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那邊這幾年一直在內鬥。
自打胡人三王子不明不白地遇刺身亡,王叔與新汗王、老汗王后這邊的矛盾就再也沒辦法緩和了,雙方你來我往地打了好幾場仗,期間死人無數,兵馬牛羊也損失慘重。
幾年下來,這兩方勢力都損兵折將,已經有些打不動了,但這不代表他們雙方就能休戰和談。
新汗王眼下長大成人,他母親卻還不肯放權,母子倆的矛盾也越來越大了。他母親有心要培養心腹執掌兵權,新汗王卻另有主意,雙方支持的將領明爭暗鬥的,把胡人都城都鬧得烏煙瘴氣。
同時因爲戰亂不休,本來一直走胡人這邊商道的西域商隊也改道了,新汗王這邊因此少了許多收入,也十分惱火。爲了奪權,也爲了撈錢,他可能會用一些偏門手段,比如派人劫掠大楚邊民城鎮,又或是派出小股兵馬去侵擾大楚的邊關等等。
另一邊,胡人王叔年紀大了。四年前的喪子之痛令他大受打擊,幾年仗打下來,他越發老邁虛弱了。爲了增強己方實力,他先後收了四名義子,都是有點才幹又能打仗的青年才俊。他原指望這四名義子能成爲自己的助力,可他老了,眼看着還不知能支撐多久,膝下卻沒有繼承人,這四名有能力的義子便生出野心來,認爲自己可以繼承義父的財產和軍隊,成爲胡人王國的一方霸主。他們對彼此互不服氣,沒少在暗地裡互相拖後腿,使小動作,同樣明爭暗鬥不休。而爲了能立下功勞,壓倒其他競爭對手,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對大楚發動襲擊,好打響自己的威名。
如此一來,大楚邊疆幾次三番遇到胡騎侵擾,邊軍們也沒少抓到行跡可疑的探子,有經驗的宿將便覺得風向不對,擔心胡人要搞事,所以便報了上去。
若不是周大將軍接到長安急報,催他回陝西都司接任都指揮使的位子,他根本不想在這時候離開甘州。不過,鎮國公已經選好了小兒子週六將軍去接長子的班,又有周二將軍以及衆多子侄、部將鎮守各處邊關重鎮,想來邊疆局勢還在長安的掌控之中,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只不過,本來打算留在長安再過一個新年、明年開春後纔出發往甘州上任的週六將軍,就必須提前出行了。至於他的妻子週六夫人,則因爲孩子還小,不滿三歲,她不放心帶着孩子出遠門,也不想將孩子留給婆婆照顧,只好先留守長安了。等過幾年孩子大些了,她再前往甘州與丈夫團聚也不遲。
塗金寶隨口解釋了自己要提前跟着週六將軍前往甘州的原因,倒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的。父親塗榮提前回京,長安這邊只剩下一個老妾和一些僕人、親兵,他留在長安過年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早些出發去甘州找老大哥闞金寶玩耍呢。他離長安遠了,父親塗榮在京城裡想要寫信來訓斥他,就不象現在這麼方便了,他想想都覺得快活,巴不得明兒就走!
海礁看着他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道:“甘州雖然離邊境還遠,沒什麼大風險,但論立功機會要比長安多得多了。哪怕是剷除幾個馬賊沙盜什麼的,也能算是軍功。等你攢夠了功勞,能升官了,你爹肯定會想辦法把你調回京城去的。你也別嫌你爹囉嗦,他總是盼着你成才的。你再不喜歡京城,也還有老祖母在呢,難道就真捨得在邊疆一待十年八年的,讓你的老祖母在京城對你牽腸掛肚,想見你也見不着麼?”
塗金寶原本笑嘻嘻的,聞言頓時收了笑,有些不自在起來:“哪兒能呀,我還想着要把祖母接到長安來住呢。等我在甘州立了功,我就想辦法調回長安來。”順道把闞金寶也帶上。
海礁哂道:“老夫人一把年紀了,哪裡經得住長途跋涉?還不如你年輕力壯的,騎馬跑上兩千裡都沒問題。況且你爹還在呢,他怎麼可能讓你去供養他老孃?真讓你把老夫人接到長安來,叫他的臉往哪兒擱?只怕你一開口說這話,他就立刻把你弄回京城去了。所以你得爭氣,趕緊把官職品階升上去,不然到時候回了京城,你家裡人還是不把你放在心上,處處說你兄弟比你強。”
“那不能夠!”塗金寶板起了臉,“我處處都比他們幾個強!眼瞎的纔會說我不如人!”
塗金寶被海礁幾句話一激,也認真起來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幹的。我也是將門虎子,別人能辦到的事,我也能辦到,絕對不會丟我爹的臉!等我立了大功,升官回京,也叫我祖母高興高興。她把我養了這麼大,我就得讓世人知道,她的心血沒有白費,我纔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呢!”
他從懷裡掏出一封封好的信,交給了海礁:“這就是我寫給祖母的信,你替我捎一程。”還說了個寺廟的地址,以及裡頭與他祖母相熟的老和尚的名字,“我祖母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他家廟裡上香祈福的,還要聽這老和尚講經。你挑個日子過去,跟我祖母說是我託你捎信的,親眼看着這信送到我祖母手裡,就行了。”
海礁沒好氣地說:“敢情我還要專門挑初一十五的日子到這寺廟裡見你祖母,才能把信送到?上你家求見不行?讓這老和尚轉交也不行?萬一我去寺裡那日,你祖母沒去,我豈不是還要再等半個月?我又不是專門替你送信去的,我還有正事呢!光把時間花在寺廟裡,我還能幹什麼?!”
塗金寶忙賠笑道:“好哥哥,你就幫我這一回吧。我信不過別人,又怕信經了別人的手,就有機會讓人做手腳。你放心,我祖母一定會去那廟裡聽經的,就算她不去,也會打發心腹去添香油。你若見到她派來的人,就讓那人捎話給我祖母,留下你的住址,我祖母即使抽不出空,也會打發心腹去找你拿信。若去的是個圓臉的嬤嬤,笑得十分喜慶的,你就放心把信交給她,換了別人可別理會。總之……麻煩是麻煩了點,但這關係到小弟的身家性命,好哥哥好歹幫我這一回,小弟這輩子都感激你!”
海礁翻了個白眼:“你都要去甘州了,我明兒就得進京,這輩子還不知能不能再見呢,你再感激我又管什麼用?這事兒還是瞞着塗將軍辦的,萬一你家裡因爲你的信鬧出什麼風波來,家宅不寧的,我還擔心塗將軍會怪我多事呢!”
話雖如此,但他還是把信收好了,完全沒有推託的意思。塗金寶見狀,雖捱了幾句訓,卻半點都不生氣,心中反而更加感激:“好哥哥,弟弟承你這份情!等弟弟回了京城,一定請你吃酒,就去京城最有名的大酒樓,要最好的席面!咱們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