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1. 止於厭惡
逞一時的口舌之快,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這麼愚蠢的事,沈夢璐不會幹。
景軒的名字讓姬文華有片刻怔忡,心情也變得越發複雜起來。因爲她是景軒的生母,沈夢璐就對她格外寬容嗎?這樣的鬼話,姬文華無論如何是不肯信的。
“沈夢璐,你別以爲這樣我就會感謝你!我告訴你,我不會相信你的!”姬文華惡狠狠地瞪着沈夢璐,眸光再次落到沈夢璐的腹部。沈夢璐肚子裡的孩子,無論如何,都讓姬文華覺得礙眼之極。
姬文華無聊之至的被害妄想症讓沈夢璐倍感心煩,“信不信隨你!讓我一個人靜靜好嗎?”
被關進皇陵好些天了,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麼光景,也不知道朱鄞禎怎麼樣了,景軒怎麼樣了。沈夢璐本身就已經足夠心煩了,還要再應付這個隨時會發瘋的姬文華,沈夢璐各種心浮氣躁。
靜靜?姬文華盯着沈夢璐寂寥的側面半宿,再次開口打破了沉默。“你爲什麼不恨我?”
所有人都恨她,朱鄞褶,尉妘妗,朱鄞禎,朱鄞祁,甚至是她的親生兒子景軒都無法諒解她,而姬文華也知道,她擄走沈夢璐的事曝光以後,她會成爲全世界唾棄的對象,就連一直偏袒她的姬皇后也會恨她。大家都討厭她,恨她,可偏偏沈夢璐沒有。
沈夢璐望着她的眼神總是平靜居多,剩下的就只有嫌棄和心煩而已,卻沒有恨。沈夢璐不恨她,坦白說,姬文華很難理解。
恨?沈夢璐擡眸瞥了一眼姬文華,好笑地反問。“我爲什麼要恨你?你給我一個理由。”
朱鄞褶,尉妘妗,朱鄞禎他們恨姬文華,是因爲姬文華做了太多傷害他們的惡事,可是她與姬文華之間,並沒有私人恩怨,沈夢璐實在想不出來她需要恨姬文華的理由。
姬文華這個人,沈夢璐無疑是反感的,不過也僅限於反感和厭惡而已,這樣的情感,離恨字還遠着呢!
恨與愛一樣需要花力氣和心思,在沈夢璐看來,姬文華還遠遠不值得她費心。
沈夢璐這樣的反應不在姬文華的意料之內。姬文華一時有些語塞,竟不知如何回答沈夢璐的問題。理由?其實真要找理由,是可以找出來的。
沈夢璐和朱鄞禎因爲她的事,差點鬧得夫妻離心,這事兒姬文華已經聽說了。如果當初不是她處心積慮利用了朱鄞禎,在他面前做足了被害者的姿態,博取了朱鄞禎的同情,又在她臨時之前拿景軒當藉口,跟朱鄞禎提了一些無理的要求,那麼,朱鄞禎也不會因爲盲目維護她而傷了沈夢璐的心了。
姬文華牢牢盯着沈夢璐平靜無波的眼眸,好半響才重新開口。“我抓了你,又害你落到娜塔莉婭手中,這樣你也不恨我嗎?”
沈夢璐和朱鄞禎冰釋前嫌,和好如初,姬文華的真面目又曝光,或許那曾經因誤解而造成的傷害對沈夢璐來說足以原諒。可是,如今她親手將沈夢璐推進火坑,這樣沈夢璐也能原諒嗎?沈夢璐真的是這樣一個胸襟寬廣的人嗎?姬文華很懷疑。
顯然姬文華是不肯讓她清淨了!沈夢璐無奈地嘆了口氣,收拾好情緒,轉過身與姬文華面對面。“你的行爲,自然令我生氣。不過,你抓我是爲了景軒,從這一點上面,我可以不計較。”
提到景軒,姬文華的臉色突變,紅白交錯。“別說得那麼好聽,我絕不相信你會真心善待景軒。一旦你肚子裡的孩子出世,你一定會偏愛他們,而委屈景軒的!”
這是姬文華的心結。她對沈夢璐的仇恨,源於對自己兒子的袒護。可是,除此之位,卻還有無盡的嫉妒。嫉妒最是可怕的東西,它足以毀滅一個原本純良的人。
沈夢璐眼瞳微縮,依舊平靜地望着姬文華。“我理解你的心情,天下沒有不偏心的父母,你擔心景軒會受委屈,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景軒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沉穩懂事,天資聰慧,將來是要繼承大統的人,如果說,在我腹中胎兒出世以後,景軒只懂得與他的弟弟妹妹爭風吃醋,那麼我想,景軒就太讓我失望了。”
沈夢璐並沒有一味爭辯和表述她對景軒的疼愛之情,也並沒有否認她日後難免會偏愛自己一雙幼子的時候,可是那一切都是最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不是嗎?
全天下的家庭裡,都會存在母愛分佈不均衡的情況,全天下的父母,都會將更多心神和關愛放到年幼的孩子身上,因爲他們更加需要關注和照顧。可這並不代表,年長的孩子就一定會受到委屈。因爲,母愛永遠不會消失。
景軒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需要全面呵護的小孩子,足以能經受起風雨的洗禮和考驗了。並且景軒很快就會成爲太子,他接下來要做的是更多地去學習治理國家的技能,而不是將心思放在爭奪母愛上面。
沈夢璐一句景軒是要繼承大統的人,讓姬文華的眼神一變再變,她盯着沈夢璐的腹部好一會兒,才帶着不可置信的語調開口。“你要讓景軒繼承皇位,那你肚子裡的小世子呢?”
姬文華直覺沈夢璐這話不可信,如果是她,一定會讓自己的兒子當皇帝的,或者說,天下女人都不會將皇位拱手讓給別人的兒子的!畢竟九五之尊之位,誰不想要。
沈夢璐伸手撫上腹部,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我是個自私的母親,我只希望我的孩子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希望他們被皇權所束縛。”
沈夢璐渾身散發出來的母愛光輝太耀眼,讓姬文華有種被閃到眼的錯覺。天下人人覬覦的皇位,在沈夢璐眼裡,卻只是個包袱,這個多少讓姬文華懷疑。
“你真的這麼想?真的願意讓你的兒子成爲平凡人?”姬文華捏緊了拳。
沈夢璐聞言笑起來,神情倨傲地開口,“我沈夢璐的孩子,豈會是凡人資質。”稱王稱霸,不一定非當皇帝,別的領域一樣可以,比如說商界。
姬文華的心頭一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沈夢璐展顏一笑,“我沈家世代從商,總要後繼有人。我們大明曆來輕商,我希望我的兒子可以改變這個局面,成爲商界帝皇。”
沈夢璐一聲霸氣側漏的商界帝皇生生震撼了姬文華。原來沈夢璐不是沒野心,她的野心還大得很。不過怎麼樣都好,至少沈夢璐肚子裡的孩子不會成爲景軒的隱患。什麼屆的帝皇都好,只要不是這大明的帝皇就行!
姬文華鬆開了拳頭,“沈夢璐,希望你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不要讓你的兒子成爲第二個朱鄞褶!”
沈夢璐眸光一沉,面露不悅。“我的兩個兒子,都會是人中之龍,豪傑之輩,你不要侮辱了他們!”
姬文華說她的兒子會變成朱鄞褶那樣的人渣,這讓沈夢璐心情非常不好。
兩個兒子?姬文華先是一愣,隨後便陷入了沉默。在沈夢璐的心裡,景軒已經是她的兒子了嗎?
那麼在景軒心中呢,是不是也早已將這個比他年長不了幾歲的沈夢璐當成了自己的母親呢?
景軒心裡,已經沒有她這個生母的位置了嗎?姬文華哀傷不已。原來,她真的一無所有了……
五天了,沈夢璐依舊下落不明,杳無音訊,而娜塔莉婭也沒有出現。京城各個出入口都設了重重關卡,可這些天來,卻並未有看到娜塔莉婭的蹤跡,這讓朱鄞禎的心情越發沉重了。
這些天朱鄞禎不曾放棄尋找沈夢璐的下落,他派人搜遍了京城各個角落,也踏遍了隱藏在大明皇宮的千萬條錯綜複雜的密道,可是卻依舊毫無頭緒。
關押沈夢璐的地牢牆面上延伸出去的乾涸的血跡,像是一道魔咒,朱鄞禎好幾次從噩夢中驚醒,然後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夢裡的沈夢璐渾身浴血,讓朱鄞禎膽戰心驚。
朱鄞禎又要忙國事,又要擔憂沈夢璐的安危,幾天下來,心力交瘁的朱鄞禎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被關進天牢的朱鄞褶,除了頭兩天鬧了一陣子以外,接下來的幾天倒是安分了不少。不再大呼小叫,對朱鄞禎惡言相向,出口威脅,而是安安靜靜地當起了階下囚。
好幾天了,娜塔莉婭都沒有出現,朱鄞褶知道,朱鄞禎一定會主動來找他的,或者說來求他的。
沈夢璐失蹤的第七天,朱鄞褶終於等來了朱鄞禎。
朱鄞禎命人擺上了酒菜,和朱鄞褶面對面坐着。望着朱鄞禎憔悴的容顏和下巴上密密麻麻的鬍渣子,朱鄞褶得意地笑了。“現在纔來,不覺得晚了些嗎?”
朱鄞禎伸手替朱鄞褶倒了一杯酒,淡淡地開口。“只要有心,永遠不會晚。”
朱鄞褶毫不客氣地仰頭一飲而盡。“哦,那看來是我多心了,還以爲你會因爲擔心沈夢璐而夜不成寐呢!”
朱鄞禎爲朱鄞褶滿上酒杯。“我擔心我娘子,和我不來找你,沒有任何關係。”
朱鄞褶喝酒的動作一頓,譏誚地笑了。“如此說來,你今日來就是來找我喝酒的嗎?”這些日子朱鄞禎必定是黔驢技窮了,朱鄞褶以爲他應該求他幫忙提供線索的。
“我今日來,是奉了父皇之命來的。再過兩天,父皇就要去靈山休養了,父皇覺得,應該知會你一聲。”朱鄞禎神色淡漠。
明德宗要去靈山?!朱鄞褶的手一顫,杯中酒灑出了些許。“父皇爲什麼不親自來通知我?”
明德宗離開,意味着朝政大全從此落到朱鄞禎的手中,也意味着他的生死大權落到了朱鄞禎手中。這多少讓朱鄞褶產生了幾分恐慌。
有明德宗坐鎮,朱鄞褶其實還是有幾分有恃無恐的,因爲虎毒不食子,明德宗頂多也就是削去他的大將軍頭銜,奪去他的兵權,把他遣往封地做個閒散王爺而已,不會要了他的性命。可換做朱鄞禎,那麼他的生死都會成爲未知數。
朱鄞禎毫無笑意地扯了扯嘴角。“你以爲我會允許父皇傻乎乎地跑來被你活活氣死嗎?”明德宗是提過想要見朱鄞褶一面的,只是被朱鄞禎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許是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明德宗越發開始珍惜身邊的妻兒,包括朱鄞褶這個作惡多端的兒子。明德宗也對朱鄞禎說過,朱鄞褶今日變成這番模樣,他這個當父皇難責其究,也曾對朱鄞禎說過,倘若朱鄞褶有心向善,就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朱鄞禎不想去批判明德宗所謂的慈父心理,不過朱鄞褶這個人,是絕不可能有向善的時候,一旦被染黑的心,又豈是一朝一夕能夠漂白的?朱鄞褶從來就不是個良善人,又何來的向善之心。
朱鄞禎知道明德宗必然會被朱鄞褶的花言巧語打動,因此心軟。所以他阻斷了明德宗和朱鄞褶的相見機會。朱鄞褶必死無疑,朱鄞禎不會再給他任何逃脫的機會的,絕不會再放虎歸山的。相反的,他接下來要做的是,斬草除根!
“朱鄞禎,你這話什麼意思?”朱鄞褶雙目圓瞪,對着朱鄞禎怒目相向。
“你私通娜塔莉婭在番族作威作福,還生下私生子。你的這些醜事,我會幫你在父皇面前保密的,免得你日後見了父皇都無顏面對。”朱鄞禎的神色越發淡漠了。
朱鄞褶一怔,然後扯開嘴角冷笑起來。“原來你早就知道這些了!”連哈里克是他和娜塔莉婭的兒子都查出來了,這朱鄞禎倒是有幾分能耐。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嘛!”朱鄞禎擡眸冷睨。“其實你爲何不好好待在番族過你神仙一般逍遙自在的日子呢,幹嘛要跑回來噁心別人,作孽自己呢?你看,落到現在人權兩空,還有什麼意思呢?”
娜塔莉婭明知朱鄞褶入獄,卻沒有露面,這意味着什麼呢?他當初的計劃成功了嗎?娜塔莉婭已經和朱鄞褶徹底撕破臉皮了嗎?起初朱鄞禎一心想要以牙還牙,讓朱鄞褶嚐嚐成爲女人,敗也女人的滋味。可真走到這一步,朱鄞禎卻高興不起來了。
娜塔莉婭一旦放棄朱鄞褶,那麼也就意味着沈夢璐的安慰失去了保障。朱鄞禎的手心直冒汗,如果他的夢是真的……那麼……朱鄞禎趕緊揮去腦海裡的恐怖畫面,連聲安慰自己。不會的,沒事的,不要自己嚇自己!
“有沈夢璐和你們的一雙兒女陪我一起下黃泉,我也算死得不孤獨。”朱鄞褶沒有錯過朱鄞禎眼裡一閃而過的驚慌,意味深長地笑了。
打蛇打七寸,沈夢璐是朱鄞禎的軟肋,雖然打擊不到他,不過嚇嚇他也足夠讓朱鄞褶覺得開懷了。
果然,朱鄞禎變了臉色,原本波瀾不驚的臉上頓時烏雲密佈,他伸手揪住朱鄞褶的衣領,“朱鄞褶,你想得美!你最好祈禱我的娘子安然無恙,不然我一定將你們一家三口全部挫骨揚灰,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朱鄞褶沒有掙扎,只是譏俏地望着朱鄞禎,笑得沒心沒肺。“朱鄞禎,今日我落到你手中,就沒有活着出去的打算,反正早死早解脫。至於沈夢璐嘛,那樣的美人兒,死了雖是可惜,不過你放心,到了陰曹地府,我一定會替你好好疼愛她的,絕不會讓她孤獨的。”
“朱鄞褶!我殺了你!”朱鄞禎暴怒不已,一拳將朱鄞褶打翻在地。
殺他?朱鄞褶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有恃無恐地挑釁到。“來吧,殺吧!最好將我的頭顱掛到城牆之上,這樣沈夢璐就能早點來陪我了。”
“你……”朱鄞禎憤怒地揚起拳頭,卻遲遲沒有落下。好半天,朱鄞禎送開了朱鄞褶的衣領,重新坐回到了凳子上。“朱鄞褶,娜塔莉婭將我娘子藏在哪裡?”
朱鄞褶敢如此有恃無恐,顯然的,他有十足的把握,確定娜塔莉婭不會扔下他不管。朱鄞禎重新冷靜了下來,問出了這個憋在他心裡很久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