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初的時節.天氣陰冷.天上掛着沉沉的雲.無精打采地俯視着下方.
到了早晨的時候.街道上的人流開始涌動起來.漸漸的.車馬流動.喧囂聲逐漸響起.
鍾府的門人揉着眼睛.來到了門室.
儘管天是陰沉的.終究還是有些亮了.
“篤篤篤..”敲門聲.
門人正掃着落葉.道:“誰啊誰啊.”
“是我.”
“老爺.”門人丟下掃帚.麻利地卸下了枷鎖.果不其然.鍾函正站在門外.
鍾函對着門人微微笑了:“早.”
“早.您早.”門人有些疑惑地看着鍾函離開的背影.怎麼是從外面進來的呢.老爺是從後門出去的.買早飯.
可是.也沒見的他提着東西啊.
門人搖搖頭.想不通.拾起掃帚繼續打掃.
鍾府的僕人都已經忙碌起來了.看見鍾函.紛紛行禮.爾後有些好奇驚訝地看着的鐘函.
屋子裡的銅鏡反射着光.燕惠坐在梳妝檯前梳理着儀容.鏡子裡慢慢走近了一個人影.手扶着門框.猶猶豫豫的模樣.
燕惠眼睛裡閃爍着莫名的情緒.漫上來一層水汽.爾後戴上了玲一直硃紅色垂珠的耳墜.
鍾函看着燕惠的背影.心中的內疚感鋪天蓋地的襲來.好像都可以將和韓懿在一起的放鬆感排擠的一乾二淨.
或許.這是一個違背了誓言的男子.內心的矛盾與掙扎.鍾函站在門口.離自己的結髮妻子僅僅是幾步的距離.然而.卻是不敢邁過去.
燕惠回頭.眼眸明亮.
鍾函心中一震.
慢慢地.她向他笑了.一種笑容.又是一種悲傷後的悽然.
鍾函看着燕惠.笑不出來.扶着門的手.緩慢地放下了.
銅鏡閃着光.女子的側臉.男子的低頭.
伊人依舊.紅顏不再.
惘然初識.此番.又如相見.
只嘆.經年愛戀.可否還存.
鍾儀面色淡然地看着二人.鍾函.燕惠似乎依舊如同往日.二人交談.溫聲細語.毫無間隙.
輕輕的嘆息.明明心中鈍痛.爲何如此.
飯畢.鍾儀去書房取出書細讀.鍾函也進來了.喊了鍾儀一聲.
鍾儀轉過頭來.
他似乎從認真的觀察.瞭解自己的父親..小時候.是他的光環遮蔽了他.少年時候.便是他的溫和寬容.如今.他卻察覺了另一種情緒.
鍾函微微笑着說話.
鍾儀低頭看書.簡單的附和了幾聲.便欲離去.
鍾函攔着他:“怎的.爹爹打擾你看書了.”
鍾儀搖了搖頭:“沒有.”
“聽爹爹奏一曲琴罷.”
鍾儀此時竟然微微猶豫了片刻.才點了點頭.
調完曲調.鍾函穩穩地端坐着.腰挺得很直.黑髮用白玉帶束起.他十指瘦削.乾淨白皙.生的極爲好看.
鍾函彈奏的.是一首古曲.琴聲溫潤.如低聲細語.
然而.彈奏到後段.手勢一變.全然成了哀然的調子.鍾儀站在鍾函的身後.只看到他乾淨的眉骨.
鍾儀無心聽曲.心中被黑暗的忿然與憎惡填卻.多想厲聲責問.然而.數年的養育之恩.燕惠的包容.讓他只能忍氣吞聲.不再提起.
或許.在他原諒他父親之前.鍾儀再也無法像兒時那般認真地去聆聽父親的琴曲了.
視線胡亂轉着.曲調已然升高.
鍾儀看見了幾個紅紫的印記.有些疑惑.
“如何.”鍾函擡頭.看着鍾儀.
“……?”鍾儀有些茫然.原來.一曲已經結束了.
鍾函眼裡浮出幾絲失落:“沒有認真在聽嗎.”
鍾儀淡淡地“嗯”了一聲.道:“此時還有蚊蟲.爹爹頸上被咬了.要塗一些藥膏了.”
說完.並未覺得一絲不妥.卻看見鍾函慌亂的模樣.他一把捂住了脖頸.臉也登時紅了起來.結結巴巴道:“……好.好的.”
鍾儀有些狐疑地看着鍾函不自然的神色.
如此相處.便過了十幾日.
清閒在家.有次無意中聽到燕惠同阿蓉的對話.
“夫人.近幾日似乎咳嗽的次數少了不少呢.”
燕惠正理着收回的衣服.笑道:“那是因爲小儀回來了.心裡高興.”
阿蓉笑道:“是啊.小少爺常年在外.這樣的日子.還是多年前的模樣.”
鍾儀站在走廊外.不遠處的蓮花燈微微閃光.
冬日中旬.記得是個難得的晴天.小花在外面打着滾.活脫脫的小貓淘氣模樣.
鍾儀眯着眼睛.看着圍牆下的一叢雜草.
“小少爺.小少爺.哎喲.總算找到您啦.正廳裡面來官員了.”
鍾儀站了起來:“官員.作甚.”
老劉管家皺皺的臉上浮現笑容.道:“說不定是小少爺要做官啦.”
鍾儀微微皺眉.趕緊進屋換了一身衣服.去了正廳.
正廳裡.坐着滿滿當當的人.似乎都是安都有頭有臉的人物.韓懿坐在上首.鍾函站在他身旁.一個朝廷官員正鼻孔朝天地看着鍾儀.點點頭.從腰間取出了玉牌.
鍾儀看清了上面的字.便上前.行禮.
有人遞上了錦盒.那人打開.取出帛書.粗聲粗氣地念了一遍.
鍾儀尚未聽清.就被人浮起.披上了官服.又遞上一屜官印.文筆之類用品.糊里糊塗地被擺弄了一番.
惱怒卻不好當場發作.才冠上了官帽.正廳裡邀請來的大人物們紛紛起來.轟隆轟隆地一片祝賀恭喜.
混亂.真是一片混亂.
腦子裡面也沒有理出個所以然.就如同趕鴨子上架一般.被封了個一官半職.
韓懿拍了拍掌.
正廳頓時鴉雀無聲.
韓懿輕笑道:“鍾儀.可要好好作爲.莫要辜負衆望.”
鍾儀沉默了一番.道:“自然.”
韓懿微微點頭.回頭似乎對鍾函耳語了什麼.大步流星的走了.尾隨着韓王爺的一干侍從也跟着離開了.
待正廳安靜之時.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不算小的正廳裡堆滿了禮品.紅豔豔的帖子.刺目鮮豔.
鍾儀穿着官服.戴着官帽.腰間掛着官印.如此可笑地站着.
他側頭.看了看鐘函.正欲開口.
“小儀..”
燕惠驚喜的聲音.
她笑着地圍着鍾儀打轉:“真是精神.”
柔軟的手整理着衣襟.視野裡都是燕惠的笑容.
鍾儀嚥下了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