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華聽說噠噠要聯姻,頗感意外。
明明前幾日這姑娘還在白城子的房門外表明心意,怎麼突然又說要聯姻?
齊王無所謂地說:“我看她是個愛錢的。想要嫁給王公貴族,隨她。兩國聯姻之事,本來就是表面上的熱鬧,樑國那老兒若願意將關係更進一步,我也不會反對。這一戰雖然大勝,但戰線太長後繼乏力,朝中又不安穩,大楚接下來這些年應該休養生息,能不戰,便不戰。”
反正已經教訓了樑國,對方短期內不會有能力反撲,那麼兩國修好纔是長治久安之計。
這道理秦韶華當然懂。
但是,由噠噠來做這個進一步修好的紐帶,她怎麼想都覺得彆扭。
她順手從大雪山裡救出來的姑娘,本來挺好的,最近得知自己是公主卻變得浮躁起來,行事顛三倒四,秦韶華覺得可惜。
齊王招手,把她拽在了懷裡。
不想再理會噠噠的事情。
“今日這麼早就回來了?”
秦韶華說,“事情辦完了。”
其實是她覺得不舒服,把後續丟給門中子弟,自己先回來歇歇。
齊王什麼眼力,怎能看不出秦韶華眉宇間隱藏的疲憊。
直接將她抱進了屋裡,放在牀上,並且替她脫了鞋子寬了衣帶,蓋好被子。
“這些天從樑國回來,你一天也沒好好休息過。眼看又要啓程回京,索性這兩日都不要忙了,養一養。”
秦韶華窩在軟綿綿的被褥裡,感覺真是舒服透了。
今天一大早出門去,可能是起得早了些,她覺得頭暈。
遂順勢閉上眼睛,打了一個呵欠。
“不忙不行啊,苗化羽那傢伙好久不露面,準確的行蹤又找不到,不除掉他我心裡可不踏實。”
無論在樑國還是回來之後,她都沒停止尋找苗化羽。信門的探子派出去一批又一批,能找到的卻只是苗化羽手下的雜碎。幾番調整追蹤方案,也曾追查到蛛絲馬跡,然而真正去捉人的時候又是撲空。
最近千妖月傷勢完全好了,親自帶着人出去追殺,秦韶華忙着佈置後續的策應措施。
還有偃魂那邊的火藥改良,也正好進行到關鍵階段,她每天都會去看看進展。
齊王坐到牀沿上,溫和笑道:“一個耗子似的人,不要爲他浪費精神了。世上任何事都比不上身子重要,睡一會吧。”
他用手輕輕拍打秦韶華的肩膀,哄孩子似的。
秦韶華朝他笑笑,覺得好溫馨。
抱了他的胳膊,閉上眼睛,沒多久就睡着了。
齊王等她睡得安穩了,將胳膊輕輕抽出來,掖好了被角。
他無聲走了出去。
叫來一個侍從。
“追查苗化羽的事,還沒有進展?”
“啓稟王爺,圖二鎮郊外的山林已經翻了三遍,但是一直沒有他的去向。中途咱們和王妃的人手也碰過面,兩相消息比照,料着他十有八九已經出了樑國。雖一時找不到他,但他手下追隨的黨羽,已經剪除得沒剩幾人了。若是他以後再要興風作浪,恐怕有些難度。”
“繼續查。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侍從應了,卻猶豫着沒走。
齊王問,“有事?”
侍從看了看靜謐的臥室方向,湊上前低聲稟道:“王妃最近多次去找白先生和吳先生,屬下偶然聽吳先生嘴裡唸叨,好像是說王妃眼睛的情況不大好,近期似乎在加重……不過屬下沒聽清楚,當面問吳先生又不肯說,不如王爺想辦法問一問?”
齊王眉頭鎖了起來。
他看得出秦韶華最近很累,晚上睡覺都睡得死死的,警覺性特別差,和以前大不一樣。
沒想到是眼睛的問題又加重了?
他每天都會注意觀察她的眼睛,並沒有看見血絲變多,還以爲一直很穩定。
可嘆派出去尋找方子和名醫的人毫無進展,許多傳說中的古方送回來,吳道看了都是大搖其頭。
“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齊王打發了侍從,一個人坐在書房裡沉思。
秦韶華的眼睛是他現在最大的難題。
不由又想起了大雪山。
秦韶華是在那裡受傷的,或者那裡有治療的線索。察勿左送來的簡略地圖,他已經派人去探險了,一時還沒有傳回消息來。
若是眼睛情況在加重,卻是不能等太久。
齊王當即又把侍從叫了回來。
“給樑國皇帝送信過去。說噠噠要聯姻,他若是同意,就派察勿左過來相看。本王尊重他們樑國的風俗,大楚的王公貴族隨便他挑,只要宮廷祭司看得上的人,本王會極力促成婚事。”
察勿左投了誘餌,背後不知道在搞什麼玄虛。
齊王可不是乖乖上鉤的性子,先把他弄到眼前再說!
蓋着攝政王大印的信,很快發往樑國。
而齊王也在兩日後,帶着兩千親兵離開鳳凰城,班師回京。
秦韶華的近衛軍緊跟其後,人數已經擴展到五千。
七千多人的隊伍,雖然不算多,但急行在路上也是煙塵滾滾,老遠就看見旌旗招展氣勢洶洶。
回京時卻和離京時不一樣。
當初齊王率隊北來,離開京城沒多久就開始遇到各種“山賊土匪”,大大小小打了不少仗。而現在,因爲在樑國大勝的威懾力,以及朝中發生的一系列變故,路上再也沒有誰敢來攔截他。
反而所過之處,各州府的長官都殷勤出來迎接,離着城門幾十裡呢,就紛紛設了路亭勞軍。
齊王一個城都沒進,心情好就點個官員到跟前見見,心情不好直接開過去,可是沒人敢嫌他怠慢。
攝政王,已經用實際的戰功震懾了朝廷上下。
現在朝中流傳着一個消息。
說是攝政王回京之後,就會登臨九五,廢了皇帝親自繼位。
所以等一個月之後,齊王率隊急行趕回楚國京城時,朝中百官在蔡太師的率領之下,步行十里迎出城外,接攝政王的駕。
秦韶華坐在車上,老遠就看見前方旌旗招展,彩幡飄飄。
遠遠看着有很多人。
“夏侯夜,這麼多人是要跟你打一架嗎?讓你進城之前活動活動筋骨。”她歪在軟墊子上開玩笑。
這些天雖然是急行軍,秦韶華倒是沒有累着,基本都在車裡坐着倒着。墊子鋪得厚厚的,車子也非常寬敞,她有時候會睡上一天,睜開眼睛的時候隊伍都紮營了。
爲了舒服,衣服也穿的隨便,柔軟的襯衣襯裙,下車時再套上一層軟綢袍子。
齊王跟着她的風格穿,眼看着今日要進城,依然是一身輕袍緩帶。
頭髮只用根玉簪子鬆鬆挽着,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舒朗。
笑的時候眉眼俱是溫潤,完全是一副富家公子模樣,哪裡像個血火裡殺出來的攝政王呢?
聞言他摸摸秦韶華的頭頂,笑道:“好啊,若是有人和我打架,你就在車裡看熱鬧。我出去打給你看。”
“那你可要贏啊,贏了我賞你銀子。”
“多謝王妃。”
兩個人說說笑笑,不多久就和百官見了面。
蔡烈爲首,朝着齊王的車駕拜了下去。
老太師平日在朝中德高望重,新帝登基後更是自矜身份,輕易不在人前行大禮。
這一下讓百官們很是驚訝,不少人心裡暗暗盤算,齊王看來真是要回京登基了啊,連老太師都如此恭敬呢!
一時間山呼海嘯,所有官員呼啦啦全都跪在了地上。
連帶着後面的儀仗和護軍,跪得一大片望不到邊,場面甚是壯觀。
齊王從車裡走出去。
站在轅上,俯視百官。
輕軟的袍角在京城盛夏的暖風裡微微飄蕩,他看上去像是降世的仙人。
有人忍不住擡眼偷看他。
好奇地打量他筆直的雙腿。
這還是他的腿腳好了之後,第一次在百官跟前亮相。
齊王沒有計較窺探的目光,微笑着讓百官起身。
蔡烈卻不站起,反而從懷中掏了一份金黃色的聖旨出來。
“王爺,宮中先帝之孫昨日親筆寫下詔書,自請退位。王爺乃先帝嫡子,身份貴重,睿智過人,且戰功赫赫,當之無愧爲我大楚皇室第一人。懇請王爺登臨九五,開大楚錦繡盛世!”
場面驟然安靜。
靜得詭異。
許多人事前並不知內情,此時險些驚掉了下巴。
萬萬沒想到蔡太師竟然這時候就說起登基之事,齊王可還沒進城呢!口中他竟然還把現在的陛下說成“先帝之孫”,果然是已經不認這個皇帝了嗎。
再說這什麼退位詔書……事先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過啊,是真的?
不少人頓時恍然大悟,以爲這是齊王和蔡太師商量好的,倆人一起唱戲。
現在百官離城十里郊迎,皇帝不在,建恆王也不在,齊王和蔡烈把事情一敲定,然後大軍進城穩住局面,這大楚立刻就能改天換地。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呢!
驚愕之餘,許多人心想,事情恐怕就要這樣塵埃落定了吧。
大多數人都保持沉默。誰能做皇帝,這多半年以來朝中上下看得清楚。齊王要想登基,沒人能和他抗衡。
蔡太師門下一些官員跟着喊道:“請王爺登臨九五!”
陸續有其他臣子也跟着喊。
有人在觀望,也有皇帝和建恆王的死忠敢怒不敢言。
突然間一個人從跪着的隊伍中跳了起來,“蔡太師竟敢違背先帝遺命?王爺有什麼資格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