”薛陽笑了一下說道:“你仔細想想,就是這個道理,名言之所以成爲名言,就是有其顛簸不破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就拿你現在來說吧,你難道會因爲挫折而放棄追求嗎?顯然不會。既然不會放棄,那就認定自己的既定目標,不達到目的不罷休!”
江帆靠在沙發上,說道:“我現在進入了一個怪圈,怎麼也跳不出去了,就像被人困在籠子裡的野獸一樣。”
薛陽站了起來,在他面前走了幾步,說:“我之所以說悲觀是最要不得的東西,就是這個道理。你認爲自己是被禁錮在了籠子裡,甚至禁錮你的人也會這麼認爲,認爲你在他的手心裡,其實你和他們都錯了,還是肖申克的救贖裡說的一句話:永遠都不要忘記,世上還有不是用石頭圍起來的地方,不要忘記自己的內心還有你自己的東西,他們碰不到的東西。碰不到的東西。”
“有道理。說下去。”江帆給他倒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