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傍晚,令羅浮上清的名宿無咎道人沒想到的是,自己在君山島焚山除妖時,竟被一個僱來的帶路少年厲聲質問。久經風霜的無咎道人對張牧雲的質問並未在意。微微仰望着遠方暮色中隱隱閃現着的渺渺波光,再順帶瞥一瞥山頭少年氣憤的臉色,無咎道人只在心中想道:
“好個少年,雖然持論謬誤離奇,但一個村野後生敢跟上清道人這般說話,這膽氣倒也不止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老道心中其實有些讚歎,不過因爲火影迷離的緣故,有些激動的張牧雲倒有些錯看了他,以爲老道嘴角正帶着嘲諷的笑容。
“忒個氣人!”
誤以爲道人嘲諷蔑視,張牧雲自是又氣又急,在心裡叫道:
“叵耐這老道,一點慈悲心也無!你要除妖怪,直接打上門去跟那些妖怪鬥法便是;卻偏偏要滿山放這絕戶之火,連累一島的生靈!”
這時他也忘了,要是無咎道人真能追覓敵蹤尋到地底,他們三人就不用漫山遍野跑一下午了。
“要不我和月嬋衝出去跟那老道打一架,逼他滅火?”
心裡剛冒出這念頭,張牧雲便自己立時澆了一瓢冷水,把這念頭熄了。且不說能不能打贏,現在這燒得嚇人的滿山火場中自己還有賴別人施法保護;即使打贏了,萬一那老道一硬氣,又或惱羞成怒,只管放着滿山的火燒着不顧,恐怕到最後自己還有那如花似玉的妹妹就此葬身火場。
“罷了!”
一經轉念,張牧雲就如泄了氣的皮球,在心中泄氣想道:
“罷罷,這滿山生靈,我已經替它們說過公道話了,這便算盡了人事。再多我也管不過來,我……咦?”
忽然之間,張牧雲有些反應過來,在心中奇怪道:
“怪也!我剛纔替草木獸禽擔心了?”
忽然間他眼前的景物更加晃動起來,猶如早起睡眼朦朧,猶在夢中。
“難道……”
張牧雲東張西望了四周,疑心道:
“難道我經書抄得太多,竟被潛移默化,真有皈依佛門之意?”
心中這般想道,他腦海中竟霎時浮出那經常勸他皈依我佛的智光禪師面容來!
“不成!”
一想起智光面容,張牧雲猛然一驚,心中警醒道:
“晦氣,這當口卻想起什麼和尚。我還要按父母遺命娶妻生子,接續張家香火!”
爲了趕緊驅散老禪師形象,張牧雲趕緊扭投朝身邊的少女如花俏靨定睛直看,只瞅得那毫不知情的少女不知所措,一會兒眨巴眨巴眼朝他甜甜一笑,一會兒又羞紅了,想要把臉扭開,卻又沒轉開。
就在這會兒功夫,山火繼續蔓延。無咎道人催動的離火大法輔以上清的巽風法術,正是火猛風烈,將熊熊的烈火燃遍整個山陵。劇烈燃燒的火焰帶起轟轟的風聲,浩大的風息又轉起層層的火焰,火借風勢風借火威,將一蓬蓬蔥蘢的草木違反常理地瞬間點燃,將整座山峰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巨大火炬。也沒用多少時候,近處兩個山頭都已被燒成焦土,光禿禿地聳立在山野之中。眼見着,不用多久,這雲夢大澤中的羣山七十二峰就要燒成白地,其中的草木化作飛灰,禽獸成爲焦炭,當然那些隱藏的妖魔魂飛魄散,這正是不惜發動大法的道人最終的目的。
轟隆隆的火風猶如雷響,四外浩渺的洞庭湖波卻依舊平靜。西邊一抹斜陽殘照中依舊有點點鷗鳥翩躚飛舞,片片的白帆往遠處湖岸歸遁如故,當傍晚的煙波霧蒙的湖心飆飛起那抹血色的光彩時,似乎沒有人將它留意——
只有一個冰冷的聲音忽然從幽冥中升起,猶如洞庭湖口的萬里長江源頭一顆滴落山崖的冰峰雪水,剎那間匯入千川萬流,終將咆哮聚合成勢不可擋的渤蕩潮水!
忽然之間,呆立山頭的少年,只覺得腰間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