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唉聲嘆氣。
她忍不住心疼義子海長安,但想到常家的作所作爲,又沒辦法抱怨那些壓制海長安及其父親常庚星前途的長安人家。雖然海長安和常庚星父子倆只是常家旁支,常家風光時不曾惠及他們,常家落魄後卻將他們推出來做了替罪羊,可他們終歸是常家的一份子,與常貴太妃有血緣關係。那些被害死的周太后侍女的家人遷怒到他們身上,也是人之常情。海長安和常庚星很無辜,那些記恨他們、打壓他們的人家也同樣很悽慘。可誰叫常貴太妃死得太早太利索,紀王與常家人又遠在京城,叫苦主們鞭長莫及呢?
馬氏只能慶幸鎮國公是個明事理的人,知道冤有頭債有主,讓常庚星父子在長安活了下來,海長安如今還能正常娶妻生子,雖然前途不大光明,但能在衛學裡謀得一份射箭教習的職位,也算是安穩體面了。這孩子原本就不是什麼很有上進心的人,這輩子能安穩度過,應該就能滿足了吧?
可海棠卻提出了小小的異議:“二叔相貌長得好,家世也不凡,從小讀書習武,哪裡就比別人差了?若不是受家族所累,他本該有更好的前程,難道就真的甘心做一輩子衛學教習嗎?況且這個職位也不一定能長久。如今有鎮國公發話,他才能順利入職。若是將來鎮國公府換了當家人呢?就算周家的少將軍們都無意跟他計較,也保不住底下的人裡有對常家懷恨在心的。二叔固然是本領高強,不畏懼任何人的威脅,但他還有妻兒呢!小石頭年紀還小,身體又不好……再說,小石頭長大以後怎麼辦呢?在長安,誰又能給他一個前程?”
馬氏的臉色微微白了:“這……”雖然海長安一家如今在長安生活得還算安穩,但如果海長安一輩子只能做個衛學教習,他的兒子連正經軍職都補不上,那將來要怎麼辦?雖然家裡不缺錢,可他們都是世家之後,總不能一世白身,淪爲平民吧?
那也太可憐了!
馬氏嚥了咽口水,小聲道:“若是常家得罪的那些人家一直記恨他們,你二叔興許這輩子都升不上去了,小石頭讀書天賦又不高,習武又入不了軍隊,難道要做商人不成?”
“若是商人,能賺到錢,能受人尊敬,也就罷了。”海棠提醒她,“可誰能保證,二叔或小石頭做生意時,能事事順利,不會有人給他們使絆子呢?”
這些事,鎮國公還能處處都設想周到不成?別做夢了!周常兩家本就是仇家,周太后親生兒子的死就跟常貴太妃脫不了干係。鎮國公能寬宏大量,不遷怒於常家旁支,已經十分難得。他老人家掌管西北邊軍,日理萬機,還能爲仇家旁支子弟耗費精神不成?就算他願意,海家人也不能這麼做!
馬氏咬了咬牙:“你二叔不適合待在長安。等過些年老爺告老還鄉時,一定要把他帶走。雖說直隸離京城更近,更容易被常家人找上門來,好歹不象長安仇家滿地!”
海棠心下一鬆。看來自家祖母終於回心轉意了,不再執着於忽悠丈夫留在長安養老,而是願意前往直隸永平府老家度日了。
只是……老祖母願意爲了二叔父子的前程,放棄原本在家鄉養老的打算,真真是慈母心腸。
海棠自己先前拐彎抹角向祖母表達自己不願意長留長安的意願,祖母都沒理會呢!如今馬氏一聽說長安不利於海長安的前程,沒有絲毫猶豫,就改了主意,這利索勁兒也讓海棠不由得心情複雜起來。
算了,只要能達成目的,她又何必糾結馬氏是爲誰改的主意呢?
海棠只低聲道:“常家雖然從前風光過,但如今已經大不如前了。先前紀王府因爲有了一位皇子入繼爲嗣,而且還有望重回皇室做儲君,旁人才捧着他家,連帶其母族常家也跟着沾光。可如今紀王世子不是立儲無望了嗎?別人還認得常家是誰?那可是太后的仇人,也是皇帝的仇人,誰還會捧着常家不成?興許他家在京城還能說上幾句話,可在離京城幾百裡地的永平府……誰把他們當一回事呀?”
馬氏被說服了:“不錯。常家是風光過,但那是三十多年前了!皇帝登基的時候,要不是常貴太妃死得乾脆,常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都別想留得性命在!別看如今他們在京城還有幾分體面,等新君繼位,誰還把他們放在眼裡呀?紀王世子是跟新君搶皇位的人,而紀王甚至都不是世子親爹,膽敢摻和皇位之爭,真真是嫌命長了。等新君處置了紀王府,常家就是秋後的螞蚱,不值一提!”
馬氏心頭的擔憂去了一半,隨後又添了新的煩惱:“可長安到底是常家子孫。若常家倒了臺,不會牽連到他和小石頭頭上吧?”海棠道:“那就得看我們家的人脈了。我們家也算是認得幾位有權勢的大人物,若有他們作保,二叔又從小就改名換姓,與常家毫無往來,怎麼看都不應該與常家人同罪纔對。”
馬氏皺眉道:“額們家雖認得幾位貴人,但也說不上有多熟。就算額們苦苦哀求,也不敢保證人家一定願意出手呀。回頭額得跟老爺好好商量一下這件事,不能叫你二叔吃虧了……”
晚上海西崖回家,馬氏果然跟他商量起這件事來。
海西崖原也沒考慮到海長安的前途問題,不過妻子的擔心也有道理,義子有才幹,只做一個小小的衛學教習,太過浪費了。雖然海長安平日裡不說什麼,好象十分滿足於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一般,可他心裡清楚,這個義子也有自己的抱負,只是出於對養父母一家的體貼,纔會如此低調老實度日,生怕給海家添了麻煩。
義子如此乖巧,做義父的就該多爲他着想,不能真讓他一輩子吃虧纔是。
海西崖想了想,低聲道:“這事兒不能着急,在長安也不方便給長安謀什麼缺,還是等回了直隸老家再說。只要長安有真本事在,將來一旦有了機會,他就能一飛沖天。在那之前,暫且先韜光養晦吧!”
馬氏不放心地問:“老爺心裡是不是有啥想法?跟額說說吧,額也能想法子替他打點一下人脈。近日額跟麻嬤嬤相處得不錯,她雖然怨恨常貴太妃,但若是太后娘娘自個兒不怨恨沒做過壞事的常家旁支……”
海西崖打斷了妻子的話:“不要做多餘的事。你能與太后的心腹相處融洽,不容易,千萬別惹惱了對方。長安的前程不在這上頭。鎮國公能發話讓長安去衛學做教習,足可證明太后娘娘的寬宏大量。至於長安將來的去處,還是指望寶順那邊比較好。只要寶順有了出息,他想給叔叔安排個好點兒的前程,又有什麼難的呢?”
馬氏不由得愕然。
海礁年紀還小呢,眼下還在衛學裡讀書,他要如何給二叔安排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