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華直到來者走到跟前,才勉強緩過神來。
望着對方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因爲太驚訝。
但是見面,總不能說“你怎麼來了”這種話,那不是擺明了不歡迎人家嗎。
她於是語塞。
對方卻很自然。疏朗的面容之上,掛着清風明月一般的微笑,青衫落拓,芝蘭玉樹。
“韶華,好久不見,你比之前更漂亮了。”
是魏清狂。
他下了馬,笑着打招呼。
清俊的容顏,溫潤的氣質,還是往昔模樣。
遠道而來風塵僕僕,眉間隱有疲憊,但是依然如鬆如竹,氣度明朗。熟稔的態度彷彿不是久別重逢,而是昨日剛剛見過似的,隨意而輕鬆。
明明是齊王和秦韶華站在一起迎接他,他的眼睛卻只看得見秦韶華。
微笑,也只對着秦韶華。
這非常失禮,可是他狀似無覺。
齊王頓時就不高興了。
姓魏的,竟敢直呼我家小韶華的名字?
還誇她漂亮!
她再怎麼漂亮也輪不到你來品評。
未等秦韶華搭腔,齊王上前一步,主動迎上了魏清狂。
“魏公子,千里遠來,實屬不易啊。”
“還好。因爲心情不錯,這一趟倒是走得很輕鬆。”魏清狂微笑着回答,目光依舊黏在秦韶華身上。
齊王不動聲色側挪一步,把秦韶華半個身子都擋住了。
“魏公子心情不錯麼?很巧,本王最近心情也不錯。”
魏清狂視線受阻,這才把目光從秦韶華身上移開。
他上下隨意打量齊王一眼,說,“恭喜王爺恢復健康。能夠拋掉多年伴隨的輪椅,可喜可賀。聽說,在幫您復健上頭,韶華出了不少力?”
他提起“韶華”二字時語氣裡的親暱態度,好像秦韶華是他家人一樣親近,反而將齊王當成了外人。
齊王當然更加不高興。
“魏公子,你該稱呼她一聲’王妃’。”齊王客套地笑着提醒。
暗暗宣告自己的主權。
魏清狂毫不掩飾自己的詫異,“哦?韶華成王妃了?這倒是第一次聽說。怎麼,攝政王您冊立正妃,楚國皇室竟然沒有進行典禮?還是典禮太過草率?如何我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呢!”
其實他早就知道軍中上下都叫秦韶華王妃的事情了。他在晉國之外,也是耳目遍佈。
然而,不管心中多麼惋惜,多麼不痛快,面上,他絕對不承認此事。
沒有進行典禮的冊妃,名不正言不順。秦韶華,還不屬於齊王。他就是這麼認定的!
齊王感受到魏清狂言語之中的敵意。
卻沒表現出着急。
臉上掛着淡淡地笑,四平八穩地站在那裡,很自然地就牽起了秦韶華的手。
“本王和王妃心意相通,都不在意那些繁文縟節。世人都說公子魏風流倜儻,有名士風範,卻想不到在這一則虛禮上,關注得過分了些。”
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落入魏清狂的眼中。
刺着他的眼。
和心。
他卻依舊鎮定。
正色道:“韶華自與別個女子不同。別人看重的名頭虛禮、榮華富貴,自然不入她的眼。但是身爲男人,卻不能讓心愛的女子享受天下人的豔羨和崇拜,連個婚禮都不曾給她,敢問王爺,您這份’心愛’又有多深,有多真呢?”
他看似清淡實則目光犀利地盯着齊王。
齊王含着笑,氣定神閒。
兩人不動聲色地劍拔弩張。
秦韶華有點蒙。
什麼情況這是?
怎麼倆人一見面就掐?
身爲被討論的當事人,她趕緊站出來打圓場。
一個是老公,一個是朋友,她可不想讓他們掐架。
“你趕了很遠的路吧。是從南晉直接過來的,還是雲遊時偶然路過這裡?眼看要開午飯了,嚐嚐我的手藝怎麼樣?”她邀請魏清狂一起吃飯。
魏清狂當即就不再理會齊王,看住了她,笑容變成真誠了許多。
“韶華會做飯麼?那我一定要嚐嚐。”
秦韶華笑道:“做飯我是會,但軍營裡食材調料都不齊備,做不出什麼好東西。我準備請你吃燒烤。這東西做起來簡單而且好吃,王爺一直說我烤的肉很香。”
齊王聞言暗笑。
小韶華言語中無意流露出來的,是和他的親暱。
呵呵!
他可是吃了很多頓她親手烤的東西了。魏清狂說到底是個客人嘛!
“好啊。那麼我更要好好嚐嚐了。”魏清狂狀似什麼都沒聽出來,欣然應允。
他吩咐隨行的隊伍在附近就地休息,然後上前,走在了秦韶華身邊。
和齊王一左一右,誰也不肯離開秦韶華太遠。
秦韶華覺得氣氛真是詭異。
她暗暗瞪了齊王一眼。
用眼神警告他給遠道而來的朋友一點面子,別說話陰陽怪氣的。
齊王心裡很委屈。
明明是姓魏的心懷不軌,小韶華瞪他幹嘛?
手上緊了緊,把小韶華的手攥在掌心不鬆開。
鬧得秦韶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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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了指不遠處的馬匹,“咱們去山林裡打些新鮮野味吧。既然要烤肉,當然食材越新鮮越好。”
齊王搶在魏清狂前面點頭說好。
然後他拽着秦韶華就往馬廄裡走。
上馬的時候都不肯鬆開她的手。
秦韶華一陣無語。
趁他不備,用內力將他輕輕震開,不露痕跡地收回了手,握住馬繮,再不給他牽手的機會。在朋友跟前這麼膩歪,她覺得不大好意思。
齊王不開心。
但是,當着魏清狂的面不好說什麼。
他笑容依舊,驅動馬匹往秦韶華身邊靠近一點。
魏清狂招手將自己的馬叫過來,翻身而上,走在了秦韶華另一側。
他身份尊貴,身爲異國客人完全能和王爺王妃並行,所以從禮節上來說,齊王沒理由讓他閃開。
他就走在秦韶華身邊,隨着秦韶華的馬速行進。秦韶華走多快,他就放馬多快。
而且不時地,投給齊王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
齊王每次都還給他一個冰冷的警告性的眼神。
魏清狂恍若未見。
等三人到了山林之中,魏清狂主動提議,“王爺,既然韶華親自燒烤,你我二人也不能白吃,總要出點力纔是。不如這野味就不用下人動手了,我們去獵,如何?”
齊王立刻應允,但是話裡夾槍帶棒,“好啊。只是不知道魏公子在南晉養尊處優,習不習慣北方野地呢?春日來臨,樑國這裡冬眠的熊正是出來尋食的時候,它們飢不擇食,可是不大好對付。不如本王派幾個暗衛跟着魏公子?一旦有了危險,也好及時救援。”
“呵呵,這話我也想和王爺說呢。王爺復健時日不長,打獵卻是力氣活,王爺能否應付得來?我這裡有幾個護衛身手還不錯,不如讓給王爺?”
“呵呵,不需要。魏公子還是自己留着吧。”
“巧了,我今日是不會讓護衛插手的。獵到什麼,全憑自己本事。”
“難道本王會讓下人插手麼?”
“那麼,咱們這就開始?”
“好。魏公子先請。”
魏清狂也不客氣,一馬當先衝進了莽莽山林。
疏朗的笑聲,驚起林中飛鳥。
“王爺,我讓你三箭!”他遠遠地喊。
齊王一夾馬腹也衝了出去。
冷峻的面容,燃起必勝鬥志。
“不需要!我倒要讓你三箭呢!”他回答。
兩個人一個隨從都沒帶,就這麼比賽着跑遠了。
剩下秦韶華帶着一羣護衛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
齊王不是特意留下來等魏清狂一起去樑國京城麼,所以就算不是朋友,也該是合作伙伴的關係吧……怎麼見了面卻是火藥味濃重,跟宿世的仇人似的?
三樣兩語就跑去比賽打獵?
搞毛啊!
秦韶華一頭霧水。
避開了魏清狂的手下,她拉了齊王一個侍從悄悄地問,“王爺這次等魏公子,是不是有什麼圖謀?楚國和晉國最近關係緊張了嗎。”
侍從也是有點蒙圈。
對王爺隱藏的怒火不是很理解。
他只記得當時王爺聽說南晉公子魏突然悄無聲息進入了樑國境內時,臉色當即就是一沉,說了一句“不安好心”。然後王爺沉默了半晌,最終沉聲吩咐,“給他送信,說本王候着他大駕光臨。要是他不來,以後也別想在本王面前出現!”
至於這公子魏是怎麼和王爺結的仇……
侍從想來想去,也只能揣測到一個緣故……多半是爲了王妃,醋意上涌!
然而這個緣故……
當着王妃他可不敢點破。
看樣子,王妃分明就是沒有察覺公子魏的“圖謀不軌”吶,他怎麼能賤嘴捅破呢?
“我們大楚和晉國倒是沒什麼問題,公子魏也不值得王爺圖謀……”侍從喃喃地說。
秦韶華皺眉,“那他們兩個這是幹什麼?”
不爲公事,難道是私仇?
侍從躊躇道:“嗯……也許就是……互相看不順眼?”
好吧。
這個理由很好。
秦韶華無奈揮揮手,打發侍從走掉了。
齊王和魏清狂互相不對盤,她早就知道。當初在馮尚書府的賞花會上她第一次看見兩人碰面的時候,他們之間就是氣氛緊張。
現在依然是。
“是不是……兩個男人相愛相殺?”秦韶華百思不得其解,於是無聊地腦補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