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慘叫聲也停了。
迷龍徒勞地還擊了一匣子彈,“副射手!副射手?他媽的豆餅?!”
瘸子和迷龍回頭,豆餅把頭深紮在地上一動不動,衆人的第一感覺是他死了,於是瘸子去碰他的鋼盔,他們以爲死了的人擡了頭,瘸子發現豆餅在爲了要麻哭泣。
瘸子伸手到豆餅的背具裡抽出一個彈匣遞給迷龍,迷龍沉默地裝上。
江鬆在槍聲中從隊尾跑向隊首,一路拍打着他覺得能用上的人,那包括擡着僅存的九二機槍的全組人,不辣伸着脖子指望被拍到,但恰巧就錯過了他。
不辣愣了一秒鐘,“怎麼就沒我?”之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跟在後邊。
他們聽說過日軍喜歡上樹,用鳥鳴猿啼作爲聯絡,藏在幾百上千棵密不透風的參天大樹中,三四個人盤踞在一棵樹上對着幾百個逃亡的人射擊。逃亡者無暇搜索,只能拿腦門承受子彈。
用腦門承受了子彈的要麻靜靜壓在他殺死的日軍身上,兩挺設在樹上的機槍仍在掃射,一挺對付的是他們這些排頭兵,另一挺在封鎖衆人身後的狹窄山路,陡坡上的日軍也在向他們射擊。
又一個排頭兵倒下。一發子彈打在迷龍剛架好的機槍上,迷龍大罵着從身上摳出那發橫向嵌入皮肉裡的跳彈。
江鬆跑來時,被擊中的排頭兵正滾落到他的腳邊,被與排頭兵分隔開的主隊正向着樹冠和灌木裡盲射,那是個大於45度的陡坡,一切實在是便利早已在樹冠中打好位置的日軍,連主隊中也在出現傷亡。
江鬆拿步槍戳着地面,“架機槍!在這裡架機槍!”然後他看着原地不動的士兵,“窩在這幹什麼?排頭的死光了就輪到你們!”
但在來自暗處,幾乎是垂直穿透的彈雨中衝擊實在是需要勇氣,剛站起的一個士兵就被打得仰天摔倒。江鬆看坡上,又一個排頭兵在灌木中被打成蜂窩,看背後,九二機槍此時才拉到隊中,他壓低身子手足並用開始穿越那道封鎖火力。機槍削飛他臉前的泥土,一發步槍彈打得他的頭盔發出一聲尖響,飛了來多高又滾回坡下。
瘸子和迷龍豆餅藉着一處稍爲低窪的灌木苟存,當又一個排頭兵企圖爬向他們卻在彈雨中安靜之後,排頭兵就剩我們三個了。瘸子死死揪住要出去和人對射的迷龍,一邊瞪着坡路上死啦死啦的愚行,有膽跟他衝這個坡的人已經悉數變成屍體滾回去了,就剩下一個不辣也不知躲閃地跟在他的後邊。
迷龍掙了幾下後纔回頭,回頭時也就愣住了,然後看着那兩貨一頭扎進他們這個小低窪裡,把本來就窄的地盤全部填上了人。
迷龍盯着江鬆,“你黃鼠狼變的吧?這都不死?”
江鬆沒理他,呸呸地吐着滿嘴土。
不辣說:“我孫猴子變的。要麻死哪去了?”
豆餅抽泣着說:“死啦。”
不辣把這當作一種修辭,“我說的是死哪兒去啦…”
然後他看見要麻的屍體,便猛地站了起來,又立刻被江鬆拽住一隻腳結結實實地拖倒。
“死啦!要麻…”不辣沒能悲憤下去,因爲叮噹脆響了一聲,江鬆把一個拉了環的日式手榴彈舉到他的臉邊。江鬆盯着樹冠裡透出來的火舌閃光,而其他人死盯着他,江鬆沒有半點兒要把手榴彈扔了的意思。
迷龍的聲音有點兒乾澀,“…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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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子也差點兒發不出聲來,“…喂?”
江鬆終於蹦了起來,在陡坡上猛跑了兩步才扔出那個手榴彈,他趴下時子彈快在他頭皮上犁出溝來,而他把頭低壓在土層裡大叫:“迷龍!”
迷龍剛把自己從臥姿調整成跪姿那個手榴彈就在樹冠中爆炸了,江鬆把它拖成了空炸,硝煙在樹冠中炸開,而殺傷碎片不僅飛在樹冠中也飛在我們中間。機槍停止,一名日軍掉在樹下的灌木叢裡。
迷龍對着原來噴吐火舌的地方打了兩個扇面,我們也爬起來跪姿射擊,不辣開槍前很愣了一下子,因爲他的槍口仍插着康丫插上的野花。不辣喃喃地罵着開槍,花瓣花梗在衝擊中粉碎紛落。
又一名日軍掉下來,機槍手和着他那挺歪把子掉至中途戛然而止——他是用繩子綁了腰把自己固定在樹上的,於是便搖搖晃晃地掛在那裡。
九二機槍的轟鳴加入了我們,衆人僅存的那挺重機已經在坡下架好,開始向另一挺樹冠上的機槍打概略射擊。算是吸引了那挺機槍的火力,但灌木叢裡的那幾個散兵仍在向他們這些排頭的射擊,他們距離更近,打得準而狠。
迷龍開始“噠噠”“噠噠”的短點,在還剩幾發子彈的時候便換了彈匣,順手把換下的彈匣往坡上一摔,讓它一路聲音地滾下。瘸子瞪着迷龍不知道他幹嗎搞這套花樣,而陡坡上的灌木叢裡一下衝出了四個日軍,倒有兩個舉着手榴彈。
迷龍開始現出一種被餡餅砸到的得意表情,“賊好騙啦!老子有的給你們吃!”他又叫又笑的時候也就開火了,“噠噠”了四次,灌木叢裡再沒有站着的日軍,兩個沒來得及扔出的手榴彈轟然爆炸。
打好了支架的重機槍此時也顯現出持續火力的優勢,剩下那挺日軍的機槍很快被打啞了,於是樹冠下又多出了幾個掛着的人體。
迷龍笑逐顏開地轉向江鬆,“我尋思回頭再找你學幾個損招…”
江鬆根本沒功夫搭理他的歡喜,他跳了起來:“走!走!”
坡下的主隊終於跟他們幾個續上,重機槍組愛惜地在收起他們威力強大的武器。
江鬆招呼着:“不要啦!走!”
“不要啦?”迷龍實在是詫異得不行,不過也沒詫異多久,一發冷槍把剛衝上來和他們會合的一個士兵掀翻,仍然和剛纔一樣,滿目黑沉沉的森林,如果能捱到天亮也許有些須的可能找出他們。
江鬆大叫道:“跑啊!不會打仗還不會跑?!”
於是這個隊伍終於開始跑。江鬆回沖了幾步,掀翻了重機組仍擡着的那挺機槍,讓它順着坡道滾了下去。他又跟着隊伍跑了兩步,然後停下了。
不辣和豆餅一邊一個,一跪一坐地在要麻的屍體旁邊。不辣什麼也沒做,豆餅在給要麻永遠不好好穿的軍裝繫着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