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樹天剛亮,就告別了鎮國公夫婦,與麻尚儀一同坐上馬車,在大隊護衛的簇擁保護下,離開了鎮國公府,往城門方向進發。
麻尚儀原本不需要與他同行的。她身上還有傷,又不是什麼必不可少的要緊人物。周太后並未明言要求她進京。只是她想着,這些年自己一直照看金嘉樹,對他在長安的生活再清楚不過,若是跟着進京,也能方便周太后與許賢妃垂詢。
況且她心中清楚,金嘉樹此去,必定要爲自己的婚事與前程爭上一爭。這孩子從未跟宮中的貴人打過交道,不知道宮中的規矩,興許會犯了忌諱。有她從中轉圜,即便太后與許賢妃有什麼誤會,又或是生了金嘉樹的氣,雙方關係也不至於鬧得太僵。她也能幫助金嘉樹儘量實現自己的願望。
抱着這樣的想法,麻尚儀認爲自己的傷勢並不重,坐馬車也完全可以應付遠行,便堅持要與金嘉樹同行進京了。
當然,倘若路上她實在支撐不下去,也不會非要堅持拖後腿,到時候她還是會勸金嘉樹與大部隊先行,自己落後一步,坐馬車隨後跟上的。
鎮國公府忌憚那逃走的幾個黑衣人,不但派出大隊護衛,與林侍衛手下的禁軍一同負責金嘉樹路上的安保工作,還特地準備了三輛一模一樣的馬車,全都是不起眼的外表,卻用了最堅固厚實的材料與最精湛的技術,既可以保證馬車能快速疾行,又能減少路上的顛簸,若有宵小之輩膽敢前來攻擊,馬車壁也是不懼刀槍利器、火燒水浸的。
金嘉樹原本計劃要騎馬趕路,但在出城之前,他被要求待在馬車中,以防被黑衣人看見,引來襲擊。於是他便與麻尚儀一同坐在第三輛馬車中,春雨則帶着他倆的行李,留在了另一輛馬車上——需要的時候,後者必須要承擔起惑敵的責任,把刺客的目光從正主兒身上引開。
金嘉樹心中有些不安。今兒一大早,他便覺得心驚肉跳,好象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要發生似的。上車後,一想到春雨獨個兒待在前頭的馬車上,說不定會成爲替死鬼,他就更加擔心了。
可麻尚儀卻很鎮定,還安撫他道:“放心,林侍衛手下的人不是吃素的,鎮國公府派出的更是精兵強將。孫家的死士即便有些手段,也沒法跟他們相比。有他們在,任何人都休想能靠近我們的馬車。春雨那丫頭安全着呢,哥兒不必替她操心。”
金嘉樹不可能說自己信不過林侍衛,更沒理由質疑鎮國公府親兵的戰力,只能努力鎮定下來,不再露出半點兒擔憂的神色,省得麻尚儀再費神來安撫他。
馬車走得很快,金嘉樹也不敢掀起車簾朝外張望,只是根據自己能聽到的外界聲響,以及自己這些年在長安城裡生活、走路的經驗來推斷,他們大概走到了什麼地方。
他忽然想起,這一帶的路口會通向自己家宅子的方向,可惜有重重屋宇阻擋,他便是在此掀簾眺望,也不可能看到自家宅子的一角屋檐,更別說是鄰居家了。
他暗暗嘆息一聲,心中猜想,海妹妹這會子在做什麼呢?
正胡思亂想間,馬車外頭傳來鎮國公府親兵隊長叫停的聲音,很快,他們的馬車便在道路中央停了下來。
金嘉樹回過神,面露疑惑:“發生什麼事了?”馬車怎會中途停下?
前方似乎發生了一點小騷亂,但又沒有引發什麼衝突,光是在車廂裡聽動靜,根本什麼都聽不出來。
金嘉樹一頭霧水地看向麻尚儀,麻尚儀鎮定地問外頭:“發生什麼事了?”
很快便有人來回稟:“尚儀大人,前頭有幾個黑衣人伏在路邊,形容可疑,不過都是昏迷過去了,不知是什麼來歷。”
麻尚儀忙問:“什麼黑衣人?是不是前兒晚上那夥人?!”
那人答不上來,忙去前頭找人問了,方纔折回來答道:“瞧着打扮象是他們一夥的。其中一人,林大人說了,就是當時在宅子裡打過照面,交過手,又被逃走的那一個。這夥人足有五六個,全都不醒人事,倒在路邊,也不知道是被誰打的。”
這時候,林侍衛也過來了。他的說辭與先前那名禁衛的差不離,也認爲是孫家死士的殘黨不知從哪裡得了消息,知道金嘉樹今早要出城,便提前來到這處必經之路埋伏,企圖行兇,卻提前被人制伏了。至於是什麼人乾的……長安城裡有的是軍伍中的高手,哪個都有可能見義勇爲,這就需要事後再慢慢查問了。
然而林侍衛對此並不是很在意:“只要這夥人傷不着哥兒與尚儀便好。如今時間緊迫,皇上還在京裡等着哥兒與尚儀呢,不好再耽擱時間。尚儀只管把人交給鎮國公府,他們自會把人審問清楚,將證人證詞俱護送進京去,爲哥兒與尚儀討回公道。眼下我們只管繼續趕路,旁的便不要多問了。”
麻尚儀覺得有理:“好,那就把人交給鎮國公府的親衛,讓他們押送回國公府,請國公爺代爲審訊處置。”
林侍衛應了一聲,正要離開,便聽得金嘉樹忽然插言問題:“那夥黑衣人,是怎麼被人制服的?可是身上受了傷?”
林侍衛想了想:“有兩人看着象是捱了什麼人的鞭子,被勒暈過去的,有兩個是被砸暈,剩下的就不知道了。如今天色還不夠明亮,倉促間也看不清楚。”
金嘉樹卻隱隱猜到了什麼,笑着向他道了謝,便不再多問。
可等到護衛們將黑衣人挪開,馬車再次啓動後,金嘉樹還是沒忍住,掀起了車簾的一角。
馬車兩側都是騎馬的護衛,根本看不清街邊的情形。可金嘉樹卻隱隱有所感覺,透過重重護衛,瞥見了街邊轉角處的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只在他視野中一閃而過,便迅速消失。金嘉樹忍不住將簾子掀得更高些,恨不能把整個腦袋都探出車窗去細看。麻尚儀嚇了一跳,忙將他拉了回來:“哥兒這是怎麼了?就算那些死士已被制伏,再也傷不着哥兒了,哥兒也不該掉以輕心,萬一還有漏網之魚呢?”
金嘉樹重新坐穩,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來:“嬤嬤,我方纔……瞧見海妹妹了。”
麻尚儀怔了怔,沒好氣地說:“哥兒眼花了吧?”
“我沒眼花!我就是看見海妹妹了!”金嘉樹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我寫信告訴她,我今兒要走了,她必是來送我的。還有那些黑衣人,肯定也是她解決的。她最擅長使鞭子了,區區幾個亡命之徒,又怎會是她的對手?!”
麻尚儀睜大了雙眼,想起前兒半夜裡從天而降、解開危局的海棠,又覺得這事兒不是不可能的。
唉呀,海棠這孩子,真真是人不可貌相!誰能想到,她這麼一個斯斯文文的官家閨秀,竟然會是武道高手呢?!金嘉樹已被海棠救了好幾回,怪不得他對人家姑娘這般死心塌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