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伸手擰斷鐵鎖,盯着眼前月光斑駁的道路,徑直走向宅邸,叢叢的樹影,沿着幽靜的小路不停的向兩邊退去。宅邸總共只有兩層樓,面積卻十分寬廣,只是看起來有些空曠,再加上根本沒怎麼維修、打掃,枯枝樹葉堆積的到處都是。
宅邸的大門並沒有鎖緊,輕輕一推便是直接把它推開,看了看幽暗的空間,他目光微微轉動起來——噩夢氣息的反應,在這棟房屋裡尤爲強烈。
建築的年代不算古老,但是四壁的牆皮已如魚鱗般泛起,似乎遭受了某種東西的腐蝕過。前廳的兩扇琉璃窗都已破損,倒灌而出的涼風中攜帶着濃重的黴味,怎麼看都像一棟廢棄已久的荒宅。
雖然表面上風平浪靜,但伊文有種強烈的感覺,整座宅邸似乎被什麼奇怪的氣氛籠罩着。建築外部像是蒙了一層厚紗,隔絕了外界的光線,使得內部環境陰沉沉的,連月光的邊都摸不到。空氣裡充滿了潮溼的黴味,似乎塵封了多年一般,非常的難聞。
“有血腥味?”
他走到大廳的地毯前,將溼漉漉的絲毯整片扯起,發現地板上赫然印着一灘乾燥的血跡,從血液噴灑的痕跡來看,應該是東北方向的進攻所致。
“……”
伊文扭頭望向東北處,順着他的目光,白色簾子被風揚起,緊接着,一種陰冷的氣息攀上脖子,冰涼徹骨。
噩夢氣息!
他精神一震,身影化爲一道幻影撕裂簾幕,衝進走廊。
順着感應,伊文來到一件不起眼的房間前,發現整扇房門都已經碎的稀爛,似乎被遭受過巨大力量的撞擊。環視四周,除了黑色的臥榻,梳妝鏡,茶几之外,只有一輛輪椅。
寂靜的深夜,空曠荒蕪的宅邸中,伊文一個人佇立在黑暗裡,巡視着房間內的物品,發現這裡的擺設略顯寒酸,完全比不上大廳的奢華。
“失去雙腿,備受冷落的妻子麼……這股不詳的氣息似乎也是源自她?”
他隱隱能感覺到,整個宅邸自內到外,都籠罩在厚厚一層的陰雲中。強烈絕望與憎恨輻射在空間裡,發酵成無孔不入的負能量,腐蝕着這裡的一磚一瓦,就連盛夏的陽光也無法穿透。
“扭曲的精神、強烈的負面情緒,猶如實質般的殘留在空氣中,隱隱能和噩夢氣息融爲一體……不、不僅僅是融於一體,簡直就是母體和衍生品!”
伊文身體猛地一震,眼瞳劇烈閃爍,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難道說……恐懼獸就是在這裡誕生的……它們都是人變成的嗎!?”
這一瞬間,他就像是被一道旱雷劈中,血液化爲電流激盪全身,腦子裡全是轟隆隆的悶響。
“冷靜冷靜!如果事實真是這樣的話,就能解釋恐懼獸怎麼殺也殺不絕的原因。通過神殿予以宣傳,讓人們事先有所警惕,應該能產生一定的遏制作用。”
想到此處,伊文自嘲的搖了搖頭——真正的絕望,又豈能是一兩句宣傳能抹消的。說不定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相信末日終將來臨的人會越來越多,這些人又會成爲滋養恐懼獸的溫牀。
“虛空大蛇,真是找到了永不枯竭的兵員啊。”
他嘆息着走到牀榻旁的窗臺邊,看到簾幕的縫隙中透過了一絲灰色,便用力扯開了窗簾,向外看去。
窗外的天空是朦朦的灰色,透過琉璃窗,勉強可以看到在灰暗中蔓延的山脈,一切彷彿還是平靜安詳,可是那無聲的死寂卻靜得讓人心裡發慌。
“……”
他放下窗簾,默默運轉太陽真經,右手虛託着空氣,掌心燃起了金色火霧。
強烈的光能,像是海霧中點亮的燈塔一樣,點亮了幽暗寂靜的空間。在金色光芒的照射下,盤旋粘附在宅邸內的陰冷氣息如同遇到了剋星,漸漸消融,彷彿是一層模糊的陰影,隨着金芒的擴散迅速消退。
陰冷的氣息消散殆盡之後,清澈的月光便投映下來,爲地板披上了一層薄紗。
“恐懼獸不在這裡,最近又沒有作祟的痕跡,難道它已經遠離了這座城市!?”
伊文煩躁的走出宅邸,環視四周,外面的樹枝微微晃動,有夜風吹拂過來,這才稍微帶來一絲安寧。
“陛下!陛下!”
陸行鳥的怪叫隨着沙啞的喊聲遠遠傳來。
“……”
他聞聲一看,發現是一路追過來的神廟祭祀圖澤。此時對方已經累的上氣不接下氣,趴在陸行鳥溼漉漉的背脊上,彷彿隨時可能栽倒在地。
“原來您在這兒啊!”
圖澤一看到伊文,就像是磕了藥一樣,頓時精神了不少,利索的從鳥背上昂身而起。
他隔着柵欄門就跳下鳥背,撩起汗津津的祭袍,快步小跑到宅邸的階梯前。拾級而上的時候,祭祀擡頭望着一眼門前鏽跡斑斑的銅牌,詫異的說道:
“這不是拉爾夫家族的府邸麼!?”
“你認識他們!?”伊文頓時豎起了耳朵。
“不認識,我只知道拉爾夫這個男人是克拉拉夫人的丈夫,本身也出自當地的名門,但是人品麼……”
年輕的祭祀搖搖頭,甩的汗水四散飛濺,接着望向天空,露出一絲嚮往的神色:
“不過克拉拉夫人可是大美人啊,長相、身材、演技、舞蹈都是最頂尖的。她出嫁的消息傳出去時,動靜可大了,整個蒲樹鎮的男人都爲止哀嚎啊。”
“克拉拉夫人?等一下,她最後是不是坐上輪椅了?”伊文連忙問道。
“是啊!太可憐了!”
圖澤先是一怔,接着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搖頭嘆息道:
“大概是三年之前吧,在埃赫塔頓大劇院表演的時候,她被從天而降的吊燈砸中下半身,失去了雙腿。可惜啊,從此以後我們再也看不到她精彩的表演了。”
他此時的表情看上去極其痛苦,就像是吊燈不是砸的克拉拉,而是自己一樣。
“我大概明白了。”
伊文輕輕頜首,視線對上他的眼睛,平靜的說道:“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件更可惜的事情,你的夢中情人克拉拉夫人,很可能已經不再是人類了。因爲某種未知的原因,她墮落成了恐懼獸,甚至於更強的怪物。”
“這怎麼可能!克拉拉小姐怎麼會變成怪物!?”
圖澤頓時瞪圓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到目前爲止,也是我的推測。”
說話的同時,他自顧自的走向大門,與年輕祭祀擦肩而過的時候,停頓了一下:
“之所以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爲你屬於神官的高層,將來遲早會了解真相,我也有用到你的地方。但在得到許可之前,你必須嚴守秘密,絕不能告訴他人。一旦消息泄露,造成大規模恐慌,恐怕你這條命搭進去都不夠填。”
“遵命!”
圖澤渾身一個激靈,彷彿有一股寒氣直通心底,立刻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