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道者 三

通天塔的鐘聲響了,可是冥想室裡的陳糖糖什麼都聽不到。

她的眼皮沉重如鉛,而她太累太倦,現在沒力氣張開它們。

縹緲的聲音如一縷輕煙,不斷的在她腦海裡迴響,她可以感覺到身後緊迫的黑暗,她可以感覺到背後冰冷的氣息朝她襲來,惱人的咆哮聲不斷的在無邊黑暗中孤獨地哀嚎。一雙宛如綠火的眼睛,一排閃爍即逝的潔白利齒,還有黑得像墓穴的毛皮。在兩隻陰沉的眼睛下有一條長長的黑縫,那道黑縫張開來,露出了兩排鋸齒形的獠牙,在獠牙之間一條寬大的鮮紅的舌頭吐了出來,它緊追身後,假如她回頭,一切就都完了。她吃力地擡起手狠狠拍打着腦袋,所有雜音和幻象都消失無蹤了。

世界終於在星光下顯出一種難得的靜謐,她聽着自己輕柔的呼吸,只覺四肢沉重,睡意又襲上心頭。

她又一次毫無準備的進入了剛剛自己創造的夢境世界,她的意識隨着風兒漂浮着,像那散落開不斷遊蕩尋找着落腳處的蒲公英,她看到月亮在高懸的蒼穹發着柔和的白光,宛如一片牛奶海洋,她看到頭頂的燦爛的星空,銀河橫亙,清晰可辨,她看到月光灑在生意盎然的草海上,空氣中充滿泥土和生命的氣息,風吹草動,碧浪蕩漾有如汪洋。

她繼續飄蕩着,然而這個世界與往常創造的似乎不太一樣了, 在一片金色的光芒裡,她詫異的在自己的世界裡看到上古的閃電擊打着的原始的海洋,生命如熒火在混沌的海水中閃現;,生命睜着好奇而畏懼的眼睛,用帶着鱗片的腳,第一次從大海踏上火山還沒熄滅的陸地;恐龍帝國在寒冷中滅亡,時光飛逝,滄海桑田,智慧如小草,在冰川過後的初暖中萌生;文明幽靈般出現在各個大陸,亞特蘭蒂斯在閃光和巨響中沉入洋底……一次次海戰,鮮血染紅了大海;數不清的帝國誕生了,又滅亡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過眼煙雲……

陳糖糖已經記不清自己創造過多少個夢境了,然而在無數個創造的夢境中,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境遇,她自然不會知曉,翎當初在亂流之地承繼爲天賦者的時候,看到過她現在所看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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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階上有一閃一閃的火星,無數碎片的灰燼自火盆向上飄散,白色的煙霧在老人的頭上聚集盤旋,形成夢幻般的圖案,彷彿是他那不可思議的思想從大腦中飄出…… 沒有人,沒有聲音,紅塵中的喧譁和煩惱,似已完全被隔絕在屋門外。老人飽經風霜的雙眼沉浸在夢幻和回憶中,他站起身,動作緩慢,走路的姿態怪異而奇特,左腳先往前邁出一步,右腳再慢慢地跟下去,看來每一步都走得很艱苦,宛如夢遊般地走到窗邊。

沒有了馬幫的雜沓,沒有了賽場上的吶喊,沒有了悠遠的歌聲,甚至,也沒有了駱駝咀嚼的聲音,更沒有了秋蟲的低鳴;他此刻還在這個奇特的空間裡存活着,但他感覺自己已經死了,他的生命不該是這樣,他的生命應當是開懷大笑,是火爐上燒烤的肉塊,是滾燙的馬奶酒,是雙腿間騎乘的駿馬。他的生命應當是放聲長歌、躍馬揚鞭、快意恩仇,真正的英雄,是在蒼穹之下放牧着悠然。他的生命應當是手握彎刀,騎馬迎敵,鈴鐺在髮際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