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華出了楚國公府和魏清狂道別。
魏清狂其實還想跟着她,總之自己也無事,身上的毒傷也好了大半,正願意到處走走。就是什麼也不做,只看着秦韶華做事也好,遇到可以幫忙的還能幫一幫。
正要解釋,不遠處跑來一騎,到得兩人跟前停下。
秦韶華認得那人,是齊王府的下人。
勒馬上前去問:“可是攝政王殿下有事?”
那人不是別個,正是上次接了千妖月的假傳信報,往北方鳳凰城給主子送信的,是以對魏清狂什麼好感都沒有。魏清狂昨夜在楚國行宮的公開場合亮了相,私下裡面貌畫像早被楚國有心的朝臣們傳遍了,齊王府裡更是消息靈通之地,家下人等哪能認不出魏清狂。
所以那人到跟前一看,怎麼宴會早就結束了,這魏公子還不走,還跟着咱們秦姑娘?
想幹啥啊?
當下就跟秦韶華說:“殿下有秘事要告知秦姑娘,故而特命屬下親來面見。事關楚國公府隱秘,還請秦姑娘單獨和屬下走一趟。旁人還是不帶的好。”
話裡話外都在逐魏清狂的客。
關乎楚國公府,秦韶華想着必然和中毒有關,也就不敢怠慢。因此立刻就和魏清狂道別。
魏清狂哪裡看不出傳話人對自己有牴觸?
可他做事向來不強人所難,而且也不屑於和一個下人計較,要是齊王親自來了,才值得他爭鋒。所以秦韶華要告別,他也就帶着人策馬而去。
傳話的人心下就暗自得意,哼,讓你和咱們王爺搗亂!遇到事情秦姑娘還不是和咱們親近,說讓你走就讓你走!
於是帶着秦韶華到了一個僻靜所在,悄聲相告:“秦姑娘,楚國公府的不對勁我們早就有所察覺,知道是有蠱毒作怪,還特請了高強的蠱師出山來對付,不過一時還沒抓到幕後之人……不想姑娘昨夜一舉破了蠱毒之局,倒是幫了大忙。昨夜您處置衛長公主的蠱師的時候,我們已經對衛長公主動了手,剪除了她身邊那些高手。現在她孤身一人興不起風浪了。”
秦韶華聞言心下驚訝不已。
怎麼這麼快!
她這剛剛安排了個眉目,還沒動手呢,齊王倒是搶了生意!
說起來,她和齊王都在楚國公府留了人,自己的人卻沒發現府中主人的異常,只顧着防備刺客罷了,可齊王的人卻早早發現了蠱毒之事,早得時間都夠請蠱師出山應對。
再說,賀蘭馨手下的人可扎手着呢,一夜之間全被剪除了嗎!
齊王的人可真是又快又強啊!
不愧是一國親王,麾下力量果然比自己手頭的強大。
也不知等自己盤活了奇門之後,有沒有和齊王抗衡的能力……
秦韶華心念電轉,問那傳話的:“賀蘭馨身邊高手真個都剪除了?”
“是。只剩下不足爲慮的侍女隨從之類。”
“她現在何處?”
“在衛驛館。本來昨夜宮宴之後,蔡太師吩咐驛館加強了防衛,等於變相軟禁了衛長公主。”
秦韶華就明白了,點頭道:“那麼賀蘭馨孤家寡人,現在只是楚國和衛國博弈的籌碼之一罷了。她一時倒是不能死。”
死了,怎麼和陳兵邊境的衛帝討價還價呢。
傳話人道:“秦姑娘料得不錯,咱們王爺這邊也是暫時留她性命的意思。只是她罪過犯了不少,以後時機到了,必定還要收了她的命。”
“我知道了,那麼我這邊暫時不會動手。還有事麼?”
“沒有。秦姑娘保重。”
傳話人施禮離開,秦韶華心裡將眼下局面默默再盤算一遍,料定賀蘭馨已經是半死之蟲,倒是不值得再爲對手。
可半死也是活着。
心腸狠毒的女人,不能讓其活得太痛快。
秦韶華馬頭一兜,朝着楚京衛驛館的方向去了。
“沒想到你這時會來。”衛驛館裡竟然有老太師蔡烈在,一見秦韶華,面上不動聲色,眼中卻閃過驚訝。
秦韶華一見驛館裡僕人不斷進出,清水一盆盆擡進去,血水一盆盆擡出來,就知道是在打掃戰場。
原來昨夜齊王的人剪除賀蘭馨羽翼,竟是公然在驛館動了手。
此時已經臨近中午,場子還沒清理完,可見昨夜戰況激烈。
秦韶華笑着迎上蔡太師,坦白道:“昨晚的事不是我乾的。”
蔡太師精光暗蘊的老眼深沉盯了她一下,捻鬚沉吟,“既不是你……那麼,我就知道是誰了。這行事風格,除了你也就是他。”
兩個人心知肚明那個“他”是誰。
秦韶華狡黠一偏頭:“那麼老太師作何打算?”
“一夜之間風雲突變,老夫年事太高,頭腦也鈍了,什麼打算暫時都想不出來。”
雖然只是一場京外行宮裡的晚宴,和一場小小驛館裡不能宣揚的激戰,可其中牽涉的各方勢力之廣,說一句“風雲突變”毫不爲過。
賀蘭馨怎麼說也是衛國長公主啊!
秦韶華便說:“老太師想不出打算,不想也罷。再艱難的局面只要冷靜晾一晾它,都會很快柳暗花明。”
蔡太師花白眉頭一動,負手立在通向驛館內院的臺階上:“那麼你此來又是做什麼?”
秦韶華踩着臺階一路走到蔡烈身邊,腳下是剛剛清洗過不久的青石磚,磚縫子裡已經看不到血跡了,可血腥味一時沒散盡,淡淡地鑽入鼻端。
“有老太師在此清理善後,我還能做什麼驚人之舉不成?只因昨夜宴會上人多,我沒來得及和衛長公主私談,有些話還想問一問她。老太師賞光,讓我進去吧?”
蔡烈眯着老眼,沉沉把她看了半晌,好像在揣度她言語的真假。
秦韶華面色坦然,任憑他審度。
最終蔡烈嚴肅地警告:“衛長公主昨夜之後身份越發特殊,你須明白分寸。”
秦韶華一笑:“我明白。我不動她一根頭髮絲兒。”
蔡烈眼皮耷拉下去。
秦韶華知他這是允了,微微欠身謝過,繞過他進了內院之門。
“你來做什麼?”見了面,賀蘭馨兜頭一聲冷冰冰的質問,雙眼充滿恨意,似乎是想要把秦韶華千刀萬剮的架勢。
她還穿着昨夜晚宴上的舞裙,裙裾重重疊疊,輕紗婉轉,倒是有幾分凌波仙子的模樣。
只是眼下淡青的眼窩和有些花掉的晚妝太顯眼,讓她顯得憔悴。
“你氣色不好,何必又動怒。女人生一回氣老一年。”秦韶華輕描淡寫一句話,讓賀蘭馨更恨。
“你來做什麼!”又喝問一次。
跟前沒有侍者,秦韶華自顧自進了屋,直接在她對面的椅上坐了,“我是爲你好。接下來我要給你下毒,這毒呢,你越是情緒激動,它越容易發作。你要是心平氣和修身養性,說不定它一次也不會發,還能伴着你長命百歲。”
“你敢。”賀蘭馨咬牙切齒擠出兩個字。
秦韶華直接評價:“色厲內荏。”顯然她很害怕被下毒。
賀蘭馨目光穿過敞開的房門往外瞟。外面有做事的驛館僕人來回走動,但都不是她從衛國帶來的人。秦韶華卻近在咫尺,她難免心慌。奇門的毒,她是很知道其厲害的,和“天意”的蠱不相上下。
秦韶華道:“別看了,你想大聲呼救的話,就算人立馬就到,我也能把毒給你下進體內。”
這可不是唬人虛言。賀蘭馨手下有蠱師,怎會不知。
於是頓時放棄了呼救一途,定了神冷笑:“你最好想清楚,若是本公主死了,楚衛兩國可要起戰事!我們陛下的確是和我有點誤會,但多年同胞情深,他絕不會容忍我死於外人之手!”
“所以我不殺你啊,只是毒一毒你。”秦韶華語氣清淡,“你說吧,爲什麼你我素不相識,你卻一來楚京就處處針對我?爲什麼楚國公府與你沒有恩怨,你卻在府裡下毒手?”
“你知道楚國公府……”
“當然知道。不然昨夜你的人爲什麼死呢?”
“昨夜是你乾的?”
“不。楚國想你死,也能讓你死的人多了。你再敢興風作浪,你就去地下追隨昨夜死掉的手下吧。楚國可以留着你和衛國談條件,也可以殺了你直接和衛開戰,別以爲楚國怕了你。”
賀蘭馨眼中光芒變幻不定。
秦韶華語氣太堅定了,讓她不寒而慄。
明知秦韶華代表不了朝局雜亂的楚國,可是這一刻,她卻被其氣場所懾,一時不敢掖其鋒芒。
“你……”她喏喏。
“別廢話!說,爲什麼針對我和楚國公府?”
“誰讓……”在秦韶華咄咄的逼問下,賀蘭馨被自己的膽怯氣到了,想理直氣壯地反駁卻底氣不足,聲音變了調,“誰讓你們擋我的路!我不允許奇門的人在楚國朝廷攪局,更不允許楚國公府做你的後盾!現在我願賭服輸,一時沒敵過你,千刀萬剮隨你便,只要你敢!”
秦韶華呵呵一笑。
是冷笑。
什麼擋路,爲着這種狗屁理由,賀蘭馨竟然謀害楚國公府無辜的婦孺?
“我說了暫時不殺你,就談不上什麼千刀萬剮。我只給你嚐嚐毒藥的滋味,以你之道還治你身。”
說完,秦韶華起身便走。
賀蘭馨一愣。
怎麼走了?不是說下毒嗎?
彷彿後背長了眼睛,看到賀蘭馨驚愕似的。秦韶華朝後擺擺手,“別傻了,剛纔你開口說話,我已經彈毒藥進了你的喉嚨。記住心平氣和哦,情緒激動會毒發。”
賀蘭馨聽得背後冒涼氣。
“你站住!”三兩步追上了秦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