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往事 一

黃昏,日落。

西方的天際夕陽絢麗,紅霞滿天,一根筋從天橋的後巷中衝了出來,沿着已被夕陽映紅的街道大步前行。

街道上紅男綠女在落日的餘暉中來來去去,兩旁的各色店鋪生意興隆,他的心情很是愉快,他喜歡女人,喜歡孩子,喜歡朋友,有一顆永遠充滿了熱愛的心。大多數人也很喜歡他。他外形帥氣英俊,身上穿的衣服雖然已有點舊了,可是眼睛依然明亮,腰身還是筆挺,從十四歲到四十歲的女人,看見他時,還是不免要偷偷多看兩眼。在陳糖糖消失的那段日子,他開始了他那漫不經心的生活,他喜歡上了這種孤獨行走在人海的感覺,因爲陌生,周圍熙熙攘攘的路人甲乙丙丁不會窺探你的生活,嘲笑你的墮落,欺騙你的真誠,背叛你的諾言。裹挾在熱鬧的人海之中,你可以只是一朵寂寞的浪花,不管不顧到處隨波逐流,體會沒有目的地所帶來的那種美妙的自由。

入夜,星河。

黑暗的天幕上繁星點綴,銀河燦爛,漫無目的行走的一根筋忽然遠遠的看到蘇淼依舊穿着那件格子襯衫,牛仔裙下露出的雙腿很細,慢慢的走上了對街的過街天橋,城市的光霧使得夜空一片迷濛,他不由一陣恍惚,不由自主的從另一邊緩緩地走了上去,然而和蘇淼遠遠地站在同一片夜空下的時候,他有一刻彷彿突然失去了時間感,陳糖糖的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清晰突兀的浮現出來,他又一次感覺到了和陳糖糖初次相見時的那種震撼,這種震撼撞碎了他的人生。他再度覺得窒息,彷彿整個身體正墮入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清醒過來的時候,眼前遠遠的天橋中央那個被夜風輕輕揚起長髮的女孩不知何時已經離去,或許,離開的時候她還曾經奇怪的看過他一眼。他心裡莫名升起一陣異樣的恐慌,有一種就要失去重要東西的心悸感,伸出雙手揪了揪頭髮,又煩躁的往下揮着手,想要把不詳的預感就這樣甩掉,只是一切毫無效果,他只能再一次仰起頭望向夜霧中遙遠的銀河,夜風拂過,昔日的浪子在心底默默做下了決定。

做一個無拘無束的浪子,雖然也有很多歡樂,可是歡樂後的空虛和寂寞,卻是很少有人能忍受的。

也很少有人能瞭解。失眠的長夜,曲終人散的惆悵,大醉醒來後的沮喪……那是什麼滋味,也只有他自己心裡才知道。

何況他的確已流浪得太久。

晨曦初露,萬物復甦。

暴雪眯着眼,雙手有節奏的在扶手上來回的輕輕敲打着,他喜歡在清晨早早的起來,訓練過後泡上一壺清茶,安靜的在腦袋裡過一遍這天需要安排的事情,這時候他頭腦總是特別清醒,判斷總是特別正確。

陽光尚未升起,風中仍帶着黑夜的寒香,他看到一個年輕人走到門口。一個充滿了熱情和活力的年輕人,一舉一動都帶着無限鬥志和力量。暴雪看到這年輕人,精神彷彿也振奮了些.微笑道"什麼事進來說吧。"他喜歡他的親信部下在身後追隨他,等着他發號施令。而且這已是他多年的習慣。

一根筋走進來,恭敬筆直的立在大堂,平時那雙玩世不恭的雙眸此刻卻似乎多了一些莫名的深沉。

一切看起來和以往並無不同,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個他最器重的得力助手突然就問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的問題:“上次在老闆那裡出現的那個女孩是誰?爲什麼我一直問你陳糖糖的來歷你從不告訴我?她真的就像你們說的是失蹤了麼?”

世上很少有什麼事能讓暴雪站起來,除了上次和一根筋因爲橫空出現的武帝和失蹤已久的陳糖糖前去老闆那裡商議對策以外,他已經很久沒有再把其他的事情放在心上,危機,危機,代表着除了危險,還有機會。一個人走入了江湖就好像騎上了虎背,耍想下來實在太困難。

然而此刻他從那張寬大而舒服的太師椅上慢慢的站了起來,身上的贅肉在恢復以往那種嚴格、苛刻到近乎殘酷的訓練後,很快就消失了,此刻他魁偉強壯,精力充沛,濃眉、銳眼、鷹鼻、嚴肅的臉上,總是帶着種接近殘酷的表情,看來就像是條剛從原始山林中竄出來的野獸。無論誰看見他,都會忍不住露出幾分尊敬畏懼之色,他自己也從不會看輕自己。

他不僅有一雙極其靈巧的手,還有一顆極其靈巧的心。

暴雪的笑意已然凝結,目中出現怒意厲聲喝到:“我早已說過不要過問關於陳糖糖的問題,是誰和你說過什麼?你怎能如此愚蠢的就相信外人的挑撥,你真的是太讓我失望了。”

一根筋的心裡很平靜,所以臉色也很平靜。失誤往往是隨着憤怒而來的,暴雪的話,只是讓他確定了陳糖糖的來歷隱藏了很多的秘密,而蘇淼的出現,也說明了所有的一切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年輕人和中年人之間,本就有着一段很大的距離,無論對什麼事的看法都很少會完全相同,所以中年人總覺得年輕人幼稚愚蠢,就正如年輕人對他的看法是古板固執。

年輕人雖然應該尊敬前輩的思想和智慧。

但尊敬並不是贊成。

服從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