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黃金國(下)

內外世界的具體聯繫,以及主幹與分枝的區別,合法性與正統,這一系列錯綜複雜的問題,確實讓伊文頭疼了一段時間。從事實層面上來說,如果黃金國真是古美尼斯文明的延續,而且他們也有一對太陽王的話,無疑會稀釋帝國的正統性。

到時候聯邦拿這種事出來做文章,帝國原本就很尷尬的處境無疑會更加被動。

這樣的話,直接發動戰爭吞併黃金國的代價或許還小一些……至於會損失多少太古科技,在外界造成多大的負面影響……面對這種情況伊文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不過這種焦慮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隨着調查的深入,伊文逐漸發現這個國家的制度非常畸形,行政機關、司法機關、立法機關、甚至於民間的醫療和教育系統,到處都有宗教勢力的影子。神廟也獨立於地區的行政系統之外,甚至還能干涉司法體系,赦免一些犯下大罪的通緝犯。

伊文通過隱形機器人的視角,親眼見證了一名謀殺鄰居的富商,通過向神廟捐獻金錢,直接獲得特赦因而免於處罰的案件。

類似事在以前的帝國確實也有,神廟以神的名義窩藏犯人、包庇惡徒確實不算新聞,但是直接下特赦令就太離譜了——神官祭祀集團的權力如此之大,將王權有置於何地?

懷着這樣的疑慮,伊文壓下先前的不安和焦慮,開始圍繞着地區神廟的進行一系列調查。隨着調查的進一步深入,神官祭祀集團在黃金國擁有的種種特權,逐漸在鏡頭下展開了神秘的面紗。

通過鏡頭的展現,他得以瞭解:在黃金國的版圖內,神廟不僅僅不止是宗教系統,而是獨立的自治體系,它們的觸角甚至延伸到了國家機器的各個部分。神廟所具備的功能,相當於當地學校、銀行、郵局的集合體。神官祭司所擁有的土地,甚至佔據了‘新大陸’地區可用耕地的百分之七十,剩下的則由軍隊屯田和民衆耕地均分,屬於王室的土地幾乎不存在。

而神官祭司集團的最高權力中心,樞紐機構不僅能控制官員的任免,甚至擁有廢立王位的巨大權力。

能夠隨便廢立太陽王,這表示着宗教權力已經徹底壓過王權,形成了一種祭祀集團共同管理國家的教權共和體制。也意味着在黃金國的內部,祭祀神官集團對政權的把控程度,甚至已經超過了帝國的奧茲曼迪斯時期。

對於一個統一的國家而言,王權萎靡成這個樣子,實在太不正常了。

這一系列調查的結果令伊文大感意外——擁有兩部聖典的黃金血脈,再怎麼無能,也不至於被神官祭祀集團架空成這樣啊。

還有……王族呢?

王族難道也衰弱到連鞏固王權的實力都沒有了嗎!?

……

黃金國的王權爲何萎靡?

宗教集團爲什麼能膨脹到這種程度?

這個國家究竟是不是古美尼斯文明的正統繼承者……

隨着隱形機器人越過‘新大陸’,來到位於裡世界的極西之地,也就是王都所在的西大陸。這一系列的不正常,終於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在被王都居民稱爲千年城的巨型宮殿中,伊文首次見到了自己的遠親,黃金國名義上的統治者,赫雀瑟與圖特摩斯夫婦。

話說見他們一次也實在不容易。

兩位太陽王久居深宮,除非重大節日絕不現身,平日裡只有內侍和神官目睹真容。

今天之所以在外庭接見民衆,是因爲這天剛好是黃金國的建國之日,也是他們所說的千年受難日,這纔給了隱形機器人暗中觀察的機會。

隨着鏡頭延伸,兩位太陽王的影像逐漸放大,伊文看清對方的具體相貌之後,對他們第一印象就是‘普通’。

是的,非常普通——兩個人中等身材,皮膚蒼白粗糙,頭髮微微髮捲並且呈現出一種枯草般的質感。五官倒是頗有特色,高眉骨深眼窩大鼻子,不過不能算好看,甚至可以說是其貌不揚。

這兩個人真是太陽神的血脈?

看着兩個人身上明顯的白皮特徵,伊文頓時皺起眉梢,對他們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不僅如此,他們這種其貌不揚的長相,也實在和美尼斯的王族搭不上邊。

身爲太陽神的血脈,王族的顏值一直居高不下,放在基因調整技術極爲成熟的聯邦也極具競爭力,生出這種醜比的機率估計比中彩票頭獎還低。

正因爲如此,從看到他們的第一眼開始,伊文就懷疑他們是西貝貨,或者說被人強行串過種導致了基因劣化。

伴隨着節日儀式的進行,隱形機器人針對二人探測的結果,進一步佐證了他的猜測——赫雀瑟與圖特摩斯的身上,沒有任何力量波動,甚至連機械生命體最敏感的光能波動都沒有!

果然是冒牌貨!

伊文激動從座椅上站起身,差點掀翻了辦公桌。

“這樣就好辦了……既然是兩個僞王,我宣稱對黃金國擁有統治權,也就有了法理上的依據。至少在美尼斯帝國境內,民意不會成爲我的阻礙……這樣一來,調查對象就應該轉向那些真正控制黃金國的祭司神官集團!”

此時此刻,他只覺得神清氣爽,糾結許久的困擾終於煙消雲散。

……

和美尼斯帝國一樣,黃金國崇拜的神靈衆多,神靈總數達2000之衆。因爲民衆們相信世間萬物皆有不同的神靈相符,如大地、空氣、河流、天空、太陽、月亮、動物和植物,這些神靈是有形的,或爲自然現象、或動物、或爲植物、或爲動物首人身。

其中最強大,也最具權威的強大神明,被黃金國尊稱爲九柱神,這一點和帝國宗教體系相差無幾。

九柱神依舊是帝國官方的那幾位:

太陽神阿圖姆。

冥神俄賽里斯。

天空之神努特。

月神托特。

雨神泰芙努特。

大地之神蓋布。

死者守護之神艾西斯。

烈火與乾旱之神賽特。

戰爭之神舒。

初次之外,植物與冶金之神伊赫爾,天罰神歐貝利斯克,在黃金國的信仰體系也佔據極其重要地位。樞紐機關內部,天罰神的崇拜甚至還在九柱神之上,就一點就顯得與帝國的信仰體系大相徑庭。

因爲美尼斯帝國官方信仰之中,並沒有天罰神的存在,甚至連民間也沒有。

另外,黃金國的神官祭祀們,所掌握的超凡力量也不僅僅侷限於神咒。

除了精神力催動的神咒,他們還有另一種更爲強大的力量體系——神降術。

在黃金國內部,神官祭祀們通過與神靈溝通,就能逐漸獲得神靈的信任,從而得到諸神賜予的力量。其中最虔誠、最接近神的人,甚至可以召喚出神明本體降臨世上,給敵人帶來神罰之劫。

這也是神官祭祀集團統治如此之久,地位依然穩如泰山的理由——他們擁有武力壓倒一切!

一一一一一一一

埃赫塔頓城,王庭的書房。

內閣參政托勒密、戒律院主官塞尼德、征戍院主管泊西布森、計查院主官愛奎恩、布鎮院主官愛葵因、法王院主官安迪耶布、司政院主官尼涅提耶爾齊聚一堂,坐在辦公桌對面,觀看着伊文這段時間整理出來的資料。

觀看資料的過程中,這些帝國高官臉上的表情忽喜忽悲——看到黃金國禮儀習俗文化與帝國如此相近是喜悅,看到神官宗教集團勢大是悲傷;看到赫雀瑟與圖特摩斯這對西貝貨太陽王夫婦之後,則是徹底垮下了臉。

很顯然,本着神的意志以王權彰顯於世這種觀念,他們也不能接受這兩個冒牌貨對黃金國的統治。既然王權都是假的,那麼黃金國的合法性也就有了問題……也就是說,黃金國的存在已經不可能動搖帝國的合法性了!

覺察到這一幕,伊文的信心也就更足了,然後氣定神閒的取過報紙,自己看自己的新聞。耐心等到高官們看完所有的資料,開始交頭接耳的低聲討論時,他才清咳一聲,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

“咳咳咳!這就是諜報組織長期偵查搜索出來的情報,各位臣僚有什麼看法?”

“陛下!”

戒律院主官塞尼德第一個站起身,憤憤不平的說道:“根據您調查的情報來看,黃金國確實是歷史的活化石,也繼承了不少黃金文明的遺產。但是他們政體和宗教已經完全走入了歧途,讓宗教勢力干預行政權力,這簡直就是胡鬧嘛!”

“是啊是啊,簡直就是兒戲!”

“對嘛!怎麼能讓神學家干涉政務,這不是外行管內行麼!”

“這是亂權!我們也應當引以爲鑑啊!”

高官們紛紛露出義憤填膺之色,感同身受的應和起來——作爲世俗政權的官僚,他們沒人能接受宗教組織干涉行政權力的行爲,當然會對黃金國膨脹的宗教勢力嗤之以鼻啦。

看到自己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塞尼德的氣勢更足了,昂首挺胸的說道:

“而且那兩位太陽王算怎麼回事?王族哪有那種長相?他們分明就是神官集團推出來的傀儡!我看他們根本就不是太陽神的血脈,而是混血出來垃圾,這是徹徹底底的僭越!黃金國或許和帝國同出一源,但是他們明顯已經長歪了。既然如此……我們作爲兄長,就有理由幫黃金國剪斷長歪的枝條,扶正樹幹,讓他們重新迴歸太陽神的統治!”

重回太陽神的統治,這就是典型一語雙關了:一可以解釋爲,讓宗教集團恢復本來面目。二是可以理解爲,讓黃金國迴歸太陽神子孫的統治。

“理應如此!”

“黃金國的人民被謊言矇蔽太久,是時候讓他們看清真相了。”

“我們應該發動一次外科手術式的戰爭,摧毀黃金國原有的統治集團,讓民衆們迴歸太陽王光輝。”

在場的所有高官,都是在官場裡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精,哪能猜不到伊文的心思。

從他們看到視屏資料着重強調的那兩位僞王開始,就知道伊文已經動了殺心,也找到了合適的開戰理由。既然如此那就順水推舟吧……反正黃金國統治者是假貨,用戰爭摧毀他們那種畸形的政體,然後善待剩下的民衆就行。

這種想法就是潛移默化的意識形態,高官如此,民衆們也是如此。

在傳統的美尼斯人看來,既然帝國的太陽王是正統,黃金國又與帝國同出一源,那麼他們就應該拋棄僞王服從真正的太陽王。

如果他們自己做不到,兄弟之間幫幫就行了。

沒有人會爲這種戰爭產生罪惡感,因爲在帝國的臣民看來這屬於糾正錯誤,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統一戰爭。

“陛下……”

在一片慷慨激昂的戰爭宣言中,托勒密猶豫着擡起頭,望向辦公桌後的太陽王:“陛下是帝國不落的太陽,摧毀小小的黃金國自然是小事一樁。就是不知道黃金國會不會有反制的手段……他們的反制不一定比陛下強,但是隻要能摧毀海博倫星就夠了。”

“有理……托勒密卿是什麼想法?”伊文對上了他的視線。

看着那雙鋒芒內斂,卻依然光芒刺眼的雙目,托勒密忍不住眯起眼睛,沉聲答道:

“爲了避免黃金國的人走投無路,摧毀海博倫星,我們不應該在他們面前暴露自己的存在。應該將外部戰爭,轉換爲一場匡扶正朔的內部戰爭,這樣能夠最大程度上減輕民衆的反抗。這件事由陛下親自出馬就行……您是真正的太陽王,而且擁有無可匹敵的實力,從僞王和宗教集團手中奪取權利並不是難事。”

“只要陛下廢掉僞王掌握大權,過上一段時間待統治穩固,就能直接讓黃金國與帝國合併!帝國和黃金國同出一源,我們也不需要花費多少力氣就能消化當地民衆。這樣一來,不僅能將抵抗和損失降低到最低點,還能最大程度上吸納黃金國的太古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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