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參見皇后娘娘,參見沐妃娘娘!”看到出現在朝鳳殿的沈夢璐,花嬤嬤眼裡閃過一抹詫異,卻並未表現出異常。“奴婢來晚了,讓娘娘久等了,請娘娘恕罪!”
“不礙事,是本宮今日起早了。沐妃,你且先用些點心,待花嬤嬤與本宮梳妝完畢,再替你重新梳妝一番。”姬皇后衝花嬤嬤招了招手。
“是,母后!”沈夢璐溫馴地應了一聲,喝了一口茶,用了兩塊點心,便站在一旁看花嬤嬤動作麻利地爲姬皇后梳妝。
“花嬤嬤,這梳妝技術可真是絕活了。”沈夢璐目不轉睛地盯着花嬤嬤上下翻飛的手,時不時俯身嗅一嗅花嬤嬤使用的脂粉,提出些疑問。
見沈夢璐如此虛心好學,姬皇后倍感欣慰,深感孺子可教也。在姬皇后的授意下,花嬤嬤一一耐心地做了解釋。
不大一會兒,姬皇后就已經梳妝完畢,換好了衣裳。而在這個過程中,沈夢璐已不動聲色地將花嬤嬤帶過來的胭脂水粉,統統採集了一遍。
雖然沈夢璐覺得沒有必要這麼麻煩重新梳妝一番,可是面對姬皇后的強勢要求,沈夢璐還是默默地坐到了銅鏡前,任由花嬤嬤手腳麻利在她臉上啪啪啪地拍粉。
“花嬤嬤,這粉不用拍這麼厚吧!”看到銅鏡裡濃妝豔抹,美豔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沈夢璐嚇了一大跳。當初她大婚之日,花嬤嬤下手都沒這麼重。
“不厚。本宮覺得不錯。”姬皇后笑吟吟地走到沈夢璐的身後。重新梳妝完畢的沈夢璐,雲鬢如墨,面如白雪,眉如遠山,脣如赤霞,除了明豔動人之外,還多了幾分逼人的貴氣。
“這樣精緻的妝容才配得上沐王妃這樣的身份。沐妃尋常的裝束太過素淡了。”姬皇后仔細打量了一番沈夢璐,微微皺起了眉頭,“沐妃這身衣服也太素淡了,與這妝容不配。”
沈夢璐今日着了一身深蘭色織錦長裙,裙裾上繡着潔白的點點梅花,一條銀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勾勒出婀娜優美的身段。簡潔大方,卻又不失典雅。
這身素雅的宮裝,與沈夢璐原先清淺的淡妝是相得益彰的。可換上花嬤嬤替沈夢璐重新描的酒暈妝,這身衣服確實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沈夢璐盯着銅鏡中的自己,有些不自在,“母后說得是,臣妾也這樣覺得。不如勞煩花嬤嬤,再重新換……”
“嗯,是該換換。”姬皇后接過話題,略一沉吟便做出了決定。“高嬤嬤,去將本宮早年用過的禮服取過來。”
高嬤嬤微微一愣,然後應了一聲。“是,娘娘!”
姬皇后說的含糊,可高嬤嬤卻知道姬皇后口中說的早年用過的禮服是那件。姬皇后一聲富貴榮華,用過的禮服數不勝數,保存下來的舊衣卻並不多,唯有那些具有特殊意義的衣裳,才被細緻妥善地保存了下來。
按沈夢璐的年紀和今日的妝容來看,高嬤嬤輕易判斷出姬皇后指的是,明德宗新帝登基次年,姬皇后參加跨年宴穿的那身禮服,而也正是在那一天,姬皇后接到了封后的聖旨。
不消片刻,高嬤嬤便捧着禮服回來了。“稟娘娘,衣裳取過來了。”
姬皇后點了點頭,望向禮服的眼神裡充滿回憶和感情。“沐妃,你隨高嬤嬤去試試這身衣裳,看合身不合身。本宮早年的體態與你相差不大。”
沈夢璐一眼望見禮服上用金線繡着的騰飛的鳳凰,眉心不由自主地抽了抽,下意識地便要拒絕。“母后,臣妾怎麼敢用您的衣服……”
“沐妃莫不是嫌棄本宮拿舊衣糊弄你?”姬皇后鳳眸一挑,對沈夢璐的拒絕有些不滿。
沈夢璐語塞,嫌棄?她怎麼敢嫌棄!她那是惶恐!說是舊衣,不過從色澤來看,就知道這身禮服是何其精心保存了。“母后,那臣妾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一身絳紫色長裙,袖口裙邊都用金線繡着翻飛的波浪紋,前襟繡着大朵大朵富貴榮華的牡丹,而瑰麗的牡丹花叢中擁簇着一隻栩栩如生,展翅欲飛的金鳳凰,鳳凰的眼睛是用紅寶石鑲嵌而成的,顯得熠熠生輝。水綠色的雲錦織成的束腰在腰間盈盈一系,完美的身段立顯無疑。
“母后,臣妾換好了。”很快,換好衣裳的沈夢璐再次出現在姬皇后面前。
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紅脣間漾着清淡淺笑。望着眼前風華絕代的沈夢璐,姬皇后嘴角的笑意直達眼底。“不錯不錯!本宮還怕會不合身,竟不想像是爲你量身定製一般。”
沈夢璐牽強地笑笑,不知該做何回答。她再不懂這後宮的規律,也知道這身禮服必然意義非凡。這樣展翅騰飛的鳳凰圖騰,放眼整個大明,恐怕沒幾個人敢用。而高嬤嬤在伺候她更衣時,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小心翼翼,也無不在提醒沈夢璐,姬皇后對這套禮服的珍愛之情。這種種的種種,都讓沈夢璐心中有些七上八下。
“花嬤嬤,你來看看本宮這邊那些首飾適合這身衣裳,替沐妃換上。”姬皇后示意宮女捧出她的首飾盒,一打子錦盒一一打開,裡面是清一色能亮瞎眼眸的珍貴配飾。
“是!皇后娘娘!”花嬤嬤應了一聲,上前仔細挑選起來。
沈夢璐不自在地嚥了咽口水,“母后,臣妾借用您的衣裳已是越矩,又怎好再動用您的飾物。”再說,她今日進宮,可不是衝着梳妝打扮來的啊!
“怎麼是借用?這身衣裳如此稱你,本宮便送你了,只要你不嫌棄是本宮穿過的舊衣。至於這些首飾,有合適的送你一件兩件又有何妨。沐妃無須拘謹,隨意挑選吧!”姬皇后噙着笑,望着沈夢璐。
說是舊衣,其實姬皇后統共穿了不過兩次。姬皇后封后之後的吉服禮袍上面,已經不再是鳳紋,而是換成了龍紋了。
送她?!沈夢璐的眉心跳了跳,這姬皇后的和善來得太突然,讓她各種無所適從。“母后,臣妾……”
沈夢璐正想說什麼拒絕的話,被站在她身後的高嬤嬤制止了。“沐妃娘娘,長輩送禮,您高高興興接受便是,這是基本禮儀!莫要壞了娘娘的心情。”
沈夢璐側目看了一眼高嬤嬤,高嬤嬤是皇后身邊的老人,對姬皇后的性情可謂是瞭如指掌,她的話,沈夢璐不敢不聽。
而最要緊的是,朱鄞禎告訴沈夢璐的眼線名單中,其中一位便是這高嬤嬤。朱鄞禎連皇后的親信都能收買,可見本事非同一般。
心情好就賞賜嗎?當皇后,真任性!
沈夢璐知道自己拒絕無果,索性不再糾結,從善如流地改口,“臣妾多謝母后恩典!”
與其不識好歹惹怒鳳顏,不如從善如流配合姬皇后的好心情。將她當成布偶一樣擺弄一番,能令她這個皇后婆婆鳳顏大悅,她這個布偶也算是值夠本了。沈夢璐暗暗自嘲。
雖然沈夢璐做好了當個溫馴的布偶的心理準備,可是看到花嬤嬤捧着一支雙鳳銜珠金翅步搖過來的時候,沈夢璐的臉色還是變了變。
“花嬤嬤,這簪子於我不合適。”沈夢璐眼露寒光,目光炯炯地盯着花嬤嬤。
姬皇后斂眉望了一眼花嬤嬤手上的髮簪,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夢璐,“花嬤嬤眼光獨到,這髮簪與這身禮服倒是極配的。”
配?沈夢璐垂了垂眼眸,髮簪與衣服是相得益彰了,可是與她的身份卻是大相徑庭了。
沈夢璐雖然貴爲沐王妃,可這帶鳳凰圖騰的髮簪卻是隻有宮中貴妃以上級別的妃嬪才能使用的。這花嬤嬤,是宮中的老嬤嬤,沒有理由不懂這個道理。而姬皇后,貴爲六宮之首,更加不可能不懂這奧妙。姬皇后明知花嬤嬤取的髮簪不妥,卻依舊默認,那隻能說明一個問題,花嬤嬤會取這支髮簪,是姬皇后授意的。
沈夢璐低頭看了一眼前襟處,昂首挺胸,目光灼灼金鳳凰,突然明白過來了姬皇后極力邀她換裝的緣由。怕是她與朱鄞禎在金鑾殿前看日出的事情,已經傳到姬皇后耳中了!!
沈夢璐抿了抿脣,然後退後兩步,屈膝跪下。“母后,臣妾深知自己的身份,臣妾斗膽着這金鳳禮服已是逾距,更加不敢逾距用這雙鳳髮簪,臣妾懇請母后收回成名!準臣妾換回臣妾的宮服。”
換回她的宮服?姬皇后挑了挑眉,這沈夢璐當她這價值不菲的禮服是什麼?想穿就穿,想脫就脫!這麼隨便?
姬皇后面無表情地靠坐在貴妃塌上,靜靜地凝視着低頭跪在地上的沈夢璐,一言不發。
高嬤嬤站在姬皇后身邊垂眸不語,花嬤嬤竟取了這雙鳳銜珠金翅步搖,到底居心何在?
花嬤嬤亦是安靜地捧着手中的雙鳳髮簪,緊閉着雙脣不說話。
沈夢璐緊張得手心都汗溼了。姬皇后不開口,她又不敢隨便起身,只好咬着脣低頭跪着,等着姬皇后的發落。
一時間,原本氣氛融洽的朝鳳殿,硬是生出了幾分緊繃的壓抑。
沉默,無邊蔓延。
打破這份窒息的是,明德宗身邊服侍的小太監,楊海。
“奴才參見皇后娘娘!啓稟皇后娘娘,女才奉皇上口諭前來傳旨,皇上下朝之後會到娘娘宮中用早膳,請娘娘做好準備!”楊海看到跪在地上的沈夢璐,吃了一驚,暗暗思索着該不該向朱鄞禎通風報信。
“嗯,本宮知道了,下去吧!”姬皇后慵懶地應了一聲,轉頭吩咐了高嬤嬤去安排早膳,然後才親身走到沈夢璐身邊,親自扶起了她。
“沐妃這是做甚,簪子不合適,重現挑一枚便是。”姬皇后說着冷睇了花嬤嬤一眼,“花嬤嬤,本宮看你當真是老眼昏花了,竟連發簪挑不好了。”
花嬤嬤雙膝一顫,不由自主就跪了。“娘娘息怒!奴婢,奴婢是覺着這髮簪與沐妃娘娘所穿的禮服相映生輝……”
“哼!做錯事情還敢狡辯!”姬皇后鳳眸圓瞪,“自己去慎刑司領罰去吧!”
花嬤嬤瑟縮了下,卻不敢再爲自己辯駁,步履蹣跚地走出了朝鳳殿。
“沐妃自己過來挑一枚合適的髮簪吧!免得在皇上和禎兒面前失禮。”姬皇后神色自若地回到貴妃塌上坐下。
沈夢璐心中越發驚疑不定,越發看不明白姬皇后此舉的目的。
“母后,臣妾斗膽懇請母后准許臣妾換回原先的衣服,這身禮服,臣妾實在穿不習慣。”知道明德宗要來,沈夢璐越加覺得身上的金鳳禮服,像是豬八戒穿的珍珠衫一般,令人渾身不舒服。
沈夢璐與朱鄞禎在金鑾殿看日出一事,恐怕已經惹得明德宗心中不快了,她再這麼膽大包天穿這姬皇后的金鳳禮服,豈不是要直接點燃明德宗的怒火?
生命誠可貴啊!沈夢璐可不想直着進宮,橫着出去。
“穿兩回就習慣了!”姬皇后只當聽不懂沈夢璐的言下之意,見沈夢璐遲遲不動。姬皇后索性自己站起身來,親自爲沈夢璐挑了一枚孔雀開屏翡翠滴珠步搖爲沈夢璐插上。
“嗯,這個不錯,配你,也配這身衣裳!”姬皇后對自己的眼光表示十分滿意。“你今日就穿着這身衣裳吧!你那套宮服,暫且先擱在這便是!”
“母后……”沈夢璐見姬皇后非但沒有準她換回衣裳的意思,竟還要扣留她的衣服,心下有些着急了。要知道,她偷偷從花嬤嬤隨身攜帶的梳妝盒中,採集的彩妝樣品還藏在那衣服的袖子裡,要是就這麼被姬皇后扣留了,那她的一番苦心,豈不是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