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冷宮失火及後宮嬪妃無故失蹤之事,已過了半年有餘,那夜冷宮的大火燒盡了宮苑內的一切,什麼都沒有留下,當宮人們擡出那四具燒的漆黑的骨架之時,站在一旁的顧洛桀都快要瘋掉了,他看着那幾具屍骸,癡癡的笑着,笑的不能抑制,笑的肆意妄爲,同一時刻,顧洛亦所率領的軍隊,已經突破玄武門,徑直朝着皇宮內院而來。
當顧洛亦得知自己心心念唸的女子喪生於火場之中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衝進那還冒着濃煙的宮門內搜尋她的下落,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蘇婉馨死了,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也不能接受,他緊緊抓住顧洛桀的衣襟反覆質問着他的皇兄,兩人僵持了許久,最終卻以沉默告終。
朝堂大亂,顧洛桀不知爲何,成日呆在承乾宮中足不出戶,因此這政事便全權落在了,有造反之嫌的定陽王顧洛亦身上,兄弟兩雖互相看不過眼,但對這朝政之事,卻一點都不馬虎,顧洛亦安撫了羣臣之後,便開始在宮內四處打聽失火那日的情況,他始終不相信蘇婉馨會死,但卻又沒有人,亦或是事物證明她還好端端的活在這個世上。
顧洛亦整日借酒澆愁,顧洛桀成日呆在承乾宮中睹物思人,兩人就這樣一直沉默了半年之久,直到某一日,顧洛桀走出承乾宮暈厥在地之時,這兄弟兩纔開始交談,從最初策劃的事情,直到蘇婉馨被打入冷宮,以及後而宮內嬪妃失蹤,冷宮無故失火的一切,顧洛桀都告訴了顧洛亦,顧洛亦凝神聽着躺在龍牀之上的顧洛桀,那些絮絮叨叨的話語,俊眉微皺,一臉的凝重神色。
顧洛桀說,他從未想過事情會演變成今日這般地步,他說,一開始他只是單純的想利用她而已,卻不曾想,在某一天,心中的情愫會比這權勢利益還要重要,他說,騙了她,負了她,是今生最讓他煎熬痛心的一件事,跌入陷阱那夜,她曾答應過他要報答他,可是他還未將那條件說出口,她就這樣與他長別了,她什麼都沒留下,除了那副他爲她所作的畫卷,除了無盡的思念,她吝嗇的什麼都沒有給他留下,甚至連夢都不曾託給他......
顧洛桀躺在牀榻上苦笑不止,他回想着那夜暢音閣中,她的言語神色,頓時心如刀絞。他記得她的目光,離去前最後的目光,他知道這個世間唯一一個會用,關切眼光注視自己的女子即將離開,這也許會成爲永久的缺失,在他以後的日日夜夜裡,她都將不再出現。可是這一生看起來還是太長了,漫漫無期,彷彿那隻在黑夜裡開放的曇花,不可觸及,稍縱及逝。
當記憶再一次被掀起波瀾,他再次回想那些紛擾的過去,繁雜褪去,他可以忘卻那些繁華,那些蹁躚,卻忘不掉她的目光,如炬如柱,令他記憶深刻,無法忘卻。
他不能忘,她的目光也始終停駐在他的身上,有述不盡的柔情,卻總是夾雜着關切與情意,或熱情或絕望亦或淡漠,那絕美的面容是如此的淡漠,她的雙眸中,雜着絲絲轉瞬即逝的蒼白。
情爲誘,愛爲謀,他本以爲身爲一國之君的他,可以在日後的日子裡,呼風喚雨,安枕無憂,但是他錯了,不論他怎麼忘,都無法忘記同在她一起的點點滴滴,他已淪陷她的眉間,因她的聰明智慧,因她的美貌才情,他後悔他所做的抉擇,他想補償,想要挽留,想要與她重歸於好,但卻還是太遲了。
後悔無用,思念無益,只是眷戀,只是不捨,唯有把所有的情意託於來世。
但願來世,他不再出生皇家,她也不再是那個名聲大噪的第一美人。沒有國家,沒有名利,沒有陰謀,只有那純淨的目光,只有單純的他與她,平靜的相望,平凡的相守,然後就此一路到白頭......
當坐在龍榻旁的顧洛亦,看見自己的皇兄閤眼沉睡之時,他的目光突然暗淡了下來,那明黃色錦被上的血跡,是如此的鮮紅刺眼,他的鼻腔內滿是那鹹腥之味,他看着顧洛桀手中緊握着的畫卷,垂眸笑了,笑的有些無奈,有些蒼涼。
一場滿布陰謀利益的局,原以爲勝券在握,卻在不知不覺間,連操縱者一齊捲了進去,到最後失了神智心念不說,連這性命都丟了。
顧洛桀死後,顧洛亦順理成章的坐上了帝位,顧洛桀的後宮嬪妃悉數,被送往宮外的尼姑庵出家,卻有兩人例外,一個是顧洛亦派進宮中護蘇婉馨安好的顧妃,另一個則是楊嬪,這兩人被遣送出宮迴歸母家,顧妃看着顧洛亦那失魂落魄的樣子,臉上的神色有些沉重,那日他問她蘇婉馨究竟是死是活,她明知實情如何,但卻還是瞞了他。
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自己也無法肯定,那日之後,宮內最荒涼的一處宮苑中,找到了兩具屍骸,皆以面目全非,德妃又與三位嬪妃無故失蹤,她實在不敢博那個萬一,遂而將那夜蘇婉馨並不在冷宮之事,瞞了下來並未對顧洛亦道明,可是卻還被除了她與楊嬪之外的第三人知曉了。
顧洛亦登基後一年的百官大宴,當文武百官都退下歸家之後,這席上便只剩顧洛亦,及一位身穿白色素衣的男子,他兩都喝的頭暈腦脹,卻還是執拗的端着酒杯,用那含糊
不清的口齒說着話。
“平澈啊,朕要謝謝你,若不是你,這朝堂不會如此安寧,爲了表達朕的謝意,朕決定爲你指婚,你要有喜歡的女子便對朕說,朕保準允了你們。”顧洛亦打着酒嗝笑道。
平澈聽聞此言,倏地清醒了過來,他垂眸輕哼道:“微臣今生不會娶妻。”
顧洛亦聞言,不解的問道:“爲何?爲什麼不娶?莫非你有斷袖之癖?哈哈,沒看出來啊,平澈你居然還好這口。”
“皇上您不也沒納後宮嗎?微臣與您一樣,這裡已經住了人,再也沒法容下第二個了,就算是逢場作戲,也不可以。”平澈指着自己的胸口,輕聲說道,此種平凡的舉動,簡單的話語,卻聽得顧洛亦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這一君一臣早就看破對方,卻仍佯裝不覺,那夜蘇婉馨不在冷宮之事,顧洛亦也已洞悉,他現在沒功夫理會眼前這個男子,他所在乎的是她所愛的女子現下身處何地!
他空着了整個後宮,不納一名女子,只爲尋她回來,立她爲後,接而攜手白頭,他不管平澈心中之人究竟是誰,也不管他對他是否忠心,他顧洛亦只知,擋他路者,都得死!
一個明媚的早晨,金焰壇中卻無比的喧囂,當白泯諾被窗外的噪雜聲吵醒,欲要發火之時,他垂眸看見身側那睡的正熟的女子,心中怒火頓時全消,他的目光心思,全然貫注於那個女子身上。
幾番輾轉,他終於尋回了她,雖然她來這之時,對他十分冷漠,不言不語,成日望着院中的花兒發呆,但他卻很是欣慰,畢竟,他不用再夜夜輾轉難眠,絞盡腦汁思索營救她的法子,因爲她此時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能看着她,他就知足了,就算無法得到她的心也沒關係,只要能護她安好,便已足以。
猶記得,當她夢見顧洛桀向她告別,她哭成了淚人,在清冷的夜裡,癱坐在院中,竭力叫喊着,她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已經不愛了,明明恨他入骨,但卻在看見他那滿布憂傷的雙眸之時,心中突然莫名的驚恐起來,她說,當她所恨之人真正消失於,這個世上之時,她並沒有感受到報復的快感,而是覺得淒涼落寞,她說,顧洛桀是騙過她,利用過她沒錯,他沒有愛過她,但她,對他的愛卻是真的,雖然他與她無法攜手,也無法恢復當初,但她還是願他,一路好走。
白泯諾輕撫着身側女子的髮絲,若有所思的笑了,這往後的日子,他在不用擔心會丟了她,因爲,她將永遠無法逃離自己的圈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