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惠笑吟吟地看着老劉管家,她暗中觀察了有段時間了,最近函的精神一直不好,似乎有什麼心事。
直到昨天下午,她親眼看見了鍾函再一次拆開了信,臉色又陰沉下來,便猜想或許是這信的原因。
二來,最近府中的信差幾乎是每天都來,燕惠百思不得其解,函和誰這麼密切的聯繫?
忽然心中冒出一個念想:莫非是……
老劉管家一直用着同一個白色大信封將東西藏在裡面,也看不出是從哪兒寄來的。
燕惠並不喜歡去查探鍾函的,如果他不想讓燕惠看,燕惠是絕對不會去碰的。
然而,如果是她心中所想的,那個高高在上的韓王爺不好好享受榮華富貴,偏偏又來干擾甚至打亂他們平靜的生活,她自然是不可以容忍的。
昨天晚上,不,前天晚上也是,每次在深夜的時候,函都會深深地嘆氣,燕惠擔心,或許有什麼事情一直煩擾着他。
所以,燕惠才攔住了老劉管家。
老劉管家露出十分爲難的臉色:“夫人,我還要去給老爺送信呢。”
燕惠微笑道:“我給函送過去,你回去吧。”
老劉管家將手背在了身後,搖了搖頭:“這可不行,老爺交代過的。”
燕惠心裡一沉,面色有些難看:“是多麼要緊的事?函卻不告訴我?”言罷,便是難過的神色,泫然欲泣。
老劉管家頓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猶豫再三,想起來鍾函的叮囑:“老劉,萬萬不可讓夫人看見,實不相瞞,這是一件不好的禍事,夫人最近身體不好,若是知曉,她必定傷心難過,所以,請你務必直接將信送到我的書房來,切記切記!”
老劉管家一咬牙,道:“夫人得罪。”便不管不顧地繞開燕惠,徑自去了鍾函的書房。
燕惠一怔,老劉管家已然不見了身影。
老劉管家氣喘吁吁地來到了鍾函的書房,此時鐘函正坐在窗前發呆。見他來了,忙道:“怎麼了?”
老劉管家喘着氣,道:“方纔……方纔夫人攔阻,想要看這封信……”
鍾函大驚:“那你給她看了?”
老劉管家搖頭:“自是沒有,不過……不過我看夫人的模樣,以爲是您故意瞞着她,心裡難過着呢。”
鍾函嘆息:“我也是無可奈何……罷了,有勞你了。”
老劉管家道:“不敢當,不敢當啊。”從袖中掏出大信封,遞給了鍾函,自己便退下了。
鍾函環顧四周,看看沒人,連忙拆開。
信上簡潔地寫着:“有確切消息,今晚府上,本王當面相告。”
鍾函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沒有其他字體。
咬牙切齒,卻又別無他法。
夜晚,星光點點,鍾函和燕惠在庭院裡用着晚飯。
燕惠夾着菜給鍾函:“最近在忙些什麼,總覺得你有些疲憊。”
鍾函搖了搖頭,微微笑了:“沒有,只是在想從前失傳的一首琴譜。”
燕惠微微點頭,心中有些落寞,勉強一笑,似是無意般地提起:“最近,府上的信多了許多……”說罷,看着鍾函。
鍾函笑道:“最近爲了修補琴譜,問各地的老友要一些資料,他們反覆叮囑說是畢生心血,不可給旁人知曉……所以,便有些保密了。”
燕惠聽了,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笑道:“那便要好好感謝感謝人家了。”
鍾函道:“自然,他們還說過不久要來安都遊玩,到時候自然有咱們忙得了。”
燕惠笑着道:“好,我到時候定會好好招待他們的,對了,今年夏天不如再去鄖地看看鄒儒大哥,如何?”
鍾函道:“你想去咱們便去。”
一頓晚飯下來,沒有讓丫鬟們插手,鍾函幫着燕惠收拾碗碟,燕惠心裡舒服了不少,心想:許是自己生病久了,有些多心了。
此時夜晚已然不冷了,燕惠披一件薄紗衣,依偎在鍾函懷裡看着滿天繁星。
燕惠道:“這麼多星星,明天定是晴天了。”
鍾函微微笑了:“是吧。”
鍾函的笑聲清朗,燕惠聽着,嘴角掛着甜蜜的微笑。
兩人低聲說了些許話,燕惠就有些疲憊了,她道:“有些困了。”
鍾函扶着她往房間裡走:“也有些冷了,不如先歇息吧。”
燕惠道:“你呢?”
鍾函頓了頓:“我要去書房,你先睡吧。”
燕惠沒有起疑心,理解地點了點頭:“好的,晚上別太熬夜。”
兩人回了臥室,鍾函看着燕惠散了一頭長髮,有些妖嬈地纏繞到了腰間,穿着淡紫色的裡衣靠着牀頭微笑地看他,燭光柔柔地籠罩出一層朦朧的光,笑的溫柔,輕聲道:“去吧,我過會兒便睡了。”
鍾函心中涌起莫名的難受,低頭道:“好的。”
此時並不是很晚,出了門,街道上人來人往,都是吃過晚飯,一家老小出門消食的。
他站在自家門口,正想着是自己走過去,還是找一輛小車去。
或許還是韓王爺想得周到,一輛馬車早就停靠在鍾府的不遠處,披着深紫色綢緞的馬車軲轆軲轆地駛過來。
一個侍衛模樣的人坐在前座,面無表情地下馬,亮出“韓”字的腰牌,請鍾函上車。
鍾函略微點頭,踏上馬車的那一刻,心中似乎輕輕一痛,有些躊躇的,他回頭看了看,身後便是微掩着的硃紅色大門。
侍衛催促道:“還請鐘琴師快快上車。”
鍾函收回目光,掀起下襬,上了韓府的馬車。
馬車行駛地很快,卻又十分平穩,車廂裡瀰漫着韓懿身上那種冷冷的香氣,若有若無地將端坐在馬車上的清瘦身影包裹住。
天上的繁星閃閃,有着特別閃亮的兩顆連接在一起,似乎是一對有情人相聚。
鍾函下了馬車,被四個侍衛直接“鎖”住一般,簇擁着往裡走。
韓王府佈置低調而奢華,越是通往主人居住的院子便越是打造的精緻,鍾函年少之時在韓王府呆了不少時間,雖是將近十年沒有來,卻依舊還是熟悉的。
譬如那邊的葡萄架,又譬如庭院裡的花壇,自己曾經最喜歡在這兩個地方奏琴。
一路順着這些地方走過去,鍾函心中浮出一些感慨和惆悵,轉眼時光流逝,自己已經不是那個青澀的少年了。
連接前庭院和後庭院的便是三道白玉石拱橋,鍾函順着拱橋走過去,到了後庭院,那裡擺着寬大的桃木桌子,佈滿了精美的菜餚。
上首坐着一個持杯喝酒的男人,一雙狹長的眼似睜非睜,慵懶地靠在高椅背上,淡淡地看着不遠處與他對視的鐘函。
兩人相對,一個溫文爾雅,一個尊貴優雅。
韓懿道:“你來了。”
鍾函看了看滿桌的菜餚:“……你等我用飯麼。”
韓懿扯脣一笑:“是,不賞臉嗎?”
鍾函有些彆扭,從拱橋便走下。
韓懿的目光如同炙熱的火,牢牢地鎖定在鍾函身上,,舉杯飲酒。
兩人對坐,韓懿並未說什麼,只是喝着酒。
這時候的情景有些相似,十多年前,老韓王病逝後,鍾函請辭,當時才繼承爵位的韓懿便在此處佈置了晚膳,等候着從新家最後一次回訪的鐘函。
兩人心中都藏着心事,或許關於過往,又或許關於現在。
原先用過晚飯的鐘函並沒有什麼胃口,只是隨意地吃了些,卻意外地發現對胃口,仔細一看,便是原先在韓王府愛吃的菜餚。
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鍾函放下了筷子。
韓懿停住酒杯,道:“怎麼不吃了。”
鍾函略微搖頭;“不餓。”
韓懿輕輕一笑:“記得當年,你也是這般回我的。”
鍾函:“......";
韓懿放下酒杯:”時間過的真快,轉眼你有了嬌妻愛子,本王......我如今也有了妻妾兒女。“鍾函不想聽這些話,道:”你找我來,不是敘舊的吧。“韓懿無奈一笑:”乖,等我說完。“鍾函不自然地扭過頭去。
韓懿淡淡一笑,道:”既然不願意聽,我也不說了,便直入正題吧。“鍾函這纔回頭看他:”你說鍾禮有了消息?他在哪兒?“韓懿道:”如今,大約不在南楚境內。“鍾函愣住:”你是說,他不在......";
韓懿從桌旁的紙袋中抽出幾張紙遞給鍾函,道:“這是繁城傳回來的消息,曾經有人目睹,鍾禮和一批北晉人混在一起,原因不明,之後邊境也有消息,這些人曾從邊關出去,向北晉方向離去。”
鍾函恍若做夢,衝過去接過,細細地看着。
韓懿看着他的臉色變得慘白一片,安慰的話脫口而出:“不要太過擔心,現在北晉那邊不大好查,不過不久之後應該也會有消息的。”
鍾函放下紙張,道:“鍾禮那孩子......這是和什麼人結了冤仇,還是自己到處亂闖?怎麼會,怎麼會去北晉呢?!”
韓懿不再出聲,低頭晃晃酒杯,沉默地喝着自己的酒。
鍾函心中悵然,站在原地,心中百轉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