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裝作誤以爲金嘉樹只是在列舉孫家可能利用金梧使出的各種奸計的樣子,一一提供了自己能想到的應對之法。
她看起來好象只是在隨口閒聊,其實心裡已經大致猜到,金嘉樹打算要怎麼做了。
金梧多半知道當年家人埋在京城的,並不是堂嬸金許氏,而是親姨母柳黛娘吧?可能是他父母告訴他的,也可能是他偷聽到了父母的對話。而金嘉樹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並猜到金梧可能知情,擔心他進京後就會直接拆穿這件事,從而被孫家利用,讓許賢妃陷入身份疑雲。
如今有了海棠提供的各種思路,金嘉樹就有法子對付金梧了。他可以僞造出一個所謂的“證人”,證明當初金許氏曾經從宮中出來,回到過金宅,而後又再離開,然後下落不明——原因可以是金家二房擔心她會牽連他們,便把人趕出了家門,之所以不是直接滅口而是選擇了趕人,也可以解釋說是金舉人不忍殺妻,金家二房無法強行下毒手。緊接着金許氏便在家門口被孫家的人捉走了,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然後金家內部,恰好有柳黛娘這個病重身亡的替身在。金家二房爲了能順利逃出京城,便說服金舉人,拿柳黛娘冒充金許氏的屍首,藉口出城送葬,逃離京城……
如果金梧不提墳裡埋的是柳黛娘而非金許氏,那一切自然好說;他要是真的提了,金嘉樹祭出這個說法,就能把整件事完美解釋過去,還能讓許賢妃與孫家之間直接結下血海深仇,給日後新君繼位後報復孫家提供了合理的藉口……
一旦許賢妃與八皇子無法與孫家和平共處了,德光皇帝想來也會拋棄不切實際的妄想,指望孫閣老退上一步,繼續執政,也不會影響八皇子繼位了吧?孫家與任何一位有可能繼位的皇嗣都是無法共存的。他家的行事風格早已決定了他們家的結局。德光皇帝與其讓孫閣老繼續在位拉仇恨下去,還不如讓他早點光榮退休,連帶整個孫氏家族都不再有人入閣執政,興許還有希望能給孫家留個體面呢!
海棠收回思緒,也不追問金嘉樹到底有什麼想法,只笑着說:“金大哥真厲害呀,孫家人能想到的陰謀詭計,你好象都能想到,還能提前作出應對。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金嘉樹被誇得有些臉紅,心生慚愧:“海妹妹就別誇我了,我這些年沒少聽說孫家人暗地裡的陰私勾當,才能猜到幾分他們的打算。這算是什麼光彩的事呢?若是麻嬤嬤知道,定會勸我,別跟着孫家人學,定要做個光明正大的正人君子纔好。”
海棠笑道:“這有什麼?能猜到壞人的想法,並不代表自己就是壞人了,只不過是你足夠聰明,腦洞大,能料敵於先機罷了。這不是一個好武將該有的本領嗎?可惜金大哥學文不習武,不然定然也是名將的料子呢!”她一臉理所當然地道,“我表叔公從前給周家做過軍師,當年也是以料敵於先機聞名的。金大哥是表叔公的弟子,怎麼也能學到他老人家幾分真傳的!”
金嘉樹聽得臉更紅了,但心情卻很愉快。不過他從來都是個拎得清的正派人,並不會因爲喜歡的姑娘誇獎他,便忘了今日真正的大功臣:“海妹妹別光顧着誇我了。你能想到這麼多應對之法,纔是幫上了我大忙。若不是你,我還在煩惱,一旦孫家人使出那些陰謀詭計陷害我姨母,我該怎麼辦呢!海妹妹今日的恩情,金嘉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日後定有回報……”
海棠打斷了他的話:“金大哥在說什麼呀?我不過是跟你閒聊幾句罷了,就算是出了點小主意,也算不得什麼大功勞。”說着便壓低了聲音,“你別告訴人呀!要是我阿奶知道了,定會嫌我多事的。我可不想捱罵!況且麻嬤嬤的規矩也嚴,我可不想她跑來跟我阿奶說些有的沒的……”
金嘉樹心中一凜,想着這事兒確實不能讓麻尚儀他們知曉。他想要報答海棠,那是他的事,絕不能叫任何宮中出來的人知道他已經把那個秘密告訴了海棠。哪怕海棠看起來壓根兒就沒當真,他也不能冒這個風險……
這麼說着,金嘉樹便收了笑容,十分鄭重地說:“海妹妹放心,我不會叫你爲難的。就當這都是我的主意,與你並不相干。若是事情順利,我姨母擺脫了險境,事後對我有任何獎賞,我都會私下與你分享,但不會叫任何一個外人知曉!”
很好。
海棠滿意地露出了微笑。
她對宮裡的實物獎賞沒什麼興趣,但只要金嘉樹是個懂得感恩的人,日後得了勢,便記得提攜海礁這位好友,在海棠遇到困難時願意伸出援手,就不枉她今日裝的傻,費的脣舌了。
窗外有輕微的腳步聲靠近。海棠在家中觀察久了,一下就聽出那是崔嬸來了,臉上表情不動,只衝金嘉樹眨了眨眼睛,便彷彿是在照舊閒聊般換了話題:“照金大哥你這麼說,吳家少爺跟辛知府的千金沒那麼快定下親事了?”
這句是廢話。哪個體面人家的兒女要相看,都不會在三五天內便匆匆定親的。
金嘉樹立刻就收到了海棠的暗示,雖然什麼動靜都沒聽到,卻還是機靈地配合着她回答:“是啊,鎮國公夫人說想見見辛家小姐,年前就能安排的,賞梅賞雪的理由多了去了,可辛夫人一張口就直接把日子定到了開春後。照他們家這個作派,真正定下親事,起碼是半年後了,拖得慢一些,一年也不出奇。怪不得辛家小姐先前議親,議了一年多都沒下文呢,指不定就是因爲辛家行事過於謹慎,纔會拖延了這麼久。”
雖然只是隨便找了個話題,好應付崔嬸的詢問,但海棠沒想到自己還真能吃到新的瓜,忙追問下去:“這也太慢了吧?吳珂不是急着娶親嗎?要是拖得一年半載才能定下親事,那要什麼時候才能正式迎娶?”吳瓊還等着嫂子過門,能把自己接出鎮國公府,在哥哥與自己的家中生活一段時間,再替自己議親呢。要是辛家拖的時間長了,吳珂等得,吳瓊可未必能等得了!
金嘉樹笑笑說:“聽說辛知府珍愛長女,對長女的親事自然十分謹慎,不會匆忙擇婿的。他大概還要給京中寫信,與家中親人商議一番吧?”
海棠明白了,辛知府會想到與吳家遺孤結親,爲自己留後路,卻還不至於完全無視皇帝的想法。他是皇帝的心腹,起碼要得到皇帝的首肯,纔會讓皇帝看不順眼的年輕人成爲自己的女婿。要是皇帝不樂意,估計這門親事議着議着,還是會不了了之的吧?
崔嬸出現在西廂房的窗外,探頭往裡一看:“金家哥兒原來還沒走呀?我們太太還以爲你已經家去了咧。姐兒怎的也不說一聲,連杯茶都沒給客人上?太失禮了。金家哥兒,不如回上房裡坐坐去吧?我們太太也十分關心吳家哥兒的婚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