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花團錦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對新人身上。唱禮的人剛剛喊完了“夫妻對拜”,段素娥和趙立正轉過身來相對,緩緩朝對方拜下去。
那支冷箭又短又小,宛如一根長釘子,從賓客之中射出來,穿過段素娥繁複垂墜的禮服,直射側堂的屏風。
屏風後就是秦韶華。
因爲角度的問題,秦韶華的視線恰恰被屏風擋住了,剛好能看見趙立的臉、段素娥的蓋頭,卻看不見短箭射來的方向。
噗的一聲輕響,短箭穿透了屏風。
秦韶華耳力是很好的。
敏銳度也還在。
她陡然感覺到不對勁。
身體先於意識行動,她迅速往前一跳。
短箭擦着她小腿後部射過,掛在了柔軟的裙裾上。
秦韶華反手抽出隨身的匕首割斷裙裾,短箭叮一聲掉落在地。
“王妃!”旁邊跟隨的紅姑和福娘統統變了臉色。
好險!
誰都沒有發現。
若是王妃剛纔慢上一步,就會被射中了。
短箭的箭頭上幽幽泛着綠光,跟秦韶華在一起久了,紅姑和福娘都知道,那意味着箭頭塗了毒。
可想而知若是此箭射中,該是什麼後果!王妃就是再擅長解毒,可她現在懷着身孕呢,不能隨便用藥,若是被毒物傷及了胎兒怎麼辦?
這是誰幹的!
紅姑挺身就要往堂中去,要尋找放冷箭的人。而福娘則想高聲呼喚護衛。
秦韶華迅速往後退了一步,把兩人同時按住,“都別做聲!不要擾了婚禮。”
她是來祝賀的,可不是給朋友添麻煩的。
她拉着兩個侍女遠離屏風,退到了側堂的牆根。
她剛纔突然跳出去,已經露了半個身形,引起一些賓客的注目了。
好在她蒙着面紗,沒有立刻被人認出來。大家也就沒有過多在意,繼續看着堂上新人對拜。
方纔那一瞬間,秦韶華曾經快速掃視堂中,並沒有看到可疑之人。放箭的人要麼已經遁走了,要麼藏得很深,肯定不好找。這時候到堂中尋找刺客,除了擾亂婚禮之外,也許並不會有什麼收穫。
秦韶華不想因爲自己而打斷人家的儀式。
一個暗衛從側堂後門閃了進來,“王妃,怎麼回事?”
遠遠近近都有暗衛,任何風吹草動他們都會前來查看,以保證秦韶華的安全。
秦韶華指着地上的短箭,“去找找源頭,暗中行動,別驚擾衆人。”
暗衛墊着布抄起短箭,領命而去。
堂上已經開始高唱“送入洞房”了,趙立牽着段素娥緩緩往新房方向去,賓客們大聲歡笑,一時間十分喧鬧。
秦韶華帶着紅姑二人慢慢抄了小路,回到剛纔靜坐的小客廳。
趙家單獨闢了此地給她,倒是沒有人來打擾。此時若是再有人來偷襲,也不會連累不相干的人。
秦韶華就坐在小客廳裡靜靜地等着。
她覺得此事應該還有後續。
然而,約莫過了兩刻鐘之久,新房那邊儀式都進行完了,外面開始吵吵鬧鬧地開宴席,秦韶華也沒有等到刺客再來。
她不由扯了扯嘴角。
紅姑不解,“王妃,您怎麼還笑了?這裡似乎不安全啊,要麼我們還是回王府吧?”
起碼王府不會有人輕易接近王妃放冷箭。
秦韶華道:“我是在笑刺客無能。除了紮在人堆裡偷襲,看來他根本沒有與我正面對敵的勇氣和能耐,白讓我等着這半天。我還以爲是什麼厲害人物呢,原來不過如此。”
福娘謹慎地相勸,“王妃,話雖這樣說,可偷襲放冷箭也挺陰毒的,咱們還是回去吧,偷襲的機會也別再給他。到底是小郡主重要。”
那當然。秦韶華摸了摸肚子。
她的女兒小郡主,她不會帶着她犯險的。
沒多久,先前那暗衛回來了。
“王妃,今日在趙家的所有人都已經被我們清查一遍。除了趙家原本的家眷、下人,但凡登門的賓客都一一對得上名號,並沒有閒雜人等。咱們府內外佈防的人手也能確認,方纔沒有人偷溜出府。而且趙家房舍簡單,沒有任何暗道暗門。”
秦韶華點頭,暗衛的清查梳理能力她是相信的。
“所以這個放冷箭的,不是趙家原本的人,就是今日來賀喜的人,此時還堂而皇之在趙家待着呢。”
暗衛道聲“是”,遞上了今日的賓客名單。
他們可以清查搜捕閒雜人等,卻不能輕易動主家和賓客,還要秦韶華拿主意。
秦韶華一眼將名單掃過。
這份名單很簡單,趙家並沒有大操大辦,請的都是至親好友,統共不過幾十個人而已。秦韶華並沒有在其中看到可疑之人,賓客都是身家清白的,看身份地位,沒道理對她進行射殺偷襲。
若是尋找深層的原因,可就不是一時半刻的事了。
她想了想,吩咐福娘,“你出去,找個空和趙公子說兩句話,讓他過來一趟。”
福娘很快去了又回。回來沒多大一會,趙立就臉色微醺地走了進來。
他作爲新郎官正在被人灌酒,聽到是秦韶華找他,趕緊隨便找個藉口擺脫酒宴,匆匆趕過來。
秦韶華告訴他自己遇刺。
趙立頓時清醒,喝下去的酒水都變成了冷汗,半醉的目光驟然霍亮。
“你可還好?”他緊張地看着秦韶華,上下打量。
秦韶華笑道:“我很好。不過,有件事想拜託你。”
“但請吩咐,趙某赴湯蹈火,絕不推辭!”
“哪裡用的着你赴湯蹈火呢。”秦韶華輕輕一笑,附耳對趙立說了幾句話。
……
段素娥身穿喜服,坐在新房紅豔豔的喜牀上,耳朵裡聽着外頭酒宴的歡笑聲都傳到內院來了,心裡的歡喜就快要溢出來。
玥昭儀從中周旋,讓她的父母同意了這檔子婚事,可是因爲趙立現在蒸蒸日上,段府卻日薄西山,父母竟然一改之前的倨傲態度,對趙立賣力的巴結起來。那種諂媚的姿態讓她覺得自己在趙立跟前擡不起頭。
她索性從玥昭儀的家中出嫁,極力擺脫父母的陰影。
父母當然不願意,這些天百般纏磨,鬧得她幾乎想跳河,要不是玥昭儀鎮着,她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段府。
好在,終於一切都結束了,她等來了今天的好日子。
從今以後她就是趙家的媳婦了,是趙立的妻子,她會和以前的一切告別。
滿心歡喜地憧憬着以後的日子,她喜滋滋在新房裡等着。
可是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怎麼外頭酒宴的聲音突然沒了?纔開席一刻鐘?兩刻鐘?總之沒多久,怎麼就安靜下來了,不可能現在散席啊!
她瞅着新房裡沒人,悄悄掀開了蓋頭,跳下喜牀,將窗子推開了一條縫。
外頭靜悄悄的,一個僕人都沒有。新房院子裡不該有丫鬟婆子聽候傳喚嗎?
她滿腹疑惑,心裡害怕起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段素娥又等了半天,卻發現周遭越來越安靜了,靜得嚇人。
“趙公子……趙立?相公?”她害怕地喚了兩聲。
沒人迴應。
她終於忍不住推開了新房的門,走了出去。
走出院子,走過夾道,走過穿堂……到處都沒有人。她一路走到開宴席的院子裡去,一踏進門,陡然嚇了一跳。
“秦韶華你幹什麼!”她忍不住叫了起來。
庭院裡擺了十幾席,每席都坐滿了人,可是所有人都趴在桌子上昏睡!
而站在廳前臺階上,居高臨下,一臉冷漠望着全場的,不是秦韶華又是誰。
段素娥不知道秦韶華爲什麼會在這裡。
但是她不能忍受秦韶華破壞她的婚禮!
她衝了過去。
就算對方是王妃她也不能忍。
可是,秦韶華卻轉過頭來,朝她微微一笑。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抱歉有什麼用!段素娥剛要開口罵人,就只見秦韶華一招手,陡然間十幾條人影從四面八方飛落庭院,紛紛落在每一桌酒席前。
段素娥驚得不輕。
“你……你要幹什麼?”
秦韶華卻沒再理她,朝現身的暗衛們揚了揚臉,“動手吧。”
十幾個暗衛同時朝席上賓客伸手。
摸向每個賓客的頸後腦後,並且把手裡一塊沾了特殊藥水的溼巾往賓客臉上抹。
很快,所有賓客都被抹了一遍。
暗衛們停了手,將其中兩人五花大綁,然後拎到了秦韶華跟前。
段素娥在旁邊看着,大吃一驚。
那兩個人半邊臉是一個模樣,另外半邊臉被溼巾抹過的,是另一個模樣,儼然同一人有兩張臉孔!
“素娥,你怎麼出來了?”段素娥正驚魂未定的時候,突然聽到趙立的聲音。
她擡頭一看,就見趙立從旁邊的跨院裡走過來,身後同樣跟着勁裝暗衛,暗衛們押着三個人。
那三人也是半邊臉各不相同。
“你們在做什麼……”段素娥不敢相信,自己的婚禮上,新郎竟然和秦韶華合在一處不知做什麼勾當!
她悲痛欲絕望着趙立。
趙立卻只對她說了一句“回頭跟你解釋”,就走到秦韶華跟前,一臉嚴肅地說:“秦姑娘,這三人扮作我家的下人,扮得實在太像了,若不是你出手,沒有人能認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