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炳德看得出,孟客說的是真心話,所以他就更加欣賞他們,但越是這樣,他就越要防止可能出現的問題。
翟炳德就沒再說什麼,又跟孟客瞭解了一些亢州開發區的建設情況和目前城市建設情況,聽了門孟客的介紹,他很欣賞江帆加快城市進程建設的總體規劃,說道:“江帆對城市建設有很多點子和想法,你注意多跟他交流,這是以後經濟社會的大趨勢。”
“嗯,我們經常聊天,一聊就到半夜。”孟客並不隱藏自己對江帆的欣賞。
“謝書記擔心你們倆以後鬧意見,想把你調開,你有什麼意見?”
“那不行,您現在要是調我走的話,好像我真是存心跟江帆爭奪市長似的。”孟客急了。
翟炳德哈哈大笑。
兩個月後,錦安市委組織部由一名副部長帶領的考覈組,來到亢州市,對孟客進行全面考覈。
錦安市委突然對孟客進行考覈,樊文良多少明白了一些其中的意味,他跟考覈組見面後就沒再參與,而是由王家棟出面接待。
下午,江帆陪着考覈組的人吃的飯,按說他也沒必要出面陪他們吃飯,但是看在孟客的面子上,怎麼也要表現出自己的熱情,而且孟客跟他合作的也不錯,他不但要給足孟客的面子,還要給上級來的人一個隨和熱情的好印象,指不定哪天用到這些人呢?自己在錦安可是沒有任何關係,完全在於平時人脈的積累。官場上的事就是這樣,看似很小的事情,有時候確有着很大的玄機,這也驗證了王家棟那句話:官場沒小事。
吃完中午飯後,江帆沒有回辦公室,坐着車就趕到了錦安,直接就進了翟炳德辦公室。
翟炳德正在跟謝長友和劉季青商量什麼事,就聽秘書進來伏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翟炳德笑了,說道:“江帆打上門來了,你們先回去,我接待他一下。”
謝長友和劉季青都笑了。
江帆進來後,秘書給他倒了一杯水就出去了。
翟炳德說:“考覈組去了亢州,肯定還要找你談話,你不好好配合工作,跑到這兒幹嘛來了?”
江帆看着翟炳德說道:“翟書記,我就是爲這事來的。考覈組是針對孟客的考覈,您不會想把孟客從我身邊調走吧?”
翟書記說:“有這可能。”
江帆一聽,急了,說道:“書記啊,您不能這樣,我現在離不開他,我們倆個一直配合不錯,您這麼做是拆臺!”
“怎麼說話吶?”翟炳德立刻冷下臉。
“sorry,我道歉。”江帆低下頭,舉起雙手,接着說道:“我跟您說,如果是因爲這次選舉的事,您就低估了我們的覺悟。”
“爲什麼?”
“您想,本來我們倆什麼事都沒有,這次完全是被人暗算,您如果把他調走,升了還好說,如果是平調,別人就會說這次選舉孟客的確是有意而爲,還會說我江帆不容人,把孟客同志擠兌走了,那樣我們都不好做人了。”江帆委屈着語氣說道。
“這麼說你不願意他走?”
“我當然不願意了,一百個不願意。我現在的工作現狀您又不是不瞭解。”
“那如果孟客要是升了呢?”
“升了?升了、升了的話,我就不能攔了吧——”江帆沮喪的低下頭。
翟炳德笑笑,拿過暖瓶給他的杯子蓄滿水,江帆趕緊擡起身雙手扶着杯。
翟炳德說道:“我的確有私心,這個私心不是爲了我個人利益,亢州剛選舉完後,長友書記就和我說,要把你們倆分開,擔心你們在以後的工作中,因爲選舉的事產生嫌隙,我當時也有這樣的擔心,也找孟客談過,他的態度跟你的態度一樣,都說不會。你們倆是我去年提起來學歷最高的縣級幹部,也是我主政期間提拔的最快的幹部,都是很有思想的年輕人,我可不希望這麼一次選舉,影響你們在今後仕途上的聲譽,更不想給別人製造口實,這一點你今後尤其注意。所以後來我又考慮了一下長友書記的建議,才決定調走孟客。”
江帆想了想,覺得作爲上級領導,這樣考慮問題很正確也應該,如果孟客這次被提拔,他們倆個的確是目前提拔最快的年輕幹部了,在這個論資排輩的官場,的確會有人不服的。這也是翟書記總是喜歡敲打自己的真實原因。眼下,孟客真要調走的話,肯定會影響到他目前的工作,但是沒有任何理由阻止孟客升遷,那畢竟是一個人的政治前程,想到這裡就說道:“嗯,我想通了,謝謝領導對我們的愛護。我能冒昧的問一下,孟客到底去哪兒呀?”
“準備讓他去清平市,政府一把,真正定下來還要看他的考覈情況。”
清平市,也是錦安北部一個經濟強市,跟亢州一起撤縣建市的,亢州、清平、督城,號稱錦安三強,都是經濟比較發達的市縣,而且清平的市委書記的年齡已經接近退休,孟客去那個地方很有上升空間。
江帆說,“哦,那還行,我,沒得說了,服從市委的安排。”
翟炳德笑了,說道:“你是怕我們虧待了孟客吧?”
江帆也笑了,緊跟着說:“亢州政府的情況您也都瞭解,想着給我們派個能力強、有工作經驗的副市長。”
“能力太強你就不擔心嗎?”
“不擔心,只要對工作有力,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江帆說道。
“人選還沒考慮成熟。對了,給你配備一個女副市長怎麼樣?”
江帆想了想說道:“翟書記,三個副市長有兩個女的,您說呢?”
“哦?哈哈,好,這點依了你。”
江帆從錦安回來後,剛進辦公室,孟客就跟着過來了。
孟客說:“是不是還沒吃晚飯?”
“是啊。”
孟客說:“想吃什麼,我陪你去吃。”
江帆從孟客的神情中看出,忽然看出幾分自信和沉穩,這是以前不曾顯露出來的,就說:“先坐會兒,吃飯不急。”
孟客坐了下來,江帆看着他,然後笑了一下,說道:“咱哥倆合作這麼長時間以來,可以我對你的工作非常滿意,而且放心,可惡的是有人搞了這麼一出,不瞞你說,我剛從錦安回來。”
孟客擡頭看着他。
“考覈組來考覈你,我想不明白,去找翟書記去了,問他,您是不是要把孟市長調走啊?”
江帆注意到,孟客並沒有吃驚,他應該是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江帆想起剛來的時候,他跟雷總手下一個副總早就認識但卻沒有表現出來,心想這個人將來前途無量。大凡在官場上,能夠恰到好處的隱藏自己的人,都能成就一番氣候。於是他繼續說道:
“你猜怎麼着,市委還真是那麼想的。我說要是因爲這次選舉就沒有必要這麼做,我們都能正確對待。”
孟客想了想說道:“是啊,翟書記也找我談過話,擔心我因爲沒選上市長會和你合作不好,我也說過這個意思,本來,那就不是我的本意,我怎麼可能和你合作不好?”
“是啊,我們是被人耍了。”江帆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他想了想接着說道:“不過,當我聽說讓你去清平當政府一把手的時候,我就沒得說了。咱哥們感情不錯是不錯,升遷大事我就不能再攔了。”
孟客沒想到江帆會因爲考覈組來而去找翟書記,他很感動,他說道:“在亢州這段時間,我跟你學了很多東西,翟書記也曾經說過,你在城市建設方面很有思想,我希望到了新的地方,遇到問題向你請教的時候,你別藏着掖着就行了。”
江帆走到他面前,說道:“論基層工作經驗,我不如你,只是比你早一點幸運罷了,還希望我跟你請教的時候你別藏着掖着了呢。”
孟客說道:“咱哥倆就都不要客氣了,總之,我有做的不到的地方還請你多包涵。”
江帆伸出手,說道:“這一段,你讓我省了不少的心。我謝謝你。”
孟客緊緊的握住了江帆的手,說:“我走是肯定的了,最後能去哪裡還不沒最後定下來。有些事我提前跟你磨叨一下,開發區目前的工作可以交由他們自己管理,城建這一塊等新來的人也行,另外,如果新來的副市長使不上手的話,你考慮一下找個合適的人做市長助理,儘管市長助理是內部糧票,但可以協助你工作,頂個副市長使,那樣會貼心一些。”
“嗯,看情況而定吧。”江帆說道。
“還有,石亞水的問題,也希望你在合適的時候考慮一下,這個人的問題很大,卻是不孤立的。”
江帆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所指。這個問題比較敏感,他沒有表態,而是說道:“對於市長助理人選問題,你看好了什麼人沒有?”
孟客說:“我也只是建議,連你都不摻和人事,我就更不會了,我是想說彭長宜這個人不錯,工作有頭腦,有辦法,也是個肯幹事敢於攻堅克難的幹部,給你當個助手應該不錯。”
江帆想了想說道:“長宜當然沒問題,就是怕到時別人會說他升的太快了。”
“一點都不快,再說了,市長助理也只是一個正科,也不是副市長,他現在也是正科,屬於平調。”
江帆笑了,說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誰都知道,市長助理是爲副市長做儲備的,早晚是要跨上這步臺階的。”
“對有能力的幹部,就要大膽使用,你沒發現嗎?翟書記這兩年加大了對年輕幹部的提拔力度,縮短了提拔時間,尤其是對有學歷的幹部更是如此。我原來還想,等我把開發區主任交出去之後,有了時間,我也報考一個在職研究生,或者上個省委黨校研究生班,不提高不行。”孟客深有感觸的說道。
“是啊,省委黨校的不錯,對口。”
這時,林巖從外面進來,想說什麼沒有說。
孟客估計林巖是提醒江帆去吃晚飯,就說道:“你先去吃飯吧,有時間再聊。”
江帆說:“你吃了嗎?”
“我吃了。”
“那你就去忙吧,我吃完就回賓館。”
孟客走了出去。
林巖說道:“您想吃什麼?”
“唉,不想吃了,沒胃口。”江帆說。
“您經常熬夜,怎麼也得吃點東西。”
江帆又坐了下來,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林巖說:“要不咱們去喝粥吧,城西國道旁邊開了一間粥棚,品種很多。”
“你跟小許去吧,把我送回去,我那裡有方便麪。”說起方便麪,江帆心裡就涌起一陣溫馨,他想起頭春節,丁一給他煮的方便麪。
“少吃那東西吧,咱們就去喝粥,丁一也在呢,她也沒吃。”
江帆的心一動,最近,他感到丁一的目光裡似乎有了某種含義,但是,自從上次聽了翟炳德說起岳父和他的關係後,他的心裡就亂極了,如同某根供血的血管,被硬生生的堵住了,心臟造的血,不能通暢的輸出,堵在心裡,工作繁忙的時候不顯,一旦自己清閒下來,就覺得擁堵的厲害。
林巖見江帆不說話,就說道:“小丁跟我說,說你被選上市長後,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我說沒變呀,市長還是原來的那個市長,她就不說話了。”
江帆的心又一動,女孩子是敏感的,的確,他現在有意疏遠了丁一,倒不是他不喜歡丁一了,而是有些事,讓他看不到光明,他必須扼住自己對丁一向往的激情,尤其是她吻過自己之後。
想到這裡,他說道:“哦,過段我請她吃飯。”
“丁一說彭主任打過電話,問您在不在。”
江帆知道,彭長宜如果沒有急事要事的話,他一般都給林巖辦公室打電話。不知道爲什麼,因爲丁一的關係,江帆最近跟彭長宜的接觸也不是很多了。他突然心裡很堵,剛要說什麼,曹南敲門進來了。江帆問:“你值班?”
“不值,您是不是還沒吃飯?”
“嗯,今天胃不舒服,不想吃,小林,你和小許去吃吧,我跟曹主任呆會。”
“那我們就去食堂看看還有什麼?”說着,他就走了出去。
江帆問曹南:“有事嗎?”
“沒事,剛剛考覈組找我談話着。”
考覈組這次考覈的很細,找了不同層次的人談話。
“是不是孟市長要調走?”曹南問。
江帆點點頭,說道:“晚上誰陪考察組的人吃的飯?”
“王部長和盧部長,還有範衛東和我,樊書記敬酒來着。”
江帆點點頭。
曹南又說道:“下午接到了錦安市的一份明傳電報,明天上午錦安召開殯葬改革電話會議,要求各縣市政府一把手、主管副縣長和民政局、還有土地局、財政局、公安局一把手參加,主管領導參加,鄉里鄉鎮長和分管鄉領導參加,還有人大主任參加。”
“殯葬改革?”江帆反問了一句。
“是啊,這個可能您沒有經歷過,說俗一點就是人死後不容許土葬,必須火葬。”
“這個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怎麼又要開這麼一個會議?是不是又要平墳復耕了?”
“可能又是農村工作一次運動吧,接到通知後我瞭解了一下,亢州在八十年代初期大規模的搞過一次喪葬改革、平墳復耕運動,那次效果很明顯,後來到了八十年代末又大規模的搞過一次,這項工作就跟計劃生育工作一樣,儘管難度很大,但是羣衆應該是有認識了,我讓衛先正在收集這方面的一些資料,一會給您,大致瞭解一下。”
自從曹南當上辦公室主任後,他很盡職盡責,所有的工作都做到前頭,江帆對他的工作無可挑剔,他的心裡好受了一點,說道:“明天參加會議的都通知了嗎?”
“都通知了。”
這時,龔衛先敲門進來,把一份材料遞給了曹南,曹南說:“衛先,沒什麼事你回家吧。”
龔衛先說:“好,您有事在給我家裡打電話。”說着,就走了出去。
曹南看了看彙總後的材料,雙手放在江帆面前的茶几上,說道:“您明天頭開會時看看就行,晚上還是去吃點東西吧。”
“最近胃口的確很差,樊書記回去了嗎?”
“回去了,但是我剛纔看見趙秘書抱着一摞宣紙進來,是不是晚上要來寫書法?”
“張市長最近在忙什麼?我好像有兩三天不怎麼見他了?”
曹南見市長問起張懷,就說道:
“下午見了,考覈組找他,跟他了解孟客的事,我找不到他,就給李立打電話,李立說他出門了,沒帶他,我又給司機打電話,司機說他們剛從省城回來,剛把他送回家。我就讓司機去他家,把他接來。”
江帆笑了一下,“哦,咱們張市長也不閒着啊。”
“嗯,事兒比較多,我聽說他那個當校長的親戚,把一個代課老師肚子搞大了,人家家屬不幹,非逼着讓他給轉正。”
“轉正?怎麼轉正?”
“轉爲正式教師。”
“常走夜路,總有碰到鬼的時候啊。”江帆說着站了起來。
曹南也站了起來,說道:“要不我叫丁一給您煮碗方便麪?”
“不麻煩她了,總是麻煩她高市長都有意見了。”江帆突然找到一個很好的理由。
“呵呵,高市長就那脾氣,什麼事喜歡抓尖搶上,小毛病不少,大毛病沒有。”
“那也不好,有一次她剛給我打了開水,我就聽見高市長在數落她,咱們還是少給她找數落吧。”江帆活動了一下雙臂。
“高市長就那樣,把丁一當成她私有財產了,不信,你試試,比如你有事找高市長,跟她說需要丁一幫個忙什麼,她保證高興讓丁一去給你辦,得是在她批准的情況下。”
江帆笑了,說道:“是這個程序。”
曹南說:“是這個程序沒錯,那麼吝嗇有事,讓小丁打壺水這等小事也要先請示高市長後再去找丁一嗎?有什麼必要,如果那麼較真的話,那丁一還屬我管吶?”
“哈哈,你就別擡槓了。”江帆說道。
曹南出去後,正好碰到丁一也出門,曹南說:“丁一,你現在有時間嗎?”
“曹主任有事嗎?”
“市長不想出去吃飯,你要有時間給他煮碗方便麪。”
丁一想了想說道:“行。”
曹南說:“我這裡有。”
丁一說:“我去樓上拿爐子,我也有。”
丁一想了想,先去後麪食堂,敲開門後,跟大師傅要了幾根香菜和一個雞蛋,有從樓上拿了爐子和方便麪,回到自己辦公室,插好爐子電源線,等她端着一碗顏色漂亮的方便麪來到江帆辦公室的時候,江帆就明白了肯定是曹南讓丁一來的,就故意皺着眉,嚴肅的說道:“你這是幹嘛?”
丁一說:“曹主任說您沒吃飯,讓我煮了方便麪給您送來。”
“哦,謝謝你丁一,我真的不想吃,如果想吃的話我就去食堂吃了。”
“食堂早就沒飯了。”丁一笑着就將一碗方便麪放到茶几上,說道:“您先吃吧。”
江帆沒有動,他看着丁一,說道:“丁一,你信命嗎?”
丁一說道:“我對這個沒有概念,沒想過信不信,對了,您說過帶我們去五臺山的?”
江帆站了起來,走到丁一面前,說道:“丁一,過段時間吧,過段時間我也許會帶你們去。”
丁一笑了,說道:“我是無意說的,您那麼忙,怎麼會有時間?”
江帆不敢看她那漆黑的眼睛,就掉開了目光,看着那碗方便麪說道:“我知道你也沒吃,端回去你吃吧,我真的不想吃。”
“您,是不是病了?”她關切的看着他說道。
“丁一,聽話,端回去好嗎?”
丁一有些不明白,他最愛吃自己煮的方便麪了,這次怎麼忽然沒了胃口,正在猶豫的時候,就聽江帆低聲但很嚴厲的說道:
“我說讓你端回去就端回去!你沒聽見嗎?”
丁一聽出,市長的口氣裡有了不耐煩,再擡眼看他的目光,有了冷峻和陌生。她突然很委屈,心想,自己做錯了什麼?居然對自己這個態度?想到那個總是親暱的叫自己“小鹿”的市長,突然對自己冷淡起來,而且似乎有意疏遠自己,難道就因爲那天晚上她吻了他一下被他認爲自己輕浮了嗎?想到這裡,她的臉紅了,擡頭看了他一眼,滿眼都是委屈,眼淚幾乎要出來了,什麼都沒說,端起那碗麪就走了出來。
江帆頹然的坐在沙發上,狠狠的捶了一下自己,看到丁一委屈的眼淚要溢出來,他既心疼又後悔,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丁一是自己最心愛的女孩子,她沒有做任何讓他討厭過的事,想想剛纔跟她發火實在有些過分,他有心想追過去跟她解釋一下,但是,解釋清又能怎樣吶?他能給她什麼?現在情況變得複雜了,他只能冷卻自己對丁一的熱情,給自己時間。
忽然,他感到自己很悲哀,儘管他做了很大的努力和犧牲,從北京大部委下到外地基層掛職,這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做到的,眼看自己剛有了點起色,到頭來居然發現仍沒逃出如來佛的手心,他陷入了深深的悲哀和孤獨中。
初二那天,自己到岳父家拜年,跟他聊了一會兒基層的情況,意味深長的說道:“好好幹吧,你在那裡會有很好的發展的。”岳父還想跟他說什麼,後來袁小姶回來了,她硬拉着江帆去參加一個同學的生日宴會,說那個同學特地邀請他參加,並且當着他的面撥通了那個同學的電話,那個同學言辭懇切的邀請他們夫妻來。岳父見他們有事,無論有多麼重要的話他也不能說了,女兒女婿關係緊張他是清楚的,好不容易看到他們共同出席同學的生日宴會,自己就是再老糊塗也不能衝散了女兒的好事。那麼現在想想,岳父沒有說出的那些話,是不是就和錦安和翟炳德有關呢?
江帆心亂如麻,索性關了外間的燈,躺進裡面臥室的牀上,頭枕着雙手,百無聊賴,慢慢就睡着了。
丁一含着眼淚把那碗麪端回來後,坐了一會,也就關上燈,準備上樓。在樓梯地方看見林巖和小許吃飯回來,林巖說道:“丁一,拿電爐子幹嘛着?哦,我明白了,給市長煮方便麪着吧?”
丁一點點頭,沒有擡頭看林巖。
林巖說道:“他吃完了嗎?”
丁一搖搖頭。
林巖小聲但神秘的說:“我讓他出去喝粥,他不去,原來是等着吃你煮的方便麪呢?”
丁一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就快步上樓去了。
林巖看見了她眼裡的淚光,心想,怎麼了?鬧意見了?想着,他回到辦公室,就看見了那一碗還冒着熱氣的方便麪,根本就沒人動筷,這就說明,市長沒有吃。
他推開了市長辦公室,見外面黑着,裡面的臥室有燈光,就推門進來了,看見市長正閉着眼睛和衣躺在牀上。市長苦悶的時候他也見過,但是像現在這麼苦悶和痛苦的時候還真沒見過。他剛想退出去,就聽見市長說:
“有事嗎?”
“哦,沒有。”林巖小聲說道。
江帆坐了起來,說道:“送我回賓館。”
林巖說道:“您真的不吃飯了?丁一煮的面還冒熱氣哪。”
“我都跟曹主任說了不吃不吃,他還讓她煮,真是多事!”江帆有些生氣。
“您是不是爲這個說了丁一?”
江帆看了他一眼,說:“怎麼了?”
“呵呵,就知道您說她了,哭了,眼睛紅紅的,都沒跟我說話就上樓了。”
江帆沒說話,就往出走。出了門,他習慣的看了一眼旁邊林巖他們的辦公室,就看見了那碗麪,他實在沒有理由跟丁一耍態度,她什麼錯都沒有,好心好意給自己煮了面,還被自己訓了,想到這裡,有些後悔,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坐在丁一的座位上就把那面吃完了。
回到賓館,他想呼丁一,告訴她那碗麪他吃了,幾次拿起電話又放下了,最終沒有呼她。
丁一上樓的時候,就聽背後傳來了腳步聲,她回頭一看,是原來宣傳部副部長溫慶軒。溫慶軒調到廣電局任局長,副部長就被免職了,但是他還兼着政策理論研究組組長。所以,在市委五樓還有溫慶軒一間辦公室。溫慶軒有時候寫點理論文章,還是喜歡到五樓辦公室,因爲這裡面有他需要的大量文獻資料。
溫慶軒這時也看清了前面的丁一,就說道:“小丁,回宿舍啊?”
丁一說道:“溫局長,您又來加班呀?”
“是啊,趕一篇文章,上面等着要。”
丁一擦了一下眼淚,恢復了情緒,說道:“您當了局長還有時間寫文章,我們真該好好學習。”
丁一此話不是恭維,她經常看見溫慶軒晚上到五樓來。在丁一的印象中,溫慶軒是一位學者型的局長,中等身材,皮膚黝黑,戴一副近視鏡,眼睛不大,但是總閃着明智的光,說話語速不快,邏輯性強,話語不多,但觀點獨到,這一點和樊文良相像。加上是在明珠湖岸邊出生的,說話帶着一種天然的水音,嗓音清亮、爲人隨和、謙恭,從來不和別人搶話說。他給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交談中,如果遇到有人插話,不論是什麼人,他肯定會停下自己的話頭,靜靜的聽別人說完後,在繼續自己的話。他多次列席參加常委會,經常提出一些具有前瞻性的理論觀點,深得樊文良的賞識,市委出臺的多項政策都要經過溫慶軒組織人來論證。可以說,樊文良來到亢州後,倚重一文一武兩個人,那就是溫慶軒和王家棟,溫慶軒既是樊文良理論班底的核心人物,也是政策上的智囊,但是他從來都不參與人事問題,所以也就少了許多結怨者。
面對這樣一個理論型的領導幹部,丁一表現出更多的尊重和崇拜。
“呵呵,小丁也會說恭維話?”溫慶軒高興的說道。男人,無論多大年歲,得到一個漂亮女孩的稱讚總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
“我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
“呵呵,事實也有被誇大的時候。”溫慶軒笑了,又說道:“你最近看什麼書呢?”
丁一想了想說道:“我都是隨便看的。”
“隨便看的也有書名啊,總不能所有的書名都是叫‘隨便看’吧?”
丁一笑了,她抹去了眼角最後一滴淚水,說道:“最近看了綠屋的安妮、海蒂這兩本書。”
溫慶軒一聽哈哈大笑,說“那都是小女孩的書啊?”
丁一也笑了,說道:“我也看大女孩的書,比如,簡愛,呼嘯的山莊、蝴蝶夢。”
“呵呵,怎麼都是外國人的?”
丁一喜歡看外國小說,尤其是經典的女作家的小說,高鐵燕就無法理解她爲什麼喜歡看外國的小說,有一次居然說她崇洋媚外。她原以爲跟溫慶軒說這些他會理解,沒想到他也有這樣的質疑,於是趕緊說道:
“我也看國內的,比如玫瑰門”
“呵呵,怎麼都是女作家寫的?”
丁一笑了,說道:“可能比較容易溝通吧?”
“還看過什麼名著?”
“看過的不少,有好多都是當做作業完成,有的名著可能有研究價值,但是我認爲作爲普通讀者我會讀不下去。”
“哦?你這個論點比較奇特,比如說呢?”
“比如百年孤獨,高老頭,甚至戰爭與和平。”
“哦?戰爭與和平你也讀不懂嗎?”
“不是讀不懂,是讀不下去。”丁一覺得自己有些狂妄,就說道:“是我自己的感受而已,我在您面前大放厥詞了。”
“哈哈,你的觀點我支持,不是所有的世界名著都有可讀性,你說的對極了,有的名著可能會有研究價值,但不一定具有可讀性。”
“呵呵,我們班有的同學只要抱起名著看就瞌睡,結果好多同學都用名著催眠。我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哈哈,不但你有過,好多人都有過,只是沒有人願意承認。”
“媽媽就跟我說,不喜歡讀的不要強迫自己去看,找些喜歡的讀,你不可能把所有的名著都讀完。”
“嗯,你媽媽說的對,對了,小丁,你看了玫瑰門,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她的這部比較深刻。”
“深刻?”
“嗯。”
溫慶軒說:“她的香雪,沒有鈕釦的紅襯衫就不深刻嗎?”
“那是一種輕鬆的深刻,這個是深刻的深刻。”丁一說着,居然抱着電爐子,跟着溫慶軒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溫慶軒說道:“我正在受人之約,準備寫一篇這個書的評論。你剛纔說的那兩個字,對我很有啓發。你認爲她這書怎麼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