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調包奇案

那人突然現出,殿中衆人都不禁一愕,接着,起身讓那人入座。

那人向衆人稽首一禮,冷然道:“請各位恕貧道冒昧,不懂禮貌,不過,這等重要會議,貧道不得不參與,貢獻一點愚見。”

空空禪師道:“阿彌陀佛,子時之後,道長便是武當掌門人,自應參與共商大計。”

原來這突來之人就是即將掌管武當之煙霞道人,他乃是茫茫真人衣鉢傳人,也是茫茫真人的首徒,武功,智慧,均是武當“煙”字輩弟子中手屈一指的人物。

因其輩份低,在未任掌門之職時,就無資格參與各掌門宗師的集會,故衆人見他突然現身,都不禁一愕,然事已至此,也不好給他難看。

煙霞道人在茫查道人身旁的一個空位坐下,冷冷地道:“貧道不同意伍莊主的主張,窮家幫雖然可恨,但比起茅山教來,卻遜色多了,我們不能因爲林元生一人,就擱置即定計劃,而先與窮家幫再戰。”

座中一位五十二三歲的和尚,神色凝寒,道:“貧道與煙霞道長心意一樣,不說十年前,茅山教一舉斃我們百餘人,就此二次大戰,茅山教爲害本九派,較當事人窮家幫猶勝多多,長草坪之戰,雖說與窮家幫對壘,但窮家幫並沒傷亡我們幾個人,反被太上真人的‘索命雷’傷亡不下百人,藹蘭谷之戰,又包藏禍心,而明目張膽地反拖我們後腿,把茫茫道長擊斃,以致慘敗,逼使五位掌門人立書斷臂投降,這等血仇,焉能擱置得下?”

伍伯銘道:“浮塵、茫茫二位掌門人之死,血海深仇固不能擱置,然五位掌門人斷臂之恨,又焉能置之不理?窮家幫之所以厲害,全因樑芳娥和林先元在其中主持,若不趁此機會收拾林元生,五位掌門人斷臂之恨,幾時才能消除?再說,茅山教之仇,我們隨時可報,若不趁此機會除去林元生,我們將永遠無法取勝窮家幫。”

“你們二人,都沒有見過林元生之歷害,只爲令師之死,耿耿於懷,要知,若不把林元生除掉,我們即使能大勝茅山教,爲二位掌門人報卻血仇,也難立足江湖。”

煙霞道人道:“今番若除不了林元生,或他林元生根本就沒有不來,我們把凌望之囚在這裡,又將如何?”

伍伯銘道:“待大典之後再說吧,不過,我擔保林元生一定會來。”

煙霞道人雖仍不贊成伍伯銘之意,卻也不好極力反對,弄成內部失和分裂,只好將一股惡氣,悶在心裡。

剛纔發言的那和尚很不滿意伍伯銘的說詞,登時,臉露怒色,冷然道:“林元生雖然厲害,卻未斃一位掌門人,茅山教雖不厲害,卻連斃家師和茫茫道長。”原來這和尚,就是羅浮新任方丈無我大師,他身材高大,肥胖,面如滿月,是付福相。

他略頓了頓,又道:“這些暫且不談,我們二戰大敗之原因,已閉門詳細地檢討過,都認爲並非兵虛將寡,也非武功不如人,而是師出無名,士氣不高,以及基本策略錯誤,然而,事到如今,仍不知改過,又走此錯策。”

“朱施主已把眼下的局勢分析得十分透澈,貧衲再補充一點,茅山教二度趁機偷襲我們,使我們傷亡慘重,太上真人焉能不防我們傾全力報復之理。”

“因此,定必巴結窮家幫,請窮家幫支援,窮家幫答應與否,當要瞧我們的作法,我們若不加害林元生,依理推論,窮家幫絕對不會答應茅山教之請,他們儘可以隔山觀虎鬥,誰勝誰敗,於他們均有益無害,即使念及茅山教二度間接相助之情,不能拒絕茅山教之請求,最多也只是派幾名庸手虛應敵,對我們不致有多大威脅。”

“我們若把林元生害死,樑芳娥豈肯幹休?必然導致茅山教與窮家幫聯盟,不待我們傾全力攻打茅山,太上真人反會先來攻打我們,因爲兵書有謂:‘攻擊是最好的防禦’。試想:在茅山教與窮家幫兩面夾攻之下,我們將操何策略對付之?”

“再說,若林元生能在九死一生中脫險,我們把凌望之置囚在此,如不打算進攻茅山,倒無所謂,若要替二掌門人報仇,將以何法防禦後路?”

“貧僧人微言輕,所言也許不足採用,但仍請各位加以深思一番。”話畢,瞟了煙霞道人一眼,才原位坐下。

伍伯銘並非沒有想到這一點,但他有他的想法,換句話說,彼此的主張,都是爲了一已之私,煙霞道人和無我和尚主張釋放凌望之,免招惹窮家幫,一心攻打茅山,無非是心切師仇,伍伯銘明知此時不宜招惹窮家幫,但他對林元生太可恨,也太可怕了,今有害林元生之機會,那肯輕易放過。

於是,他冷然一笑,不想再談論此事,道:“大典時辰將屆,這事以後再研究吧。”

茫杳道人忙站將起來,道:“謝謝各位,今日之會,就到此結束,各位請移駕中殿。”

話畢,由煙霞道人領先,帶引空空禪師、廣緣大師等十餘人,相繼進入中殿。

此殿,專供奉武當歷代掌門人牌位,神龕中,有一十二位全身神像和二十幅書像,茫茫真人是位於右邊最後,神像前,香菸裊繞,燭火輝煌,神案之上,置放着一個八寸見方的紅布包裹,和倒置一把古劍。

殿中兩旁,擺了許多紅木圈椅,圈椅前置着茶几,几上都是香茗鮮果。

茫杳道人請衆人在兩旁圈椅坐下,然後招集武當所有茫字輩的長老,共九人,分站在神案的左右,又招集煙字輩的弟子,共三十二人,排列在神案之前,煙霞道人站在前排之首位。

殿中,人人神容肅穆,鴉雀無聲。

驀地,鐘鼓齊鳴,聲音悠揚與肅穆,播送到殿外。

茫杳道人站於神案左邊四人的首位,道:“登極大典開始。”

聲音不高,卻極清晰有勁。

殿中,除武當弟子外,空空禪師等來賓,都紛紛站立起來,十分恭敬。

茫杳道人又道:“掌門人就位。”

煙霞道人神情莊嚴,慢步走到神案之前,面對神像,一動不動。

茫杳道人又道:“恭拜歷代祖師。”

煙霞道人忙就跪下叩頭。

煙霞道人跪拜之際,所有武當弟子都一齊跪下。

茫杳道人就地跪着,道:“掌門人對歷代祖師宣誓。”

煙霞道人跪在神案前,面對十二神像,道:“武當第十三代弟子煙霞,接掌門之後,謹遵祖師遺訓,恪守門規,如言行不一,必遭天譴。”

茫杳道人站將起來,將神案中的紅布包裹和古劍拿起,雙手交給煙霞道人,道:“這是本派鎮山之寶,由始祖相傳至今,已一十三代了,望你好好保管,併發揚光大。”

煙霞道人雙手接過包裹和古劍,道:“謹領師叔教誨。”

茫杳道人道:“按規矩,你應當面驗過。”

煙霞道人道:“遵命。”

說着,將包裹置於神案上,抽出古劍,只見光華燦爛,耀眼欲花,之後,寶劍歸鞘,放回神案上,再拆開包裹,裡面都是經、典、武功,不下二十冊之多。

他按照包裹中目錄,一一點驗,陡然,臉色大變,一跳而起,惶恐而大怒地道:“師叔,這是怎麼回事?”

茫杳道人渾身一震,聲音顫抖地道:“怎麼了?”

煙霞道人道:“你瞧,這些都是普通經典,與目錄所列完全不對。”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之人,不論賓主,皆心頭大震目光如炬,向神案瞧來。

武當茫字輩的九位長老,不約而同地上前查看,果然,都是些極普通的經典,那裡是什麼鎮山之寶?

九位長老渾身微抖,臉色如土,面面相覷,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是好。

空空禪師道:“阿彌陀佛,可是被人偷天換日,調了包?”

茫杳道人道:“正是。”

空空禪師道:“這本是貴派的家務事,不當過問,但我等八派有千數弟子在此,不能說沒有關係,貧僧之意,應立即追究。”

茫杳道人焦躁萬分地道:“怎麼個查究法呢?”

空空禪師道:“這些寶物,何時置案上?”

茫杳道人道:“我們議事之前,我置放於此之前尚曾拆開看過,然後,令人小心守護,便出前殿與各位議事。”

煙霞道人搖首道:“師叔毋須焦急,此事不難查出。”說着,回對三十二位煙字輩的弟子,數了一下人數,道:“還有人呢?”

行列中一人道:“煙風、煙日、煙月三位師兄,在養心殿掌管牢房機關,煙鬆、煙鶴公差未歸,煙波、煙山外出剛回,過於疲倦,回丹房休息去了。”

煙霞道人道:“你們守在這裡,有什麼人來過沒有?”

行列中那人道:“我們守在這裡,一步未離,根本沒有外人進來。”

煙霞道人道:“有人出去過沒有?”

行列中那人道:“除煙波、煙山回丹房休息外,並沒有人出去過。”

賓客席中松柏莊老莊主郝古功,忽然道:“煙霞道長光問這些作甚,數十人守護的寶物,竟在燈明燭亮之下被人調換而未發覺,說來,誰也不會相信,不過,如調包之人有出神入化的武功,並非不可能,據老朽推斷,武林中有此能耐之人,只有天地老君,林元生、樑芳娥,換句話說,這調包之人,就是這三人中的一人。”

林元生道:“郝老之言不無道理,道長應即派人追趕。”

伍伯銘道:“這大殿周圍,都有明卡暗椿,如有人前來調包,我不相信無人發覺。”

煙霞道人道:“伍莊主之意是……”

伍伯銘道:“老夫直話直說,這件事不關外人的事,請道長暗查貴派弟子,包管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煙霞道人微怒道:“伍莊主據何這般武斷?”

伍伯銘道:“請道長原諒老夫直言,道長接掌門戶一職,不知貴師兄弟中,有無人不滿?”

茫杳道人代答道:“煙霞師侄執掌門戶之事,乃是按本派歷代門規,貧道相信任何人也不敢違逆。”

伍伯銘道:“這就怪了。”

空空禪師道:“事不宜遲,我們還是搜查一番後再談吧?”

茫杳道人道:“本派家務之事,怎敢勞駕各位?”

煙霞道人道:“不,在堂各位,非本派盟友,也是多年相交,在貧道心目中,如同本派長老一般,貧道不客氣,就有勞各位大駕協助尋找,不論誰人先找着,貧道一定贈送一件罕世之寶,決不食言。”

他不愧掌門人之才,欲以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之法,尋回該派祖傳之物。

林元生聞言,不由暗自歡喜,因爲他可以藉搜查失寶之事,找尋凌望之被囚之地,以及調查各條隘路的設置。

他隨着衆人散會出來,暗地尋思,認爲煙霞道人,在武功方面,也許不如乃師茫茫真人,但在其他處事方面,定然勝過茫茫真人,據他數個時辰的觀察,這武當新掌門人,有許多優點,第一,思想開通,沒有一派宗師的臭架子,更沒有自命不凡,高高在上的陳腐惡習,第二,處事有果斷,有魄力,應是一位擇善固執,敢作敢當的正派之士,繼而推之,可以想見,更是一個公正無私,光明磊落的大俠。

林元生沐浴在朝霞之中,信步而行,細自分析調包的案子,他認爲冒郝古功之名的殘霞真人,調包人一定是他,樑芳娥,天地老君三人中的一人,完全是胡說八道,因爲他自覺絕無在衆目睽睽之下,將假包換走真包的能耐。

他想:這調包案,只有二條路可查,一是伍伯銘所說的,武當弟子所爲,另一條是殘霞真人的手下所爲,不過,他認爲殘霞真人的手下所爲的成份極微。

驀地,一個靈念闖入他的腦際,再細一分析,認爲十有八九的可能,但卻不知怎麼處理纔好。

這時,他已來到三清觀的後山之養心殿前。此殿,周遭皆是蒼松古柏,修竹卉花,風景較三清觀猶佳。

這養心殿規模極大,卻多爲丹房,顯然是武當弟子修練之所。

門口有四位守門道人,見林元生前來,忙稽首道:“施主早。”依然擋住大門,顯示不請林元生入內。

林元生還禮道:“道長早,老朽可以進去麼?”

左邊一位道人道:“對不起,敝派長老有命,任何客人皆不得進入殿中。”

林元生道:“爲什麼?”

那道人道:“貧道是奉命行事,因何理由,貧道等也不知道,請施主原諒。”

林元生笑道:“老朽只是隨便問問,其實並不想進去。”頓了頓,又道:“貴派出了大事,你等知道否?”

那道人道:“可是失寶之事,貧道等已經知道了。”

林元生道:“老朽承貴派新掌門人之託,已然查出一些眉目了,只是尚無證據,欲請貴派掌門人密商一番。”

那道人道:“敝派掌門人並不在此。”

林元生道:“我知道,這裡比較幽靜,我在這裡等着,請你們替我稟告一聲。”

四道人聞言,都不由半信半疑,好半晌,那道人才道:“好的,請施主就此稍等一會。”說着,即欲離去。

林元生忙阻住道:“別忙,這事關係極大,除貴派掌門人之外,對何人都不得泄漏。”

那道人道:“貧道遵辦。”

話畢,朝三清觀疾步而去。

林元生向三守門道人點了點頭,回身慢步,至距養心殿二十丈處的一株古柏下坐下。

在表情上,他顯得異常悠閒,內心裡,卻緊張萬分,因爲凌望之就在這養心殿內,若煙霞道人果敢單獨前來,他是否要置之爲人質,藉之換凌望之出囚?

這是一椿最冒險之事,萬一煙霞道人寧死不屈,九門派高手都在此地,更有許多武林名宿,如發狠拚將起來,他武功再高,也難取勝,而附近及下山隘路中,說不定尚有陷阱,即使能不落陷阱,而能全身退走,救不出凌望之,他此來豈不等於白走?再說,傳將出去,自己的名聲也不大好。

話得說回來,若不出此下策,這養心殿房宇複雜,一定有所料不及的裝置,又如何進去救人呢?

伍伯銘俘凌望之之舉,就是誘他前來營救,別救不了人,反連自己也陷於絕境,豈不糟糕!

他念猶未決,只見煙霞道人單獨一人,已匆匆前來,顯然,他爲了尋回祖傳之寶,已不顧一切了,由此,也可以證明他不是一個貪性怕死,只顧名位權勢之人。

林元生忙站起相迎,道:“勞道長大駕了。”

煙霞道人道:“老施主義薄雲天,一心爲敝派擔憂,貧道先行謝過。”說着,稽首一禮。林元生道:“道長新任掌門之職,又適逢爲茫茫道長設壇超度,而又出了這件調包疑案,自是忙碌得緊,老朽實不願羈纏,但又不得不與道長商磋。”

煙霞道人道:“不要緊,只要能尋回失寶,天大之事,貧道也可以不管。”

林元生道:“既這樣,我們就坐下來吧。”

說着,與煙霞道人就地坐下。

煙霞道人道:“老施主有什麼發現麼?”

林元生道:“噢!請道長先下令封死下山路隘,任何人也不準下山,尤其是貴派弟子。”

煙霞道人道:“貧道已然下過此令。”

林元生道:“很好,老朽早看出你處事與衆不同。”頓了頓,方又道:“除昨晚議事之客人外,尚有其他客人沒有?”

煙霞道人道:“失寶之前,客人統在殿中,原未訂大典時辰是今天午時,今天可能尚有人前來。”

林元生道:“道長可知已到達的客人中,有奸細……”

煙霞道人未待林元生把話說完,陡然渾身一震,面露驚容,同時,翹首四人搜視了一番,急道:“老施主此話何意?”

林元生道:“有奸細混了前來。”

煙霞道人吸氣壓制衝動的情緒,定了定神,又細思了一會,道:“不可能,敝派所請的客人,都是數十年的好友,而到達者,只有你老施主,五臺隱叟錢開眼,洞庭漁翁常一放,黃山居士朱景偉,梨山神尼,和松柏莊老莊主郝古功等六位,那來的奸細?”

林元生肅然道:“就這六人中,就有奸細。”

煙霞道人道:“貧道瞧不出誰是奸細,不敢苟同老施主之言。”

林元生細自忖度了一下,決定以破斧沉舟,孤注一擲來救凌望之,因爲他知道,牢房四周,必有歹毒的機關,決不可能悄悄地溜進去營救,如死在機關中,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幹一場,他想:也許煙霞道人念他尋回失寶之恩,會悄悄地把凌望之交給他,或者泄漏破機關之法。

於是,他淡然笑道:“不但有奸細,而且六人中有二人是奸細,甚至更多。”

煙霞道人見他說得斬釘截鐵,不由半信半疑,道:“誰?如無證據,老施主最好不要亂說。”

林元生道:“證據被老朽毀了,不過,再找證據也不難。”接着,將他擊落青鳥的始未說了一遍,又道:“不過,他是什麼人,以何法裝成郝古功的相貌,我卻不知道,你若要證據,不妨派人暗中監視,保險有所發現。”

煙霞道人臉色十分難看,但卻仍十分沉着,道:“但失寶之際,那假郝古功並未離開老君大殿。”

林元生道:“當時,聽令師弟說:‘煙波、煙山外出剛回,過於疲倦,回丹房休息去了。’這煙波、煙山二位道長,有無可能與那冒郝古功之人一樣,而冒煙波、煙山呢?掌門人登極,是何等重大之事,他倆竟爲了疲倦,而不參與大典,豈非太越常理?”

“又據說:‘除煙波、煙山外,無人出去過。’這不是很明顯的是煙波、煙山調的包麼?”

“據老朽判斷,那煙波、煙山,很可以能就是那假郝古功的手下,道長只要不放人下山,不難找回失寶。”

煙霞道人由憂變喜,道:“如能找回失寶,貧道一定重謝你老。”頓了頓,又道:“據你老說,六位貴賓中,有二位奸細,還有一位是誰?”

林元生道:“此人與道長有益無害,待找回失寶後再告訴你吧。”

煙霞道人道:“既是這樣,貧道就此去審問那煙波、煙山。”

說着,站將起來,匆匆而去。

林元生目送煙霞道人走後,暗道:“瞧這煙霞之爲人,我這孤注一擲的做法,不可能有什麼問題了。”

他站將起來,佯裝欣賞景色,又暗自觀察了一番地形。

返回前山時,已近巳牌了,三清觀前廣場中的壇臺,已掛起白幡,設立了茫茫真人的神位,以及擺上三牲和鮮果。

他瞧了一陣,正欲回純陽殿時,忽地一個管事道人請他到三清觀用飯。

老君殿中,只擺了五桌酒菜,六爻真人、鐵柺道人、鬼見愁古蒼松、無我和尚、廣緣大師、空空禪師、神州一奇朱世傑、伍伯銘等八位掌門宗師佔了一桌,梨山神尼、黃山居士朱景偉、五臺隱叟錢開眼、洞庭漁翁常一放、松柏莊老莊主郝古功也佔了一桌,因這桌只有五人,管事道人把林元生也安坐在這一桌。

其他三桌,都是九門派的長老,及武當派的長老,只是不見煙霞道人在座。

衆人都已坐好,卻許久不見上菜,顯系等待主人煙霞道人。

這一頓,應是登極喜酒,然而衆人都悶不出聲,空空禪師、廣緣大師甚至閉目養神,因而氣氛顯得十分陰沉,沒有一些喜氣。

這沉悶的氣氛,當然是因武當失寶所致。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煙霞道人才匆匆前來,他看到這個場面,大爲抱歉,忙道:“對不起,讓各位久等。”

隨即在空空禪師下手的座位坐下,吩咐上菜。

酒至三巡,空空禪師道:“失寶有無眉目?”

煙霞道人道:“已然查出調包之人,但可惜給他們溜了。”

梨山神尼道:“誰?”

煙霞道人長嘆一聲道:“本派劣徒煙波和煙山。”

茫杳道人神情一震,臉色大變,道:“煙波、煙山系貧道一手調教出來的,據貧道所知,煙波、煙山品行極佳,不可能會做出這等壞事。”

梨山神尼道:“有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說是門徒,就是子女,也有拂逆之人。”

煙霞道人道:“這裡面有文章。”

郝古功道:“什麼文章?”

煙霞道人道:“這裡面的文章,除貧道之外,在座尚有二位知道。”

衆人聞言,都大感茫然,面面相覷,不知煙霞道人所指的是什麼人,只有林元生心裡明白。

茫杳道人道:“二位劣徒既已溜走,有無派人追趕?”

說着,準備退席親自追捕。

煙霞道人道:“我已下令各處隘口,不準任何人下山,據各隘口的報告,至今尚不見有人下山,據貧道推斷,二位師弟仍在山中。”

茫杳道人道:“有否令人搜捕?”

煙霞道人道:“我只令人加強守護下山路隘,尚未下令搜捕。”

梨山神尼道:“爲什麼不令人搜捕?”

煙霞道人道:“二位師弟既敢作此大事,武功定有使人逆料的精進,如若不慎重行事,很可能會發生流血事件。”

頓了頓,又道:“貧道欲請在座諸位,以二人一組,助本派搜捕煙波、煙山二人,不知諸位可肯協力?”

“這是義不容辭的事。”

“這點小事,何必掛齒?”

“……”

衆人都自告奮勇,一口答應。

於是,這一頓喜宴,就這樣草草結束。

之後,各自邀約同伴,二人一撥,紛紛離開老君大殿。

最後,只剩下煙霞道人、林元生,和九個武當長老。

煙霞道人走至林元生身前,道:“老施主,請陪貧道到外面走走如何?”

林元生道:“很好。”

說着,與煙霞道人並肩走出三清觀,向三清觀右方的一座高峰走去。

林元生忽地心血**,朝四下瞧了一眼,低聲道:“道長,可曾聽過‘知者千慮,必有一失’這句話?”

煙霞道人道:“老施主問這句話是何用意?”

林元生道:“據老朽判斷,煙波、煙山不可能藏在山中,即使人藏在山中,寶物決不會藏在山中。”

煙霞道人道:“老施主的意思是……”

林元生道:“我們不如到郝古功房中查查。”

煙霞道人精神一振,道,“不錯,衆人都不知郝古功是假冒的,誰會想到往他房中搜查?”

當下,二人折了回來,逕往純陽殿。

此時,殿中連鬼影都沒有一個,二人進入郝古功房中,房中,除一牀、一桌、一幾之外,空洞洞地,一目瞭然,那有什麼包裹?

但細一勘察,即發現天花板有裂痕,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時點了點頭,煙霞道人即將茶几置於桌上,然後跳上茶几,伸手一頂天花板的裂痕處,登時,一個七寸長,三寸寬的長形方洞,再伸手往裡一摸,果然摸着許多經典,取下來一看,正是武當祖傳之物,除各門武功秘笈外,尚有“五行陣圖”。

煙霞道人喜得心花怒放,再次伸手去摸,又摸了許多寶典下來,但最重要的武當令牌“飛龍牌”,卻不在天花板上,顯系,假郝古功五霞真人恐身份敗露,把令牌帶在身上,以作護身法寶。

武當有正負二種令牌,正牌就是失竊的“飛龍牌”,這“飛龍牌”,質爲冷香玉,約嬰兒掌大,正方形,一面雕了一隻飛龍,一面是武當始祖張三丰的遺像,副牌是“龍泉古劍”,也就是煙霞登極時接下的那把劍。

掌門人通常行令,都是用“龍泉劍”,除非特殊事情,要派上一輩的長老出差,而那長老不服差遣時,方用“飛龍牌”。

如今“飛龍牌”不在這裡,煙霞道人雖喜猶憂。

林元生道:“不用找了,令牌必在假郝古功身上。”

煙霞道人撕下一塊道袍,把經典包好,道:“若是那假郝古功利用本派令牌,號令本派弟子,護送他下山,然後帶走令牌,如何是好?”

林元生道:“這是必然之事。”頓了頓,又道:“事不宜遲,最好在他未發覺身份敗露之前,便先下手。”

煙霞道人道:“他身懷本派令牌,本派弟子不但不能對他動手,而還得聽他命令,如何能取得回來?”

林元生想了一想,道:“不妨,待會把貴派弟子統統調出去,連長老也調開,請八位掌門人和五位客人幫忙,將之制倒,替你把令牌取回,此事最好在他未發覺身份敗露之前,否則,他一定先下手號令貴派弟子對抗各位掌門人和客人,到那時,事情就麻煩了。”

煙霞道人道:“老施主說得極是。”

說着,將天花板嵌回原狀,與林元生又悄悄地出來。

此刻,煙霞道人對林元生,不但感激萬分,而更尊敬非常,返回老君大殿,將包裹交與值日長老,又低聲吩咐了幾句,那長老便匆匆而去。

煙霞道人讓請林元生,來到三清觀第五殿後面的一間丹房,親自替林元生斟了一杯香茗,道:“若非老施主機智過人,自今以後,武林中已無武當派之名了,老施主大恩,不知叫貧道如何報答。”

林元生微微一笑,道:“老朽與令師道義相交數十載,俗語有謂‘士爲知已者死’,區區小事,何必掛齒。”

二人談話間,一個眉目清秀,年約十一二歲的道童,匆匆進來,道:“稟告掌門師伯,伍莊主和鐵柺掌門人,已把煙波、煙山二位師叔找着,聽說二位師叔厲害萬分,伍莊主和鐵柺掌門人均打他們不過,本派各師伯師叔,及各位掌門人,均已趕去支援。”

煙霞道人點頭道:“知道了,如有消息,馬上來稟告我。”

道童應了一聲,隨即匆匆而去。

林元生道:“不妙,那假郝古功如知此事,一定先發制人,因其所要之物已然得手,決不會讓他的手下被俘。”

煙霞道人聞言,臉色大變,跳了起來,道:“這事怎麼辦?”

林元生道:“我們出去瞧瞧。”說着,與煙霞道人出來,只聞純陽殿右邊山中,傳來陣陣打鬥之聲。

二人循聲走去,但只走了五七丈,卻不再聞打鬥之聲傳來。

二人又走了十餘丈,穿過純陽殿與映登殿的檐廓,來到奇花異草的山坡,忽見一名道士飛奔前來,焦急萬分地道:“稟告掌門師兄,煙波、煙山二位師弟均自劈天靈自絕了。”

“二位師弟身上什麼也沒有?”

林元生道:“郝老莊主在不在場?”

那道士道:“不在。”

林元生道:“很好。”轉對煙霞道人道:“道長快請各位掌門人及客人到大殿商議尋寶之法。”

煙霞道人知道林元生言中之意,忙對那道人道:“快請各位掌門人和客人返老君大殿,並傳令本派長老和弟子,除有差使者外,統統到養心殿待命,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離開,違者,按門規處治。”

那道士稽首領命,疾馳而去。

林元生偶一側首,見假郝古功和黃山居士朱景偉匆匆而來,瞧其等方向,可能是來自後山養心殿。

假赫古功道:“可是找着了?”

煙霞道人道:“人是找到了,可是,卻畏罪自絕了,寶物並不在他們身上,二位回來得正好,正要請二位共商尋寶之計。”

假郝古功道:“有謂‘一人藏一物,萬人找不出’,二人死了,要尋回失寶的希望可就非常渺茫了。”

煙霞道人道:“無論如何,也得請各位費心。”

假郝古功道:“以老朽與令師的交情,這是義不容辭的事。”

談話間,伍伯銘、鐵柺道人、空空禪師、廣緣大師等,都紛紛回來。

煙霞道人忙邀衆人往老君大殿商議尋寶之事。

衆人返回老君大殿不久,五臺隱叟錢開眼,洞庭漁翁常一放、鬼見愁古蒼松、梨山神尼、神州一奇朱世傑、無我和尚,以及各派長老,均相繼返回老君大殿,卻沒有一個武當重要人物。

煙霞道人令道童獻上香茗,道:“本派家務之事,一再要諸位操心,實在是慚愧,抱歉,如能尋回本派失寶,貧道一定好好感謝各位。”

假郝古功道:“道長毋須客氣,還是讓各位再想想尋寶之法吧。”

黃山居士朱景偉道:“怎麼不阻止煙波、煙山二位道長自絕?”

伍伯銘老臉通紅,道:“說來慚愧,老夫與鐵柺道長,竟非他們敵手,若非空空禪師和廣緣大師支援及時,老夫與鐵柺道長說不定還要傷在他們掌下呢。”

黃山居士朱景偉道:“武當絕學,雖是名震江湖,但伍莊主和鐵柺道長會不是兩位二代弟子的對手,老夫可不大相信。”

梨山神尼道:“是呀,貧尼也不相信。”

伍伯銘道:“據老夫瞧,煙波、煙山的掌法,招式,均未見過,不像是武當之學。”

煙霞道人道:“此事暫且不談,現在貧道向各位要求一事,但願各位俯允。”

梨山神尼道:“什麼事?”

煙霞道人站將起來,道:“請各位相互監視,不許任何人離開此大殿。”

梨山神尼道:“爲什麼?”

煙霞道人道:“因爲本派失寶就在座中之一人身上。”

梨山神尼道:“有這等事?”

說着,移步守住大門。

煙霞道人也一縱身,躍至門口,與梨山神尼並肩而立,接着,空空禪師和廣緣大師,疾躍到通往第二殿之門,各派長老,紛紛起立,分別守住各個窗口。

無我和尚走到煙霞道人身旁,道:“這門由貧僧來守,道長請到裡面把藏寶之人說出來吧。”

梨山神尼道:“有貧尼守在這裡,饒他是三頭六臂,也別想衝得出去,無我和尚你也到裡面去吧。”

林元生笑道:“神尼請別太自負,還是小心點的好。”

無我和尚道:“說得是。”

假郝古功見此情景,竟是毫無慌張之情,似乎根本不把殿中緊張情勢放在心上。

煙霞道人返回殿的中央,四下瞧了一眼,見所有門窗都已封死,方慢吞吞地道:“剛纔伍莊主說,煙波、煙山這掌法、招式,不像本派之學,說得一點不錯。”

“現在,我告訴大家,那煙波、煙山,根本非本派之煙波、煙山,而是別人冒本派煙波、煙山之形貌,法號,混上山來,偷竅本派祖傳之寶。”

衆人聞言,都大感驚訝,雙目瞪得老大。

煙霞道人繼續道:“本派所失各種經典,貧道已然找回,但卻少了本派的令牌……”

假郝古功冷冷地道:“經典既已找回,何以獨不見令牌呢?”

煙霞道人道:“不用說,令牌一定藏在賊人身上,他爲恐事機敗露,好利用令牌,好利令牌,號令本派弟子對抗貧道的助手,以及護送他下山。”

假郝古功道:“你這判斷一點不錯。”

煙霞道人道:“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貧道已把本派弟子統統遣開,貧道的友人,可不會聽令本派令牌。”

殿中之人,都是老而且辣的江湖人物,察言觀色,已然猜着煙霞道人所指之人。

假郝古功依是毫無慌張之態,冷冷地道:“煙波、煙山已然自絕,那裡還有藏寶之人?”

煙霞道人道:“煙波、煙山只是藏寶之人的手下,經典就是在他房中的天花板上找到的。”

假郝古功道:“實物失而復得,可喜可賀,道長可否明示那藏寶之人?”

煙霞道人道:“這還要貧道明說麼?”

假郝古功道:“你不明說,誰會知道。”

煙霞道人冷笑道:“本派被竅的經典,就是在老施主你的房中找到的。”

假郝古功道:“你是說,老朽是竊寶的主謀了?”

煙霞道人道:“正是。”

假郝古功陡然哈哈大笑道:“老朽與茫茫道長是多年莫逆,想不到茫茫道長屍骨未寒,他的門徒竟冤他的好友爲賊,倘若他陰魂有知,當不知如何的痛心疾首。”

煙霞道人道:“你雖滿口仁義道德,以爲貧道是死人,你根本不是松柏莊老莊主郝古功。”

假郝古功道:“老朽不是松柏莊老莊主郝古功,那麼,你說老朽是什麼人呢?”

煙霞道人:“你是什麼人,你自己知道。”

假郝古功冷笑道:“老朽雖非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並把名譽爲重,但你這樣毫無根據,血口噴人,老朽也難忍受,你若不當衆道歉,可別怪老朽不顧以往的情義了。”

煙霞道人道:“在你房中取出失寶,不算根據麼?”

假郝古功道:“若是有人陷害老朽呢?”

煙霞道人聞言,不自覺地瞟了林元生一眼,接着,道:“青鳥送信,難道也有人陷害麼?”

假郝古功道:“青鳥送信給誰?信中寫些什麼?誰人親眼看到?”

煙霞道人又瞟了林元生一眼,才道:“信中無收發信人之姓名,有一封大意是說,凌望之已爲九派俘囚於此,林元生可能要來營救,令你不要把此消息泄漏,唯恐因此敗露你的身份,並令你於必要時,助敵九派除殺林元生,這信你並沒有收到……”

假郝古功道:“信上既無收發信人之姓名,如何能說是送給老朽的信呢?”

煙霞道人道:“昨天旁晚,又有同樣的一隻青鳥送信前來,有人親眼看見你取信,和託原青鳥帶信回去。”

假郝古功冷笑道:“親眼見老朽取信者是誰?”

煙霞道人道:“開封白弓修老施主。”

假郝古功目射兇光,朝林元生打量了半晌,陰惻惻地道:“白老弟,煙霞道長說的話,對是不對?”

林元生淡淡一笑,道:“一點不錯。”

假郝古功雙目轉了幾轉,才道:“想來,搜查老朽房間,而取回所失寶典,也是你老弟出的主意了?”

林元生未加考慮地道:“正是白某的意思。”

假郝古功又哈哈大笑,良久才斂,對煙霞道人道:“道長,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中了人家的離間之計尚不自知。”說着,再次哈哈大笑,笑得聲淚俱下,似是萬分的惱怒,又極度的悲傷。

煙霞道人道:“貧道如何中人離間之計?”

假郝古功道:“試想,白弓修如何知道貴派失寶藏在老朽房中?很顯然的,意欲嫁禍老朽,而道長居然信而爲真,真是可笑之至。”

煙霞道人道:“即使寶物藏於老施主房中,是人詭謀,老施主與山下暗通信息,又是何意叫?”

假郝古功道:“老朽根本未見過什麼青鳥,這些話,無非拿來混淆道長的知覺。”

煙霞道人聞言,細細一想,覺得假郝古功這番話甚有道理,不由連連點頭,轉對林元生道:“白老施主,你怎會想到寶物會藏在郝老房中呢?”

假郝古功這一招反擊,林元生可沒有防備,他之想到寶物的藏處,乃一時心血**,根本沒有理由,他欲做好人,博取煙霞的歡心,透露機關秘密,好救他伯父出囚,不料竟會被人反咬一口。

伍伯銘見他久久不語,遂道:“白兄,這事非同小可,你不能沉默,須得說個道理出來。”

黃山居士朱景偉道:“我們均非神仙,也非聖人,言之鑿鑿,自不能怪我們懷疑。”

堵在門口的梨山神尼道:“老白,你表面上道貌岸然,殊不知竟是個雞鳴狗盜之輩,今天你若不乖乖地奉還武當令牌,別想活着出此大門。”

林元生乍聞“令牌”二字登時啓發一線靈感,繼之想出一番脫罪的大道理。

他由焦急轉變爲悠閒,苦笑了笑,道:“俗語有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凡是大奸大惡之人,都有超人的智慧,故才能做出驚天動地的事來。”

“老朽一片好心,幫煙霞道長找回失寶,想不到反被人一口咬定被視爲偷寶嫁禍之人。”

梨山神尼道:“你既非盜寶嫁禍之人,爲什麼說不出脫罪的理由?”

林元生苦笑道:“老朽脫罪的理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梨山神尼道:“如何的意會法?”

假郝古功道:“簡直胡說八道。”

林元生並不生氣,依然不慌不忙地道:“請問,武當令牌有何用處?”

梨山神尼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武當令牌,可號令武當掌門人及所用武當長老和弟子做任何事,不但是現在,而且將來的任何時候。”

林元生點了點頭,轉對煙霞道人道:“貴派令牌既可號令道長及貴派所有弟子作任何事,若是令牌在我身上,爲什麼建議道長把貴派弟子調開?爲什麼不利用道長及貴派弟子對抗這殿中高手,而護我下山?”

黃山居士朱景偉道:“煙霞道長調開其派下弟子之舉,是你白兄建議的麼?”

林元生道:“你可以問煙霞道長。”

轉對煙霞道人道:“道長,你說句良心話。”

煙霞道人聞言,登時臉紅耳赤,乃是尷尬,道:“對不起,貧道一時不察,竟反懷疑好人,差一點上了奸人的大當,請老施主原諒。”

林元生淡淡一笑,道:“這不能怪你,因奸人的口才實在太好了。”

梨山神尼道:“說得是。”她就是這麼一個直腸子的人,誰說得有理,馬上就附和誰,根本不加以分析判斷。

她轉對假郝古功道:“喂,你尚有何話說?”

假郝古功掃了殿中衆人一眼,只輕蔑一笑,不加理會,顯然已默認,卻自恃武功,並不爲離開這裡發愁。

煙霞道人向假郝古功行近了數步,道:“請問,本派令牌是否在你身上?”

假郝古功聽若無聞,端起身前茶杯,悠閒地品嚐香茗。

他本是天山玄清院副院主,武功之高,不在其他各院主之下,尤其他練的是“玄陰功”,又名“殭屍功”,也名“冰魄功”,歹毒非常,中掌者,若非他本人之傷藥,一個時辰,不論傷勢輕重,均難活命。

因之,他見殿中雖有許多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其中六派掌門人斷臂之傷未愈,以他的武功,即使不能取勝,要全身而退,是毫無問題的,故所以才這等悠閒自得,加之,他聽阿多剎說過:中原武林人物,除林元生和天地老君之外,都是些虛有其名之輩,太上真人乃也是一派宗師,竟是隻能勉強接下阿多剎百招,若非天地老君救援及時,太上真人早已魂歸離恨天。

他的武功不在阿多剎之下,而天地老君和林元生都不在座,那還有什麼人值得顧慮的呢?

煙霞道人見他不理不睬,狂傲無倫,非常生氣,遂道:“老施主,你聽到貧道之言否?”

殘霞真人拿眼角斜睨了煙霞道人一下,冷冷地道:“貴派令牌不在老朽身上。”

煙霞道人道:“那麼在那裡?”

殘霞真人道:“老朽怎麼知道?”

洞庭漁翁常一放道:“你可肯把衣服脫下來,讓我們搜查一番?”

殘霞真人雙目一瞪,喝道:“你是什麼阿物兒,竟敢叫老朽脫衣,可是不想活了?”

要知,脫人衣服,乃是一種莫大的侮辱,殘霞真人是何等人物,莫說他身上懷有令牌,就是沒有令牌,也不會接受此種侮辱。

洞庭漁翁冷笑道:“你若不自動奉出武當令牌,不想活的是你。”

殘霞真人又恢復悠閒神態,道:“就試試瞧吧。”

梨山神尼一卷衣袖,道:“常施主,你來守住這大門,讓貧尼先領教他的高明!”

殘霞真人桀桀笑道:“你們就一齊上吧!”

洞庭漁翁怒吼一聲,道:“好不狂妄的老匹夫,看掌!”

話落掌出,一股剛猛無倫,有如驚濤駭浪的掌風,夾帶刺耳的嘯聲,朝殘霞真人疾卷而去。

殘霞真人冷笑聲中,霍地一閃,掌風直卷,九張茶几椅擊得支離破碎,三面飄飛。

洞庭漁翁常一放冷笑道:“果然身手不凡,難怪這等狂妄,再接老夫一招!”說着,又欲出掌——

殘霞真人喝道:“慢着,請喝下這杯茶再打不遲。”

說着,將手下茶杯擲出。

只見茶杯不慢不快,平平穩穩地向常一放飛去!

常一放道:“謝了,還是你喝吧。”

話間,右掌一揚,把那杯茶送了回來。

殘霞真人道:“何必客氣!”

掌中吐出一股黑霧,又把茶杯送出。

茶杯在空中一來一往之速度,均十分緩慢,但卻掉不下來,而且平平穩穩,一點兒茶沫也未濺出。

表面上,似是彼此客氣,不好意思喝這杯茶,實則,正在較量內功。

茶杯往返了三次,第四次到達常一放身前時,再也不肯回來了,常一放的內功差之甚遠。

殘霞真人陡然大喝一聲,右臂一抖,停在常一放胸前的茶杯,登時,朝常一放胸口疾撞而去。

常一放忙一縮身,讓茶杯由頭頂飛過,同時,“咯咯”數聲,噴出兩口鮮血,一個趑趄,坐倒在地。

煙霞道人忙搶上一步,把常一放護住,爲恐殘霞真人出手傷他性命。

常一放乃武林名宿,各門武功,皆可與各掌門人匹敵,然而,在殘霞真人手下,只不過剎那工夫,便敗陣吐血。

但見殘霞真人,臉不紅,氣不喘,依然是一付悠閒自得的模樣。

殿中衆人,雖不知殘霞真人是何許人,但卻清楚常一放的神態,他們自量,並不會高過常一放,自然也不是這假郝古功的對手了。

於是,無一不怔怔地望着殘霞真人,尤其是梨山神尼,猶未出戰,自負之情便已煙消雲散。

殘霞真人陰沉沉地一笑,道:“煙霞道長,老朽念在令師之情,不忍重責你,就此告辭,後會有期。”

說着,舉步就走。

煙霞道人見他要走,大爲焦急,忙喝道:“不準走!”轉對梨山神尼和無我和尚道:“二位別讓他出去!”

梨山神尼曾誇下海口,有她守着大門,饒他有三頭六臂,也別想出去,如今見殘霞真人走來,雖知非敵,也不能閃讓,忙一挫腰,雙掌平胸,喝道:“你再敢前進一步,貧尼可不客氣了。”

殘霞真人道:“你若不想活,只管站着不動。”

繼續向前走去。

無我和尚低宣一聲佛號,僧袖一拂,發出一道沉雷“隆隆”的狂飈,向殘霞真人滾卷而來,同時喝道:“給貧僧回去!”

殘霞真人沉哼一聲,右掌一揮,發出一股黑煙,向狂飈迎去,狂飈黑煙相融,平起一聲震天價響,響聲起處,煙飈四散,附近數丈,皆迷濛不清,冷氣森森。

無我知尚“蹬,蹬,蹬!”連步後退,搖晃欲倒!

但見殘霞真人只後退了半步,桀桀笑道:“找老朽拚內力,何異雞蛋碰石,嘿!嘿!”

梨山神尼怒喝道:“別狂,看掌!”

左掌一場,身子一矮,側滑半步,右手運指如槍,疾點殘霞真人胸前中庭穴,動作快如電光火石。

她眼見常一放和無我和尚之敗,知道殘霞真人內功高不可測,不能與之硬拚,先使一虛招,然後,採取快攻短打,欲以招式勝敵。

殘霞真人冷冷一笑,微挫身子,雙掌齊施,見招折招,見式解式,每一招式,都出得恰到好處,把對方攻勢,封得死死。

梨山神尼一連搶攻了八招,不但未觸及對方衣角,而且竟無法使對方移動半步。

煙霞道人見此情景,大爲驚駭,忙請伍伯銘、朱景偉、錢開眼幫梨山神尼守門,爲恐殘霞真人溜走,並請伍後銘使用“五棱鏢”,協助梨山神尼一臂之力。

三人應聲趕來,朱景偉和錢開眼,由左右繞過鬥場,堵住門口,蓄勢凝神,準備出擊。

伍伯銘卻立在殘霞真人身後八尺處,取出五隻“五棱鏢”,準備偷襲。

殘霞真人見勢,視如無物,依然只對擋梨山神尼攻招,不出手反攻。

伍伯銘出聲招呼,陡然揚手打出“五棱鏢”,前三後二,取殘霞真人後腦,背心,腰骨。

殘霞真人仍如不知,待鏢將近他尺許之時,始一擰身,橫滑一步,同時,雙掌一翻一揮,擊向梨山神尼胸脯!

梨山神尼見黑煙捲來,不敢硬接,忙移步閃避。

無巧不巧,梨山神尼雖閃開殘霞真人掌煙,但卻被伍伯銘打出“五棱鏢”射中左膀,鏢勁甚強,入肉盈寸,已傷筋骨。

殿中衆人見狀,都不由“哎呀”一聲驚呼!

梨山神尼中鏢,渾身一震,連打了兩個蹌踉,郎站穩步子。

伍伯銘滿面愧容,忙走上前來,愧然道:“對不起。伍某是無心的。”

梨山神尼道:“不要緊。”

退開一旁。

殘霞真人桀桀笑道:“伍大莊主,謝謝你,若非你助老朽一鏢,老朽何時才能取勝於她?”

伍伯銘老羞成怒,拔劍出鞘,道:“請亮兵器,伍某與你拚個你死我亡!”

殘霞真人道:“老朽素來不用兵器,你既想死,就請放劍過來。”

伍伯銘自練就“萬流集”之“梵音劍法”後,已然名列武林一等一的高手,雖知這假郝古功武功高不可測,也不駭怕畏縮。

當下,一抖手中鋼劍,欺身而進,展開劍法,一招以後,即把殘霞真人罩在劍光之中。

然而,殘霞真人步法詭譎莫測,身手靈活異常,雖把他罩入劍光之中,卻傷他不着,漸漸地,反覺一股無形暗勁,不時襲向自己要害,如不收劍封架,或移步閃避,勢必被敵所傷。

“梵音劍法”淵深廣博,變幻之奇妙,古今罕見,伍伯銘匆匆數月,那能練得精純,嚴格而論,他此時之火候,頂多三四成,如以之對付一般高手,自然大見威力,但對殘霞真人這等突出人物,卻還嫌火候不足。

在劍光飛閃,黑煙迷漫之間,不覺已打出六十招外。

衆人見此情景,知道若再打下去,伍伯銘勢必爲敵所傷,於是,有少林長老空靈大師,終南長老鐵劍道人,峨嵋長老廣海大師等五人,紛紛前來助陣。

殘霞真人見勢,即忙改換戰法,雙掌一翻一揮,把伍伯銘逼退數步,同時,一擰身,溜開戰場,也不衝向大門,憑藉他神出鬼沒的步法,罕世的輕身功夫,在大殿中游走。

大殿中,除把守門、窗者十餘人外,尚有十餘人,登時,有的追擊,有的攔截,把守門窗者都蓄勢凝神,待機出擊!

只見殘霞真人穿插在重重劍影之中,有時快如閃電,由東一晃身,已到了西,有時又極慢,進一步,倒退二步,左轉右拐,使人無法捉摸他的快慢,進退。

他一方面毫無規則的遊走,一方面揮動雙掌還擊!

林元生坐在一角,只凝神旁觀,未參與遊擊。

煙霞道人因曾懷疑林元生不軌,很覺內疚,不好意思請林元生相助。

此老君大殿,面積相當大,足有十三四丈長,八九丈寬,雖有十餘人在中游馳,仍有極多空隙。

一時,怒吼聲!叱喝聲!掌風呼嘯聲,桌椅破碎聲,衣袂飄風聲,腳步聲!衆聲混合,仿若江濤澎湃,萬馬奔騰!

漸漸地,偶而有掌勁相融的“轟隆”聲,以及沉哼,慘叫和冷笑聲,說不出是何氣氛!

慘叫,沉哼之聲,越來越多,但,怒吼,叱喝,衣袂飄風聲,卻越來越少,緊接着,又增加了一種痛苦的呻吟聲!

原來,殘霞真人在遊走之間,憑着詭譎莫測的步法,罕世的輕功,登峰造極的內家真力,頻頻向對方攻擊,閃避不及者,都被他擊傷,有意與他硬碰者,也都吃了虧,這裡雖有二十餘位高手,卻都奈何他不得。

煙霞道人見狀,不忍爲其一派私事,連累盟友和客人,陡然高喝道:“各位請住手!”

喝聲甫落,忙停止追蹤和截擊,一時間,大殿中變得異常沉靜。

就這一會工天,已有一人重傷,三人輕傷,連同洞庭漁翁常一放,梨山神尼,無我和尚,共八人受了輕重傷。

殘霞真人桀桀笑道:“有什麼花樣,快使出來,否則,老朽可不奉陪了。”

煙霞道人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殘霞真人道:“松柏莊老莊主郝古功。”

梨山神尼道:“一派胡言,郝古功那有這等身手!”

殘霞真人道:“信不信由你。”

煙霞道人道:“你竊走本派令牌,意欲何爲?”

殘霞真人歪頭想了一想,道:“也罷,就實告訴你們也無妨,道爺實乃天山玄清院副院主殘霞真人。”

衆人聞言,登時,臉色大變,天山本與他們不睦,而其一個副院主,竟有這等駭俗的武功,這個對頭,將與窮家幫一樣的難於應付。

煙霞道人道:“本派與貴派無冤無仇,何以喬裝假冒郝古功來盜本派寶物?”

殘霞真人道:“誰說無冤無仇,十年前,你們百般追殺我們山主,逼使她遠避天山,過往之事,不說也罷,你們與窮家幫蘭谷之戰,我們山主本欲助你們一臂之力,消滅窮家幫,不想你們竟不知好歹,不問青紅皁白,以歹毒手段,傷本派數十人,這不是仇冤是什麼?”

“至於取貴派令牌,很簡單一句話,希望貴派與本派合作。”

其所謂“合作”,只是好聽的名詞,實則要武當聽花倩如的驅使,因爲花倩如率人東來,是要統一武林,如要達到目的,光靠天山力量是不夠的,如欲與各派聯盟,各派又不信任她,甚至瞧不起她,故纔想出這竊令牌之策。

殿中之人,都是老江湖,那有不知殘霞真人盜寶目的之理,什麼什麼冤仇,都只是一個藉口,然而,寶物已落人手中,又打不過人,將如之奈何?

本來,若非空空禪師等六位掌門人只剩一條臂,而斷臂傷口未愈,饒他殘霞真人武功再高,也不致落到這個局面。

殘霞真人見衆人驚慌的神情,不禁樂得桀桀怪笑,自懷中掏出一塊嬰兒掌大的紫色玉牌,高高舉起,喝道:“煙霞聽命!”

煙霞道人忙就地跪下,道:“弟子領命!”

殘霞真人道:“陪道爺下山!”

煙霞道人渾身劇抖,淚如雨落,對着殘霞真人手中的玉牌拜了一拜,舉掌朝自己腦門就劈!

衆人見狀大驚,大喝一聲,一齊衝上解救!

煙霞道人那肯受人驅使,爲虎作悵,落下千秋百世的臭名,只有一死了之。

說時遲那時快,陡覺肘骨一麻,下劈之掌,頓時失了力道,只聞“啪”的一聲,手掌雖拍着腦門,但卻沒有一點傷損。

衆人走上前去,尚以爲煙霞道人是佯裝的,不由暗生輕視之心,認爲煙霞道人是個貪生怕死之徒,不足同情。

但表面上,仍是好言勸慰,扶他起來,陡見他右手軟綿綿地失了自主,始知有異,四下一瞧,見白弓修神容莊肅,手中拿着一支斷了一節的筷子,慢步走來。

衆人再一檢查煙霞道人肘骨,又見地下有節斷筷,方知煙霞道人自劈腦門,並非假意,而是靜坐一旁的白弓修救了煙霞道人之命。

林元生走至煙霞道人身前,冷冷地道:“世間沒有不能解決的事,道長豈可一死逃避責任?”

煙霞道人淚痕滿面,道:“武當從此休矣,尚有何面目偷生人世?”

林元生冷笑道:“也未見得。”

揮手令衆人退開,轉對殘霞真人道:“道長,希望你賣老朽一個面子,把武當令牌給武當。”

殘霞真人桀桀笑道:“你的面子有多大?多少錢一斤?”

林元生冷笑道:“老朽不是與你說笑。”

殘霞真人道:“道爺說的也是實在話。”

林元生道:“你若知進退,就即原璧歸趙,老朽擔保你平安下山,若身恃武功,執迷不悟,你會後悔的。”

殘霞真人把玉牌納回杯中,輕蔑一笑道:“道爺作事從不後悔,你有什麼能耐,儘管使出來。”

林元生道:“此刻,老朽不願傷人,你還是多加考慮考慮!”

殘霞真人道:“沒有什麼好考慮的。”

林元生冷哼一聲,後退了一步,道:“你簡直管窺蠡側,居然敢目空中原無人,老朽就讓你一開眼界吧。”

黃山居士朱景偉忙喝道:“白兄,這老兒招式詭譎,功力猶高,而其所練內功,乃屬‘殭屍功’之類的毒功,你必須特別小心。”

他們尚不知道白弓修是假的,實則系當今武林中的第一高手,以白弓修武功來衡量,自然不是殘霞真人的敵人。

殘霞真人聞言,哈哈笑道:“還是讀書人有見識,道爺練的正是這類內功,傷者,若無本門解藥,一個對時,非死不可,現在,你們有七人受傷,若想這七人不死,就乖乖地恭送道爺下山。”

林元生道:“你這話只能嚇嚇他人,嚇不倒我,嘿嘿,我有本事要你自動奉出解藥,你信也不信。”

殘霞真人道:“你老匹夫倒真有趣,道爺是何等人物,豈會被你嚇倒?哈,哈。”

林元生道:“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小心,老朽要教訓你了。”並未擺架作勢,依然是悠閒如常。

殘霞真人道:“道爺極願領教!……”

話間,只見林元生右掌一撈一推,使出一招人人皆知的“小鬼推磨”一絲微風輕飄而去!

黃山居士朱景偉等見狀,無不代林元生擔心,暗想:這等普通招式,那能用來對付殘霞真人?

殘霞真人見狀,微微一笑,挫身擺架,舉掌對擋!

陡然,覺得來勢有異,大驚之下,急欲閃避,但對方掌勁,似乎含有吸性,使他心不由主,只好出盡全力封擋!

雙方掌勁相碰,已起一聲輕響,並不見有什麼厲害之處,但見殘霞真人卻渾身一震,接着,蹌踉連退五個大步。

他做夢也未想到,對方這尋常招式,竟有這等不可思議的威力,大意之下,吃了一個大虧。

要知,林元生所練的“自然神功”,是以一種巧妙的心法,借用大自然之力傷人,並不注意招式,而這種神功,正是歹毒陰功的剋星。

殘霞真人練的是“玄陰功”,這種功夫,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增進神速,傷敵必死,壞處是初練時應十分小心,很容易走火入魔,弄成殘廢,以及若與功力較高之人對掌,往往反受自己陰毒之害。

但見林元生,只後退二步,毫無受傷之情。

這可大出衆人意外,白弓修雖然名氣不小,但據他們所知,武藝並不高過他們,何以會只一招,就把這高深莫測的老魔頭,震得膽顫心驚。

人人都滿頭霧水,一遍茫然。

殘霞真人忙自懷中,掏出二粒靈丹服下,知道自己錯估敵人身手,眼下之計,三十六策,走爲上策。

當下,加吸了兩口真氣,壓止翻騰的氣血,慢慢向大門移動。

林元生冷冷地道:“想走麼?不難,留下武當令牌和解毒靈丹再走。”說着,移步擋住殘霞真人去路。

殘霞真人雙目一瞪,射出兩道碧綠的兇光,陰沉沉地道:“你以爲道爺怕你不成?”

林元生道:“老朽並不要你怕,若不留下令牌和解藥,插翅也飛不出去!”

殘霞真人暗歎一聲,心忖:“想不到中原武林,除林元生和天地老君外,尚有這等能人。他他在大意之下,已然受了極重的內傷,知道如不見風轉舵,很可能身死武當。”

他很不甘心,不自覺地朝林元生反覆打量,心想:我上山之前,一再打聽中原突出高手,除林元生和天地老君外,絕無第三人,這白弓修莫非也與我一樣是喬裝冒名者?說不定就是天地老君或林元生,唔,不錯。

越想越覺有理,因爲九門派要大舉攻打茅山,很可能是天地老君喬裝來此刺探軍情,早作應付之策,再就是林元生喬裝來此營救其伯父凌望之。

他想,若然猜測不錯,他懷寶逃走就大有希望了。

因爲他清楚,無論是天地老君和林元生,都與九門派水火不容,他若當衆揭開這白弓修的真正嘴臉,九門派很可能轉變目標,他便可乘機溜去,或者與這白弓修聯起手來,把這二十餘人殺個落花流水,然後溜去。

當下,冷冷地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林元生心頭一震,不禁大驚,暗道:這老道果然厲害,似乎已識破我的喬裝。但他仍佯自鎮定,道:“你這話問得好怪,老朽是什麼人,你難道尚不知道麼?”

他本有明示身份之意,但只限於煙霞真人一人,絕不能在伍伯銘及衆人面前明示本來身份,因爲伍伯銘和空空禪師等,無論他對武當有多大的貢獻,也不會同意解除機關,讓他把凌望之救走。

殘霞真人桀桀笑道:“道爺眼睛未含沙子,你能欺騙別人,卻騙不了本道爺,嘿嘿,據道爺猜測,你若非天地老君,便是林元生。”

此言一出,羣雄無不大驚失色,因爲他們都覺得殘霞真人這話極有理由,白弓修決無能耐一招便殘霞真人震傷,再者,林元生化裝得雖然唯妙唯肖,毫無破綻,但聲音卻無法與白弓修一樣,衆人之未注意到這一點,是因白弓修吃了怪果,聲音轉變,亦是常理,沒有加以深思。

今聞此言,自然不免疑雲重生,一齊朝林元生打量。

林元生見衆人神情,很是焦急,也難免生氣,冷笑道:“各位如對老朽有所懷疑,老朽在此數天,並不曾爲非作歹,而還助煙霞道長尋回祖傳寶典,於各位並沒有害,老朽就此告辭便是。”

殘霞真人桀桀笑道:“真昏-得可憐復可嘆!白弓修有多少斤兩,我相信各位都清楚得很,那能承受道爺全力的封擋?”

“各位儘管放心,無論這白弓修是林元生或天地老君,均是道爺的死對頭,各位如要除他,道爺決助一臂之力。”

煙霞道人道:“你先把本派令牌歸還再說。”

殘霞真人道:“我們若能合力除卻此人,道爺一定完璧歸趙。”

煙霞道人道:“誰能相信你?”

殘霞真人道:“這樣道爺可沒有法子了。”

伍伯銘忙走至煙霞道人身旁,低聲道:“此事值得商量,老夫認爲先把這白弓修的身份查明再說。”

煙霞道人道;“沒有什麼好查的,饒這白弓修真系林元生或天地老君,也不管他此來是何意,對本派終有大恩,貧道絕不能恩當仇報。”

伍伯銘臉色一板,冷笑道:“道長差矣,若是林元生或天地老君,道長難道忘了令師和浮塵大師被害之仇,五位掌門人斷臂之恨不成?”

煙霞道人道:“眼下,只有這白弓修能替本派索令牌,本派令牌若索不回來,雖不忘血海深仇,如山之恨,又有何用?”

伍伯銘道:“你不能只爲貴派一派之私,有損共同的益處。”

煙霞道人乍聞此言,大爲光火,道:“貧道爲一派之私,伍莊主不顧本派淪亡,難道就不是爲你一己之私?”

頓了頓,高聲道:“大丈夫爲人處事,應恩怨分明,這白弓修今日對本派有恩,貧道一定以恩相報,往日之仇,將來一定以仇相報。”

空空禪師見二人噪得不像話,忙前來相勸,請二位各讓一步,好好商量。

煙霞道人偶一側首,見殘霞真人神色有異,似有溜走之意,忙搖手道:“沒有什麼好商量的。”

轉對林元生道:“老施主,不管你是何人,今日之恩,決不將仇而待。”

林元生微微一笑,道:“大丈夫作事,只求心安理得,道長以何態度相待,老朽均不掛懷。”

轉對殘霞真人道:“你挑撥是非之能,可真不小,今天,老朽不管處於任何情況之下,皆要替武當索回令牌。”

殘霞真人桀桀笑道:“你不考慮令牌索回之後之後果麼?”

林元生道:“老朽已說過,大丈夫作事,只求心安理得,沒有什麼好考慮的。”

.殘廈真人道:“只怕不是求心安理得吧?”頓了頓,“我猜一定是你林元生欲博煙霞之歡心,釋放令伯凌望之,是也不是?”

林元生道:“你怎麼猜都可以,現在我要你立刻歸還武當令牌。”

殘霞真人道:“如果不呢?”

林元生一拍白長衫下的劍把,道:“要你血濺當場。”

殘霞真人後退一步,冷笑道:“也未必然。”

他認爲剛纔是過於大意,故而吃虧,他自量憑他身懷之技,縱非這白弓修的敵手,全身而退是不成問題的。

林元生喝道:“你拿是不拿出來?”

殘霞真人蓄勁於雙掌,凝神貫注,陰森森地道:“廢話,有絕技只管使過來!”

林元生道:“好!”

一撩長衫,寶劍已然出鞘,陡見白光一閃,倏然消失!

衆人細目一瞧,殘霞真人已斜閃八尺,驚得雙目圓瞪,瞧不出有否受傷。

林元生出手一招之後,即把寶劍藏入長衫下面,慢步上前,道:“我早說過,不願在此傷人,這一招只是給你回心轉意,若再自恃武功,執迷不悟,老朽可不留情了。”

這招一出,伍伯銘、空空禪師等多數之人,已然知道這白弓修,實系林元生,內心中,不禁又懼又恨,卻不知如何對付他纔是。

林元生用劍出擊,乃是有意暴露身份,原因是煙霞道人已公開宣佈,不管他是什麼人,一定以恩報恩,他若替武當取回令牌,煙霞道人定然不讓他私入囚牢,而必自動把凌望之交給他。

瞧他煙霞道人的態度和決心,若伍伯銘加以阻攔,很可能會鬧成翻臉,空空禪師,廣緣大師寧願失去一次殺林元生的機會,也不肯內部破裂。

殘霞真人驚魂甫定,道:“林元生,你這不孝之子,令堂哪裡錯待了你,居然敢明自張膽地阻令堂成大業,難道不怕五雷擊頂?”

林元生道:“就因爲她待我太厚了,用藥酒給我喝,欲取我腦袋,藹蘭谷之戰,又派阿阿多剎拖我的後腿,若非我心血**,使用反間之計,窮家幫豈不全軍覆沒?”

殘霞真人道:“不管怎麼樣,她是你的母親,你忤逆不孝,自不能怪她生氣。”

林元生道:“廢話少說,快把武當令牌交出來吧。”

殘霞真人見林元生之內功劍術,均出乎他所料之外的成就,識時務者爲俊傑,不把令牌還人是不可能的了,只恨自己過於自負,目中無人,得手後沒有立即溜走。

他暗自嘆了一聲,掏出令牌,擲給林元生,道:“這東西用處甚大,爲日後安全計,你應把它留下。”

林元生伸手接過令牌,略瞧了一瞧,道:“不勞道長費心。”

殘霞真人道:“你若不聽道爺之言,馬上就有大禍上身。”

林元生道:“不必嚕嗦,快留下解藥走吧。”

殘霞真人道:“我要留在這裡瞧你的下場。”

林元生冷然一笑,不再理會,轉身將令牌交給煙霞道人,道:“道長瞧瞧仔細,是否有假。”

煙霞道人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令牌,反覆瞧了一番,道:“不假,實系本派令牌。”隨即納入懷中,又道:“施主真是林元生麼?”

林元生道:“區區正是林元生。”

煙霞道人道:“施主易容之術好高明,在座數十人都給你瞞得一無所知。”頓了頓,又道:“白弓修可是被你害了?”

林元生道:“他與我無冤無仇,害他作甚,只是爲了上山救人,不得不出此下策,借用他的請帖。”

煙霞道人道:“施主與敝教九派可說是仇深似海,既已混了上來,何不救人,反幫貧道搶回失寶?”

林元生道:“大丈夫作事求心安,與仇恨無關,至於救人,只因未查明機關設置,小可既然來了,自然要把人救回去的。”

伍伯銘冷笑道:“也未見得,人在養心殿,你不妨前去試試。”

林元生道:“大莊主不必高興,我林元生若死於你毒計之中,你也活不了。”

伍伯銘道:“老夫倒有些不信。”

林元生詭譎地一笑,道:“信不信由你。”

他這一笑,笑得伍伯銘毛骨聳然,他想:樑芳娥詭計多端,定然早知他的心意,既知他的心意,而尚敢令林元生單劍前來,一定有什麼倚恃。

林元生掃了八位受傷之人一眼,除梨山神尼外,其他之人,都臉色如灰,微微顫抖,似乎患了寒熱症一般,遂淡淡一笑道:“不但你伍大莊主活不成,而眼下有七人活不過一個時辰。”

伍伯銘道:“老夫從不信邪。”

林元生道:“這話不是我說的,而是殘霞道長說的。”

殘霞真人道:“一點不錯,凡中道爺陰毒者,如不服本門解藥,饒他是鋼鑄鐵打之人,也非死不可。”

空空禪師道:“道長解藥有否帶來?”

殘霞真人道:“帶來了,不過,要瞧你們如何對付林元生,如你們決定把他除卻,道爺不但概贈解藥,而且助你們一臂之力。”

伍伯銘道:“這是必然之事,道長請先賜解藥,讓各位除去體內之毒再說。”

.殘霞真人道:“不必忙,你們的死期尚遠,還是先解決林元生再說吧。”

伍伯銘道:“道長可是真肯助我們一臂之力?”

殘霞真人桀桀笑道:“道爺說過的話,絕不收回。”

伍伯銘雙目轉了幾轉,忙召集各派掌門人和客人,商議殺害林元生之策。

煙霞道人道:“貧道反對伍莊主的舉動。”

伍伯銘道:“林元生不死,我們九派,甚至整個武林,絕無安寧之日,現在有殺他機會,道長爲什麼反對?”

煙霞道人道:“他替本派尋回寶典,又索回令牌,恩重如山,貧道絕不能恩將仇報。”

伍伯銘怒道:“你真是昏-,竟與虎講義,要知,他之此舉,不外是欲恩於你,讓你釋放凌望之,以後再一個個將我們消滅。”

煙霞道人道:“俗話有道:‘點滴之恩,涌泉而報’,今日他替本派索回領牌,貧道就得把凌望之釋放。”

伍伯銘怒道:“胡說,凌望之是老夫俘來的,你有何權利釋放?”

煙霞道人道:“凡在武當之事,貧道均有權處理。”

伍伯銘道:“你可是不願與我們聯盟了?”

煙霞道人道:“非也,一報還一報,我釋放凌望之後,將來你們怎麼對他都成。”

伍伯銘道:“你簡直糊塗得一竅不通,將來,將來那還會有這等好機會?”

煙霞道人道:“這我可不管了。”

伍伯銘道:“你對你的盟友和客人的死活也不管了。”

林元生冷然一笑道:“你們別想得太天真,若我林元生死了,他還會給你們解藥麼?別作夢吧。”

殘霞真人道:“只要你一死,道爺立刻給他們解藥。”

林元生道:“若我不死,你就不給是也不是?”

殘霞真人道:“你猜着了。”

林元生道:“只要解藥在你身上,那怕你不給,哼,小可說句狂話,若非爲救義伯,就憑殿中這些人,還殺不了我。”

殘霞真人道:“道爺倒不大相信。”

林元生道:“我並不要你相信。”

煙霞道人斷然道:“要林大俠說得好,丈夫作事求心安,貧道身受大恩,今天一定將令義伯交給你,但因彼此勢難兩立,再次見面之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林元生道:“不愧是一派宗師的氣慨。”

煙霞道人冷哼一聲,回身朝二殿叫道:“來人!”

一個道童應聲出來,道:“掌門師伯請吩咐。”

煙霞道人道:“去養心殿稟告各位長老,本派令牌已由林元生大俠鼎力索回,並請各長老將凌望之帶來這裡。”

道童道:“領命!”

回身欲去。

伍伯銘陡然怒喝道:“站住!”

道童道:“伍莊主有什麼吩咐?”

伍伯銘冷笑道:“未經老夫許可,任何人都不得近囚牢一步,聽到沒有。”

道童道:“小道只聽本派掌門人之命。”

伍伯銘又怒聲喝道:“回來!”

道童聽若無聞,依然疾步而去。

伍伯銘道:“反了,反了!”

一縱身,躍追上去,硬生生地把那道童提回來,往地上一扔,“叭噠”一聲,把那道童扔得昏頭轉向。

煙霞道人見狀,怒不可歇,喝道:“伍莊主,你這是幹什麼?”

伍伯銘道:“他不聽老夫之命!”

煙霞道人道:“他爲什麼要聽你的命令,你請給貧道滾!”

伍伯銘道:“老夫是八位掌門人公推出來的盟主,有權命令八派任何弟子,你新任掌門人只不過數個時辰,竟敢違抗夫之命,居心何在?”

煙霞道人道:“八位掌門人公推你爲盟主,乃只限於戰地戰時指揮,此時何時,此地何地,竟然如此目中無人,任意責罰敝派道童,大不了分夥,貧道也不吃你這一套,請吧!”說時,右手一攤,要伍伯銘離開。

伍伯銘氣得吹須瞪眼,道:“走就走!”衣袖一拂,舉步就走。

空空禪師和廣緣大師忙閃身攔住,道:“二位均不可爲此事翻臉,而使親者痛,仇者快,有事慢慢商量,各退一步,不是皆大喜歡麼?”

伍伯銘餘怒猶存,道:“茫茫道長尚不敢以此態度對待老夫,他登極只不過數個時辰,竟然大聲疾呼令老夫滾,老夫不信退出盟席,就活不下去。”

空空禪師道:“話不是這麼說,本九派聯盟,已二三十年了,此刻正要團結的時候,豈能爲一點意氣而鬧到拆夥呢,這不是正稱敵人心意麼?”

伍伯銘長嘆一聲,道:“關於此事,各位有什麼意見?”

黃山居士朱景偉道:“貴九派與窮家幫的事,老朽本無插嘴的餘地,然就眼下之情而言,老朽不得不以第三者的立場,分析眼下的利害得失。”

“眼下,我們有七人中了陰毒,據老朽推斷,殘霞真人居心險惡,絕不會自動贈送解藥,爲七人生命計,只有請林元生大俠鼎力。”

“如以目前情勢,伍莊主的主張,不能說沒有道理,不過,林大俠若不救出凌望之,未必能達成願望。”

“如以武林規矩,煙霞道長的行爲,當應讚揚,至於如何處理,得由你們決定,老朽不便胡說八道。”

梨山神尼之傷,雖說是伍伯銘無心之過,但她內心中,對伍伯銘仍不免有些怨恨,當下,忍不住道:“依貧尼之意,煙霞道長的做法很對,免得將恩仇混雜不清。”

煙霞道人道:“貧道正是此意。”

驀地,隱聞叱喝,慘呼之聲。

衆人皆不由一震,側耳靜聽!

殘霞真人桀桀笑道:“有佳賓來了!”

林元生道:“你可知來者何人?”

殘霞真人道:“說不定是令堂。”

林元生,以及殿中二十餘人,都不禁心頭一震。

殘霞道人只不過是花倩如手下的一名副院主,但其武功,已夠驚世駭俗,花倩如乃爲天山之主,其武功自然要高殘霞真人許多,而她此來,決不會單身一人前來,很可能尚有其他院主,或副院主相陪,果若是她,九門派及客人,將如何對付?林元生又將如何對付?

這是衆人異心同感的一個大問題。

她來此何干?這也是一個使人無法預知的問題。

林元生道:“殘霞道長,你怎知來人是貴山山主?”

殘霞真人道:“道爺一共有三位手下來此,死了二個,尚有一個,他得悉道爺身份敗露,那有不飛報本山山主之理?”

林元生道:“但能說來者就是貴山山主嗎!”

殘霞真人道:“當然,不過,即使不是山主,也是一位院主,或副院主,方能替道爺解危。”

林元生道:“你有什麼危險,我不是叫你留下解藥走麼?是你死賴在這裡的嘛。”

殘霞真人道:“我若不拿出解藥,你肯放我走麼?告訴你,道爺所傷之人,從來沒有活命的,再說,道爺實在不甘心得而復失的武當令牌,故才……”

陡然,一個四旬道士,慌慌張張地走入大殿。

煙霞這忙上前喝道:“什麼事!”

那道士喘了一口氣,道:“天山阿多剎,由下面打上來了。”又喘了一口氣,才道:“已傷亡本派上下二十人了。”

煙霞道人臉色鐵青,冷然道:“請他上來,不必阻攔。”

那道士應了一聲,匆匆而去。

殘霞真人哈哈笑道:“原來是老禿驢,好極了。”

林元生聽說是阿多剎,略爲心寬,道:“你笑什麼?”

殘霞真人道:“笑你命將休矣。”

林元生道:“阿多剎的能耐,區區早已領教過。”

殘霞真人道:“阿多剎是同山主一起的,阿多剎既已前來,山主自然也不會離此很遠,嘿嘿,你若肯索回被你搶去的武當令牌,道爺一定請求山主饒你一命。”

林元生道:“小可不在乎!”

驀地,一陣震耳欲聾的“哈哈”笑聲,自外傳入殿中,聲發丹田,有如鬼哭神嚎,震得瓦樑,門窗“軋軋”作響,灰塵紛紛下墜。

笑聲甫落,一個胖大喇嘛,挺胸凸腹,笑容可掬,一搖一擺,從從容容地走將進來!

第九章 運籌帷幄第一章 古塔奇事第十九章 雪恥復仇第七章 凱歌聲中悲瀝血第三章 利害之爭第九章 運籌帷幄第二章 神秘美人第九章 運籌帷幄第十章 奇兵突出第六章 調兵遣將第四章 魚腸劍示愛第八章 邪門千奇百怪第十八章 古剎風雲第六章 調兵遣將第十五章 瑤花落紅第五章 喜出望外第十六章 英雄大會第十三章 武林雙妹第十八章 古剎風雲第六章 調兵遣將第十六章 英雄大會第十六章 英雄大會第十六章 英雄大會第十一章 虎山行第六章 調兵遣將第十五章 瑤花落紅第十一章 虎山行第四章 魚腸劍示愛第十八章 古剎風雲第四章 魚腸劍示愛第十九章 雪恥復仇第一章 古塔奇事第九章 運籌帷幄第十四章 血染幽谷第十七章 決勝千里第十三章 武林雙妹第十九章 雪恥復仇第十六章 英雄大會第十九章 雪恥復仇第八章 邪門千奇百怪第十二章 調包奇案第十二章 調包奇案第四章 魚腸劍示愛第九章 運籌帷幄第十四章 血染幽谷第十六章 英雄大會第十六章 英雄大會第十七章 決勝千里第四章 魚腸劍示愛第十八章 古剎風雲第一章 古塔奇事第十五章 瑤花落紅第十八章 古剎風雲第十二章 調包奇案第八章 邪門千奇百怪第十七章 決勝千里第十一章 虎山行第一章 古塔奇事第十五章 瑤花落紅第十六章 英雄大會第十七章 決勝千里第五章 喜出望外第七章 凱歌聲中悲瀝血第十九章 雪恥復仇第六章 調兵遣將第二章 神秘美人第十二章 調包奇案第十九章 雪恥復仇第十二章 調包奇案第一章 古塔奇事第五章 喜出望外第三章 利害之爭第四章 魚腸劍示愛第十六章 英雄大會第十八章 古剎風雲第十三章 武林雙妹第八章 邪門千奇百怪第十六章 英雄大會第十一章 虎山行第十五章 瑤花落紅第二章 神秘美人第十八章 古剎風雲第十四章 血染幽谷第十章 奇兵突出第十八章 古剎風雲第十八章 古剎風雲第二章 神秘美人第三章 利害之爭第九章 運籌帷幄第八章 邪門千奇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