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牧雲與屈夢湄一齊站住,轉身一看,正見有四五個身着黑袍的年輕人朝這邊急跑。
轉眼這羣人便跑到近前。牧雲一看,見他們身上黑袍上面,都繪着三四個殘月火焰,見此圖形,想起初上妙華山路上遇見的月火教衆,不用屈夢湄介紹,牧雲也知他們是月火教徒。
“幾位師兄,你們要做什麼?”
相比牧雲,屈夢湄乃是此間主人,於是不等牧雲說話,她先一個萬福,跟來人委婉說話。
“做什麼?”
不知爲何,爲首那個年紀稍長的月火教青年弟子,面對屈夢湄這樣千嬌百媚的姑娘,卻依然毫無憐香惜玉之情。他表情不善,口氣生硬說道:
“你是妙華弟子?爲何不在山頭清修,卻跑來鳴玉澗胡鬧。你們施了什麼邪術,敢阻斷我們靈溪水源?”
本來此人便是國字臉型,長相威嚴,現在說話時把臉一板,甕聲甕氣,更顯得十分不友好。
見他如此,那屈夢湄卻本來就是個看不起人的主。好言相待不行,一股怒火也衝上腦門,屈夢湄馬上把纖腰一直,揚眉挺胸冷冰冰道:
“這位月火師兄,什麼時候鳴玉溪澗成你們月火教的了?可有官家地契文書給小妹看看麼?”
“哼!”
月火教徒哼了一聲,大聲叱道:
“小女子果然牙尖嘴利。不錯,鳴玉澗天生地養,本是無主。不過神教洞府離此不遠。向來在此溪汲水,你們妙華宮並非不知。委羽山中溪流無數。今日你們偏偏選我靈溪胡鬧,害我們取水不及。連午飯都耽擱,這不是故意挑釁是什麼?”
“笑話!”
屈夢湄娥眉一揚,反駁道:
“方纔只不過略阻溪流片刻,怎麼就影響到你們中飯了?此非借題發揮又是什麼?‘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先賢之言果然沒錯!”
“……你!”
“咦?”
二人爭執之時,牧雲在一邊旁觀,卻覺得奇怪。
“今日之事,也不算什麼大事吧?怎麼雙方如此針鋒相對?我看真像屈師姐所說。真有些借題發揮的味道。”
牧雲並不知道,今日之事確是月火教衆借題發揮。原來委羽山中,妙華宮和月火教這兩個最大的教門,一直面和心不和。月火神教拜月神、拜火神,佔據了委羽山最富盛名的委羽山洞,但得隴望蜀,常覺得自己居於山體之內,土木之下,延綿的山洞中除了相隔甚遠的幾個自然的山洞天窗。整年都見不到陽光。特別的,洞內深處雖然有月火大湖,湖中卻熒光燦爛毒波沸騰,分毫不能飲用。每需用水。還得從最近的靈溪擔來。那妙華宮卻居於高峰,整日清風吹拂,陽光普照。十分愜意。地理位置已勝一籌,放眼天下。連勢力名聲都好像要壓他們一頭,真叫人心氣難平。
相比月火神教。拜三清的妙華宮微妙心理卻是,自己乃委羽山最出名的道家名門,卻並不居於道家推崇的委羽洞天之內,想來總是讓人尷尬和不平。
因此,今日看起來只是小事,但那幾個年輕氣盛的月火教徒正好拿來生事。屈夢湄也不是善茬,說一句頂一句,真個寸步不讓。眼看着兩邊越說越僵,聲音越來越大,牧雲終於忍不住插言,順着一個月火教徒剛纔的話茬說道:
“這位大哥,就算剛纔溪水斷流時間有你說的那麼長,小弟不信貴教洞中沒有水缸存水,偏偏就延誤了今日做飯。”
“嗯?”
聽牧雲出聲,領頭的那位月火教徒轉臉看向他。從方纔那番爭吵中,牧雲已得知此人名叫畢真。他袍子上繡的教符比眼前其他人多了一枚,聽屈夢湄間隙間小聲跟他說,此人應是月火教地位倒數第二級的九級弟子。
方纔爭執,其實這畢真早就看見牧雲。不過估計少年肯定不是隻收女弟子的妙華宮門人,畢真一時也未顧及他。不過,現在一見他說話,畢真早就憋在肚裡的那句怪話終於可以說出。乜斜了牧雲一眼,畢真怪笑着衝屈夢湄說道:
“怎麼?這小子是你姘頭麼?”
此言十分粗俗,不過經過剛纔一番爭吵,此時說出倒已是自然。女子與人吵架,常常吃虧,往往便是此理;畢真污言穢語說出,枉屈夢湄讀書無數,一時卻找不到任何詞句來反擊。一時間,還是處子之身的少女面紅耳赤,雖然鳳目圓睜、胸脯起伏、滿面怒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賊子!”
見此情景,牧雲頓時勃然大怒!
“小賊,竟敢對女兒家無禮,莫非邪教?”
見畢真無品,牧雲火兒騰騰騰往上竄。他一扯屈夢湄手臂,將她拉到自己身後,自己又向前跨出一大步,逼到畢真近前大喝道:
“無禮賊人,跟你們也無話好說,咱們拳頭底下見真章吧!”
“哈哈哈!”
聽得此言,那畢真等人一齊仰天狂笑。笑聲已畢,畢真怪叫道:
“好男不跟女鬥,咱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在畢真眼裡,張牧雲不是妙華門人,不須忌憚;何況看他年紀,還是一副乳臭未乾的樣子,於是今日要出這口惡氣,必然要着落在這少年身上!
當即,還不等牧雲動作,月火教九級弟子獰笑一聲,口中喃喃唸了幾句咒語,猛然把手一身,便見那手掌上輝騰騰一層青色火光。於是畢真大喝一聲,揉身撲進,揮掌便向牧雲拍來!
見他如此進攻,牧雲只是一聲冷笑。眼睜睜看畢真青乎乎的手掌遞過來,快觸到自己衣襟時,牧雲猛地深吸一口氣。運起水元真力,出手如電。“轟”一掌猛擊在畢真伸過來的手臂上。頓時,可憐那畢真瞬時變得同陀螺一樣。泛着光輝的手臂帶動着整個身子,滴溜溜飛轉;在地上無比迅疾地轉動挪移了近兩三丈,挨近到靈溪邊,一時也不知絆着哪根青藤,只聽“撲通”一聲,整個人跌落山溪,濺起漫天水花!
“……師兄!”
同來那四人,目瞪口呆,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撕心裂肺地叫喚着師兄,爭先恐後跑過去,七手八腳把畢真給拉上岸來。
“邪門!邪門!”
被救上岸來的畢真一邊甩着滿臉水珠,一邊不住叫喚。稍待片刻,畢真好像想起什麼,趕緊大叫道:
“月火劍陣!用月火劍陣!”
一聲令下,月火教衆一齊拔劍,急促促唸了幾句咒語之後,各自把手中寶劍往空中一拋。便見那五把劍果然毫光隱現,映照日光,霎時變得白耀閃亮,在空中飛轉。一時竟也不掉下來。
“疾!”
稍待片刻,月火教衆齊聲斷喝,那五把已調好角度的劍器。各自搖晃而下,猶如五隻白颻。搖擺撲騰着朝張牧雲飛射!
“哈!來得好!”
這等掌握不精的飛劍之術,如何放在此時牧雲的眼裡。他喝了聲好。正要召喚玄冰盾相拒,卻忽聽有人一聲嬌叱:
“誰家狂徒,敢對主人無禮!”
隨着這聲水粼粼的嬌叱,忽見天邊一股巨大水柱排空而來,彷彿水龍盤空衝撞,轉瞬就將這幾把寶劍衝得七零八落。五支寶劍,等落地時,已多出幾枚,仔細一看,卻是三把斷成了六截。
“是你們壞公子的好事麼?”
清美嬌俏的妖靈立定,對着再次呆若木雞的幾人,氣憤道:
“你們不知麼?春暖花開,天氣晴好,公子好不容易和屈姑娘出門踏青賞春,卻被你們攪鬧。”
妖女心思單純,毫不顧忌牧雲身後那女孩兒臉蛋羞得像張大紅布。她轉過身,對牧雲低頭行了一禮,懇切道:
“有事弟子服其勞,教訓不開眼之人,碧奴足矣!”
說着話,一轉身,辛綠漪盯着這五個月火教徒,眉目楚楚的妖靈忽然間雙眸變色,方纔黑白分明的秋水之瞳中,驀然好似燃起藍火,轉瞬幽藍湛碧,藍光瑩瑩,雙目如蘊碧海!光天化日之下,這樣幽藍妖瞳忽然顯現,看上去着實嚇人。
妖瞳乍現,辛綠漪叱喝一聲,寒光一閃,只聽“喀嚓嚓”數聲響,那五個被嚇得驚恐欲逃的月火教徒下半身,已全被凍結在碩大的冰坨中!
“妖、妖怪!”
連畢真在內,五位月火教徒雖然盡皆凍得臉色發青發紫,但目睹辛綠漪異樣妖眸,一時都忍不住上牙關打下壓關地抖嗦嗦驚呼妖怪!
“閉嘴!”
見此情景,牧雲忙走過來,叫道:
“什麼妖怪,你們想妖怪想瘋了吧。真沒見識,這分明是我門秘術‘冰藍之瞳’。你們這些人,本事不大,脾氣不小,都給我滾!”
喝一聲“滾”字,牧雲擡起腳來,一個接一個,每人不多不少正好兩腳,先踢倒,再踢飛,這些冰坨禁錮的妄人們真地便順着山溪滾向下游去了。
懲處已畢,牧雲便回過頭來,笑嘻嘻跟屈夢湄說道:
“師姐走吧,今天實在不早了。綠漪做好飯等不及,都尋到這裡來了!”
“好……”
於是兩個興高采烈的少年妖女和一位滿腹狐疑的才女,一同沿着綠色無邊的草海回妙華宮而去。
而在歸路之時,心有疑竇的才女還問少年:
“公子,我看你和這位姐姐都是一身驚人本領,怎麼還幾次三番想來閣中看書?”
少年一本正經地回答:
“‘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其實這兩句話我都應驗了。剛纔,像綠漪‘冰藍之瞳’這樣的秘術我都跟他們說實話了,正是事無不可對人言。因此‘書有未曾經我讀’也是真的。我讀書不多,學問少,修煉要進一層,總覺吃力,便想去貴閣讀書呢。”
牧雲說出這番話來,綠漪知他弄鬼,便掩口吃吃偷笑。不過那屈夢湄卻信以爲真,鼓掌讚歎道:
“善哉斯言!‘文質彬彬,然後君子’,公子向學之心,已近道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