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是這樣,現在是這樣,你向我介紹的那個葉魔,那個什麼都知道的葉魔,我看不到!”葉蝶兒指着酒葫蘆旁的空地說道,那裡是之前葉文向她介紹葉魔所指的位置,她記得很清楚,因爲那裡自始自終都沒有人。
“沒有人?怎麼可能。”葉文指着就在自己視線範圍內的黑衣男子葉魔說道,“他不是就在這裡?”
“沒有,那個葉魔我看不到。自始自終,他都不曾在我的視線中出現過。”葉蝶兒的聲音十分冰冷,也十分肯定。
“你的意思是!嘩啦…”這一面平靜的溪水恍如葉文的內心一般波濤洶涌,他指着就坐在一旁的黑衣男子葉魔,不敢相信的對着葉蝶兒說道,“你說,他只是我的幻覺,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用來逃避的一個藉口!”
怎麼可能!混蛋!
以往的鎮定、平靜在此刻再難以掩飾下去,葉文看着葉蝶兒一步不讓的眼神,在那冰冷如深潭湖水一般的眼眸中,倒映出來的的影響只有自己一個人,像是個小丑,像是個笑話一般一個人坐在溪水邊,狼狽不堪。
原來如此,爲什麼自己會對這個黑衣男子葉魔的面孔有着怪異的熟悉感,因爲那就是自己的面孔;爲什麼自己會對葉魔毫無保留的傾訴一切,因爲他就是自己;爲什麼關於自己的事情他全都知道,因爲,
“我只知道我知道的事。”在葉文的腦海裡,黑衣男子葉魔指着自己的心臟,說出這麼一句話,恰如他所說,他一直都在這裡,一直,都在葉文的內心裡。
“所以說,我一直都在表演着一個人的獨角戲,自始自終都只有我一個人,什麼逃避,什麼決定,都是我一個人的選擇。”葉文看着並不存在的黑衣男子葉魔,喃喃的說道,嘴角的笑容不知道是苦笑,還是別的什麼。
“沒錯,自始自終都是你一個人在這裡自說自話,自言自語是你;喝酒的是你,戒酒的也是你;做出選擇的是你,逃避的也是你;所以,你也應該知道了。”
“嗯,知道了。”大吼大叫之後,葉文又陷入了詭異的平靜,瞳孔內好似有一圈一圈的波紋在慢慢的擴散。
“葉魔,葉文的心魔。”
“葉魔,葉文的心魔。”
事情到此,好似都有了答案。爲什麼和葉魔說話的人只有葉魔;爲什麼葉魔對葉文的所有事情都瞭如指掌,爲什麼對於葉魔,葉文沒有絲毫防備的心思;因爲葉魔就是葉文,葉文就是葉魔,心魔雖是心魔,但也是自己,依託葉文自身而生。
黑衣男子葉魔,也就是葉文的心魔指了指葉文的心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聳了聳肩。
“答案,就在我心中。”葉文的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不知道爲什麼想哭卻哭不出來,這就是心痛的感覺嗎。
“淨壇,淨壇對吧。”作出了決定,葉文便不再猶豫,對着遠處的那塊黑暗之處笑着說道,笑得是那麼的勉強。他雖然不能確定那個猥瑣老道士在那裡,但他的直覺告訴他淨壇老道士一定在這。
“嘖嘖,這麼正式的叫老頭子我的道號,一時之間老頭子我還真沒反應過來。”猥瑣老道士隱藏了一會這纔出來,臉上完全沒有偷窺被發現的尷尬,讓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臉皮。
“我幼時服用的那種藥以及蝴蝶蠱,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都是從你這拿的吧。不管是楊家和你做的交易也好,或者說是我父母和你做的交易,我知道那種藥,你一定還有對吧。淨壇道長。”葉文不止稱呼這般正式,連臉上曾經存在迷茫、悲傷全都消失。
“啊,哈哈。這個,什麼藥啊。”猥瑣老道士一邊打着哈哈,一邊倒退着想要離開,長滿老年斑的臉上顫抖着笑着。
“一個交易。嶽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逆鱗,也就是自己的牽掛羈絆。這是徐半匣教給葉文的。自然淨壇老道士也是,而他的那個逆鱗,就是正氣宗唯一的親傳弟子,嶽池。
淨壇老道士後退的腳步如葉文所想那般停了下來,臉上雞皮一般的肉牽動幾下,“你確定要這麼做?讓那個小女娃子忘記一切,在她的記憶中將所有一切,所有和你的記憶全部擦去,再得以重生。”
“沒錯,讓七秀忘記一切纔是最好的選擇,忘掉和我的一切,擦去和我的所有記憶。既然這是她的選擇;既然再這樣繼續下去對兩人都是痛苦;既然…既然…,那麼讓她獲得新生是最好的選擇。”葉文抓着心臟位置的右手驟然抓緊。
她獲得了新生,那麼你呢?再繼續揹負着繼續前進,向着前方爬行,任憑着所有的所有一次一次揹負在你的背上!來世,就真的可以讓人放下一切了嗎?淨壇老道士的話沒有說出口,看得太多,經歷的太多,時間總會喑啞了人的喉嚨。
葉蝶兒站在旁邊看着葉文作出了他的選擇。兩個人的結果是一個人回到起點重新開始,而另一個人承擔着雙倍的包袱繼續前行。心疼嗎?心疼!但卻開不了口,她怕一開口就擊碎了葉文隨後的堅強。
“哈,呵呵,這樣也好。明天開始,我依舊是葉文,而她則,是琉璃。和七秀沒有任何關係的琉璃。”透過自己的指縫,葉文看着腳底下的地面,一點一點被水滴染溼。
下雨了嗎?下雨了啊。
……
同樣是艾青的那間充滿藥材味道的房間,只是平日裡在這裡呆的時間最久的艾草卻不在。她年紀還小,還不懂得如何帶上一個面具去欺騙一個人,哪怕那個人是一個剛剛失去所有記憶的人。
房間裡只坐着艾青和葉蝶兒兩人,七秀依舊還在沉睡之中,窗口一抹白色的衣袂在風中靜靜的揚起,又落下。
睫毛微動,七秀,哦,現在應該叫琉璃,終於睜開了雙眼,就如她此刻的名字,一對眸子玲瓏剔透的恰似兩枚水晶。
шшш ●тt kдn ●C〇
“你醒了,琉璃。”開口的是渾身如冰雪般清冷的葉蝶兒,聲音如泉水叮咚,自然也吸引了琉璃的視線。
“琉璃?哦,我叫琉璃。你是?”琉璃微微喘息兩口氣,睜大一雙水晶般剔透的眸子看着自己面前這個冰雪美人,真是漂亮啊。
“我是你姐姐,葉蝶兒。”葉蝶兒看着面前這個幸福的人,還是說出了一開始他們約定好的說辭。兩姐妹,都是靈女,這就解決了琉璃的父母問題,也就能用靈女這個身份將琉璃禁錮在南疆,不被將來內九州的硝煙所觸碰。
“葉蝶兒?好熟悉的字啊,原來是姐姐啊。我怎麼了。”琉璃露出一個純淨至極的笑容,接受了葉蝶兒的這套說辭,任誰也不會相信面前這個恍若冰雪精靈的女子會騙自己的。
接下來琉璃接受了事先安排好的一切,恰如葉文所設想的那般,忘記自己,或許是琉璃最好的選擇。
葉蝶兒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這樣配合葉文的計劃,就恰如明明已經沒有任何聯繫了,爲什麼還這樣牽掛。
風聲傳來,琉璃磚頭看向窗戶,愣愣的不吭聲音,那裡一抹白色衣角一閃而過。
“怎麼了?琉璃。”葉蝶兒即使是關心的話都顯得冷冰冰的,身形移動,輕巧巧的擋住琉璃的視線。
“沒什麼,就感覺我好像弄丟了什麼東西,感覺再也找不回來了。”琉璃的眼睛,泫然若泣。
還是那個溪邊,葉文身邊依舊坐着一個黑衣男子,但卻不是葉魔,而是嶽池。或許是正氣宗的人真的能掐會算,在嶽池回來的前一刻鐘,猥瑣老道士換上了一身較爲乾淨的衣服,並破天荒的回到正氣宗舊址說事修行。
此刻,這裡就只剩下比半年前成熟了許多的嶽池,以及好似什麼都沒改變的葉文。
“大哥就是大哥,果然把兒女私情放在一邊,男人當如此灑脫不是…”嶽池雖然成熟了許多,但嘴碎的習慣還是沒有擺脫,一到葉文面前就嘰嘰喳喳的嘴沒停過。
或許是拓跋峰的事情讓嶽池對某些事情某些人有了陰影,也或許是這段時間的江湖行讓他有了新的感悟。嶽池現在三句不離男子大業,五句不離兒女私情放一邊。好在正氣宗不要求傳宗接代,要不淨壇老道士有的煩惱的,少年壯志毀於溫柔冢,而溫柔紅顏何嘗又不是斷與少年壯志呢。
“灑脫?”葉文倒沒有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兩個字的評語,如果可以,他寧願得到一個無情這二字。不過有些事,找不到淨壇老道士,或許找嶽池會更好一些,有關於葉魔,葉文的心魔。
心魔,魔自天外而來,自心底而生。入魔者,必殺人,殺人殺己;活人不絕,殺戮不止。這就是正氣宗對於心魔的記載。而嶽池關於殺人殺己的理解就如葉文當初那般,殘廢的左臂阻礙自己,就會先砍下自己的左臂,然後癲狂,最後力竭而死。
但對於葉文身上的情況,嶽池則表示不理解。而葉文則打算先放一邊,因爲斬草除根,獲得新生,則要與前世斷絕一切;龍都那裡有一個本該早死的人,活到現在,算是她的僥倖,這一刀,該砍下去了。
天,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