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淪羅棣在書房裡翻來找去,準備蒐集資料給西西大巴,好讓他集中更多“炮彈”,在答辯會上向阿超阿娜開火。可是,找了整整好幾天了,也沒找到幾份像樣的資料,不由生起氣來,扔掉手頭的書,到廚房裡打開食品櫃,取出一瓶酒,倒了半杯,咕嘟嘟,一口氣喝光,耷拉下腦袋,覺得不過癮,又倒了半杯,舉起來剛要往肚子裡灌,聽見電話鈴聲,慢騰騰地走出廚房,來接電話。
“誰?太陽都下山了,還打電話?該喝酒了,喝完酒睡覺。”他毫無禮貌的說。
“是我,西西大巴,反對者統一陣線的先鋒。”西西大巴驕傲地說。“怎麼樣,資料找好了沒有?”
“資料,什麼資料?”渥淪羅棣又喝了一口。“你是命令我,還是乞求我?他媽的,我找了好幾天,屁毛也沒找到。我不找了,穆瑪德琳說的對,我們獄友協會的宗旨是重新做人,再立新功,基因再造技術剛巧是我們的救星,何必跟着你跑呢?”
“渥淪羅棣,你沒有喝醉吧?不找也罷了,你總是靠不住的。”啪——他壓了電話。
“喂,喂喂!”渥淪羅棣喊了幾聲,扔下話筒氣惱地嘟嚷道:“他媽的,跟我發脾氣,示威?呸呸呸,會麼東西?獨磨俄及的專署民基因藍毛狗啊!小心老子宰了你個狗孃養的。哼,這幾天跟着你們鬧騰,好像我的犯罪基因見長哩!”他舉起酒杯,“唉,喝酒!”
剛喝了一口,電話又響了。他轉身抓起話筒就喊:“西西大巴,你後悔了吧,告訴你,以後別跟我發脾氣,小心我擰斷的狗頭!”
“你發什麼酒瘋?我是科委主席別策斯基,請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普士泰夫總統要召見你!”
他倒吸一口氣,自言自語:“事情做大了?總統召見,是吉是兇?啊,要借用我們犯罪人協會的力量了。哈,又可以向這個吝嗇鬼張口要錢啦,沒有多有少,要幾個算幾個。”把酒瓶酒杯往茶几上一擱,大步跨進臥室,打開衣櫃,取出一套乾淨的淺灰色四季春西服穿了,再取出一根藍底白點的領帶繫上,洋洋自得地跨出門來,鑽進飈風牌轎車,發動起來,向科委辦公樓疾馳而去。
儘管有心理準備,見到普士泰夫總統那張以冷漠著稱的面孔,渥淪羅棣還是有些拘謹,坐到一旁,兩腿併攏,不敢正視。
別策斯基叫他先向總統彙報一下前段時間的工作情況。普文泰夫不耐煩地一擺手,說:“不用了,我很清楚,不就是幫西西大巴找資料嘛,能有啥名堂?渥淪羅棣,我特意召見你,是要你馬上做一件事。”
“什麼事?只要能辦到的,包在我身上。”渥淪羅棣全然畢恭畢敬的樣兒。
普士泰夫朝別策斯基揮下手,別策斯基就接着說:“總統給你的任務也不復雜,就是繼續給阿超阿娜施加壓力,促成答辯會盡快召開。”
“爲何要這樣做?不是有專家們嘛。”渥淪羅棣納悶地問。
“專家們拖泥帶水的,到猴年馬月去了?我們要搶時間啦!”
“搶時間,跟誰搶啊?”渥淪羅棣更糊塗了。
普士泰夫輕蔑地笑了,說:“渥淪羅棣,你們獄友協會總是自誇犯罪的人都很聰明,不聰明就根本想不到犯罪。其實,啊,真正聰明的人,纔不會作奸犯科呢。尤其是,殺人犯罪,你殺了人家,也就殺了自己,蠢透了。”他擡高嗓門,“渥淪羅棣,你跟穆瑪德琳、拉波爾,還有約克遜他們,爭辯的那些所謂的道理,都是隔靴子搔癢,管不了大用。作爲你的總統,我要警告你和你們的協會,必須踐行你們的宗旨,重新做人,決不容許再犯罪,更不容許殺人。”
別策斯基不無討好的說:“聽總統的沒錯。有了基因再造技術,更不能當殺人犯啦。否則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你想想,殺得了誰?殺了他一個,還有幾個他,殺不了啦!”
渥淪羅棣就像丈二和尚,更摸不着頭腦了,訥訥地而又有些不滿地說:“總統,主席,你們今天特意叫我來,不是就爲了教訓我吧。有啥任務請直截了當,別繞來繞去的,好不好?”
“好吧!”普士泰夫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絲笑意。“聯合十一個會長,給阿超阿娜出難題,比如,抗議他們先斬後奏,給非洲籤意向書。難題出的越多越好,直到把他們逼上梁山,不能四處做報告,拉攏支持者。只能規規矩矩,準備答辯會。”轉向別策斯基,“消滅法西斯,創造永久和平。阿超阿娜在D國,真是大出風頭啊。”
“不錯。簡直是春風得意。”別策斯基模棱兩可的說。“穆瑪德琳爲他們叫好,全球的輿論都誇他們。”
渥淪羅棣說:“總統,你給的任務不很難,我就答應了。不過,如今做事可費周折了。我們協會……”
普士泰夫不吱聲。別策斯基說:“你放心,總統一貫主張獎勤罰懶,不會虧待你。”
“不!我們協會很拮据。我要總統親口答應資助我們。”
“真是餓老鴰叫,飽老鴰也是叫。”別策斯基譏諷地說。“你們有實體嘛,兩個造紙廠,兩個木器廠,還有一個飈風牌汽車部件廠,穆瑪德琳主席爲你們募捐,建造起來兩年多了,效益挺好的,你能糊弄誰?”
“那也不行,這段時間東跑西顛,反對基因再造,開銷太大。再說嘍,新世紀講究無酬不勞。我們不能白白出力流汗。你們也不能白白收益嘛。還有啊,現在哪個國家的民間組織不是靠政府活着?哪個政府不是靠民間組織保持社會全面穩定,促進和諧發展,實現長治久安?”
“好吧!”普士泰夫沒好氣地說。“給你三百萬,可以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渥淪羅棣喜上眉梢。“還是總統體恤下情,慷慨大方,就請開支票吧。”
“得寸進尺。”普士泰夫厭惡地說。“先給個空頭支票。你做好了,一定兌現。”
“那也行。”渥淪羅棣知趣地說。“我還有一點不明白,請總統明示。您不是一直支持阿超的嘛,怎麼現在……”
普士泰夫哈哈大笑,說:“我就說你笨嘛。支持爲了啥?爲了獲利嘛。阿超阿娜,給阿弗沃克面子,給歐也亞雷面子,還給非洲首腦們面子,就是不給本總統面子。我給他們打了多少次電話,說了多少好話,就差沒乞求他們。他們就是不肯答應,和我們國家籤協約,連意向書都不肯籤。你們說,我不刁難他們,刁難誰?渥淪羅棣,你是民間組織的小頭目,不懂政治啊。誰說支持了就不能做小動作?政治家爲了達到政治目的,可以翻江倒海,可以翻天覆地,懂嗎?我現在的政治目的,就是獲取基因再造技術,越快越好。既然遭到拒絕,爲何不可以刁難他們?他們拒絕了我,等於打了我一耳光。我不反擊,難道要把另一面臉送給他們再打?”
別林斯基冷笑了幾聲。普士泰夫以爲是笑話渥淪羅棣,同他對視一眼。他又“嘿嘿嘿”笑了幾聲,心想:總統,渥淪羅棣這狗東西可不笨。爲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他並不遜色。穆瑪德琳爲他們協會募集了多少資金啊,可他就是跟她過不去,還不是爲了他的小算盤——爭名奪利。
“總統,我想問,問你,”渥淪羅棣囁嚅着說,“公開審理,我們……”
“我們輸了。”普士泰夫不服氣地說,“那又怎麼樣?我的確感到,無地自容,提出了辭職。但是,民意調查,C國還需要我。人民希望我,繼續把C國帶進,富麗堂皇的宮殿。我有這個能力。誰笑在最後,誰才笑的最好。我決心,臥薪嚐膽,在哪跌倒的,就在哪兒,站起來!”他握緊了拳頭。
“被人拒絕總是難堪的,上法庭更是貽笑大方。我們的總統可謂忍辱負重,拿得起放得下,具有大無畏的氣概。”別策斯基不無奉承地說。“渥淪羅棣,總統是爲了我們的國家而受人家的氣呀。阿超他們也真機械,簽了AG國V國,又簽了非洲,再籤一個兩個有何不妥嗎?”搖搖頭,嘆一聲,又說:“也不能說多一個少一個無所謂。作爲科學同仁,我覺得阿超阿娜也有道理。同AG國簽訂小吉沃特和灰泥鰍兩人的再造協議,又不是跟AG國,跟非洲籤的也是意向書,不是正式協議嘛。當天晚上,幾乎所有國家和地區都想跟他們籤協議或者意向書。阿超害怕萬一專利批不了,或者批的很遲,失信於人,還失信於國,那就是徹頭徹尾的作繭自縛。就是有了專利權,一下籤了那麼多協議,怎麼能做的完?現在地球人體基因再造公司還僅僅是個意向,連八字還沒一撇呢。還有哇,風波迭起,前事難料,一會被俘虜,一會被審訊,他們更不敢造次了。”
“噯,總統,主席,聽說穆瑪德琳倒是態度曖昧,我總覺得她不那麼稱職,有些以美當政的味道。”
“不許胡說!”普士泰夫慍怒地說。“不許說她的壞話。你看我,什麼時候說過,聯合國官員的壞話?沒有!這回公開審理,她是殺雞給猴看。不怪她!只怪我自己當了雞,不會像加賀武生那樣,見風使舵,示弱,掩人耳目。超美女大主席,的確大人大量。她沒有過份之處,爲我保守秘密,給足了我的面子。如果她,心稍稍狠一點,稍稍偏一點點,我就得連滾帶爬,民意再好,也保不了我。尊重領袖,熱愛人民,這是新世紀,爲官者的政治美德。我理解穆瑪德琳,非常佩服她。手心手肯都是肉,她這句話是名言。平心而論,她做到了這一點。她處理兩大陣線的衝突,很有藝術,太有藝術了,就是不動用武力,而是利用法制和宣傳教育。我想,就是多勞德再世,恐怕也沒有她如此高屋建瓴。她是世界總統,比我這個總統,比各個國家的總統,都難當一百倍。不是我誇她,她的領導藝術和才能,比多勞得強,強了許多,和她的人一樣美妙,妙不可言。客觀地說,她這些年來,確實給全世界樹立了,民主、勤勞、智慧、藝術、和諧的光輝榜樣。”
“那我就不懂了,總統,你這麼推崇她,爲什麼還要刁難阿超他們?評論家們在報上說了,刁難阿超就是刁難穆瑪德琳。”渥淪羅棣冒冒失失地說。
“唉!身不由己,各爲其主呀。”普士泰夫無奈地說。“這個世界畢竟還不是渾然一體,還有兩個層次的國家存在。我當然要聽聯合國的。但我同時更要爲本國人民操勞。既團結,又競爭,誰當總統都一樣。除非地球人全都置身於一個大家庭裡。索性跟你們說透了吧。基因再造技術是什麼?是一種全新的無敵的力量,誰擁有了這門技術,誰就力大無窮,縱橫天下,連獨磨俄及這個蠢豬,都看到了這一點。你們沒看見嗎?基因夫妻在和平公園一聲呼喚,消滅法西斯,創造永久和平!特蒙多德總統的人氣一下猛增,支持率上升到百分之九十,各國各地都朝他張開笑臉,伸出援助之手。他神氣極了。我給他打電話,竟然半天不接。當然,作爲政治家,我並不在乎細節。我們是大國,科技大國,要保持強大的科技優勢,必須儘快獲取這門技術。夜長夢多哇!你們想想,假如哪一天,哪個國家,建立了基因人軍隊,比如說,A國,B國,AG國,還有D國,我們又該如何是好?我最擔心狂犬軍。他們有藍星人幫助。上回,阿超阿娜被他們擄走。我真爲他們捏了一把汗,險啦!我老想着,說不定哪一天,獨磨俄及那個魔鬼,搶走了華氏基因人配方,建成基因人軍隊,橫行霸道,來打我們的國家,我們又該如何退敵?你們想讓自己的國家被敵人踐踏嗎?你們願意當奴隸嗎?誰都不想!唉,不說那麼多了,你們再聊吧!”他向兩位招下手,起身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叮囑道:“渥淪羅棣,記住你的宗旨,也記住我的原則,能爲我們國家爭取利益最好。如果不能,不得胡作非爲。”
渥淪羅棣向他鞠躬,拍着胸脯說:“請總統儘管放心,我們不會給國家丟臉的。萬一丟了臉,由我們協會,不!由我個人兜着。”
別策斯基說他還有事跟總統說,追出門去了。“這些當官的,一個比一個跑的快。”渥淪羅棣嘟囔着,慢悠悠地踱出辦公室,開上車,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回到家中,心中想着三百萬,渥淪羅棣立即行動起來,先給西西大巴打電話,要他抽空把會長們再召集起來開一次會。西西大巴說這正合他意,他們GB國總統和科委主席也敦促他致力儘快促成答辯會,越快越好,要他再和其他幾位會長聯絡,因爲他走不開,聯絡齊了,就在網上開一個協商會,商定辦法。
渥淪羅棣不敢拖延,接着給哈羅森夫等九個會長聯絡,全都說已經接到國家佈置的任務,力促答辯會早日登臺,願意再接再厲,爲自己的國家做些好事,博得了國家的偏愛,就提高了協會的地位和福利。
渥淪羅棣喜不自勝,他沒想到事情如此便宜,幾乎是一拍即合,沒多出一點力氣。向西西大巴彙報之後,約定次日午間在網上見面。
次日午飯後,十一個會長網上密商,想定了三條辦法:發表化名文章,指責阿超阿娜故意拖延答辯時間,而穆瑪德琳是他們的幕後支持者;十一個會長除西西大巴之外,到萬和號太空站靜坐示威,指責聯合國偏袒阿超阿娜,有意阻攔答辯會,藉口打擊狂犬軍轉移民衆視線;發動反對者統一陣線的人們上街遊行,或者採取其他形式,譴責聯合國無視反對者統一陣線的強烈呼聲,默許阿超阿娜去非洲簽約,同時譴責阿弗沃克和所有簽訂意向書的國家和地區,只顧本國利益,不顧國際利益,企圖爭奪華氏基因人配方使用權。
計謀既定,西西大巴就叫大家分頭行動。下午三點多鐘,由湯姆情甜、烏褲子、伊莉莎洛合寫化名爲正義的無題文章,在GAG國一家不知名的小報上堂而皇之地登載出來,含沙射影而又罵罵咧咧地,對阿超阿娜和穆瑪德琳指責一通。阿超阿娜義憤填膺,打電話給穆瑪德琳。她卻滿不在乎地說:“嘴巴長在人家嘴上,總得讓人家說幾句。正義的文章沒多少正義,用五個字就說清楚了:快開答辯會!不用買就有戲看,划得來喲。注意,好戲還在後頭。”
下午四點多鐘,各國各地的反對者再次涌上街頭,手舉小白旗,頭戴小白帽,身穿寫着“反對基因再造”字樣的白衣白褲,聲嘶力竭地呼喊:抗議,抗議!穆瑪德琳偏激!阿超阿娜害理!反對簽約!反對意見書!
拉波爾見到這個場面,急慌慌跑到穆瑪德琳辦公室,大叫:“主席,別老是埋頭伏案,快看電視,快!”
穆瑪德琳丟下手頭的文件,朝屏幕瞅了幾眼,禁不住仰面大笑。拉波爾不明底裡,問她爲何火燒眉毛了還有心思笑。她說:“他們故伎重演,黔驢技窮啊。”
“不會那麼簡單吧?”拉波爾憂心忡忡。
“也不會那麼複雜。還是五個字,快開答辯會。”
拉波爾恍然大悟:“我就說呢,西西大巴今天怎麼鬼鬼祟祟的,電話特別多,老是唱小曲兒,原來,他們又唱大戲了。主席,答辯會還開不開呢?”
此時,特級電話響了。穆瑪德琳抓起話筒一聽,連忙說:“阿弗沃克,不必道歉,也不必緊張。他們無論怎麼折騰,都跑不了五個字,快開答辯會。恁他千般計,我有老主意。放心好啦。”
放下電話,她反問拉波爾開不開答辯會,拉波爾說兩可,容他再想想。她就叫他回去好好想。沒過一會功夫,拉波爾來了電話,說會長們又來靜坐示威了,請示她如何處置。她故作輕鬆地叫他別管了,由她來對付。她打開網絡,鎖定了民主廣場,看見渥淪羅棣等十個會長大搖大擺地走到旗杆下,把幾張寫滿文字的白布鋪開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下去,舉起拳頭,七高八低地呼喊:穆瑪德琳快快來,我們要平等!拉波爾快快來,我們要真理!頭上點燈,自作高明!她自言自語。還是五個字,快開答辯會。
開不開答辯會呢?穆瑪德琳心中很矛盾。本來,答辯會是她採用的那個小夥子的計策,引導兩個陣線坐下來平心靜氣地理論,巧妙地化干戈爲玉帛,避免了一場大的內耗。後來,二次討伐大冰谷獲勝,轉移了民衆的視線,沖淡了人們的記憶,答辯會很自然地被擱到了一邊,用拉波爾的話說,這真是蒼天保佑。不開多好啊,省事省時省力省錢,好處多得很。她就決意如此含糊過去。不意,反對者們記性好得很,又撥動了這根敏感神經。她和拉波爾以至於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反對者的這三個新招數,全在他們所在國家的指使支持之下,骨子裡頭不過還是一個利字作怪。不開答辯會,他們將會吵鬧不休。開呢,卻不一定使他們如願以償,未必就達到息事寧人的效果。這些還不打緊。最擔心的還是阿超阿娜的答辯能力。他們只是研究基因再造術,這門技術涉及方方面面,他們哪能一一皆知,答辯會上出洋相是不難預測的。一旦出了洋相,反對的浪潮便隨之高漲,給阿超他們開綠燈就更是困難重重了。怎麼辦呢?
她叫來了拉波爾和東方雄、旁波寧,又叫來了亞當斯,問計於他們。他們建議她找哈巴克等十二位專傢俬下談談。
同十二位專家分別談過話,他們都說還是召開好,說提煉出的十四個問題,關係到全體地球人的思想觀念更新,關係到基因政治,更關係到基因人時代的開創,遲早是要面對的,與其拖延,長期壓在心中,還不如快刀斬亂麻,早做完早輕鬆。她問他們阿超阿娜能否勝任,他們說這不要緊,一次不行,可以多來幾次。
爲慎重起見,穆瑪德琳又私下徵求了幾位副主席的意見,他們也覺得開比不開主動,早開比遲開主動。她還是不踏實,又同阿超阿娜商量,直截了當地問他們能否圓滿回答十四個提問。兩人自然不敢誇口,反而說只有三分把握。言下之意,不開最好。她再打電話向阿弗沃克總統林士卓主席請教,兩人說開比不開好,基因人是全新的事物,全體一地球人都是一知半解,答辯會是基因再造知識的普及教育,最重要是政治穩定,避免地球村政治動盪是頭等大事,這可是她這個世界總統首先認識並極力堅持的。穆瑪德琳又猶豫起來。其實,她的僥倖心理作了怪,想等那個該出手時總能出手的方腦門小夥子再次獻策。然而,這一回,她失望了。
一連三天過去了。從網屏上看的很清楚,幾個靜坐示威的會長,嗓子都喊啞了,地上的白布也被風兒吹皺,像一堆垃圾,看上去有些扎眼。旁波寧和拉波爾都猜透了穆瑪德琳的心思,約好一起到她辦公室,勸她決定召開答辯會。她問爲何來勸。兩人直言不諱,說示威者已經從老虎變成了老鼠,就開開恩吧。如果老鼠再變成老虎就難收拾了。她咯咯一笑,說:“你們兩個都可以當總統啦,和各國總統一樣的看法。噯,這可是你們要開的喲,有什麼不測,你們要給我擋着。”
既已獲准,拉波爾隨即通知專家們,三天之後,也就是七月十八日召開第一次答辯會。
聯合國電視臺及時播發了這個消息,說穆瑪德琳主席心繫地球人民,特別指示國際科委,把答辯會作爲全球大辯論的最高形式和最高沸點,歡迎任何具有合法身份的人蔘與論辯。各國各地政府倍加重視,其實也是順乎民意,要求各種媒介大力配合聯合國,宣傳報道這次答辯會,允許各種職業的人調整工作日,保證十八號這天能參與答辯會。聯合國世界工作日統計,七月十八號有百分之七十的人安排休息,共同做一件事,就是看答辯會。看到這條消息,地球村月球村的男女老少無不歡欣鼓舞,躍躍欲試,爲參加答辯會做準備。
三天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七月十八日這一天,萬和號太空站陰雲密佈,看不到一絲陽光,往日的雲蒸霞蔚蕩然無存。陰冷陰冷的風,吹來吹去,令人生畏,不時地縮起脖頸,捂住臉龐,偶爾不知從何處刮來的沙粒落入眼內,頓時淚水盈眶。
二號樓國際科委會議室裡,十二位專家和兩名普通審驗者正襟危坐,嚴陣以待。
民主廣場那座一貫忠於職守自從站到哪兒從無過失的大鐘不停地搖擺,奮力震動,鐺,鐺,鐺……
上午九時正。阿娜身穿黑色西裝,頭髮紮成一束,挽成雲髻,藏在腦後,昂首挺胸,精神抖擻地走進了會議室。優雅地招一下手,彬彬有禮地說:“大家上午好!”接着,打開袖珍電腦,掏出手機,放在面前,調試一下,擡眼觀察將要決定她和阿超前程的十四個審驗者。
“你一個人?”拉波爾驚詫而又失望地問。“華宇美智超怎麼沒有來?”
阿娜從容不迫地在答辯席上坐下來,柔聲卻是遺憾地說:“他病了,在大冰谷凍壞了肚子,昨晚發高燒,血壓血糖飈升,不能來了。”
紐卡頓、林士卓、阿費沃克、特蒙鑫德、普士泰夫、加賀武生……各國各地的首腦們坐在他們的辦公室裡,心中都不由地一緊:阿娜這是怎麼了?一身黑衣,有些像古戰場的擡槨大戰。志在必得,還是背水一戰,務求必勝?
看得出來,專家們的臉上都有遺憾失望之色,單立淳厚朝阿娜傳過同情的一望。西西大巴的表情捉摸不定。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拉波爾宣佈第一次答辯會開始。
“這次答辯會,”他表情呆板地說。“一共十四個問題,十四名審驗者一人一個問題。滬莫瑪柏莎,你必須全部回答清楚,直到審驗者滿意爲止。你能做到嗎?”
“盡力而爲吧。”阿娜冷漠地說。“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現在明確答辯會規則。”拉波爾嚴肅地說。“這次答辯會是全球大辯論的繼續和深入,亦是全球大辯論的最後總結,其宗旨是,全面系統地解答華氏基因人配方所涉及的關鍵問題,澄清大是大非,統一思想認識,維護全世界的穩定,保證新科學正確使用,順利發展,爲全體地球人造福。答辯會由聯合國電視臺負責全程實況播發,各國各地電視臺可以實況轉播;規則有三:一、自覺遵守法制,不得有違犯或違背聯合國和各國各地法規的言行;二、論辯雙方必須站在維護國際和國家利益的立場,相互尊重,相互理解,不得人身攻擊,惡意中傷,不得營私舞弊,挾嫌刁難;三、答辯方有拒絕回答和邀請他人代答的權力,但不得超過三次,必須回答清楚十四個提問中九個以上問題,才能取得通過答辯資格。”
舉世囑目,異常激烈,衆寡懸殊的答辯會,就這樣開始了。
哈巴克首先發問。“滬莫瑪柏莎小姐,你好!”他很客氣地說。“我們在月球村見過面,希望這不影響我們的辯論。我想請你回答,基因人的本質是什麼?”
阿娜微微一笑,說:“這是個哲學問題,是我的專長。基因人的本質是從自然人進化而來的更高級的智慧動物。”
有人懷疑基因人會導致地球人類失去自我,你認爲如何?
看看基因漢就明白了,他失去自我了嗎?
基因漢能給網絡加上五道鎖、抗拒性騷擾等等事情做的很好,是完整的甚至可以說是大寫的自我。但這並不能否定他的自我就是華宇美智超的自我。
誰這樣相提並論,很不科學啊。基因漢上了五道鎖,而不是阿超上了五道鎖,明明不一樣,幹嘛非要把兩個自我硬是捏到一起?
電腦顯示屏上接連跳出爲她叫好的文字,她的嘴角掛出一絲微笑。
基因血漿的定義是什麼?
可以完成地球人基因整體再造的生命之源,實現“人有幾條命”這一美妙理想的必要基礎和前提。
你能說阿超和基因漢的世界觀也不同嗎?
每一個人的世界觀都既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阿超和基因漢的世界觀各有千秋,基因人和自然人的世界觀在現階段相輔相成,互爲影響。我們從一些科學雜誌上注意到,有人懷疑基因人的靈魂也是複製,我想請哲學家們告訴我,基因漢和阿超的靈魂一樣嗎?
不一樣,我早就說過了。你們也說的非常清楚,人的精神不能再造。我再問你,你是否說自然人與基因人的世界觀並駕齊驅?如果是,基因人還有啥優越可言呢?
並駕齊驅並不等於不能相互影響,只是需要一個相當長的過程,而不是沒完沒了。現階段,基因人絕無僅有,與自然人是九十億比一,當然是自然人的世界觀起決定性作用,隨着基因人逐步增多,將會漸進式地改變,基因人時代到來的時候,基因人的世界觀就佔據主導地位了。
嗯,這是遠見卓識。但眼下基因人和自然人的社會矛盾如何處理呢?
阿娜輕輕一笑說,基因漢在月球村生活的很好啊!
嗯,我理解,眼下自然人與基因人的社會矛盾照你們的樣式處理就行了。以後在漸進過程中如何正確處理自然人與基因人的社會矛盾呢?
根據我的思索,要靠實踐囉。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可靠標準。
哈巴克信服的點了頭,帶頭鼓掌,其他科學家們也爲她鼓掌。但她分明看見,西西大巴雖然兩手掌合在一起,卻沒有鼓。反正第一炮打響了。她在心裡說。看,網上多少人爲我喝彩!阿超,親愛的,好些了吧……她在心中唸叨着。
不知是嫌哈巴克太客氣還是顯示自己很莊重,柯藍布丁站了起來,表情嚴肅地說,基因人一下子把新世紀地球人的倫理道德常規打破了,這對現實社會的道德秩序有害無益,你有責任向全體地球人民解釋清楚!
這個問題的確應該家喻戶曉,人人明白。實際上,我們已經解釋過好幾次了。不是打破了常規,而是打破了常規的也就是傳統的道德倫理觀念,全球大辯論完全是思想觀念上的行動,九十億地球人——自然人,現在以至今後一個相當長的時期還是按傳統觀念過日子。阿娜振振有詞。
你不能漠視人性的根本問題,硬說基因人道德高尚。基因人誕生證明人自己可以創造完全相同的自己,將會把地球人帶回到虛榮而傲慢的古老罪惡——納西索斯的自戀和普羅米修斯的盜火,這是地球人的悲哀,不!是倒退,復古!
我不想說這種說法是危言聳聽,但不得不指出這是言過其實。我也不想批評這種說法是庸人自擾,但我不得不指出這僅僅是一種主觀分析。基因漢誕生快兩年了,請問,地球村增加了幾個納西索斯,又產生了幾個普羅米修斯?阿超和基因漢模樣是相似的,但更多的是不相似,比如,基因漢已經沒有了遺傳疾病,不會發生基因突變,等等,決不可以說他們完全相同。
我不想說你稀裡糊塗,但你確實孤陋寡聞。告訴你,自你們發佈新聞以來,地球村的自戀人數激增啦!墮胎事件也層出不窮,更多的是獨身的人成倍增長,難道這些問題我們可以熟視無睹嗎?
誰都不能熟視無睹,卻也不能兩眼一模糊。這些事件是剛剛發生的嗎?是基因人泡製的嗎?是不能解決的死結嗎?都不是!
B國一位中年婦女搶到了機會,通過衛星電話回答:我是墮胎者,但我恰恰是因爲喜歡基因人才這樣做。我還有許多朋友都墮胎了,他們說,墮胎已有幾千年歷史,成癟嘴老牛啦!崇尚自戀和獨身,這是我們的自由,合法合理,是我們的人權,不容侵犯。
柯藍布丁不理會她,指一指阿娜說:打破傳統的倫理道德觀念,基因人如何進行社會活動,難道可以沒有任何約定俗成?
這是你說的,我第一次聽你這樣說。不破不立,破舊立新。基因人必須在一套新的倫理道德體系中生活,誰來幫他們修訂完善一套新倫理道德體系?阿娜不無調侃地指着柯藍布丁:“要靠你們!你們倫理學家本來就是吃這碗飯的。我不是,阿超也不是。”
正因爲有責任,我還要嚴肅指出,基因人對人性是一次嚴重衝擊,既然都可以自己複製自己,誰還會去愛別人?
恕我直言,你錯了。阿超和我反覆強調,是再造,而不是複製,爲何你們總愛自以爲是,自行其事?非要把我們的配方與複印機和塑料大棚相提並論?基因漢不僅愛我和阿超,也愛月球村的公民,還愛地球人,他非常喜歡並崇敬威斯全勝將軍,立志當地球人的大英雄。
請你別以偏概全。基因漢不肯稱呼爹媽和爺爺奶奶,恰好說明他缺少人性!
阿娜不由拍案而起,惱怒地說:“請你尊重基因人的人性和人格。你說,自然人中有多少道德淪喪的行爲,你們制止了嗎?基因漢一點小小失當,爲什麼當成小辮子揪住不放?自然人活一輩子改造一輩子,最後還要把一些倫理道德上的缺點帶進棺材裡去。基因漢來到這個世界上纔多少天,你們難道要把他當成普羅米修斯和孫悟空一樣對待嗎?”
柯藍布丁語塞,身子不停地擺動,一臉窘相。
阿娜口若懸河,咄咄逼人:衆所周知,地球人的倫理道德常規從來都在不斷打破中發展變化,奴隸社會打破了封建社會,封建社會又打破了奴隸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再打破封建社會,等等。我們這個新世紀的打破了上個世紀的。這也是規律,是潮流,誰都不可抗拒。試管嬰兒、克隆人都沒有喪失人性,基因人的人性既健全,又健康,這都是鐵的事實。我以我的人格向全體地球人保證,基因漢和我們的感情很好,沒啥大不了的問題。
柯藍布丁終於找到了下臺階的辦法,做作地哈哈大笑幾聲,說:“精彩!事實勝於雄辯。我也很欽佩你。”說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慢慢坐下了。
“阿娜小姐!”孔長經的語調聽上去有些譏誚。“柯藍布丁先生喜歡高擡貴手,我可喜歡和人過不去。我們都剛剛從月球村下來,對基因漢的事情知之頗多啊。你說基因漢沒大沒小是小小過失,算你不錯。可他在999號小樓裡接受性騷擾,在慶功會上給那位小姐飛吻,在嫦娥酒館裡頭他和克蘿蒂打情罵俏,這些還能說是小小過失嗎?別嫌我說話難聽,基因漢身上不道德的東西夠多的了,發展下去,恐怕成不了大英雄啊。你和阿超在罕林拍過胸脯,要把希特勒再造成聖人,豪言壯語,精神可嘉。不過,我想提醒你們,還是且顧眼前的好,想想如何防止基因漢變成全新的缺德鬼!”
這個提問極其尖銳,也十分陰毒,表面看是針對基因漢一個人,骨子裡卻盯着基因人時代——第一個基因人成了缺德鬼,後面的基因人還能降生嗎?如果再也沒有基因人降生,基因人時代自然就無從談起。換言之,這等於是向全體地球人吶喊:基因人都會變成缺德鬼,趕快禁止吧!
阿娜剛要回答,拉波爾已准許克蘿蒂辯解。屏幕上,克蘿蒂那張端麗的臉上佈滿了羞惱。她氣憤地指責孔長經污辱了她的人格,傷害了她的尊嚴和名譽,基因漢和她跳舞非常規矩,毫無不當言行,像個天真純潔的孩子,對她和基因漢的任何指責都屬於雞蛋裡面挑骨頭,不是惡語中傷,就是無端猜疑。
那位接受了基因漢飛吻的小姐叫黛茹,是E國人,也得到拉波爾批准,替阿娜辯解。她說基因漢給她飛吻,正好說明基因人具有博愛精神,如果把飛吻也當作不道德行爲,那麼,地球人就沒有講道德的人了,因爲飛吻幾乎所有男女老少都有過。
烏斯佐科夫的魁梧身材顯現在屏幕上,他得到拉波爾允許,替基因漢辯解,說基因漢受性騷擾極可能是狂犬軍的陰謀,妄圖竊取華氏基因人配方。基因漢能在大庭廣衆之下主動說出這件事,正好說明他光明磊落,潔身自好。如果拿雞毛當令箭,硬說這件事是基因漢的過錯,那就做了親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情。
接下來,屏幕上顯現出一系列的文字,來自各國各地,大體意思都是指責孔長經冤枉了基因漢。
拉波爾問阿娜還有什麼要說,阿娜說她要藉此機會向全體地球人保證,基因漢經過她和阿超一年多的教導,的確已經德才兼備。孔長經的提醒很好,防止基因人成爲缺德鬼,她和阿超有責任,道德學家們更是責無旁貸,整個國際社會都有責任和義務。
你這是推託,推諉,矇混過關!孔長經有些蠻橫地說。基因人是你和阿超發明的,你們首先有責任把他培養成道德高尚的人,其次纔是別人,纔是社會。你們夫妻倆,還有基因漢,都該好好想一想,如果基因漢再遇上幾次十幾次若干次性騷擾,還能等閒視之嗎?
孔長經先生,你的這種假設爲時過早,我不想斷定什麼,但我要說,社會可以保證好人不做壞事,卻不能保證壞人不惹事生非。如今的國際是法制的國際,如果你的假設到時候不假的話,法制的大網也決不會成爲子虛烏有。
國際道德學會的最新資料顯示,願意與基因漢同牀共枕的男人女人越來越多,司馬常新也說過,月球村有不少人想和基因漢上牀,被管理部巧妙地阻止了。你說,這如何得了?
這有何不得了?自然人的情人習慣已經天長地久!我敢說,你的性伴侶也不是絕無僅有吧。基因漢現在是一個清純的男子漢,還不知情爲何物,也不知性爲何事。如果將來他有了性伴侶,只要兩情相悅,我想也無可厚非,不必大驚小怪。如果不是,自然有不是的處理辦法,我們是法制的國際嘛!
滬莫瑪柏莎小姐,你不會忘記吧,自從你們的新聞發佈會,不,自從你和阿超上月球村的時候起,地球人的家庭觀念就大受影響,甚至是被削弱啦!
托爾斯泰說的好:“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莫羅阿也說的精到:“家庭的閉關自守是件不健康的事。”我和阿超經常說,幸福的家庭和不幸的家庭都在不斷髮展變化,都要隨人類的進化而進化。拜侖、盧梭、阿侖等等先賢都批評過家庭的種種弊端和不足,托爾斯泰甚至逃避家庭的束縛。孔長經先生,我也提醒你,人各有愛,人各有志。凡事最好不要強求千篇一律。你喜歡耳鬢廝磨,只相信自己養的,你就別做基因再造。你如果你不願抱殘守缺,而想標新立異,開創新生活,你就採留一管血漿,再造自己的後代。有人說,我就要多子多福,這好辦啦,自己生育也行,基因再造也行。有朝一日,你愛上了基因人,你也可以與她結爲伉儷,生育兒女,或者再造子孫,一切看你的志願了。事情就這麼簡單明瞭。
你說的輕巧!我問你,親情呢?親愛呢?都不要了嗎?兄弟姐妹的情感呢?家庭的內部關係呢?七大姑八大姨的血緣呢?難道統統拋到九霄雲外去嗎?
柯藍布丁要求答辯,拉波爾稍稍猶豫,同意了。
“孔長經先生,我認爲,基因人誕生不是削弱傳統的家庭關係,而是注入了新的活力。”柯藍布丁激昂地說。“基因人與自然人之間,基因人與基因人之間,都可以以兄弟姐妹相稱,四海之內皆兄弟。基因人也可以相互組成家庭,基因人與自然人也可以結爲夫妻,那是更加理想的家庭內部關係。由於基因人的種種優越性,人類的親情愛情以及其他情感只會昇華,而決不會退步,我們大可以放心。”
“滬莫瑪柏莎!”西西大巴急叫道,“血緣關係,你應當解釋清楚血緣關係!”
特蒙多德的高大形象出現在屏幕上,令人驚詫。“我來回答血緣關係的問題。”他從容不迫地說。“血緣關係實在是一個老掉牙的概念了。也是一個無形的緊箍咒,把地球人折磨的筋疲力盡,不!是千瘡百孔。爲什麼腐敗一直困擾着歷朝歷代的政權,從根子上說就是血緣關係作祟。大家想想,地球人有史以來的貪官污吏,哪一個不是被七大姑八大姨折磨垮的,又有哪一個不是把不義之財當作恩典賜予七大姑八大姨的?血緣關係是天大的險關,誰也闖不過呀!我們應當感謝阿超阿娜,有了基因人,血緣關係這個最爲古老的魔杖終於得到了刷新,國際政治風氣一定大爲改觀,青天大老爺纔會層出不窮,地球人類的真正福音啦!”
阿娜低頭看看電腦,網絡顯示,總統的辯解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讚賞。不打不成交。壞事變成好事了。阿娜在心中說。
但是,十一名會長立即抓住了他的話把子,指責他鄉黨觀念作怪,想謀取一國私利,偏袒阿娜,誤導人們,企圖消滅血緣關係。要求他解釋基因人有無血緣關係,當今國際還允許不允許血緣關係存在。拉波爾解釋說這個問題阿超阿娜早就說過了,不必再提。孔長經和西西大巴馬上提醒他注意做到公允,他搖搖頭,不吱聲了。孔長經譏諷地說:“阿娜小姐,你們的總統虛晃一槍,你可不能再隔靴子搔癢。”
阿娜冷笑兩聲,語意雙關地說:“我一定腳踏實地,我和阿超都不懂委曲求全之術。其實,血緣問題,克隆人成功的時候,已經討論清楚了,我和阿超在新聞發佈會上也解答過了。你們堅持要我再說說,我就說三句。第一句,基因人也有血緣關係,但不同於自然人,也不同於克隆人。自然人和克隆人的血緣來自於精子卵子的結合,基因人的卻來自於被再造人體的血漿,是單傳,突破了傳統的血緣關係概念;第二句,根據物質不滅定律,基因人的血緣雖是單傳,卻也代代相傳,不存在沒有血緣的基因人;第三句,在自願的前提下,基因人照樣可以通過兩性關係生育兒女,從而擁有具備雙親血緣關係的子孫。”
孔長經滿意地點點頭,高興地說:“阿娜小姐,清楚了,清楚了,謝謝你給我們上了精彩的一課。”
激烈的辯論牽動着九十億地球人的心。答辯會的緊張場面,通過現場直播再通過衛星傳送,進入大街小巷,進入廠礦車間,進入千家萬戶。如果說聯合國國際科委會議室裡進行的是全球性的大答辯會的話,那麼,大街小巷、賓館廠礦、車船飛機、千家萬戶中進行的都是小答辯會,不拘形式,不分貴賤,無以計數。
B國總統紐卡頓在他寬大而豪華的辦公室裡,坐在寬鬆的檀香木椅上,和他的女秘書布拉拉一起,聚精會神地觀看答辯會實況,不時交換着各自的見解。“噯,總統,你看,生命學家金聖壽對基因決定命運提出質疑,要阿娜回答會不會導致基因決定一切的嚴重後果。阿娜能像前面一樣解答嗎?”布拉拉不無擔心地說。
“不必擔心!”紐卡頓慢條斯理地說。“我們都是支持者聯盟的人嘛。”
“總統閣下,你是說,如果阿娜不行,你也要像特蒙多德總統一樣,替她打幾槍?”“嗯!”紐卡頓的表情美滋滋的。“特蒙多德很精明。我也不笨,也會算政治賬。”
“我明白!”布拉拉不無賣弄地說。“替阿娜說話就是替B國說話,不僅可以提高總統你個人的威望,還能爲B國人民謀取未來的利益。可是,基因人是全新的題目,你能……”
他聽了,不高興地教訓道:“你老是瞎擔心,這是心理品質上的一個缺陷,應當調適好。”換上激動的表情,接着說:“實話對你說,我叫科委的專家們給我準備了一個系統的稿子,所有問題盡在其中。”看她仍然一臉的疑惑,他笑一笑,“你不信,我來回答金聖壽的提問,你一邊聽一邊看阿娜怎麼解釋,最後,你的結論一定是本總統不比阿娜小姐遜色。”
紐卡頓起身背起手來回踱着,用他那一貫慢條斯理的語調,說了他的見解——基因決定命運已不是新鮮話題,從克隆羊多莉誕生之時就說過了,到兩個世紀前克隆人成功時,地球人普遍接受了這個新觀念,認爲人的命運全在於基因,基因中有的跑不了,基因中沒有的,鑽天打洞也找不到,這比上帝決定命運和宿命論客觀的多。華氏基因人配方給基因決定命運注入了更加科學的含義,那就是通過基因檢測,弄清自己基因的優劣,揚長抑短,確定人生髮展方向和努力的計劃,防止瞎摸亂撞,快速成才成名。像渥淪羅棣,就可以削弱或剔除犯罪基因,保證健康成長。說基因決定一切,純粹是庸人自擾。金聖壽不是不懂這些,他是代人言,要引導輿論,穩定人心。
總統,你真神了,果然跟阿娜說的一樣。布拉拉由衷地讚賞。不過,阿娜好像說的更精彩,更形象。你聽!
……劍和書一起從天而降,你準備用書遮蓋着劍,還是不要書,只要出鞘的劍?阿娜直抒胸臆,異常鎮定。基因決定命運,只是爲地球人的成長提供了一個嶄新的基礎,或者說是一個全新的大前提,揚長避短完全是後天的事情。和自然人一樣,基因人的生活中也有善和惡的矛盾衝突,問題的要害在於如何拿起美麗的大書,封套住原本不懂善惡的劍,張揚善的基因,抑制醜惡的基因。只要持之以恆,無論何人,命運都不會差。
紐卡頓“嗯”了一聲,說:“巧舌如簧,我相形見絀啦。阿娜小姐怎麼一下子變成了萬事通了?她一定有高人指點,做過充分準備。”他拿起專線電話,撥了一組數字,坐好了,非常恭敬的說:“尊敬的林士卓先生,主席閣下正在自鳴得意吧!”
話筒裡傳出林士卓爽朗的笑聲:“紐卡頓總統,你也該和我一樣啊,AB兩國算是親家呀!阿娜真是不負衆望。”
“誰說不是呢?”紐卡頓樂呵呵地說。“所以,我趁興和你聯繫,看來,答辯會像新聞發佈會一樣,一定圓滿成功,華氏基因人配方的國際專利權就要攥到阿超阿娜手中,我爲B國人民向你開口,到時候,一定給我國多優惠。”
“當然,當然。”林士卓爽快的說。“阿超阿娜說的好,華氏基因人配方屬於全世界,我們願意與全世界和平共處互助共利。可是,我沒你那麼樂觀。不怕你笑話,配方引起的風波太多了,我的判斷力有些不適應啦。”
“噯——前途總是光明的嘛!”紐卡頓風趣地說。“麪包總會有的。”
布拉拉稱讚他善於抓住機會,又挖苦他善用外交辭令。他置之不理,繼續踱步看答辯會。布拉拉告訴他第五個提問已順利通過,他斜她一眼,說:“沉住氣,西西大巴又赤膊上陣了。唉喲,他指責基因人的誕生侵害了人們死亡的權利,簡直是信口開合。”忽然想起,扭過頭對她說:“馬上給福特,長壽中心的那個女經紀人打個電話,叫她別惹事生非。”布拉拉遵命,立即要通了福特,問她是否在看答辯會,她說連眼睛都沒眨一眨,問有何指教。布拉拉就叮囑她保持慎重,別摻和到答辯會中去。她信口說道:“保證沒問題。”
滬莫瑪柏莎,你們的新聞發佈會之後,全世界有無以計數的人放棄了安樂死,改爲請求基因再造,你和阿超要對此負全責,不僅要解釋清楚,還要給全世界一個防範之策!西西大巴的口氣嚴厲,樣子也挺兇。
阿娜不管他採用何種口氣和架勢,只管對答他的問題——
西西大巴先生,我想你是弄錯了。華氏基因人配方恰好是要解除死亡的痛苦,安樂死也是要解除自身的痛苦,根本上是一回事。
誰說死亡僅僅是痛苦的?死亡也是擺脫和解除痛苦的良方妙藥。爲了逃脫痛苦的魔掌,任何地球人都有權選擇死亡。你和阿超卻非要基因再造,戰勝死神,豈不是存心和全體地球人過不去?我告訴你,那些改爲等待基因再造的人們,無一不在痛苦中煎熬。
此言差矣。死亡並不能解脫所有的痛苦。痛苦也決不能全部用死亡去解脫。西西大巴會長,你大概忽略了,全體地球人也都有選擇活下去的權力。長命百歲,長生不老向來是地球人的美好願望,亞當和夏娃、孫悟空、普羅米修斯、女媧補天嫦娥奔月等等故事就是最有力的證明。基因人成功,圓了我們祖先千萬年來的美夢,這是莫大的功利,改爲等待基因再造的人們,精神上已經獲得了再生,肉體上也就不會像原來那樣痛苦,傷害之類的話你怎麼能說出口?至於負責,我和阿超當然不會推託。華氏基因人配方原本就是爲地球人拯救苦難的。
可笑的是,你們的配方並不能起死回生,而是非得消滅一個,才能再造一個,等於是誰要再生誰就得先死,說什麼救苦救難,不如說全新的殺人機器準確、動聽!
西西大巴,請你別斷章取義,好嗎?正確而全面的說法是這樣,如果生產兒女,可以不死,如果是解脫傳統手法不能解脫的痛苦,可以志願赴死,然後再生。如果是遭遇天災人禍,那就是意外慘死,而後再生。還有,我不得不提醒你,你這樣說會授人以柄,給人口實的。比如,麻星汀長壽中心的福特經理恐怕就要責問你呀!
果然,福特那張總有些陰暗的面孔出現在大屏幕上。“西西大巴,阿娜小姐說的沒錯,我們長壽中心接受了成千上萬的屍體,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活人,簽好協約然後安樂死,再冷凍起來的。我想,華先生的基因再造,決不會像你說的先殺人後再造人,誰願意殺人,又有誰願意被人殺?志願者先安樂死,然後基因再造,跟我們長壽中心的辦法差不多,合理合法,你非要說配方是全新的殺人機器,連我這個基因人的反對者也不能苟同。你這樣說還有含沙射影的意思,等於說我們長壽中心也是殺人中心,我這個經理也是殺人經理嘛!徹頭徹尾的胡說八道,大放……狗屁兩個字她咽回去了。
你來攪和什麼?西西大巴用訓斥的口氣說。憑個人志願誰不知道,先接受安樂死誰不知道?我看你根本就沒搞懂。我是說,再造一個非得要消滅一個,太殘忍,也是脫褲子放屁——自找麻煩!還不如你們長壽中心便捷、穩當。
這樣說還差不多。福特轉怒爲喜。話鋒一轉,對阿娜發起威來:“滬莫瑪柏莎小姐,我堅決反對基因再造。你們的配方,一開始就損害了全體地球人的利益,我可是被你們害苦啦,約克遜欺負我,支持者又暗算我,打得我遍體鱗傷,這些都是配方惹的禍。我個人嘛,受些損害沒什麼大不了。但是,你們的配方還嚴重侵害了全世界長壽中心的利益,這就要認真算算賬了。我要問你,如果大家都去基因再造,難道要叫全世界三百多萬冷凍了的男女老少死不瞑目,永世不得超生嗎?”
福特怎麼出爾反而,言而無信?布拉拉氣惱地說。總統,要不要制止她?
生意人就這副德性,一切以自己的利益爲中心,關鍵時候總是迫不及待地爲自己的小本位衝鋒陷陣,把國家和民族的大本位拋到腦後去。紐卡頓平靜地說。不過呢,也難怪她呀,社會還沒發展到超本位的時代呀。你看,我這個總統不也一樣,站在本國利益上,老給穆瑪德琳找事嘛。到了基因人時代也許就沒有本位主義了。隨她說去好了。他拿起話筒,撥通了穆瑪德琳辦公室:“……主席閣下,我再次請求你繼續大力支持B國的發展,督促阿超阿娜,哦,還有華繼業,到B國來辦基因再造技術公司,我和我的B國人民會世世代代感謝你!”
“紐卡頓總統,爲全世界人民服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用不着感謝。”穆瑪德琳的回答無懈可擊。“全體地球人民都要精誠合作,再接再厲,確保華氏基因人配方不被扼殺在搖籃中。”
阿娜對福特的印象不好,假新聞事件中,她對約克遜的態度令她厭惡,覺得她是個唯利是圖並且很會趁火打劫的女人。現在,這個討厭的女人竟來責問她,非得叫她出出洋相不可。想到此,阿娜冷冷地說:福特女士,你的意思是說,華氏基因人配方砸了你們的飯碗,有了基因再造技術,長壽中心就沒必要存在下去了。別怪我說話不客氣,你這是偏見,也是變相的唯利是圖,或者說,你只會反對,而不會協調;只看到樹木而看不到森林。我有必要提醒你,水是人類生命之源,而水有溪流、江河、海洋之分。
那就請你不吝賜教好了。福特譏諷地說。但願你沒戴有色眼鏡。
俗話說,沒那個金剛鑽就別攬那個磁器活。請你回答我,你有那個金剛鑽嗎?
福特不明白她的話意,瞪着迷惑的眼睛。
阿娜笑了:“別不好意思承認,你們沒有那個金剛鑽!但你們敢於攬磁器活,爲什麼?依靠別人的新科技發明唄。你們的經營目的和經營思路就是這樣,那些冷凍的人們的目的也是這樣。我可以驕傲地說,我們的配方正是你們做夢都想得到的金剛鑽,只要你稍稍冷靜一點,就應該全力支持我們,而決不是反對。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叫所有冷凍的人們重見天日。”
“我,我們不需要。我們就冷凍。我,我反對基因人。”福特舌拙口訥。
哈哈哈!阿娜大笑。果然如我所料,你沒有握住我這雙熱情而慈愛的手,更沒有接住我扔給你的橄欖枝。因爲你要賺錢,從冷凍者的遺體上賺大錢。你的內心深處一定這樣打着如意算盤——永遠都不要有新科技出現,長壽中心就可以永久性的嫌錢,財路寬闊而又漫長!你怕基因再造打了你的飯碗是假,怕斷了你的財路纔是真。你只想自己賺大錢,不願和別人雙贏互利,所以,你就成了基因人的堅決反對者。但是,科學是阻擋不了的。你聽着,總有一天,華氏基因人配方會像飈風一般颳倒你的中心……
好啦!福特聲嘶力竭地吼叫道。全被你說準了,你勝利了,你贏了,夠了吧!你給我聽好了,你們的配方再厲害,也休想在我的中心放出一絲光彩,除非你們先把我再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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