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衝動是魔鬼,可是到了關鍵時刻,就是在怎麼大的勸說都是不頂用了。容語蕊只要一想到雪兒有可能就這麼被皇帝砍了,她就沒有辦法保持冷靜。
將懷中還什麼都不懂的小傢伙緊緊攬在懷裡深深吻了吻他的額頭,淡淡的奶香衝入鼻尖卻帶出了容語蕊溢滿眼眶的淚——
經過煎熬般的左右爲難後,她最終還是選擇用自己去換雪兒,儘管她也不知道這樣能不能成功,但是,試過總比坐以待斃的好。
“乖寶寶,娘去救你雪姨,你要好好的。”容語蕊將孩子遞給了站在一邊的齊家婆子,“孩子,我就交給你了。”
齊家婆子搖晃着懷中一離開容語蕊就哇哇大哭的小娃兒,滿臉不解地看着容語蕊問,“嬸子,那雪兒姑娘和你認識也沒多長時間,你怎麼就……”
容語蕊揚起一個有氣無力的笑,喃喃唸叨,“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她的眼神在小傢伙純稚無辜的小臉上逡巡不去,“你答應我一件事罷。”
“您說,什麼事我聽着。”齊家婆子見容語蕊說的正經,趕忙道。
“如果我出了什麼差錯,這孩子,就當是你們家的小兒子養着成麼?”容語蕊伸手摸了摸小傢伙粉嘟嘟的小臉,聲音低啞。
“這個您可以放心,有我們家小子一口,就不會缺了寶寶的!”齊家婆子拍胸脯保證。
容語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好,如果我能活着回來,我就將三線法教給你。”
“啊,你是說宮裡那個傳說中天仙娘娘發明的三線法?”齊家婆子咋舌,“您怎麼知道這些個?”
天仙娘娘?容語蕊愣了愣,卻是懶得追問懨懨的含糊了句,“意外會的。”
知道容語蕊沒有興趣和她討論這個話題,齊家婆子訕訕的抱着孩子回家裡,臨走又說了一大通保證的話。容語蕊這時候腦海裡亂成一團漿糊,哪裡還有心情聽這些廢話,也就是這隻耳朵進那隻耳朵出罷了。
待齊家婆子走了後,容語蕊重新關了門,到井邊打了一盆水,親自調了一碗藥水,
細細抹在了臉上,眼神空洞的等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容語蕊俯下身湊到銅盆裡,用手輕輕摩挲按揉着面部數下,這才微微仰起頭,拇指和食指輕輕按在耳後跟的一處輕輕將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細細撕了下來,銅盆裡還算清澈的水裡,露出了一張清秀的面容,卻是比陰鬱婦人的面孔好上太多了。
從偶遇上皇帝一行後,容語蕊怕被發現,就將陰鬱婦人的面容以張千面老人所教的方法‘粘’在了臉上,沒有特殊藥水卻是萬萬難以化開的,這本是容語蕊最後一條退路——卻不曾想到——這撕下面具的,居然是她自己。
被慕容冷追的雞飛狗跳,兜兜轉轉這麼久,她終究還是要回到那個令人絕望的地方,妃子詐死出逃的罪名有多嚴重,就是不識得律法的容語蕊也猜得出幾分,因此,她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不管怎麼說,她是萬萬不能再去連累雪兒她們了。想到雪兒手腕上的紅痕和寶兒身上那一道道血口子,容語蕊的心就抽痛的厲害。
她無法自私到無動於衷的地步,因此——她只得自投羅網。只是不知道,皇上會不會看着以往的份上,大發慈悲,讓她這個掃盡了他顏面的罪妃見雪兒她們最後一面。
打水沐浴淨身後,容語蕊回到房中換上一身雙繡百蝶石榴裙,取出了那些已經久久不用的胭脂水粉珠寶首飾一點、一點地給自己梳妝,往頭上插一個簪子,她會想起巧笑靨兮的雪兒,在腰間束一條絲帶,她會想起蹲在她面前一臉沉默卻雙眼含笑的默兒,系一對耳墜,她會想起小嘴微嘟杏眸閃亮的婉兒,戴一條項鍊,她會想起梨渦微漾笑容可掬的睦兒,還有,那往她頭上輕輕插上一朵白瓊花笑靨純真感恩的寶兒……
這些人……這些就是在記憶中都栩栩如生的人……從來都存留在她的記憶裡,片刻都未曾忘記過——從未忘記過。
容語蕊微微闔目,兩行清淚冉冉而下。
爲了自由……她放棄太多也失去太多……如今想要挽回,卻是千難萬難了。
還有他……還有那個她埋藏在內心深處的他,那個一直存在且越來越鮮活的
他。
彷佛用玉刀千雕萬刻而成的雪嫩裸足輕輕套上羅襪踩入繡着朵朵碎梅的繡鞋中,容語蕊鋝過髮鬢一綹遺落下來的青絲,取了那半塊梅佩在腰間繫了,又將漢白玉麒麟手鐲套入雪白的皓腕中,想了下,她又將那隻深翡色的翡翠手鐲也套了進去,不知爲何,她直覺這支鐲子會有用處的。
兩隻玉鐲相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容語蕊垂了垂長長的眼睫,將旁邊蒙着長長白紗的斗笠繫上,然後推開了大門。
這樣一座平民坊間,陡然出現一個這麼出衆的人物自然吸引了多數人的眼光,正抱着寶寶逗弄的齊家婆子毫無形象的張大了嘴巴,看着容語蕊,如果她剛剛沒看錯的話,那女子——是從安嬸子家裡出來的?安嬸子傢什麼時候來了這麼一個出衆的人物了?
“你是……”齊家婆子期期艾艾地抱着小傢伙湊到容語蕊面前,以往的靈活不見了蹤影,倒顯得有些笨嘴拙舌。
“不認得了?”難得見齊家婆子吃癟,容語蕊藏在斗笠下的嘴角彎了彎,伸手將孩子抱了過來輕輕晃了晃,重新交回齊家婆子手上,“幫我照顧好他。”說完人已經飄然遠去。
齊家婆子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半晌,突然一拍大腿驚呼出聲,“俺滴娘喂,那居然是安嬸子?!”
安陽府中人雖說認不出也猜不透容語蕊是誰,但是從容語蕊通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那種氣質,亦是讓他們不敢輕慢。
容語蕊早就打聽好了,那個王爺就住在安陽客棧,自幼在安陽府長大的容語蕊自然知道安陽客棧在哪裡,因此走近路的她只走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了安陽客棧門口。
“喲,姑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小二見到容語蕊趕緊出來迎客,眼睛卻不敢去看容語蕊的面孔,儘管她已經將面容掩在了斗笠下。小二很清楚,單獨出門在外的女人沒那麼好招惹的,很有可能一不小心這對招子就會因爲一時的心猿意馬給毀了。
容語蕊從腰間取下那半塊梅佩,手隱隱有些輕顫,“麻煩將這塊玉佩給皇、王爺府上的總管瞧下,他知道怎麼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