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安歌聽着自己的心跳，默默地想着心事。他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憶電子毒品交易的過程，以及那個扶桑女人死亡的模樣。她的眼睛中充滿泥土，嘴巴里也是。審訊他的中年人給他解釋道，她中了刀，當時可能是昏迷過去，埋她的時候又清醒了，然後被活埋掉，這是爲什麼她嘴巴里滿是泥土的原因。
後來他充滿激情地寫出電子煙代碼，邀請中年人觀賞。
睚眥必報不是好事情，然而痛快。
是真的痛快。
那傢伙一次成癮。
火車動了一下，強烈的推背感衝擊而來。方安歌一直以爲這輛車就這麼慢，現在看來估計錯誤。幾秒鐘之後，火車就加速到了600公里每小時，夜幕中飛快地向前行駛。
羣山如黛，風景如畫。可惜這一幕方安歌看不到。車廂沒有窗戶。方安歌有一種感覺，這節車廂像是爲他定製。他對這間車廂有莫大的恐懼，這種恐懼來自靈魂深處，說不上來爲什麼，但他知道，只要妄動就是死路一條。
暫時他還不想死。死亡這種事情，再過個八九十年，也不是不能考慮。前途未卜，這個事實他清楚，激發的“力量”天賦，恐怕不能改變前途命運，他們口中唸叨的什麼魂化，說不定能救他一命。
但是，怎麼魂化他一點都不知道。
魂化是什麼？人變成鬼嗎？如果變成鬼，還能再變回人嗎？
天空中的三架戰鬥轟炸機保持低速飛行，跟着這輛高速列車。依靠目力無法發現萬米高空的飛機，其中一架掛載着精密偵察儀器吊艙，另外兩架則滿掛導彈。
車廂內，火車提速後兩個警察互相看了看，表情明顯放鬆下來。爲了防止上廁所，他們也滴水未沾。
一個警察開口問道，“你沒拉褲襠吧？”
方安歌搖搖頭。
“忍住。再有幾個小時我們就到達目的地。”
“尿了沒有？”
方安歌點點頭。
“渴嗎？”警察關切地問道。
方安歌又點點頭。
“車廂裡沒水，你忍住。”警察嘿嘿地笑了，爲自己的幽默而感到開心。他的嘴脣也因爲缺水而裂開，主要還是車廂裡過於悶熱的緣故。
另一個警察直直地看着方安歌，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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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棋從指揮室裡出來。預想中的外星生物襲擊沒有發生，被擊斃的外星生物可能是孤本，沒有同夥。
一路上火車走走停停，速度很慢，就是爲了給預想中的外星生物留出攻擊的空間。
羅棋寫了一個報告，關於甲M4256與方安歌關聯的報告。這個報告或者能挽回這個年輕人的一條生命。
甲M4256的魂核承載了太多內容。妹妹的犧牲，Q1102星上那麼多同志的犧牲。王德林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也沒有查清楚。
在這種情況下，方安歌販毒罪名並不是多麼緊要，至少沒有緊迫到需要馬上執行死刑。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她要給司法部門一個合理的解釋。
然而很多事情是無法公佈的，且並不適合解釋。然而她又清楚地知道，如果她不能代表軍方給出一個特別的理由，穩妥起見，是的，那些人會選擇穩妥起見，方安歌無疑會被執行槍決。這一切都屬於應有的司法程序，國家機器的正常運轉，不以某個人意志爲轉移。
魂化人？
光是這個概念就能讓法院的同志目瞪口呆，根本沒法解釋。何況，出於保密的原因，這個解釋是無法拿出來講的。
最起碼要爭取到通過軍事法庭審理這個案件。涉軍案件，方安歌不一定非得是軍人。這是一個理由。
她隱約有一個模糊的想法。
然而在這之前，她需要先見一個人。
盥洗室內，羅棋盯着鏡子中的女人，頭髮有些散亂，不過沒關係，用手指攏一攏就好。眼圈有點黑，她用口紅輕輕塗抹在指肚上，然後按摩眼圈周圍，效果一般般，黑色的眼圈依然明顯。她勾勒脣線，然後填充，有了口紅加持，整個人感覺精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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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平。
行星地質學博士。
他的另一個身份是商國科學院數學院士。商國二十個數學院士中最年輕的院士，今年四十五歲。數學是所有學科的鑰匙，而趙平則是鑰匙中拿把閃着金光的存在。
他還是第七宇宙Q1102星高塔設計師。
一個參與創造五維空間的學者，截止目前人類科技最巔峰的成就者。
卻又默默無聞。
羅棋以爲研究數學的人，都是不修邊幅，甚至蓬頭垢面，她觀察了一下趙平的指甲縫，乾乾淨淨。趙平則注意到她的口紅塗出了脣線，又被生硬地抹去，只是抹的不太徹底。匆忙間的第一觀察就此結束，兩個人友好握手，趙平的手掌寬厚溫軟，正好可以裝下羅棋冰涼小手。
會談是在絕密級安保的會議室中進行。趙平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羅棋。羅棋頓時覺得好溫馨......這個男人不錯嘛，風度翩翩。
“羅少將，我知道你的工作時間很緊張，咱們開門見山，我這次來是向你求援的。”
“趙院士您太客氣了，有什麼需求儘管說。我剛接到通知，您知道通知上怎麼說的嗎？要我們不惜一切代價配合你。”
“不用這麼客氣，我叫你小羅，你叫我老趙。情況是這樣的，關於第七宇宙Q1102星的情況，據我所知你是清楚的，具體善後也是由你們單位做的。你也知道，Q1102星上還有我們的同志......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們或許已經遭遇意外......但不管怎麼說，落葉要歸根，這些同志的遺體，總要找到，即便帶不回來，也要妥善安置。”
羅棋拿起礦泉水，喝了一口。她的胸口沉悶，彷佛壓了一塊巨石，眼前浮現出妹妹羅柔的笑容。還有她響鈴般的笑聲。
在無數個夜晚。在無數個夢中。
笑聲迴盪在她的耳畔。
“羅少將......你沒事吧？”
“沒事，我剛纔是不是走神了？對不起，您繼續說。”
“我看你面色不太好。”
“最近很忙，沒有休息好。您繼續。”
“情況是這樣的，科技部那邊做了周密的計劃和安排，相關配套的產品也已經生產出來，其實Q1102星上高塔大部分備件我們都有，只是少數幾個配件需要的材料特殊，所以拖延了項目進度......”
“不好意思，老趙我打斷一下，你說的項目是指？”
“重建Q1102星聯繫渠道。”
“咱們找到了Q1102星的座標？還是修復了世界之門？”
“修復世界之門......這個不行，咱們沒有這個能力，一百年以後或許人類可以掌握相關技術。我們這段時間反覆計算，反覆研究，認爲可以利用另一座世界之門，嘗試溝通，之前Q1102星的宇宙錨點座標我們是掌握一部分數據的，經過計算，我們認爲建立正確錨點的可能性在......5%到10%之間。”
“現在涉及到的問題，一是海量的資源，這個科工委在負責協調解決。一是你研究的那個......魂化人。如果是實體傳送，排除法窮盡法的代價我們是無法承擔的，魂化人需要的物資和能量要少很多，兩者不是一個量級，運氣好的話，我們能夠在第七宇宙茫茫星海中，找到Q1102星。”
“科技部那邊怎麼說？”
“他們目前沒有能力提供幫助，現有的魂化人都在執行任務，無法脫身配合。我今天來，就是想就這個問題跟你交流一下，看有沒有其他的可能？”
“有一個魂化人，但是情況不穩定，牽扯的問題也比較多，能不能用還需要進一步觀察。”羅棋想到了方安歌，目前能拿的出手的只有這個替代品，然而很顯然，讓罪犯涉及國家最高機密，她沒有這個權限。
她把方安歌的情況向趙平做了簡要介紹。
趙平聽後亦沉默不語。
這個問題顯然也不是他能決策的。
“要不要我們爭取一下？向上面反應一下情況。”羅棋建議道。
“事情可能沒有這麼簡單。”趙平語氣沉重，“羅少將，有些情況你可能不清楚，不掌握。關於電子毒品，到目前爲止依舊是我們重點研究項目。根據我們的研究結果，基本可以證實，電子毒品的算法，可能超乎了人類目前現有科技水平。如果這個方安歌能寫出電子毒品，甚至包括‘解藥’，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他比我們國家最先進的超級計算機還厲害。當然，算法邏輯很重要，計算公式也很重要，很大可能也是我們的解密算法出了問題，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剛纔您描述過他的情況，那個甲M4256，與外星生物有過密切接觸，他們之間發生了搏鬥，還有王德林，如你所說，王德林基本可以確定是被外星生物寄生，那麼，外星生物爲什麼會盯上方安歌？我的意思是說，你怎麼保證方安歌還是個人類？假設他是人類，他身上有什麼吸引外星生物的秘密？”
“我是研究生命科學的，從生理數據上講，我可以肯定方安歌是人類。”羅棋斟酌用詞，想盡力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但是魂化人的生理指標，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是人類。所以驗證一個魂化人是不是人類，目前我們也沒有結論性的方式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