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姨娘斷臂處一直汩汩流出鮮血,地上早就積了一灘血水。手臂被砍斷是致命的傷,她沒有立時暈過去已經很不簡單,但要是不及時處理傷口,死亡很快就會到來。
和女兒的拉扯加速了傷口失血,沒多久她就已經頭暈眼花手腳無力,按不住女兒了。
“大小姐,求你……饒命……求你救救我。”她竟然在失血過多的情況下還能保持頭腦清醒,當機立斷放棄依靠女兒,反而轉頭來和秦韶華求救。
秦韶華冷冷一哂,上前一腳將礙事的秦香兒踢開,還沒等秦香兒重新撲過來,三兩下就給賀姨娘包紮好了傷口。
“多謝大小姐救命之恩。”賀姨娘疼得奄奄一息,但理智還清醒,沒忘了道謝。
她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忍耐力可真強。秦韶華也不得不佩服她這一點。
“娘你還謝她?”秦香兒衝過來抱起孃親,卻動作魯莽碰到了賀姨娘的傷口,疼得賀姨娘渾身一陣抽搐。
賀姨娘幾乎是翻着白眼艱難地告誡女兒,“不……不要對大小姐無禮……”
“娘你是不是傻了?”秦香兒紅着眼睛哭,“你的胳膊可是她砍掉的,又假惺惺來做好人給你包傷,誰知道她用的藥是不是有毒呢……”
“住口!”賀姨娘奮力從女兒懷裡掙脫出來,歪着半邊身子倒在地上,給秦少華磕頭,“大小姐,請別……別計較她無禮。”
秦韶華冷哼一聲坐回去,“廢話少說,招供吧。”
賀姨娘老實迴應,“是……”
“娘?”秦香兒憤怒於孃親的軟弱。
賀姨娘明顯感覺到斷臂處不那麼疼了,知道秦韶華給她用了強效藥物。她不敢看地上那截斷臂,目光拐了個彎才落到女兒身上,“香兒,這是我該得的懲罰。我對大小姐沒說實話。你快住口,不要再說了。”
然後就對秦韶華吐露實情。包括她怎樣慫恿段氏對付秦韶華,怎樣明裡合作暗裡搞小動作,一件件一樁樁都說得很詳細。還把秋雁的事也仔細交待了,招供說派秋雁去下毒行刺都是她和段夫人商定的。
秦韶華點頭,“這還差不多。你想看我和護國公府鷸蚌相爭,你在後面伺機而動,漁翁得利,這心思我早就知道。可我還是放過了你,給你合作的機會,知道爲什麼?”
“不、不知道。大小姐的心思我不敢亂猜。”
“因爲你在我眼裡輕如塵埃,我可以隨時結果你,而你那些小動作,根本不會給我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賀姨娘眼角餘光裡,地上那截斷臂礙眼得很。
她明白秦韶華說的都是實話。
“是我不自量力。多謝大小姐不殺之恩。”她白着臉道謝。
“我還沒說不殺你呢。”秦韶華手撫劍柄,“你接着招供。”
“我……我都說完了啊。”賀姨娘一臉茫然。
秦韶華目光一寒。
“有有有!我還沒說完!以前大小姐沒被除籍時,段氏多次害你,我都沒有阻攔,我……我對不起大小姐。”
“我不想聽這個。”
“那……”
“我想聽什麼你心裡明白得很。賀姨娘,我再說一遍我耐性有限,你已經浪費我很多時間了!”秦韶華刷地一下把長劍再次指向賀姨娘,劍鋒寒光閃爍,隨時可以飲血。
賀姨娘呆呆看着劍尖,眼神閃爍。
秦韶華冷哼:“你以爲自己未來還很長,所以想多留些資本,好長長久久地和我周旋?你以爲我現在離開了齊王府勢單力薄,不敢輕易殺人犯法?你可真蠢。我隨時能要你命,處理屍首不被人發現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或者你來猜猜,若是我把你也參與過毒蜂事件的消息捅出去,京裡會有多少人追着你要你的命?”
“我沒……”
“你沒有?別忘了那蠱蟲有異香,秦雲身上沾了,你身上也有!當日我就懷疑你們和毒蜂事件相關,所以才帶兵去護國公府。果然一進府就讓我聞到了你們身上的香氣,但我只抓了秦雲卻留下你,你想想這是爲何?”
“……”
賀姨娘臉色慘白。
什麼異香她根本不知道,但秦韶華這樣子,顯然已經十分確定她參與過毒蜂的事。對,當初的確是她隨着秦雲一起見的蠱師,她參與了……若是讓旁人知道……當日在馮府受驚的人可不少呢,她現在無依無靠,那些人想撒氣的話,弄死她比弄死螞蟻還容易!
“大小姐,我、我明白了……我說,我都說……”賀姨娘抱着斷臂的傷口,虛弱癱坐。
“說吧。最後一次機會。”
秦韶華收回長劍,臉色清冷。
賀姨娘目光頹敗地開始交待。
窗外又是一個炸雷,雨點更急更密了,她的聲音夾在雨聲裡顯得更加虛弱。
“當年凌夫人被污衊殘害庶出子女,從而被奪了正室之位,憂憤病亡……其實,是有秦雲參與其中。但是當時威遠侯府還沒被問罪,秦雲不敢直接休掉凌夫人,才和段氏商量了計策,先把凌夫人敢下正室之位,再讓她生病,在藥裡動手腳……”
賀姨娘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秦韶華想讓她招供什麼,不用多加提示就直接把話匣子打開了,交待起了當年之事。
秦韶華不動聲色聽着。
面無表情,心裡卻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窗外電閃雷鳴,都不及她心中的驚怒更甚。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
她以爲是段夫人謀害了凌夫人,沒想到其中還有秦雲參與!
可凌夫人當年的罪名是謀害庶出子女,如果秦雲也摻和進去,那麼謀害庶出子女的真正凶手不但是段氏,還有秦雲嗎?
段氏害別的女人的孩子還說得通,秦雲……他竟然爲了趕下凌夫人而謀害自己的骨血?
果然,就聽賀姨娘開始交待細節。當時段夫人和秦雲怎麼商量的,由哪個僕人動的手,都說得清清楚楚。秦韶華結合身體原主留下的記憶,從陳年的蛛絲馬跡中尋找蹊蹺處,果然和段姨娘的交待處處對得上。
也就是說,秦雲真的害過自己的孩子。
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渣!
秦韶華壓抑着怒火冷冷問道:“你說秦雲參與謀害凌夫人,那麼,你可知道他的動機?”
“秦雲一直不滿意威遠侯府。”賀姨娘說,“我伺候他的時候,不只一次聽到他私下裡抱怨威遠侯府不和他一心。次數多了我前後一聯想,就明白了,他最初求娶凌夫人就是因爲凌夫人出身威遠侯府,他想以婚姻得到威遠侯府的助力。沒想到婚後岳丈和舅兄們根本不提拔他,反而要他從軍中底層做起,讓他‘磨練’。他多次提出請旨領兵,先皇還沒表態,威遠侯府反而次次壓制他,日久生怨,他對凌家的恨意就越來越大。”
“當時段氏反而能殷勤小心地幫他,一直遊說尚書府給他助力,所以他也就越來越寵信段氏,對凌夫人就是面子情了。段氏後來看時機成熟,就挑唆他把凌夫人趕走,還處處陷害凌夫人……時間一長,就讓他徹底厭棄了凌夫人,恨不得凌夫人立時消失纔好。”
原來如此。
秦韶華心中爲凌夫人嘆息。
這位夫人臨死都不知道是丈夫謀害了她,甚至連段氏的面目都沒徹底認清。身體原主的記憶顯示,凌夫人曾多次和女兒聊起秦雲的好,特別是臨死那兩天意識不清楚,就忘記了避諱女兒,把當年秦雲追求她的細節都講出來,花前月下,十分美好。
凌夫人最後是帶着微笑過世的。
根本不知道自己死後,孃家問罪,女兒爲奴,世界天翻地覆。
“如此說來,威遠侯府覆滅之事,和秦雲也脫不了干係了?”秦韶華冷冷地問。她本就爲打探此事而來,問出凌夫人之事,反而是意外。
不過她發現賀姨娘臉色越來越白,氣息也不穩,就給她餵了一顆提氣的補藥。
秦香兒在旁擔心地看着,一臉懷疑。
秦韶華瞥她一眼,“多跟你娘學學。”
賀姨娘吞下藥丸安慰女兒,“別怕,大小姐要殺我早就一劍殺了,不會浪費毒藥給我。”
還算聰明。
她歇了一會就交待,“大小姐明鑑,那時候段氏還沒有把我當心腹,我接觸的事情不多,只能靠猜測……我覺得,威遠侯府的事應該和秦雲有關。”
“證據?”
“我哪有證據呢,那麼隱秘的事秦雲連段氏都沒商量,似乎是直接和段尚書聯繫的……”
秦韶華冷冷一眼盯過去,賀姨娘趕緊改口,“也不是完全沒有證據,那個,我記得……威遠侯府出事之前,秦雲和威遠侯麾下的一個將軍走得很近……”
秦韶華掏出炭筆和紙記下那將軍的名字,又逼着賀姨娘問了幾個細節,悉數記錄。
最後收起紙冷冷一笑:“我就知道你這裡有料可查。段氏是個蠢的,你比她精明一萬倍,對護國公府內外之事清楚得很。”
“大小姐明鑑,我把知道的都告訴您了。求您饒命!”
秦韶華站起來,負手走到她跟前。
“你把自己撇清得乾淨,其實,當年謀害凌夫人,也有你的功勞。”
“沒有……”被秦韶華盯着,賀姨娘的否認非常沒有底氣。目光移開,不敢和秦韶華對視。
秦韶華冷笑:“一條胳膊,暫且抵消你的前罪。你害凌夫人,害我,我都可以不追究。只要你……”
“但憑大小姐吩咐!”
“你回段尚書府去,替我盯住段尚書。記得這次不要耍花招,否則我隨時要你人頭。”
“啊?”賀姨娘一愣,急急地說,“段尚書那個人很是奸猾,肯定不會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