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素娥沒想到,自己拉下臉來做下等活,還不是想做多少有多少的,還得聽人家分配。
真是憋屈!
“那,你幫忙看看,我做完這些之後,連上先前做的,一共能賺到多少錢呢?”
段素娥現在兜裡沒錢,所以非常非常關心勞動報酬的問題。
就壓下火氣,陪着笑臉讓婆子幫她統計工錢。
婆子掰着指頭算了算,“嗯,這些做完,你大概能拿到三十多個銅板。”
段素娥沒聽明白,“你是說,縫補完一套衣服,有三十多個銅板?那我現在縫完了三套,再加上現在你給我的兩套,一共五套,每套拿三十多,那麼總共……”
“哎,姑娘,我是說一共三十多啊,不是每套衣服三十個銅板!”婆子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她,“是你總共做完這些活,一共能賺三十多銅板。”
啊,一共才三十多個銅板?買一次米就花光了!
段素娥目瞪口呆。
這工錢也太低了吧。
“你不是哄我吧……”
婆子不高興:“怎麼是哄你?這是我們人人都這個價錢啊。我這個月也不過才能賺到五十多錢,你以爲還能靠這個發家致富不成,都說了是補貼家用,補貼而已!乖乖!你一套縫完就要三十多,五套一百多大錢,天下哪裡找這麼好的差事去?你工錢比宮裡的繡娘還貴呢,誰敢請你啊。”
因爲太吃驚,段素娥腦袋有點不清醒,下意識就反駁說,“宮裡繡孃的工錢不是按件數計算的,是按月,每月不管做多少活都是每人十兩銀子,手藝最好的月錢有二十兩。”
二十兩,換算成銅錢,大概能有將近兩萬個呢。
比區區三十銅板可多多了啊!
婆子眼神更古怪了,“喲,你還知道宮裡繡孃的工錢?我可不管宮裡什麼價錢,那是天王老子給錢,當然大手大腳。我們這裡小地方,軍費吃緊,可給不了你許多。你願意幹就幹,不願意幹把活給我,我們這裡還不夠分呢,勻出兩套給你縫是看趙參軍的面子!”
婆子伸手就要把段素娥懷裡的衣服搶回去。
段素娥吃了一驚,清醒過來。
下意識不撒手,緊緊拽住。
總共三十多就三十多吧,總比一個錢也沒有好。先填飽肚子,別餓死纔是正經。
“我縫,我縫!我沒嫌工錢少,就是剛纔聽你說起宮裡繡娘,我隨口唸叨一句。不是故意的!”
“你說真的?”
“真的!我願意幹!”
“那你可好好縫,別做壞了啊!”
“嗯,嗯,你放心,我做得好。”
婆子不大高興地把段素娥打發走了。
段素娥覺得萬念俱灰。
但是看着家裡米缸,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做活。
她算是徹底領略了當下等人的苦。
“秦韶華,行,你報復我,我認了!誰讓我當年欺負過你,我活該,行了吧?要不是爲了留在趙公子身邊,我纔不受你的氣呢!”
她把帳都算在秦韶華頭上。
咬着牙,望着王府的方向發狠。
不過她還真是錯怪秦韶華了。
秦韶華整天那麼多事情要忙,哪有功夫理會她呀。
分了她房子住,又告訴底下人給她一點謀生的活計做,這就算是仁至義盡了,還是看在趙立面子上。
要計較以前,她根本就不會讓她進鳳凰城的城門。
而讓段素娥做活,也是爲了給身體原主秦大小姐一個交代。
畢竟段素娥當年欺負秦大小姐,下手可沒軟過。
打過,罵過,罰跪過,不能輕輕將這段恩怨揭過去。
要不然秦大小姐的苦不是白吃了?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呢!
咱們該討的帳還是要討回來。
不過,秦大小姐最艱難的時候是在宮裡做苦役,這筆帳也不該算在段素娥頭上,所以秦韶華就沒有太過折磨她,讓她受點苦,體會一下底層勞動人民的艱辛就好了。
秦韶華最近正忙着近衛軍擴員的事情。
五千的擴編名額,現在已經填充了一部分。
其中有一批人是從鳳凰城守軍之中抽調的。
因爲守軍之中有的士兵看見近衛軍十分厲害,心嚮往之,申請要加入近衛軍。秦韶華就讓這邊的教頭進行篩選,一番淘汰之後,挑了一批補充進隊。
收編了這麼一羣士軍之後,又接受了一些報名的民壯,隊伍擴展到三千多人。
秦韶華喊停了。
“咱們近衛軍暫時先這麼多人,全員從今日開始閉關集訓,每個老兵負責帶一批新兵!等把這些新兵帶熟了,有模有樣了,再把五千個名額填滿。”
她給頭領們下令,讓他們苦練新兵,絕對不能手軟。
並且執行了殘酷的末尾淘汰制,每十天一次大比,不合格的人淘汰到鳳凰守軍之中,踢出近衛軍。
一時間近衛軍中人人精神抖擻,全都爲了大比開始拼命苦練。
熱火朝天的勁頭把整個鳳凰城守軍都震了。
弄得守軍的將領們一個個非常眼紅。
“孃的,咱們也練!”
於是,在近衛軍的帶動下,整個鳳凰城守軍幾萬人,也陷入了沒日沒夜的玩命苦練之中。
齊王非常欣慰。
他用配置勁弩推動軍中苦練,每隔半月就來一次弓箭手大比,已經讓軍中氣氛爲之一振了,現在秦韶華這個來得更狠。搞得一天到晚將士們都在嗷嗷訓練,精神頭十足。
主觀能動性那叫一個強。
“本王真是找了一個好王妃啊。”他私下感嘆,“照這樣下去,軍力提升飛快,過不了多久,揮軍北上就可以成行了。”
“怎麼?”秦韶華很驚訝,“你這麼快就要北上去打仗?”
他說過開春北上,可鳳凰城地處北疆,這春天還沒正式降臨呢。
只有淺淺的暖意而已。
齊王說,“正月裡剛剛狠擊了樑國一次,趁着他們還沒緩過來,一鼓作氣再去殺他一回。”
打得他們十年都沒力氣反撲,纔算痛快!
秦韶華說,“若是你這麼快北上,那我們到時可以一起走了。”
她還惦記着去樑國剿滅林婆的餘黨呢。
齊王微微一笑:“好啊,那麼到時候咱們就一起出行,看看誰先完成預定的任務。”
“好!”秦韶華一口答應。
“輸了的,要聽本王擺佈三天三夜。”
齊王笑得不懷好意。
秦韶華冷哼,“你怎麼知道輸的一定是我。走着瞧!”
……
段素娥也是個能屈能伸的。
秦韶華還真沒看出來。
這傢伙自從開始接軍中家眷們介紹的活計,辛辛苦苦做了一段時間之後,竟然主動來給她道謝。
“王妃,我現在知道了民間百姓的疾苦,知道他們生活不容易。一針一線,一粥一米,都是用汗水換回來的。多謝王妃給我這個機會,體會他們的苦了。更謝謝王妃給我住處,給我活做,讓我能在鳳凰城裡安頓下來。”
秦韶華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有幾分真心。
當然,幾分真心,秦韶華也不在乎。
兩個人差着天上地上那麼遠呢,她在天上,段素娥就是爬到梯子上也夠不到她,不能對她造成任何傷害。
所以對於段素娥的陳情,她也就是聽聽,一笑而過。
“既然你知道生活不容易,以後好好生活就是,不必事事來跟我彙報。”
“是,我知道了。王妃要是用得着我,儘管說,我義不容辭給王妃做事。”
秦韶華讓她出去了。
兩個人實在沒什麼好談的。
趙立聽說此事,倒是比較欣慰。
給段素娥送藥的時候,就誇獎她:“段小姐以前的脾氣可不小,現在能體會百姓的疾苦,大大不易,也算這番苦處沒有白吃。”
段素娥聽着心裡彆扭。
好在趙立又說,“不過段小姐畢竟是自小嬌養慣了,身上還有傷,別累着自己。活計能做多少是多少,我現在在軍中表現不錯,下個月就能升職,餉銀也會多一點,所以你不要那麼辛苦,我總之不會讓你餓到肚子就是。治傷的瘡藥,這次軍醫給的不少,我都給你帶來了。你記得按時換藥。”
段素娥心裡很感動。
她爲趙立擋刀,又不是趙立逼她做的,趙立不搭交情她也說不出什麼。
但是事後他能這麼感恩戴德,時時念着她的好,對她照顧如此,可見趙立是個心地醇厚之人。
接過金瘡藥,她勸趙立,“我的傷已經好差不多了,你跟軍醫換藥肯定又給他做了不少工吧?你好好休息,不要總爲我辛苦。也不必掛念我,我過得挺好的。”
趙立欣慰段素娥的成長,交代幾句,離開。
段素娥一直目送他的身影轉過街角,看不見了,才返身回屋。
趙立只是個尋常的年輕人,相貌談不上一等一的英俊,身材也不如當兵的那麼結實,但是在段素娥眼裡,趙立卻的的確確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能毫不手軟棍打建恆王,還能掛印辭官、公然和建恆王叫囂的男子,這份膽氣和擔當,世間恐怕也沒幾個。
何況照顧起人來,還這麼細心。
她每次看到趙立都是心跳加快。
她想,自己這個樣子,也許……
大概……
是真的動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