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 滴血驗親
“皇后,朕……”明德宗語塞,朱鄞禎確實是忍聲吞氣,受了許多委屈。明德宗到此刻也是十分懊悔,當初爲了包庇朱鄞褶,卻一再讓朱鄞禎承受痛苦。
“皇上,您現在滿意了。看着臣妾的兒子,臣妾的孫子都被人傷得體無完膚,您高興了吧?”望着宛若癡兒的景軒,姬皇后更是心如刀割。
今日本該是景軒的大好日子啊,本該是景軒最開心的一天,可是如今卻因爲一個居心叵測的朱鄞褶,卻讓景軒變成一個不哭不笑的木頭人。這就是明德宗一心包庇的好兒子!這樣惡毒的朱鄞褶,簡直應該下十八層地獄去!
看着景軒神志遊離的模樣,明德宗內心的苦痛又豈會比姬皇后少,他也萬萬沒有預料到朱鄞褶居然會做出這樣傷害景軒的事情。明明這件事情,他們父子都是有過保密協議的。“皇后,朕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沈夢璐一直靜靜地握着景軒的手,看着明德宗和姬皇后夫妻倆掐架。她現在除了憂心景軒以外,還憂心着閻翀翊。
本來約好以亥時爲限,不管閻翀翊與完顏漱玉是否順利見面,閻翀翊都要在這之前到大殿與朱鄞禎和沈夢璐匯合的,可是現在因爲宴會突然中止,而時間也已經接近亥時,也不知道閻翀翊會不會出事。
雖說有展陽在閻翀翊身邊跟着,可沈夢璐還是難掩憂心。畢竟這深宮內苑,越到晚上,越是危險重重。
沈夢璐望着一言不發的景軒,默默嘆了口氣。哎……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
就在明德宗被姬皇后的指責弄得啞口無言,狼狽不堪的時候,景軒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皇爺爺,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景軒是父王的親生兒子嗎?”
沈夢璐擰起眉,敢情這小哥從剛纔到現在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
景軒的問話,讓明德宗從姬皇后的責備中脫了身。“景軒,你放心,你絕對是你父王的親兒子,朕早就命人替你們做過滴血驗親,絕對不會有錯的!”
景軒正要回話,朱鄞褶的聲音卻再次傳了進來。“父皇,事到如今,您還有欺騙景軒嗎?他分明是太子的兒子!”
沈夢璐等人同時轉頭,看到包紮好傷口的朱鄞禎和朱鄞褶雙雙出現在門口。
“朱鄞褶,你有完沒完?”朱鄞禎怒瞪朱鄞褶一眼,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要胡扯,難道是嫌剛剛那一架打得不過癮嗎?
“老二,你還敢胡扯!景軒就是老四的兒子,是不是要朕當場安排太醫滴血驗親,才能封住你的嘴?”明德宗現在看到朱鄞褶,也是各種頭痛生氣。
“好啊!那就驗吧!不過兒臣奉勸父皇最好也讓景軒和太子驗一驗!”朱鄞褶一副大無畏的模樣。
“朱鄞褶,你這話什麼意思?”朱鄞禎一直就很奇怪朱鄞褶爲什麼會認定景軒是朱鄞祁的兒子,難道……
“我也命人給景軒和太子做過滴血驗親,事實證明,他們纔是父子!”朱鄞褶倨傲地揚着腦袋。
“這不可能!”朱鄞禎愣。“景軒明明是我的兒子!”當初做滴血驗親的時候,朱鄞禎是親眼看着景軒的血和自己的血融合到一起的!
明德宗也擰起了眉,到底是哪裡出了錯?爲什麼景軒會同時變成朱鄞禎和朱鄞祁的兒子?
“可不可能,咱們也說了都不算,事實說了算。父皇,兒臣認爲,最好的辦法就是,現在就去請太子過來,讓景軒和他們當場滴血驗親。如此一來,景軒到底是誰的兒子,就真.相大白了!”朱鄞褶也相信自己安排的滴血驗親的結果不會有誤。
明德宗想了想,覺得此事確實有必要搞搞清楚,便準了朱鄞褶的提議,派安公公去請朱鄞祁了。
沈夢璐望了一圈一干滿腦袋問號的古人,頭痛地扶額。麻煩了,越發沒完沒了了!這不靠譜的滴血驗親的弊端終於要被公諸於世了!
安公公到宗人府請朱鄞祁前去御書房做滴血驗親的時候,朱鄞祁尚未就寢,還在對着燈火雕刻棋子,那是他準備送給景軒的成人禮。
被關進宗人府兩個多月的朱鄞祁,從未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踏出宗人府。他甚至以爲他的餘生都會在宗人府度過了。
自從被關進宗人府之後,朱鄞祁的日子倒是過得較爲閒適,沒有煩人的朝政大事,沒有鬧心的勾心鬥角,也沒有紅塵俗世的紛紛擾擾。
朱鄞祁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看看書,彈彈琴,下下棋,小日子看似過得十分愜意。一段不受人打擾的日子下來,朱鄞祁那顆原本浮躁不安的心,也漸漸歸於平靜了。
唯一令人煩惱的就是那致人瘋狂的玄草,讓朱鄞祁備受折磨。起初明德宗得知朱鄞祁被玄草纏人的時候,勃然大怒,也強勢斷過朱鄞祁的玄草,可是藥癮來勢洶洶,好幾次發作的時候,都讓朱鄞祁命懸一線,差點喪生。
明德宗不忍心看着朱鄞祁遭受此等巨大的苦難,迫於無奈,只好放棄了讓朱鄞祁戒玄草的念頭,並命人去替朱鄞祁尋來玄草,供他食用。可誰知道,那一套不恰當的戒玄草手段,非但沒有降低朱鄞祁的藥癮,反而加重了他的病情。
現在的朱鄞祁已經到了日夜不能離開玄草的地步了。原本面如冠玉,神明爽俊的臉也急劇消瘦了下去,顴骨突顯,眼眶深陷,病態十足。唯一沒變的是,他如朗星一般的眼眸依舊明亮如昔,帶着無法遮掩的光彩。
景軒即將出徵的事,朱鄞祁已經聽說了。朱鄞祁雖然心疼這個與自己無緣的子嗣,不忍心看着他去邊關受苦,可是朱鄞祁也明白朱鄞禎的一番苦心。
朱鄞祁知道自己這個待廢太子,沒有機會去參加景軒的生日宴,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幅惹人非議的鬼樣子也不宜出現在人前,心中雖然有遺憾和缺失,可是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嚮明德宗提出參加宴會的請求。
可是雖然不能在景軒出征之前再見他一面,也無法親手爲他送上一份祝福和禮物,朱鄞祁還是很想爲這個皇侄子做點什麼。思來想去,朱鄞祁便決定效仿姬文華,親手爲景軒雕刻一副棋。
刻棋是姬文華的拿手絕活,倘若她還在世的話,想必也會親手爲景軒篆刻專屬於他一人的棋子的!
自從得知景軒是自己的兒子之後,再次回想起亡故的姬文華,朱鄞祁的心裡也只剩下深深的眷戀了。
當年姬皇后提出指婚懿旨的時候,朱鄞祁也曾苦苦哀求過姬文華拒絕她與朱鄞禎的婚事,他甚至還對姬文華說過,他可以拋棄太子身份,帶着她遠走高飛的,可是被姬文華拒絕了。
心意被拒,朱鄞祁雖然黯然神傷,可他也知道姬文華有她的難處。可當他知道姬文華與朱鄞禎的婚事,最後是由姬文華苦苦向朱鄞禎求來的,朱鄞祁那才叫一個撕心裂肺。
對於姬文華,朱鄞祁愛過,怨過,也恨過,曾經一度,朱鄞祁對姬文華的感情複雜得連他自己都無法詮釋。
當身爲華妃的姬文華流着眼淚,再次投入自己的懷抱,對自己傾訴衷腸,告訴自己她與朱鄞禎只是有名無實的假夫妻時,朱鄞祁的心,再次被融化了。心愛的女人投懷送抱,這樣的繾綣深情,怕是沒有一個男人能拒絕的。
共赴芸雨,幾度逍魂,朱鄞祁也曾對朱鄞禎產生過些許內疚,可是每一次,面對姬文華的柔情似水,他卻又難以抵擋,只好一步一步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直到有一天,一番恩愛過後,姬文華梨花帶雨地告訴朱鄞祁,姬皇后已經給她下了死命令,要她早日爲朱鄞禎誕下皇嗣,所以縱使她內心萬般不情願,也不得不委身於朱鄞禎了,請朱鄞祁諒解自己的難處。
可是姬文華已非完璧之身,一旦委身朱鄞禎,勢必會被發現破綻。彼時姬文華已經知道朱鄞褶下藥迷殲太子妃尉妘妗一事,作爲保守秘密的交換條件,姬文華便請朱鄞褶配合自己演了一場,她與朱鄞祁被朱鄞褶設計糾纏的戲,以此來掩蓋她失貞的事實。
朱鄞褶與朱鄞禎不合,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他出於報復心理陷害朱鄞禎的王妃,讓朱鄞禎戴綠帽子,這樣的橋段並不會引起他人的懷疑。至少朱鄞禎對此絲毫沒有懷疑。
一切罪惡都推到了朱鄞褶身上,姬文華則是擺出可憐的受害的小羔羊的姿態,用她高超的演技再一次征服了善澤仁厚的朱鄞禎。
當然這裡面姬文華和朱鄞褶骯髒交易的內幕,朱鄞祁是不知情的。姬文華給朱鄞祁的回答是,這是朱鄞褶好心幫的忙。這件事情發生之後,就讓朱鄞祁對朱鄞褶更加親厚起來了。
而那以後,未免被朱鄞禎發現他們之間見不得人的齷齪事,姬文華和朱鄞祁二人的糾葛便漸漸少了起來。而他們真正斷了聯繫,則是在姬文華懷上景軒之後。
可朱鄞祁萬萬沒想到的是,景軒竟然會是自己的兒子!他一直以爲景軒是姬文華和朱鄞禎的兒子!要不是尉妘妗那一番話,朱鄞祁這輩子都不會懷疑景軒的身世的!
還差幾顆棋子,一整副棋就完成了。今日是景軒的生辰宴,雖然無法在今日送出,可朱鄞祁還是想在今日之內,完成這幅棋,明日一早派莫離送到沐王府去。
朱鄞祁原本是這樣打算的,可是神色焦灼的安公公的到來,卻打破了他的計劃。
“你說什麼?老二他竟然當着所有大臣的面這樣說?”聽安公公言簡意賅地陳述了一遍宴會上發生的一幕,朱鄞祁臉色發白,手中的刻刀咣噹一聲掉到了地上。
“景軒呢?景軒他怎麼樣?是不是很傷心?”朱鄞祁驚慌失措地揪住安公公的衣領,焦急地問到。
雖然從尉妘妗那裡得知景軒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可是朱鄞祁卻從未想過要讓景軒的身世公諸於世,也從未想過要將景軒領回到自己身邊。因爲朱鄞祁心中明白,景軒留在沐王府,留在朱鄞禎和沈夢璐的身邊,纔是最幸福的!
“太子殿下,您莫要着急,仔細身子!”被揪得透不過氣來的安公公勉強安慰,“世子殿下沒事,只是世子殿下自那以後就一直一言不發,顯然是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太子殿下,眼下皇上和世子殿下等人都迫切想搞清楚世子殿下的真實身世,等着殿下您去做滴血驗親,這不奴才才趕緊來請您了!還請太子殿下趕緊準備一下,隨奴才去御書房一趟吧!”
朱鄞祁鬆開安公公,沉默了好長一會兒,這才聲音低沉地開口,“好,走吧!”
當面滴血驗親,這樣的畫面,對景軒會不會太殘忍?朱鄞祁痛心不已。
御書房內,付博文早已經在明德宗的指示下,擺開了滴血驗親的架勢,就等着主角們上場了。此刻所有人都靜默不語地等着朱鄞祁的到來。
滴血驗親的工具十分簡單,三支銀針,兩碗清水。
沈夢璐頭痛地扶額,這麼寒磣又兒戲的親子鑑定方法,爲什麼竟沒有一個人對它的可信度提出過質疑呢?讓沈夢璐更頭痛的是,一會兒戲劇性的驗親結果出來以後,她該用什麼樣的表情,纔不至於顯得太格格不入?
坐在沈夢璐身邊的朱鄞禎和景軒父子二人臉色都很凝重,父子倆誰也沒有說話。空氣中隱隱散發着一種叫做緊張的氣氛,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對即將到來的滴血驗親抱着高度的期待和高度的緊張。
沈夢璐也很想表現得緊張一點,可是她真心做不到。對於即將發生的結果,她也一點不期待,因爲,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已經心中有數了。
對於景軒到底是誰的兒子,朱鄞禎和朱鄞褶有各自的堅信不移,沈夢璐相信他們二人得到的滴血驗親結果都沒錯,只不過錯的是這種草率的親子鑑定的方法。
唔……唯一值得沈夢璐期待的,或許只有令人匪夷所思的驗親結果呈現在衆人面前時,這些古人目瞪口呆的模樣吧!
也不知道,到時候朱鄞祁,朱鄞禎和景軒這三位當事人會不會當場癲狂。
想到朱鄞祁,沈夢璐的眼眸閃了閃,她已經有兩個月沒見過朱鄞祁了,一直想着找個機會和他談談姬文華和玄草的事,可是卻總是沒有機會。也不知道朱鄞祁現在怎麼樣了?
想起尉妘妗曾求她帶朱鄞祁離開京城,沈夢璐默默嘆了口氣,覺得有些頭疼。今日景軒的生辰宴上,尉妘妗也並沒有出席,想必還被軟禁着。
尉妘妗偷偷和她見面的事,沈夢璐至今也沒跟朱鄞禎提過。沈夢璐越來越覺得這個大明皇宮,簡直跟一個大染缸似的,埋葬了太多見不得人的秘密。
就在沈夢璐胡思亂想的時候,御書房厚重的門被打開了,安公公的聲音傳來。“皇上,太子殿下到了!”
衆人的視線都一致轉向了門口,弱不勝衣的朱鄞祁帶着一身寒氣出現在門口。
看到如瘦竹一般的朱鄞祁,沈夢璐怔愣了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兩個月不見,這朱鄞祁怎麼竟憔悴成這番模樣了?!
姬皇后也是如遭雷擊,愣在那裡,她原本丰神俊朗的兒子,怎麼竟成了如此鬼模樣了?姬皇后鼻子一眼,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滾滾落下。她的兩個兒子,到底都遭受了什麼樣的罪孽啊?
“兒臣見過父皇,見過母后!”在衆人或吃驚或憂傷或平靜的眼眸中,朱鄞祁從容地踏進御書房,朝明德宗和姬皇后行禮。
“免了!”明德宗淡淡地應了一聲,便迫不及待轉向付博文,“付太醫,開始吧!”明德宗現在完全沒有心情遵守這些繁文縟節,只想快點搞清楚景軒的身世。
“是!皇上!”付博文應了一聲,快步走到朱鄞祁面前,恭敬地躬身。“太子殿下,這邊請!”
將朱鄞祁引到了擺放着工具的桌子面前後,付博文又請過了朱鄞禎和景軒父子,三個人並排站到了一起。朱鄞祁定定地望了身邊的景軒一眼,內心五味複雜。
“皇上,微臣要開始了!”將銀針再次消毒之後,付博文請示了明德宗一聲,朱鄞禎三人同時配合地伸出了手指。
銀針扎破指尖只是一瞬間的事,朱鄞祁和朱鄞禎的血率先分別滴進了各自面前的清水之中。
要付博文準備要扎景軒的時候,景軒卻突然縮回了手。
“世子殿下,您怎麼了?”付博文有些錯愕。
景軒的臉色有些發白,脣色有些發青,“付太醫,我可以先試其中一個嗎?”景軒在害怕,他害怕滴血驗親的結果不是他想要的。
景軒的模樣,令付博文都覺得心疼了!付博文怔了怔,點了點頭,“可以,世子殿下,您自己決定吧!”付博文說着將手中的銀針遞到了景軒面前。
景軒顫抖着手接過銀針,用力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終於拿起銀針往自己的指頭扎去。奈何他的手抖得太厲害,紮了幾次都沒扎對位置。
朱鄞禎心疼地握住景軒抖如篩糠的右手,“景軒,讓父王來幫你吧!”
景軒嚥了咽口水,嗚咽一聲,鬆開手,讓銀針落到了朱鄞禎手中。
“景軒,你想先試哪一個?”銀針落下去之前,朱鄞禎開口問到。
景軒飛快地擡頭望了一眼眸光復雜的朱鄞祁,然後低下了頭。“父王,景軒想先試您的。”無論如何,景軒私心裡都希望自己的父親是朱鄞禎。
朱鄞祁眼裡飛快閃過一抹痛,而後又恢復了平靜的模樣。朱鄞禎欣慰地勾了勾嘴角,“好!”
好字落下,朱鄞禎手中的銀針也刺破了景軒的指頭,殷虹的鮮血在衆人的注目之下滴進了碗中。
朱鄞禎和景軒都緊張地盯着清水中的兩滴鮮血,在場的其他人也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看到兩滴鮮血很快融合到一起,原本吊着一顆心的付博文,驚喜地叫到,“回皇上,世子的血和王爺的血融合了!”
朱鄞禎和景軒同時一喜,父子二人不由自主地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看到這畫面,一旁,朱鄞祁的眼神飛快地暗淡了下去。
“真的?”明德宗亦是心頭一鬆,“快快,取過來讓朕和皇后看看。”
“是,皇上!”付博文端起碗,小心地送到明德宗面前。
“好!好!好!”明德宗一連說了三個好,可見他的心情有多激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