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章

扶桑人販毒不是秘密,徐慶年的電子毒品很有可能是扶桑人提供的。這個線索的發現,讓專案組看到一絲破案曙光,辦案方向被迅速調整。

吉田正雄,男,現年39歲,父母是大災變後來到商國,後來因病去世。吉田正雄是長子,弟弟妹妹死於災變。他目前在三原國際工作。妻子田中良子,現年35歲,無業。

兩人沒有犯罪記錄案底。

專案組連夜派出人手,監控吉田正雄的家。通過技術手段,包括採用穿牆熱成像與偵聽技術,警方發現吉田正雄家中無人。

警方迅速調取出境記錄,也沒有發現夫妻二人出境的跡象。警方發出協查通報,機場海關給予配合,通過人物行爲對比系統查找最近一段時間,也就是從吉田正雄最後出現在“大富豪”洗浴時間爲起點,對比之後出境的扶桑人,這是擔心兩人通過喬裝打扮利用假護照出境。

結果顯示無匹配對象。

情況很不妙。徐慶年不會無緣無故被殺,鐵山市電子毒品主要來源於扶桑,犯罪嫌疑人吉田正雄在這個關節點上失蹤,意味着什麼?

是繼續監控秘密偵察,還是與有國際黑社會背景的三原公司做正面接觸?

這個情報報告上去以後,領導定奪,答覆是,可以正面接觸。蛇不見了那就打打草,看能驚動什麼,坐等無疑會失去良機,時間越久破案希望越渺茫。

第二天一早,警方拜訪三原國際公司。公司行政部門答覆說吉田正雄和妻子去了扶桑。這個說辭顯然與警方掌握的情況有很大的出入。警方人員又拜訪了三原國際臨時負責人前田正樹。前田正樹說吉田正雄是根據會長的指令前往扶桑,會長山本一郎目前也在九州本土。

具體因爲什麼事情去九州,前田正樹說可以跟會長聯繫一下。

警方說那麻煩你現在就聯繫一下,我們確實有個案件需要吉田先生配合調查。

電話打通了,九州本部的工作人員告訴前田正樹,山本一郎先生正在郊外參加公司秘密會議,不方便接電話。至於吉田正雄先生和他愛人,沒有按照預期要求前往扶桑,那邊也正想跟這邊聯繫說這個事情,督促吉田正雄抓緊時間出發。

毫無疑問,吉田正雄和其愛人田中良子失蹤了。

警方的動作很快,吉田正雄與愛人的照片被迅速下發各轄區派出所。各交通要道檢查站也接到協查通知,重點查找這段時間三原國際所屬車輛離開鐵山市的視頻。

大數據結果顯示這段時間,三原國際,包括三原國際員工的車輛,這段時間都沒有駛離鐵山市的記錄。

查找範圍繼續擴大,查詢這段時間扶桑區所有車輛駛離鐵山市記錄。在人工記錄時代,這種統計工作量無疑是難以想象的,也不可能出結果,然而在大數據計算普及的今天,這種調查不費吹灰之力。

每輛駛離扶桑區的車輛都有天網監控記錄。駛離時間,行車路線,停車方位,全部的視頻資料基本齊全。

逐輛排查。系統在極短時間內對比每一個下車之人的體貌特徵,行爲特點,沒有發現問題。之後,調查範圍進一步擴大到進出扶桑區的私家車和出租車,高科技發揮了巨大威力,高速計算機很快給出了結論,但是夜間識別有一些麻煩,好在下車的人沒有脫離天網監控,最後總能有匹配之人。

接下來是步行離開扶桑區的路人行爲模式對比。這個數據量反而小很多,冬季嚴寒,靠腿跋涉的人不算太多。

同樣沒有發現問題。

吉田正雄駕駛車輛最後一次來到“大富豪”洗浴是重點分析視頻,包括離開後的視頻資料。吉田正雄駕駛車輛來到“大富豪”洗浴停車場後不到一分鐘,另一輛汽車也駛入了停車場。這輛汽車的牌照經查驗,屬於商國三原。

吉田正雄在“大富豪”洗浴中心下車後,那輛後面跟來的汽車只是停到停車場,沒有人下車。停車場視頻沒有拍攝到車內情況。司機放下遮光板,車座後調,巧妙地遮擋了錄像頭視線。

吉田正雄駕駛車輛離開“大富豪”洗浴後不久,那輛車也跟了上去。

最後兩輛車先後駛入扶桑區。

視頻資料到此結束。

期間路上有一輛摩托車正常行使,由於它先於吉田正雄的汽車駛入扶桑區,並沒有受到警方關注。

小扶桑經常發神經,零下二十多度開摩托?應該是正常的,窮逼到什麼時候都存在。

如果有人注意的話,則會發現那輛摩托的車牌被刻意遮擋,上面套了個黑塑料袋。警方沒有注意也情有可原,在吉田正雄駕駛視頻畫面中,始終沒有那輛摩托車的出現。

監獄盛產高智商犯罪人才,不是玩笑話,是真實的客觀寫照。方安歌在拘留所呆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學到了很多實用知識。

經過進一步調查,三原國際失蹤人口擴大到四個,除了吉田正雄與妻子良子,另外兩個員工也多日不見。

刑偵大隊長李曉平有一個大膽猜測,這四個扶桑人,要麼已經被害,要麼因爲什麼事情,藏在扶桑區不敢露面。

假設三原國際涉毒,那麼這四人有可能是在某個隱秘的房間內加班加點生產電子毒品。

但問題出在三原國際的解釋,吉田正雄去了扶桑。

這個解釋暴露的馬腳過於明顯。何況吉田正雄匆忙去扶桑,也沒有必要帶上妻子,這畢竟不是家庭旅遊。

如果是被害,死於黑社會仇殺,這種可能性固客觀存在,然而最近扶桑區風平浪靜,沒有發生黑幫內鬥。黑幫內鬥一定是有各種跡象的,不會無緣無故發生,況且有力量與扶桑黑幫內鬥的團體並不多。至於扶桑黑幫內部,各種跡象顯示扶桑區的黑幫相當團結,分工明確,秩序井然。

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徐慶年之死與吉田正雄等人失蹤。李曉平認爲這其中存在某種關聯。吉田正雄是在最後一次離開“大富豪”洗浴後失蹤。根據對吉田正雄家中的秘密偵察,生活痕跡判斷,吉田正雄與妻子良子的失蹤早於或者與徐慶年被害同步。

這不會是什麼巧合。李曉平固執地認爲,吉田正雄被害的可能性更大,道理很簡單,他從一開始就認定徐慶年死於仇殺。當諸多線索彙集到一起,他認爲徐慶年與吉田正雄的失蹤有可能存在緊密關聯。

沒有證據,但他就是這麼認爲。

現在問題來了,假設吉田正雄等人同樣是被害了,那麼,如何做到毀屍滅跡?

一般是兩種途徑,一種是採取化學方法銷燬屍體。

一種是藏匿屍體。

採用化學方法溶解四具屍體,藥量需要充足。扶桑區只有一個化學商品店,通過對比進貨量與銷售量就能查找端倪。城內的化學藥品店不僅有進銷記錄,還有監控錄像。

因此刑偵大隊先把關注重點放到藏匿屍體這個可能上。

首先查證的是三原國際名下房產。最隱秘的藏屍手段是在產權房內挖個洞,這種方式看着笨拙,其實隱蔽效果最強。

好消息是三原商國所有的辦公場所,包括倉庫,都是租賃。

通過排除法排除,剩下最大的可能是在相對隱蔽的地點藏屍。

幾個專案組成員的電腦屏幕上,都顯示着扶桑區地圖。每個人都在認真思考,可能會存在的藏匿屍體地點。

扶桑區的中心公園,被畫上一個大大的紅圈。

經過省廳協調,軍方同意動用熱成像紅外遙感衛星拍攝幾張中心公園圖片。

當圖片傳回來後,很快,警方在圖片上發現了一個紅外特徵與環境迥異的地點。

吉田正雄等人被害案於是取得突破性進展。

警方封鎖了中心公園,在現場挖掘出三具赤裸男屍和一具衣衫尚整的女屍。

死者生前均遭受嚴重虐待,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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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有何歡,死有何懼。

前田正樹坐在一處隱蔽的房間裡。這是三原國際的一處安全屋。一個小時前,前田正樹拒絕了渡邊河也的建議,與公司內其他兩個人員一道,共同撤出商國。

他們有緊急撤離的預案,成功的可能性極高。

可以取道韓國,回到九州本土。

前田正樹默默鞠躬。三原國際在商國擁有巨大產業,這個案子必須要給商國一個交待,否則三原公司很難在商國繼續生存。

扶桑人想在商國呼吸一口新鮮甜美的空氣不是件容易事情。如果註定需要有人犧牲,那就讓我來吧。拜託諸位了。

渡邊河也等人撤離後,前田正樹穿好衣服,駕車駛離公司。他成功地吸引了警方的注意力,警方密切跟蹤前田正樹,從而也爲渡邊河也等人的撤離創造了條件。

前田正樹買了些鴨脖,他喜歡吃商國人做的鴨脖。又去一個扶桑美食店買了天婦羅,章魚小丸子,還有一碗關東煮,以及一瓶清酒。

然後駕車直奔安全屋。

警方出動了一駕無人機,高空跟蹤前田正樹。

前田正樹一個人享用了這些美食。他想起小時候,喜歡在那家美食店外徘徊,透過寬敞明亮的櫥窗,注視那些精美的食品。那時候家裡沒錢。父親在扶桑時曾經是著名的學者,考古學博士,母親出身高貴。來到商國以後,父親找到一個開貨車的工作,很少回家。母親會一些中文,在家裡開設了一箇中文補習班,開始是收費的,後來則免費。

家裡並不缺食物。那些來聽母親講課的人,會帶來米,面,食用油,有時候還會帶一些零食,那是給前田正樹的禮物。

每一次授課完畢,母親會把族人送出門外,鞠躬道別。族人也會排列整齊,給母親鞠躬。前田正樹的小兒子純一郎會和母親一起送族人,孩子聽到的最多鼓勵是,好好活着啊,可愛的小傢伙。

純一郎,你要好好活着。拜託了。

很多人改了商國名。但前田正樹沒有給純一郎改名。父母尊重了他的選擇。同時告誡他,沒有一個商國名字,孩子未來生活將會遇到很多麻煩。

我知道。前田正樹說。給父母深深鞠躬。

往事如煙。

前田正樹換上了民族服裝。沒有介錯人,一切要靠自己了。牆上掛着大刀,打刀和一把肋差。肋差長四十公分,他抽出肋差,寒光閃耀。用拇指試了試刀刃,鮮血很快從拇指間流下。

榻榻米上放着一個盤子,盤子上面放着一塊摺疊整齊的白色毛巾。前田正樹坐下來,解開衣服,露出身體,把毛巾拿出擺在牀邊。他用肋差先比量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地橫切過去,沒有一點拖泥帶水。腸子瞬間滑落到盤子中。腸子是滾燙的,有股奇怪的味道。他用肋差切斷了腸子,將它們在盤中擺放整齊。用毛巾擦了擦腹部刀口邊溢出的鮮血,鮮血沒有四下噴濺,說明他的操作十分完美,避開了大動脈。

過於血污會破壞死亡的美感。

前田正樹喘息着,遺憾還是有的。他沒有準備辭世詩。不過無妨,可以借用明智光秀大人的。他低聲吟唱,順逆無二道,大道貫心源,五十五年夢,醒時歸一眠。

隨後一刀刺向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