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那個貨便對着瘸子和郝獸醫微笑,絕對幸災樂禍的微笑,“喂。”
“你……他媽的。”瘸子說。
於是江鬆便在瘸子面前跺了跺腳。似乎是讓鞋子順當,實際是讓更多灰塵濺到瘸子的臉上。“喂,我是你們團長。”
“你他媽的。”瘸子罵道。
江鬆便向着西來的蛇屁股和不辣、北來的喪門星和克虜伯炫耀,儘管那幾位已經連下巴頷都快掉下來了,“我是你們團長。”
然後他便瞧見了騎在牆上的迷龍,雷寶兒已經自迷龍手裡消失了,但迷龍仍看着江鬆發呆。
“東北佬兒你長牆上了嗎?我是你們團長!我是你們團長!我都說煩啦!”
迷龍被這樣一種小人得志都給看暈了。他迷迷糊糊想跳下這邊牆,掛在牆那邊的腳卻忘了盤過來,於是衆人聽見空通一聲,迷龍消失在牆這邊的明溝裡。
江鬆笑得高興得不得了,扔了衆人便往收容站裡走,他們茫然地雲山霧罩地跟在後邊。泥蛋和滿漢在那發着怔不知道怎麼是好。
不辣便管他三七二十一的狐假虎威,“敬禮!敬大禮!”
那倆沒什麼主意的傢伙便敬大禮,大禮是持槍禮,泥蛋笨手笨腳地搞掉了自己的槍,砸了自己腳面。
衆人就這樣進了收容站。爬出溝的迷龍一瘸一拐夢遊一般地跟在衆人後邊。
迷龍老婆護着雷寶兒站在死角,沒被那個得志小人看見,而阿譯正從他的迷宮中茫然轉向衆人,被看個正着。
江鬆問他:“二百五少校,你在畫地爲牢嗎?”
阿譯乾乾的張了張嘴,最後變成了舔舔嘴脣。
不辣衝阿譯示威,“他是我們團長!”
瘸子向不辣尋求解釋,“你明白這意思嗎?”
“管他。我舌頭痛快了再說。”不辣說。
衆人像七八條尾巴一樣跟着江鬆殺向他們的住處。也許看習慣了在名利來臨時做作的謙讓,而江鬆的小人相完全是那樣的反面極端。
“現在,團座要看看他的營房。”江鬆宣佈。
衆人只有寸離不離地跟着,瘸子發現。是他們下意識地想跟着。
川軍團只一個。很打得,小醉哥哥所在那支。重組後被虞嘯卿整建制拉回東岸。壘防主力,現是虞師第一團,團長是虞嘯卿胞弟,也就說,它姓了虞。
所以阿譯的副團長被瘸子當惡毒的玩笑,無論王八如何看待綠豆,也不該對眼兒到這種份兒上。瘸子放棄去想什麼“你們團”,如果衆人曾湊合算一個團,早全死在南天門上。
暮色已降臨禪達。
一扇扇門被推開,除了幾堆稻草和某個正矇頭大睡或茫然醒轉的傢伙外,不用指望看見別的什麼。
衆人簇擁在忙乎着推門的江鬆身後,現在幸災樂禍的表情已經漸漸轉移到其他人臉上。
這屋是瘸子和郝獸醫睡的,他倆都在江鬆身後,所以江鬆身前自然是一堆稻草。他不大甘心地拿腳扒拉了一下稻草,一隻老鼠爬開了。
瘸子說:“這屋裡的蝨子穩湊一個團。”
江鬆瞄了瘸子一眼,“你們的武器呢?”
蛇屁股叫喪門星:“你上。”
喪門星便往上走一步,伸出一對肉拳,“鐵砂掌。”
江鬆便像被扇了一巴掌,“燉鴨掌……我說虞嘯卿這個鳥人,怎麼就任重道遠地說我就是一條破爛命呢。”
衆人就鬨堂大興,這樣的快樂,全無正經,全無責任,死的也就死了,該回的都回來了,就快樂吧。
其他人不興是因爲那傢伙正也斜着眼打量衆人,跟過他的都知道,這樣的時候,壞事要發生了。
江鬆喝道:“我是你們的團長!這意思就是你們是我的團!一加一等於二的事情!好意思要我再而三的說出來嗎?豬也都練成孟煩了一樣的精怪了。精怪就這麼活着嗎?”
其他人笑不出來了,不是說他這話多有殺傷力,而是因爲他激昂所對的並不是衆人,他用屁股對衆人,他正說話的對象是那隻老鼠。老鼠悠哉遊哉地離了衆人遠點兒,並不見得畏懼。
老鼠,他們早習以爲常。它大概最擅聞出人類潦倒的氣味,它也知道潦倒的人類對它不再形成威脅,從此便大搖大擺在各屋出入。
江鬆一本正經地在對着那隻老鼠唸經:“龍生龍鳳生鳳,烏龜原是王八種,老鼠兒子會打洞。破爛命就帶破爛貨呀。”
一隻鞋子飛了過去,很大號的,那老鼠慘叫一聲便殞了。
迷龍蹦着過去揀回自己的鞋,一邊忍不住樂,“團座啊不好啦,你弟兄掛啦。”
江鬆眼都不睜就往下扯,“慘絕。我團非戰爭減員碩鼠一匹,現在我團還剩什麼?”他終於向我們轉過身來,一臉奚落的惡毒,“說來看看,我的團。”
衆人瞪着他,粉末已經有點兒急了,江鬆開玩笑都能把人開瘋掉的,他有這個素質。
不辣罵罵咧咧地回答:“還有二十二條他媽媽的活人!”
江鬆顯然在踹門時已數過他們的人頭,“別把我算進去。我沒死,可不想跟你們這幫他媽媽的算在一起。”
瘸子連忙促狹地笑,“我們也不惜的算進來團座。團座。豆餅回來啦,住院呢。”
江鬆絕不在意這種小挫折的,便哇哇一嗓子:“好吧,我希望五分鐘之內這裡只有二十二個他媽媽的活人!”
其他人愣着,不大清楚那是什麼意思。
江鬆把半鋪稻草踢到了衆人臉上,“打掃衛生!”
衆人以一種發狂的速度打掃,扔掉垃圾,使出刨地的力氣掃地,刮掉蛛網,捉拿耗子,鋪裡的跳蚤臭蟲是沒輒它啦,就索性連稻草一起搬出去燒個火光沖天。
江鬆在那兒閒沒事了澆阿譯的花,澆沒兩下便不耐煩了,扯片葉子下來研究,後來他企圖把那片葉子餵給狗肉。
狗肉冷眼看着這名人類的蠢行。
現在他們二十二條在院子裡站了兩列,衆人曾住過的地方敞着門,空空如也但透着乾淨,它現在倒確實像個人住的地方了。
而且衆人的隊列整齊得都快讓他們感動了,瘸子已經不記得他們多長時間沒列過隊了。
江鬆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我們,身後的狗肉很像他的死黨和幫兇。
迷龍說:“別瞅啦成不?”
不辣說:“就剩二十二條他媽媽的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