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豔文做了一個夢,夢裡旭日初昇,流風攝雲,落英繽紛,如夢似幻。
他進入桃園等人,披了一件白色篷衣,衣裳繡着雪線銀絲,雲捲雲舒,他該是很喜歡那件衣服的,所以連走路都要小心翼翼不忍沾上半點塵土。哪知桃花沾了露水,清風拂過,簌簌而落,自上而下淋了他一身的桃花雨滴,恰有一片落在他的耳邊,他想伸手摘下,卻被人搶先了一步,不經意間卻抓住了那人的手指。
他轉過身,莞爾一笑。
你來了。
美夢一則。
史豔文動了動,彷彿夢中的桃花落在了現實裡,他的耳後依舊輕癢難耐。
“醒了?”
指尖一動,史豔文慢慢睜開眼,入眼便是與一人側躺相對,那人嘴上還掛着饜足的弧度,拿着自己的頭髮輕掃側頸,十足的輕佻無賴,一點沒有王族的端莊矜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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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怎料話一出口,史豔文就被自己沙啞的嗓音鎮住了,立馬清醒,又刻不容緩的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手臂,到底沒好意思去看自己胸前。
但僅僅如此,結果依舊叫人臉紅心跳。
他如今血氣不足,一塊小小的淤青也得七八天才能緩解,但目光輕掃而過,哪裡的青紫都超過了“小小”的範圍,而最嚴重的地方——史豔文臉色微慍地動了動膝蓋,自腿跟上傳的怪異疼痛忍不住讓他打了個冷顫。
這激烈放縱的現實與那溫婉靜謐的夢差了何止天地?
史豔文雖想抱怨呵斥,但一想及自己主動獻身且正“坦誠相對”,又難堪地說不出話來,當然以他現在的聲音,即便說了也毫無威脅,反倒給這曖昧的場景徒增一份旖旎。
不過聰明如競日孤鳴,自然早該是該猜着了。
他坐起身,擡起錦被也看了看那遍佈的青紫、腰間的指印,腦中不免又想起昨夜,表情微帶了歉意,道,“好像……是有些過分。”
史豔文終於忍不住失禮地翻了個白眼,拉下錦被重新蓋好,清了一下嗓子,強行壓下心底起伏,大方道,“先生沒有悔意,就不必逼着自己道歉。”
競日孤鳴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要沐浴嗎?”
“要。”
“走得了嗎?”
“……走得了。”史豔文咬牙。
……
自然最後,史豔文還是由競日孤鳴抱着和衣進了王府的溫泉池,一路上連下人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不過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史豔文私心裡又欣慰又恐慌,那恐怕從另一個角度代表了他活了幾十年的面子於一朝丟盡——雖然王庭侍從總是知道什麼該記什麼該忘的保命原則。
但發生過的事那麼深刻,即便是無人知曉,心虛之下也會覺得事事詭異。
比如從天而降的吳輔。
史豔文彼時正躺在花園軟椅上修身養神,端着競日孤鳴命人熬得清粥細細品嚐,競日孤鳴則回了書房去收好那一紙契書,順便拿些活血化瘀丸。
競日孤鳴算是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一人從天而降,倒栽蔥砸進了假山羣裡。
史豔文一驚,撐着軟椅的扶手坐了起來,動作弧度小的很,生怕一不小心牽動傷口,只是脣邊那曖昧的痕跡卻怎麼要擋不了的。是以吳輔從假山羣裡爬出來是見他還愣了許久,雖然看不見眼睛,史豔文卻莫名覺得吳輔的視線是定格在他脣角耳邊的,不由拉了拉領子,當然也不排除這孩子是看準了那碗清粥。
他調整了姿勢,壓低聲音以便正常說話,“你怎——”
“嗚呼哀哉,吾命休矣,史君子快救救我啊!”
史豔文抖了一下,大約是被吳輔這突如其來驚天動地的哀嚎嚇着了,只是配上那張被黑布完全罩住的臉就顯得有些詭異了。半晌,待吳輔哭喊夠了,史豔文才放下碗筷,問,“怎麼了?”
吳輔癱坐在地,正想說話,卻見史豔文看向他身後,臉上露出一絲恍然大悟的淺笑,繼而目光又移向自己,笑道,“你被風盯住了。”
隨後身後響起喝酒的聲音,吳輔一抖,慢吞吞的轉過頭,一青年居高臨下,高馬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嚥了口口水,“我說……你好歹是苗疆軍長,何必追着我一個小角色天天跑?”
青年卻不看他,眼睛在史豔文身上上下打量幾番,抱拳行禮,聲音爽朗充滿活力,“哎呀,史君子久見,身體可好了?”
史豔文衝他點點頭,“多謝掛心,豔文已然大好,只是染了些風寒,恐怕不變行禮,軍長見諒。”
“哪裡的話,”青年摸摸腦袋,“你是笨牛……銀燕的父親,風逍遙自該登門拜訪纔對,史君子不用對我客氣,叫我風逍遙就可以了。”
史豔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軍長不介意,豔文自也不介意。”
來人是現任苗疆軍長,前任軍長鐵驌求衣改換身份成爲國師後,便是由他領導鐵軍衛,爲人磊落不羈,嗜酒逍遙,一柄短刀殺敵無數,聽說與雪山銀燕在偷酒時結交,也算一段軼事。
史豔文見他出現,事情便已猜了個大概,想必定是少年心性未曾全褪,剿滅漠市餘寇事盯上吳輔了,至於原因,總不至於是因爲無人可用,大概是對吳輔整日黑布覆面產生興趣罷了。
“你們怎麼遇上的?”史豔文興趣盎然,他覺得這兩個人其實有些相像。
風逍遙臉上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這小子挺好玩的,我就叫人多注意點,誰知每次要抓到了又被逃走,逃跑的功夫倒是不錯,就是看不到臉,有點心癢癢。”
果然是想看他的臉。
“那個沙客呢?”
“他啊,”吳輔拍拍身上的灰塵,“好像往中原逃了,恩……應該快到中苗邊境了吧大概。”
史豔文頓了頓,又看向正準備再次爬走的吳輔,收回心思道,“你替我們向廚娘報信,雖然收了二兩銀子,但終歸是有恩於競日孤鳴,又揭發了一個還算小有作用的作亂首領,苗王算你功過相抵,並未打算多行追究,你何必如此遮頭避尾?”
吳輔一聽急了,跳起身的樣子就像因爲被踩了尾巴而炸毛的貓,連連退後好幾步,進入假山中,“你不懂……我喜歡這樣!”
風逍遙悠悠哉哉地跟了上去,他派人追了這人幾日,早就將人折磨的筋疲力盡,不然怎麼如此悠閒,現在輪到他上場,速度輕功,他自認還是高過此人數籌的,故而現在也只是摸着酒葫蘆賊笑。
“我是看你小子挺像我當年才追你的,不然誰稀罕浪費這個時間?只是鐵軍衛軍紀嚴明,你蒙着個臉算怎麼回事?恩恩,還是摘了好。”
吳輔似乎愣了一下,然後破口大罵,“誰他媽要加入鐵軍衛!這點破事你追了我好幾天!連口饅頭都不讓我啃!”
“哎呀,少年人別動怒嘛,鐵軍衛最多的就是饅頭了,你可別覺得它窮,雖然當年我也是這樣認爲的,但國師老大……咳,前任軍長他當初對我說過……”
史豔文看他們越吵越深入,頗有種再次不爭個高低不肯罷休的架勢,默默搖搖頭感慨,少年男兒意氣風發,如他們這樣經歷過多,卻是提不起這些興趣了。
“先生。”史豔文輕輕嘆了一聲,“出來吧,別躲了。”
競日孤鳴自一旁突然出現,坐在椅邊看他,讚賞道,“豔文內功盡失,卻仍耳清目明,看來恢復的不錯。”
說起這事倒有一點奇怪,史豔文稍稍坐直了身體,猶豫的看向他,“既然‘塑還’你也用過了,爲何只有我內力全失?”
競日孤鳴嗯了一聲,道,“副作用不同吧。”
史豔文眉角一跳,這語氣是再明顯不過的敷衍。
“哎呀,豔文莫是在懷疑在下,”競日孤鳴故作心痛,“可嘆也,恍然前一刻纔好事成雙,現在……就要跟我置氣了?”
史豔文一驚,連忙轉頭看向另一方,見假山裡毫無動靜,稍鬆口氣,“先生別打趣我了……他們人呢?”
競日孤鳴將一旁的茶杯拿起來,從懷中又拿出一個藥瓶,“大約已經打到三十里外了,吳輔確實是一個好苗子,只是心性多變,又無歸屬,仍需時日磨礪。”
史豔文微微側頭,看向一邊,“難怪風逍遙會盯上他,可是先生早先有所吩咐?”
競日孤鳴看着他的側臉,將藥丸遞到他手上,輕輕一壓,脣角一勾,“略微提過罷了,先吃藥。”
“……”
真的要吃?
史豔文有些爲難,畢竟一個男人因爲那事還要吃藥養身,總有幾分微妙的……赧然。
競日孤鳴往前靠了靠,語帶威脅,“只是日常補血氣的藥丸,也只這一粒便可慢慢化去淤青,不必忌諱什麼,總比藥老的苦藥好太多,後日離開時也不用擔心路上顛簸傷身……還是豔文手軟無力,要在下親自餵你?”
這是非吃不可了,史豔文瞪他一眼,伸手捏了藥丸的封蠟,啞聲道,“不敢勞煩先生。”
那粒藥丸不算稀有,但也是珍貴難得,那是狼主千雪孤鳴留給競日孤鳴爲數不多的補藥中的一顆,原可用在外傷嚴重之時,如他不久前才服用過。
不過競日孤鳴現下覺得它物超所值。
“豔文還記得初見時先生的一派正經……”
“哦?豔文可否賜教在下如今又是哪裡不正經了。”
“……”
“可見豔文是記錯了。”
……
天氣清冷,北風一過,常人都要侵些寒氣,更何況史豔文,競日孤鳴不久便扶着人進了書房,將侍女都關在了屋外。侍候的人微一怔楞,也就聽話的退了下去,只留了一兩個新來的孩子站在門口,倒讓兩個孩子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像這種親自侍奉主人的機會,對新人來說總是不多的。
競日孤鳴注意到了卻是一笑置之,史豔文則是慢慢走到一邊,拿了本書歪着故作不知其中緣由。
這樣也好。
他們在小廟裡也是如此,偶爾一起下棋畫畫,談些閒事,或是來了興致乾脆湊到一起看看對方在做什麼,飲酒泡茶逗樂玩笑,時刻注意着競日孤鳴會不會又趁機拿人打趣,不然非得逼着史豔文嘆息聲聲連叫三次“先生”才讓人止住。
不過還有些時候,他們是什麼都不做的,各自拿了本書看,幾個時辰或是一天都沒有關係,只要記得看看對方。
潛移默化的心心相惜,一人之懷念,哪怕相隔萬里,心上的另一人也會有所感應,何況他們之間也只隔了七八步的距離。對方眼中的感情再小心翼翼,另一人或是經年練就的條件反射,或是靈犀一動的本能察覺,都能不約而同的擡眼對視。
只是那時心有掛礙,每每如此,手中的書便許久才能翻過一頁,雖然都能過目不忘,但卻多少有些錯亂恍惚。
如今,心靜了。
那份飄逸出塵中多了太多實質化的脈脈溫情,讓彼此的存在感越加強烈,強烈到不需擡頭他也能感受到交纏的氣場,也不需要用眼睛去確認對方的存在,甚至不再對不久之後的道別抱有任何的忐忑。
今日是琅琊居解禁倒數第二日。
他們卻在書房呆了一日,統共也就說了十幾句話,換了兩三盞茶,捧了一本書,嫺靜淡然又帶着莫可言表的疲憊渡過了一天。
從暖陽分出一絲溫暖靜謐的光芒穿過月窗,到亭閣樓臺處感受風中寒氣盤旋,再到瀰漫磬香時融入相得益彰的曖昧風雅,至火燒彤雲於天邊倚身窗弦共賞鎏金晚霞,臨幕鼓聲聲敲響之刻回憶去日往昔相逢恨晚,最後飽攬弦月成鉤繁星化點後對笑入眠。
這樣的日子實在太難得。
也太勾人流連。
史豔文都快忘了不久的分離,但那時刻終會來臨。
琅琊居解禁的日子似乎只是眨眼便已來到。
新來的侍女起了大早,侍候主人洗漱之後便統統不見了蹤影,連同那些混入其中屬於競日孤鳴的舊部被帶出了十里之外。而三十里之外的駐紮苗軍,卯時一刻敲響金鑼,卯時二刻整軍退出,殘餘小組護兵暫時照看請出的侍從。
卯時一刻,苗王偕同狼主藏鏡人,摒棄輦輿儀仗,輕裝而來。
卻在琅琊居大門口看見一架寬大精緻又不失典雅的雙騎車輦,輦上掛滿了月白流蘇,車簾掛着玉珠,車後無門,藏青色的簾子拉開一般,可以看見玉製靠手的杆軾,連拉車的馬都是高人一等的富貴之態,只是當盧便可用來當做收藏的至寶。
看起來就是一座讓路人瞠目結舌、讓山賊搶着攔截的移動金山。
蒼越孤鳴艱難的張張嘴:“很……別緻。”
千雪孤鳴一臉嘲諷:“嗯,用來自找麻煩再適合不過。”
藏鏡人手指咔咔作響:“史—豔—文——!”
“小弟啊,”史豔文自門口出現,身體儘量離馬車站的稍遠,慢吞吞的走出,“你來的真早啊。”
藏鏡人氣憤地指着馬車,“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你現在被養的連馬都不會騎了嗎!”
史豔文從苗王狼主兩人尷尬的笑笑,“苗王、狼主。”
那兩人正要點頭,藏鏡人卻一腳跨到他們身前,惡狠狠地瞪着史豔文,“回答我的問題!”
史豔文見避之不過,便道,“其實中苗之間亦有不少奇景,坐着馬車慢慢回去,遊行賞玩亦無不可,小弟你——”
“遊行賞玩?”狼主驚訝地挑眉,“是去山賊窩嗎?”
苗王緊跟着輕咳一聲,“王叔,中苗之間的山賊應該沒有人能夠打贏藏鏡人吧?”
狼主偏過頭看他,“蒼狼啊,這不是重點。”
藏鏡人瞥他一眼,“你以爲你就說到重點了?”復而又看向史豔文,用下命令的語氣說道,“騎馬!”
史豔文臉色一僵,又清了清嗓子,“可是豔文最近染了風寒,尚有些頭暈……”
藏鏡人盯着他看。
史豔文爲難地點頭,“那就聽小弟——”
“既有車輦可行,何必騎馬勞累。”
史豔文一怔,視線掃過藏鏡人身後的兩人,見他們面色微沉,方纔轉身,競日孤鳴正抱手靠在門上,眼睛看着藏鏡人方向,至於到底是在看誰,衆人心知肚明。
“先生怎麼出來了?”史豔文輕聲問。
競日孤鳴嘆口氣,無奈地看向他,“難道豔文真打算騎馬,就不怕‘風寒’發作?”
“……我倒是覺得先生多慮了。”史豔文又看了看藏鏡人,好像並沒有什麼反應。
競日孤鳴往前走了兩步去牽他的手,用只有兩人聽見的聲音道,“在下實有要事,實在不想再擔心豔文是否會在路上覺得不舒服,或是引動傷口,令我分心。”
史豔文訕訕一哂,“……但也不必這麼華麗的馬車吧。”
“易尋便可,”競日孤鳴輕笑,“豔文先走一步,等我這裡的事瞭解,自會跟上。”
史豔文微驚,“先生不打算留在這裡一段時間?”
“我雖想留,”競日孤鳴頓了一會,“但解禁一除,蒼狼千雪或許不會傷我,但誰能保證這裡就一定安靜,倒不如先行離開稍作緩解……”
“但……”
“你先走,再見到你,我就告訴你那個秘密,”競日孤鳴抵着他的額頭“但不要走太快,沿着官道,慢慢的,記着沿途的景色,天地,山峰,河流,花草,建築,稚童,老人,鳥獸蟲魚,或是任何你喜歡的東西,作爲在下來日的禮物,細細的記着,一個都不能錯過,等你記得累了,競日孤鳴自會出現。”
史豔文愣了一會,倏爾啞然一笑,“那我不是等不到你了?”
競日孤鳴輕輕抱了抱他,“那便定個時間,太陽落山前,我會出現。”
“可以。”史豔文退了一步,臉上笑容淺淺,“但在這之前,豔文還有件事想做。”
“恩?”
他搖搖頭,“與先生無關。”說完,捏了捏競日孤鳴的手,轉身向藏鏡人那邊走了過去。
那三人自競日孤鳴出現便保持沉默,見史豔文面色猶豫地走過來也不見多大反應,倒是藏鏡人挑眉問了一句,“商量好了?”
“好了。”史豔文笑着點頭,“我們坐馬車吧,豔文身體……確實不舒服。”
藏鏡人視線掃過他脣角尚存的淺淺疤痕,輕哼一聲,算是同意。
史豔文從那表情便能猜出藏鏡人的心思,倒是面色不改任他瞧了,自袖間拿出一卷絲布包裹的長物到千雪孤鳴身前,交予他身旁的狼主,“競日孤鳴的家事,也是苗疆的國事,豔文本不該參與,但這卷長畫,我希望兩位可以在談話之前可先看看。”
狼主默不作聲。
苗王便問,“畫上是什麼?”
史豔文想了想,“大抵,是競日孤鳴所有心裡懷念的……午夜夢迴吧。”
藏鏡人看了看競日孤鳴,那人的眼神似乎定格在了史豔文身上,嘴角掛着無奈又深情的笑意,心底不由一嘆,擡腳走向那輛十分扎眼的馬車。
“時間不早,別磨磨蹭蹭的,出發。”
“好。”
史豔文頷首,藍色的眼眸微動,看着琅琊居的牌匾之下,漆紅大門斜靠的那人,一身雍容,即便落魄之時,也有王族的傲氣,他看着競日孤鳴,遙遙對視,無聲說道——
我等你,沿着官道,慢慢的走。
細細記着沿途的景色,任何你喜歡的東西,或是天地,山峰,河流,花草,建築,稚童,老人,鳥獸蟲魚,作爲先生未來的禮物。
太陽落山之前,若你沒出現,我會往回走,史豔文承諾過的陪伴,至死不肯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