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出現兩個美麗的女人。一個嫵媚奢華，一個高貴聖潔。嫵媚的那個搶先跑來跟他說：少年，你還沒有決定自己的人生？選我做你的朋友。選了我，我可以幫你走上一種舒適安逸的人生道路。你不用費神費力，只要放鬆享受就好了。你將不用付出努力，卻能享受別人的勞動成果，過上美好生活。”
唯行聽了。心裡想：這不是挺好的嗎？可她是誰？爲什麼要幫這少年呢？
“少年大驚，詢問這美女的名字。這衣着光鮮的美女說：我的名字叫‘幸福’，那些不喜歡我的人，也叫我‘墮落的享受’。這時另一個高貴聖潔的女人也走上前來：少年，我爲你指出一條不同於她的道路。你最終將成爲一切善良和偉大事業中的傑出人物。但在此之前，你必須忍受各種辛苦，並揮灑你的汗水。要知道，沒有付出，便不應得到。只有走上我所指出的這條奮鬥之路，你纔會獲得永遠的幸福。高貴大方的女人說：我叫‘美德’。”
唯行想：還是“享受”的道路更好一些。“那……，他後來選了哪條道路？”
“他選了辛苦付出的奮鬥之路。”
“傻Ｂ！”唯行說完，看到爸爸的表情不太高興。想了想又說：“怎麼看都是‘享受’的道路更好。成本小，收益高。他一定沒有想清楚。”
“不。這恰恰是他用心思考的結果。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美事。墮落女神的許諾根本不可能實現，她只是想誘惑那少年不思進取。人生之中，本就很多誘惑。會讓人迷失，看不清自己的方向。只有懂得付出，腳踏實地的人，才能真正的得到他想要的。美德女神所指出的奮鬥道路，纔是能讓每個人的夢想得以實現的道路。”
唯行一時困惑起來。“那後來他的奮鬥之路走通了嗎？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後來，他打敗了許多凡人無法匹敵的巨人、怪物，拯救了許多人的生命，成就了不朽功業，也因此成了全Ｌ最偉大的英雄之一。傳說那天上的獵戶星座就是他。後世至今還流傳着他的故事。我想，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唯行沉默好久。“爸爸，你選了和他同樣的道路。是嗎？”
應龍微笑，卻不回答：“我選了什麼樣的道路，那是我的事。我講這個故事給你聽，是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像這個神話中的英雄一樣，找到屬於自己的人生目標，並努力追求，達成所願。哪怕這一切聽來困難，也不要停息你的腳步。我的孩子，你也站正在自己人生的十字路口。你可以選擇向左或者向右。選擇輕鬆地混過三年。或者好好的利用這段時光，爲自己的人生努力打拼。這可是你的人生，一定要好好選擇。”
“我選‘享受’的道路。”唯行毫不猶豫。
應龍先是一愣，繼而爽朗地大笑起來：“那好。那就按你選擇的道路走下去。只要有一天你肯改變想法，你還是有機會重來。我差點兒忘了你有與衆不同的生命長度，從何時開始都不算晚。我會尊重你的個人選擇，就像你曾經尊重我的選擇。這是你的人生，你有權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唯行不明白爸爸爲什麼發笑。他學着爸爸的樣子抓了抓頭。
“但你一定要答應我，千萬不要忘了這個故事。當你覺得人生有迷茫，或者失去前進方向時，就停下來，好好回想我給你講過的這個故事。好嗎？”
“好的。我會記住你的教誨。”爸爸的一切建議都是有根據的，他總是在爲自己着想。
父子倆不知不沉聊了一整夜……
＊＊＊
鄭吉和應龍並肩站在門廊下。他們曾經在這裡迎接唯行的到來。
唯行與父親拉着手，雙目淚溼。“爸爸，我爲什麼不能留下來，多陪你一天？”
應龍含淚微笑，輕撫着唯行的頭髮：“還是別呆了。先去完成你的任務。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相聚。早去可以早回啊，對不對？”
鄭吉聽了，撇了撇嘴，沒說話。那表情裡寫滿批判與不屑。
唯行低下頭：“好。我也很期待團圓的那一天。那……我走了。”他說完卻沒動作，還是雙手拉着爸爸的手。“那我走了。”唯行稍等片刻，又說了一遍。可他還是沒動，只是眼中含了更多淚水。
應龍的手輕捏幾下，顯是也捨不得放手。最後還是應龍主動鬆開了手。輕輕拍着唯行的肩膀：“走。”
唯行不甘心地扭轉身，慢慢走下臺階。走幾步就回身看看，希望爸爸還有話要說。可是爸爸始終含淚無言。
唯行覺得自己走了很遠，又回過身來看。爸爸還是那樣和鄭叔叔並肩而立，不過他有揮手向自己告別。
唯行能看到爸爸的淚水正流下來。
他既然捨不得我離開，爲什麼還要讓我走呢？
唯行再退幾步，爸爸已經放下手來。
唯行突然站定，向着父親的方向跪下來，穩穩地磕了三個頭。王爺爺當時輕撫衣冠冢上小杉樹的樹幹，對自己這樣說過：在我們的傳統文化裡，跪拜禮，是一個人能給予對方的最高禮儀。三拜而止，足矣。只要你鄭重施行，他便能感受到你內心的崇高敬意。應龍他當得起你三拜之禮……
唯行的最後一個頭叩在那裡，久久不起。
鄭吉的一雙小眼，驚訝到快瞪裂了一般，不能致信地輕輕問道：“他真的只是個機器人嗎？”
“他不只是機器人。”應龍微笑着回答，卻控制不住淚如泉涌。“他是真正的機械智人。是人。是我兒子。”儘管他做了控制，可語氣中還是帶了自豪。
唯行含淚起身，用力揮手：“我真的走了～！你要保重～！”
唯行轉身離去。四個士兵緊緊跟隨。
見唯行走遠，鄭吉怒問：“明明就捨不得，你還讓走？你都已經承認他是真正的機械智人了，幹嘛非要做那個最終測試？”
應龍拭淚：“最終測試不過是個藉口。我必須讓他儘快離開！”
“留下來怎麼了？”
“上面會把他培養成軍事機器人。而我無力阻止。”
“不會？”
“他們沒明說。但是他們對唯行獨力對抗巨型坦克的表現非常關注。我就是藉着他們還沒來得及明說的好時機，趕緊讓唯行逃出他們的視野。上面問起來，我可以說：我只是要唯行回小樓待命，不方便立即接他過來。到時他失了蹤，可查不到我頭上。老譚的人都撤了，也不關他事。那時上面再想開口，也沒機會了。”
“我，你還真是有一套。連上面的人都敢惹？你不怕他們翻臉？”
“爲了讓我的家人過上好rì子，這有什麼不敢幹的？唯行已經脫離了低等的智能階段，擁有了自己的看法和思想。他有靈魂！他不該被強加上許多別人所期望的未來。他該像人類的孩子那樣zì?yóu生長，他該擁有自己生活和追求。那纔是本該屬於他的美好人生。再說，上面還需要我，我也真的會爲他們研發軍事機器人。就衝這個，他們也不敢爲難我。既然有機會掌控一點兒局面，難道還要像以前一樣，任他們宰割？”
“怎麼上面有任意宰割過你嗎？”
“哼，明明可以幫我先翻案再造車禍，非要用叛國罪弄死我。這樣不遺餘力地要我聽話，不是在搞我，難道是想幫我？”
鄭吉一時無語。
“走。別傻站着了。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鄭吉仍然看着遠處：“他們總說你是個傻Ｂ。有一陣子我也這麼看你。可現在我卻覺得，跟你比，我更像個什麼都不懂的傻Ｂ？”
應龍回身看着癡立的鄭吉：“別人怎麼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真的這麼看自己。自己的看法才重要。”
鄭吉笑着迴轉身：“雖然我一直不願意承認，第二名。可是，你真的比我強了那麼一點點。只是那麼一點點噢。”他舉起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小眼睛前面，比量着那一點點到底有多大。
應龍無語。鄭吉那種時刻想要爲扳回一局的好鬥加小心眼兒的狀態，總是讓他覺得頭疼。
鄭吉走過來，跟應龍並肩而行。“你把這麼重要的事情跟我說，不怕我去告密嗎？”
“你不會。”應龍堅定地說。
“噢～？何以如此自信？”
“別忘了你跟我的處境差不多。”應龍擦着臉。“在整個基地的機器人裡，ＺＪ９的智能水準那都是出類拔萃的。他很可能是幾款不同機種裡，第一個提升到唯行現有智能水準的機器人。到時他要有了思想有了靈魂，並視你爲父，上面卻硬要把他改造成戰士，剝奪他那還未展開的人生。你敢說自己不會爲了他做同樣的事？你那麼好鬥，別比我做的更過份就很好了。……到時候，我會像你今天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應龍隨手將紙巾扔進旁邊的垃圾筒，繼續穩步前行。
鄭吉卻愣在原地。
因爲李唯行劫法場的事，李應龍在秘密基地早就名聲大噪。除了對魚線，應龍平rì很少贊人。但凡讚揚，他也必定言之有物，有根有據。他肯把ＺＪ９視爲僅次於唯行的機械智人，這樣的讚許太過罕見，怎能不讓鄭吉錯愕？
“我還以爲你跟他們一樣，眼裡只有李唯行呢。你真的這麼看好ＺＪ９？說來聽聽。”鄭吉興奮地追了上來，眼裡豪光暴起，顯是搔到了癢處。
“ＺＪ９跟唯行的軟件系統雖然完全不同，但智能方面潛力非凡，成長空間巨大。唯行是以思考主導行動，而他卻以行動主導思考。他就是爲了爭分奪秒而存在的。這源自於雙方最初出發點的不同，在我看並沒有優劣之分。唯行和ＺＪ９，就像分別站在思考優先和行動優先的兩極。唯行的思考，誠然給了他較高的智能和行動成功率，但同時也限制了他的行動可能xìng。他不得不受限於一些思考模式的條條框框，凡事必須獲得數據分析的支持，不然就會放棄行動。但唯行已經學會了如何去打破這些理xìng枷鎖，他現在可以憑着個人感情和個人意願去zì?yóu地採取行動。唯行從自己的那一極走近了兩極的平衡點，並從裡面跳了出來。這種決策態度，已經和人類極爲相似了。ＺＪ９終有一天也會由‘行動主導一切’的僵硬模式中掙脫出來。他將掌握更多的分析和思考，將從另一極走來。憑這裡的軟硬件資源，他將走得穩而快。總有一天，ＺＪ９會像唯行那樣站在平衡點附近，並跳脫出來，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決策方式。最終與唯行殊途同歸。但我卻沒能從這裡其他的機器人身上，看到這種希望。也許到了那一天，你是不是真的總比我差那麼一點點，就要由他們去分高下了，而不是你和我。咱們只要做同事，做朋友，做孩子們的父親就好了。這樣大家都會輕鬆很多。你也別總是爲了當年的名次對我耿耿於懷了，好嗎？”
鄭吉極受鼓舞，一雙小眼熠熠生光，嘴上卻笑罵道：“姓李的，別總是找機會迴避我的挑戰。我就是想好好贏你一回，你就不能給我個機會？別跑！你上哪兒去？”
應龍甩下鄭吉，正走向別的方向：“我太困了，回去補個覺。等醒了，我會找你打遊戲，你肯定能贏我……”
應龍頭也不回地揮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