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圓再次帶着自己未竟的心願,出發了,只不過這次的他不在孤獨,有雯雯陪伴在他的身邊……
幾天後,賈東方歸案,據說專案組人員直接到了線人報告,說賈東方有可能藏匿在老家前妻的家裡,因爲出事地點,離他前妻改嫁後住的地方不遠。
賈東方的前妻因爲不堪忍受賈東方的暴行,跟他離了婚,帶着他當時不滿三週的兒子又嫁給了單位一位老實憨厚的鉗工師傅,這名鉗工師傅對這娘倆很好,一家三口人過着普通人家的生活。賈東方的兒子已經八歲了,正在當地上小學。
這一天,當前妻接孩子回到家的時候,門口卻蹲着一個人,頭髮很長,鬍子拉碴的,渾身髒兮兮的,胳膊和腿上多處有傷,而且傷口已經結痂,儘管形容槁枯,但是那一對尖銳晶亮冒着冷光和寒氣的小三角眼還是讓她認出了這個人是誰。她嚇了一跳,當時臉就白了,沒有血色,渾身就跟篩糠一樣顫抖不已。
這時,這位鉗工師傅也下班回家了,他看到了這一幕,將妻子和孩子護在身後,問眼前這個人是誰。
賈東方慢慢直起身,他向這位鉗工師傅伸出手,鉗工師傅剛要跟他握手,就被後面的妻子制止了。賈東方見前妻不肯給他們作介紹,這才告訴他自己是誰,謊說自己的車剎車失靈,自己在情急之中跳了車才保住了性命。老實厚道的鉗工信以爲真,就把賈東方攙扶着進了院門,然後進了自己的家。賈東方洗完熱水澡後,前妻給他找出了鉗工師傅的衣服讓他換上,然後給他下了一碗麪條,賈東方吃飽後,纔想起要看看自己的兒子,但是前妻以寫作業爲名,不讓他見孩子,賈東方沒有堅持見孩子。
鉗工師傅好吃好喝地款待着賈東方,還帶他去醫院看病,除去小臂骨折外,賈東方身上的傷都是皮肉傷。前妻不想繼續留他住下去,說讓鄰居知道了好說不好聽,但是鉗工說這是孩子的父親,我不能將來讓孩子看不起我,說我沒有肚量,再說,他如今落了難,咱們幫不了別的忙,讓他多呆幾天還是不成問題的。就這樣,賈東方心安理得地接受着這一家人的照顧,賈東方傷好後,就要走,並且跟他們借了兩千塊錢。開始前妻不借給他,但是鉗工師傅說看在孩子的份兒上,不好把事做絕,就這樣,鉗工師傅拿出家裡僅有的兩千塊錢,給了賈東方,賈東方收起錢,讓鉗工師傅出去給他叫輛出租車,鉗工就騎車到鎮上去找車去了。等他回來時,就見院外圍着許多荷槍實彈的警察,四周有許多看熱鬧的人羣。就見一個警察躲在門垛處,正在大聲地朝裡喊話:“賈東方,你被包圍了,放下孩子,立刻出來受捕。”
裡面的賈東方說道:“你們馬上給我弄輛車,五萬塊錢,讓我平安離開,不然我就和這孩子同歸於盡。”
警察說道:“你混蛋,那可是你的親生兒子呀?”
“我連自己都保不住,兒子還留在這個世上幹嘛?再說了,他早就不是我兒子了,是那個傻逼鉗工的兒子,他媽的這個小兔崽子早就不認識我是誰了。”
“賈東方,你他媽的的真不是個東西。”
“哈哈,是東西,是東西混不到今天,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麼,所以,有兒子陪着我上路,老子到了那邊也有後了,哈哈——”
至此,這名鉗工才明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顫巍巍地走進院門口,就看見賈東方隱在孩子身後,一把菜刀架在孩子的脖子上,孩子的臉上掛着淚花,驚恐地眼睛看着他。孩子媽被關鎖在了另一間屋子裡乾着急沒辦法。這名師傅說道:“賈兄弟呀,你不能這樣做呀,我們全家好吃好喝地款待了你這麼多天,你不看憎面還要看佛面呢,你怎麼能拿你親生兒子當靶子吶?你放下那孩子,我給你當人質怎麼樣,你別嚇着孩子。”
“你滾開,我要你幹嘛,傻逼。有我兒子陪着我上路多好。是不是兒子?”賈東方說着,獰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孩子嚇的不敢反抗,只能機械地點點頭。
“哈哈,你們都看見了吧,我兒子他願意,願意陪我上路。哈哈。”
這位鉗工師傅氣得受直哆嗦,連聲說:“他瘋了,他不是人……”
警察拉過這名鉗工師傅,向他詢問了一些情況後,就有人悄悄向房後移動。這個房子後面也有窗戶,只是長期封閉。這時,院裡的警察就看見賈東方突然直起身回頭往後看,一定是佈置在後面的警力捅開了窗戶,說時遲那時快,就聽“砰”的一聲槍響,賈東方拿刀的手中彈,刀落地,孩子嚇得哇呀一聲大哭,院裡,早就有民警破門而入,將賈東方制服,孩子被抱出。
說來也巧,這個號稱黑白兩道通吃的賈東方,被捕那天,除去鉗工師傅給他的那兩千塊錢外,身無分文不說,連一件防身的武器的都沒有,可想而知,他當時跳車逃跑時是多麼的狼狽。
賈東方沒有被帶回亢州,而是被帶到了事發地接受審判。賈東方的落網,亢州有人歡喜有人緊張,歡喜的人自然不必說,緊張的人卻大有人在。
首先就是任小亮,其次是鐘鳴義,儘管鐘鳴義沒有和賈東方有直接的利益關係,但是任小亮有,他們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 一週後,任小亮被傳喚,當時傳喚任小亮的時候,他正在跟哄搶東方公司的養殖戶代表談話。就在任小亮被傳喚的三天後,又一件大事爆發了。
俗話說得好:福不雙降禍不單行。該來的總是會來,以前,有關清理整頓基金會只是小道消息,在坊間飛來飛去,這個小道消息終於演變成了官方的正式消息。
任小亮剛被警方帶走有三天了,鐘鳴義想盡一切辦法打探消息,但是什麼消息都沒打探到,任小亮被帶往異地了,根本就沒在錦安,他自己也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
就在鐘鳴義焦躁不安的時候,他和江帆同時接到了電話,即刻趕到錦安參加緊急會議,他下意識地問了一句話,什麼內容?沒得到回答,只聽到了電話掛斷的聲音。
他有些吃不準,又給平時聯繫比較多的兩個縣委書記打了電話,其中一個說好像的清理整頓基金會的事。鐘鳴義這才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心又被提起來了,清理整頓基金會,同樣是件撓頭的事,想到這裡,他給師小青打了一個電話,跟師小青說了這個情況,讓她有些心理準備。
到了錦安才知道,果然是清理整頓基金會的事,會上,市長傳達了國務院和省委省政府的文件,市長董興根據錦安的實際情況,對全市清理整頓工作做了部署,市委書記翟炳德重點強調一定要加大清欠力度,公檢法司全力配合,還說目前這項工作是中心工作,是關乎到社會穩定大局,各級黨組織不可掉以輕心。回來後,亢州連夜召開緊急常委擴大會,同樣傳達了國務院、省委省政府和錦安市委市政府的有關清理整頓農村基金會的文件精神,安排 部署亢州清理整頓基金會的工作。立刻成立清償小組,考慮到北城的實際情況,由林巖暫時主持全面工作,並擔任北城基金會清償小組組長。
依照上級有關文件精神,亢州在常委會上制定出了工作方案,鐘鳴義說:“這次清理整頓工作是京州省全省的統一行動和部署,省裡對農村基金會不良資產處置的原則如下:對衝銷實際形成的呆賬後資產大於負債的基金會,整體併入農村信用社;對資產質量不良的,將質量差的資產剝離出來,然後由地方政府注入資金併入農村信用社,或將農村基金會的有效資產和與之等額的股金劃轉給農村信用社;對資產質量太差的,全部清盤關閉,地方政府承擔全部債務,承諾分期連本帶息兌付和會員。”
張懷打斷了鐘鳴義,說道:“我們亢州這兩個基金會算質量好的還是差的?”
鐘鳴義看了他一眼,說道:“是好是差還要等對基金會進行盤點清算完畢才能下結論。今天之所以連夜召開常委會,爲的就是統一思想,就下一步如何操作定出方案。下面讓江市長講兩句。”
江帆清了清嗓子說:“我也沒什麼好講的,依葫蘆畫瓢,我只講兩個原則。一是不能造成大面積的羣體事件,守土有責,這個責任最終是要落在北城和南城的黨政一班人的身上;二是要精心組織,完成整治清理工作,清理整頓的具體工作很多,要按照上級的要求辦,我建議分管的市領導要深入下去,幫助基層做好這次清理整頓工作,平安度過眼前的危機。”
鐘鳴義說:“我完成同意江市長所講的,守土有責,不要爆發大的羣體事件,這也是上級對我們的要求。下來我進行一下分工。副市長張懷主持全面清理整頓工作,第一步摸清兩個基金會的資產情況,我們的目標就是能將兩個基金會併入信用社就將兩個基金會併入信用社,不能併入的就分離出一些質量好的貸款戶併入,剩下的是哪兒由哪兒承擔。二要立刻組織專門催收清欠力量,全面開展這方面工作。副市長彭長宜,協助張懷同志做好這方面工作,彭市長你把手裡的所有工作能放就放,進駐基金會,把情況摸清;副書記王家棟,你的任務就是維持社會秩序,防止可能出現的羣體性時間,穩定工作就交給你了,出了事你要負全責。你們明天要按分工召開會議,把這項工作佈置下去。”
鐘鳴義佈置完這一切後,看了看全場,又扭頭看着江帆,說道:“江市長,你還有什麼需要強調的?”
江帆玩着手裡的碳素筆,表情很嚴肅,也很平靜,原來總是擔心基金會出事的他,一旦基金會真的出了事,他反而到平靜了,回想基金會從成立到現在,儘管這項工作是政府的事,但是鐘鳴義從始至終都在插手操控基金會的事,對於基金會,自打成立那天起,江帆就沒有再插手過,也沒有從基金會得到半分的好處,算得上非常乾淨。因爲乾淨,所以他內心才平靜。他說:“因爲目前基金會賬目還沒有清理出來,我也不好多說,只講一點,張市長,清查基金會你要多費心,重要事情或者對政策把握不準的情況下,要多請示鍾書記,有什麼問題要在第一時間內向鍾書記彙報,要對數萬戶儲戶負責,所以千萬要謹慎,把工作做細。長宜儘管是從北城出來的,有些情況你瞭解,有些情況你未必瞭解,或者瞭解得不那麼細,要依靠當地黨委政府,尊重他們的意見,遇事多和張市長商量,總體上掌握一個度,那就是,基金會畢竟是當地政府的,我們只是協助做一些工作,主要工作還是要交給當地政府自己解決,不要干涉太多。”
誰都聽出了江帆這幾句話的韻味,重要事情在第一時間跟鍾書記彙報、要對數萬名儲戶負責、市裡只是協助地方政府在做工作。無疑,江帆對這麼大動干戈地干涉基金會仍然有自己的看法,他蜻蜓點水的幾句話就扭轉了市政府在這次清理工作中的角色,事實證明,江帆是對的,基金會的問題必須控制在基層,不能上升到市裡這個層面。
鐘鳴義對江帆說得有重要事情向他彙報這句話很反感,但是又無從反駁,因爲這話本身就是兩可的話,跟書記彙報是對書記的尊重,是必須的,反過來說,江帆把自己跟基金會的關係撇的一清二楚,似乎沒他什麼事,所以鐘鳴義壓住火,說道:“江市長說得這幾點很好,你們要認真領會,我希望我們全體領導,衆志成城,同心同德,打好這一仗,平安度過眼前的危機。下面我宣佈,兩個基金會從明天起關門停業,你們要立刻通知下去。”
散會後,張懷下樓時說道:“哎,別人的拉的屎,要我們去擦屁股。”
江帆回到辦公室,張懷緊隨其後就跟了進來,彭長宜回到自己辦公室後,沒有立刻回家,他想了想,推開張懷的門,他的秘書告訴他張市長去江市長屋了,彭長宜又敲開了市長屋裡的門,就聽張懷仍在抱怨,說道:“當初連個基金會主任的角色我都安排不了,現在倒好,出事了,倒讓我去擦屁股。”
江帆笑着給他倒了一杯水,並不答話。
彭長宜進來說道:“我更怨,本來這塊就不是我分管,那是高市長分管的工作,我這算怎麼一回事?”
江帆說:“你是協助張市長工作。當時他跟我商量的時候說過這個問題,考慮的高市長年齡大,又是女同志,畢竟這個是個硬性工作,所以才讓你出來協助張市長工作。”
江帆再三強調彭長宜是“協助”張懷工作。
張懷靠在沙發上,想了半天說道:“我明天請病假行不?”
江帆說:“老張,別這樣,我在會上不是說了嗎,還是以當地政府的工作爲主,你們只是起到一個督導的作用,有長宜配合你,沒有問題,還是以大局爲重吧。”
張懷看着彭長宜說道:“長宜呀,你也別配合我了,乾脆咱倆分分工,你年輕有魄力,你主抓北城,我年老體弱,我就抓相對來說問題比較少的南城怎麼樣?”
彭長宜一聽,這個老油條,可真會玩,他面露難色,說道:“張市長,我不是怕工作受累,您說本來明確的是我配合您工作,到頭來我到自己衝出去了,再說,這些政策上的東西我也不懂啊,不行,您抓南城我就跟着抓南城,您抓北城我就跟着抓北城,您生病我就跟着您生病,您看怎麼樣?”
“哈哈。”張懷大笑,說道:“你這小子,很滑頭。”
“不是,張市長,您想想,書記讓我配合您,這是在會上說的,我不自量力地自己去獨當一面,回頭書記知道了還以爲我有什麼私心呢,我又是從北城出來的,我不怕受累,我是怕被人誤會,如果您處在我這個位置,您也會這麼想的,您說是不是?”
“哈哈,你說的有道理,行,就那麼地吧,我們明天再開會專門研究,現在,我要回去睡覺了,估計今晚有人會睡不着呦!”說着,起身走了出去。
江帆說:“長宜,基金會就要大白於天下,北城的事,你多留意。”
彭長宜明白江帆的意思,就點點頭。
走出大院後,彭長宜遇到了部長,部長說道:“怎麼樣小子,我沒說錯吧?”
彭長宜小聲說道:“這招夠毒的,把咱們都拴在基金會上了,看來,想不蹚渾水都難。”
“照章辦事,這是基本原則,他誰也不拴不住!”王家棟果斷地說道。
照章辦事,聽似簡單,實則很高明。
這天,居民焦大爺一大早就來到基金會的門前,等着基金會開門,他要取錢,給老伴兒看病,可是誰知,左等也不開門,右等也不開門,這時,有人三三兩兩的來基金會辦業務,早過了看門的時間了,還不見基金會開門,還是一個小夥子眼尖,看見了防盜門右側貼着一張白紙,紙張和字跡都不大,所以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上面寫道:
“奉上級要求,基金會停業整頓,儲戶們的存款等基金會清算完畢後兌付,何時開始兌付,等待通知。北城區基金會。”
立刻就有人說:“這下狼是真的來了!”
“我們的錢完了,支不出來了!”
“政府說話不算數。”
“就是,說話不算數,前幾天市長還辟謠,這麼幾天的功夫就變成現實了。”
“……”
一時之間,人們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這位焦大爺一聽,大張着嘴,半天說不話來,眼一黑,“撲通”一聲就栽倒在地,周圍的人趕快又是掐人中又是摩挲他胸脯,好歹焦大爺恢復了知覺,隨後他大囔了一聲:“還叫人活不活啊——”說完,爬起來就拼命敲基金會的大門。
基金會沒人開門。那個年輕的小夥子憤怒地說:“裡面有沒有,出來解釋一聲,就一張白紙就把我們打發了嗎?”
仍然沒有人肯出來,人們憤怒了,對着防盜門亂踢亂踹。
消息一經傳出,立刻引起了人們極大的恐慌,基金會門口,人們越聚越多,亢州城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拿着基金會的存單,圍堵在基金會的大門前,然而,基金會裡,所有的賬目全部在一大早轉移到了清算地點,裡面分文不剩,只有兩個看門的人。
那個年輕的小夥子說道:“基金會裡面沒錢也沒人,我們的錢不能打了水漂,走,我們去北城區政府,找他們理論去。”
人羣就開始往區政府涌去。
基金會辦公的地方離北城區政府只有一百多米,中間隔着古街,很快,人們就涌向了區政府,擠破了大門,來到了院子裡。那個年輕的小夥子帶頭喊道:“我們要取錢,還我們的錢,不能侵吞我們的血汗錢。”
人們都在振臂高喊,早上那些上班的、做小買賣的、遛彎的,知道這一消息後都放下了手裡的事,跑回家拿出存單,加入到了討要存款的人羣中……
司法科的孫其等人,早就領着幾個人站在樓門口,維護治安秩序,雖然知道這是苦差事,但是職責所在,無法推脫。這時,派出所來了十多個民警,開始和機關幹部站成一排,防止人們衝進辦公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