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華燈冉冉亮起,夜幕中微黃的燈火風中搖曳。空中開始灑落點點晶瑩的雪花。降雪了,就像那天晚上一樣。馬如龍哈了一口氣暖了暖有點冰冷的雙手。
“真是讓人厭惡的感覺啊。”馬如龍腳步踉蹌,緩緩向龍都黃門一條街走去。一切,都是從那裡開始的。
雪下得很大,不一會地上就鋪上了一層銀霜。一老一小兩個人走在街上,年輕的人稍稍走在老人身後,老者則手捧着一個小小的銅爐暖手。
“老師,我爹喜歡沒事喝兩口,喝多了說了些糊塗話你可不要介意啊。”年輕人高興的說道。他是該高興,在他眼中總是高高在上的老師居然願意放下自己的身段爲他去遷就自己那個頑固的父親。不負老師不負親,孝義兩全。
“無妨,過了今晚,狀元頭銜就還你罷了。是你的總歸是你的,誰也搶不走。”老者抖了抖肩膀,抖落肩上基落的雪花,手中暖和的小銅爐在手中轉動一下,頓時身子都溫暖了幾分。
“那學生在此先拜謝老師垂愛了。”年輕人恭敬的說道。
“嗯。”老者眯着眼睛在前方走着,終於到了年輕人的家。
馬如龍在後面亦步亦趨得跟着,看着面前雪地上的兩行腳印,大聲吶喊了兩句,卻發現前方的兩人根本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呵,假的,都是假的。”
老者和年輕人進了屋子,一如馬如龍記憶中那樣,父親不鹹不淡的擡頭看了一眼,關注力還不如他養的那匹瘸腿的老馬。母親興高采烈的吵了好幾樣小菜後就自己回屋了。在父親老家那邊,家中來客人了,女眷是不允許上桌的。年輕人自覺地坐在一旁爲自己的兩位長者溫酒。桌上的氣氛很是冷淡,父親不停地喝着悶酒,老師則是把小銅爐放在身邊老神在在的一顆一顆吃着花生,兩人沒有一絲交流。年輕人看的心急,但也知道兩人能坐在一起吃完就是很好的開端了。
馬如龍如同幽靈一般,從門外飄進來,像個畫外人看着畫一般不發一言。實際上,就算組織也阻止不了。
這一頓年夜飯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吃完了,吃完後年輕人收拾餐盤,這些總不能讓母親做了。在廚房,年輕人聽見兩個老者有所交談。
“還好,有交流就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弄完這些,天色已經很晚了。木訥的老父親總算開口對自己說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話,“崽子,送一下你的老師吧。”
“啊!”年輕人驚喜的擡起頭。老者古井無波的眼中依舊波瀾不驚,好似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攏了攏袖子,率先走出房間,在外面等年輕人。
“如龍啊,我們馬家不欠人。”老父親又莫名其妙的說出最後一句話,就揮揮手趕走了年輕人。
馬如龍看着年輕人穿上棉襖,披上大衣,腳下的步伐煥發着輕快,追上老者前去。馬如龍卻不再繼續跟上了。那條路,他已經走過一次了,他不想再走一次。
老父親愣愣的坐在凳子上,忽然把內屋的母親叫出來,也或許是沒有叫,誰知道呢。母親打開門簾出來,父親呆呆的看着母親許久,一句話不說的擺擺手打發她去睡覺。而後,老父親站起身來,走出屋子,走到馬廄裡,拍拍瘸腿的老馬,還是沒有說話,摘下馬背上的西涼馬刀回了屋。
馬如龍臉色變了,不再如平時的鎮定,伸出手去抓老父親手中的那把西涼刀,卻抓了個空。又去抓父親的手,還是抓了個空。
老父親走進屋,如往常般,抽出寒氣森森的西涼刀,用清水洗完再用乾布擦乾,再自己灌下一大口酒,噴在冰冷刀身上,放在一旁瀝乾。刀這次沒有磨,因爲已經磨了二十多年。然後從腳上靴子裡抽出一把一尺多長的小匕首,匕首頂端是一個猙獰咆哮的虎頭。西涼刀,虎頭匕,西涼軍標準配備。相傳十萬大山裡食人一族砍下頭還不會死,需要再給心口一刀,保證死亡。最後,老父親站直身體,扒開衣襟,露出胸口的虎頭紋身。這一次,腰正背直。左手倒拿着匕首,刺入胸口,胸口的老虎彷彿一聲咆哮;右手持刀砍下。
這一雙眼睛,正對着馬如龍。
鮮血開始蔓延,漸漸地鋪滿地面,開始上升,淹過腳踝,到達膝蓋,漫過腰間,越過胸口,直至將馬如龍整個人淹沒過去。
或許,死會好受一些吧。
馬如龍眼前變亮,一方桌案一卷書,閻王殿前生死簿。
桌案荒蕪斑駁,生死簿無風自動,放開一頁有一頁,直到“馬如龍”三個字映入眼簾,一筆丹砂勾抹,劃去這一世因果,瞭解這陰差陽錯。
“咚咚咚,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不等葉文同意,就看見楚文生急匆匆的推門而入。
“怎麼,火燒屁股了?”葉文問道。
“馬如龍,昏迷不醒。”楚文生沒理會葉文,拉着葉文就走,一邊走一邊說,“而且不知道爲什麼,一旦我靠近他,他就掙扎不停,渾身顫抖。”
沒走幾步,就到了馬如龍的房間,楚文生急匆匆的趕到馬如龍的牀邊,果然如他所說,開始還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馬如龍就開始渾身如同癲癇一般,渾身像篩子似得抖動。
楚文生趕緊退開,葉文環視一週,確定沒有別人進來的痕跡後,坐在馬如龍的牀邊,翻開馬如龍的眼皮,發現瞳孔裡面有兩隻蟲子在瑟瑟發抖。
“南疆巫蠱啊。”葉文感慨一句。過了一會,馬如龍耳邊流出兩道墨綠色的膿水,發出一股花朵清香。
“沒事了,但是什麼時候會醒過來就不知道,看他自己了。”葉文扯過牀罩擦去馬如龍耳邊的綠膿,說道。
“南疆巫蠱?那爲什麼會我一靠近就那樣?”楚文生問道。
“你忘記你身上那兩百多道劍氣了?”葉文沒好氣的說道。
“那爲什麼你一靠近就解決了?”楚文生皺着眉想不通。
“你猜。”葉文頭也不回的說道,站起身從褥子下抽出一張紙,細細的看着,“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我這麼明顯他還沒有發覺呢。”
“你用他做誘餌?”楚文生聲音冷了下來,“我想你需要說些什麼了。”
“嗯。”葉文點點頭,“差不多也可以告訴你了。跟我來吧,不要打擾他休息了,麻煩你叫靳少遊找一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