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必須最大程度的壓制,城內的百姓還不知道月氏國的將軍命喪大祁驛館,更不知這消息只要傳回月氏國,兩國剛剛安穩下來的局面就會被徹底的打破。不但如此,兩軍對峙,只要稍有不慎,月氏國駐紮在京城外的駐軍就會發動戰爭,到時候不管輸贏,京城勢必血染。
空氣中瀰漫着腥風血雨的味道,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消息傳入皇宮,三日爲限是雲麾將軍定下的,但皇帝也沒辦法。着巡城司、大理寺、刑部、御史臺察查此案,務必在三日內抓住兇手,平息這場即將暴動的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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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氏國軍士拒絕屍檢,不允許任何人觸碰右將軍的屍體,所以誰也沒辦法。
關起房門,烏素憤然將大王子抵在門面上,“你是故意的,如果讓我知道這件事是你做的,我第一個就殺了你!”
他以指挑起她精緻的下顎,“果然是當了恭親王妃的人,說話語氣都中氣十足,真是不一樣了。”他饒有興致的望着眼前一臉憤怒的烏素,“素,你就那麼希望我死?可我若是死了,你豈非連個對手都沒有,那多無趣!你說是不是?”
烏素拂袖欲走,卻突然被他拽住了手腕,往自己懷裡拽。
緊擁着懷中的女子,下顎抵在她的頭頂,鼻間輕嗅她淡雅的髮香,似回味無窮,又好似貪婪不休。低沉而涼薄的音色從頭頂傳來,烏奇笑得寒涼,“素,你收手吧!我不想到了最後,連你都保不住。”
“人是不是你殺的?”烏素冷冽。
烏奇冷笑兩聲,“你覺得我會蠢到現在動手?如果發生戰爭,你覺得我會傻得搭上自己?素,我說不是我殺的,你信嗎?”
烏素推開他,“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也壓根沒打算讓你相信。”他淡淡然的開口,指尖捋着她鬢間散發,“素,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別逼我!”
“是你在逼我!”烏素拂袖而去。
“是嗎?”他捫心自問,而後笑得寒涼徹骨。回眸望着漸行漸遠的烏素,這恭親王妃的架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只不過這背影是否也在昭示着,屬於他們的機會越來越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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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炭爐裡能有什麼?”薔薇不解,瞧着林慕白極是小心的將炭爐裡的炭一點點的取出來,而後平直的在桌案上擺開。
林慕白的額頭上滲出薄薄的細汗,這是個細緻活,這些炭被焚燒過後留下的痕跡,如果力量太重就會被捏成粉碎,力度太小根本弄不出來。所以她很小心,下手的時候幾乎是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終於,她將一小節類似香灰的東西慢慢的取出來,擺在了桌案上。
“就是這個!”她扭頭去看薔薇。
薔薇蹙眉不解,“主子,這是何物?”
“是迷香!”林慕白道,“我進屋子的時候就有些察覺不太對勁,後來我發覺自己的身上有些細小的紅疹,一點都不嚴重,可見分量已經很輕很輕。”她瞧着案上那一小節香灰,“因爲丟在炭爐裡,而又沒有人去攪動炭盆,所以這迷香丟下去是什麼樣,燒完了還是什麼樣。”
薔薇道,“可是主子,都燒完了剩下這堆灰,還能頂什麼用呢?”
林慕白笑了,“你不懂,迷香這東西分好多種,有催情的,有致幻的,也有直接致人死亡的。當然,最普通的就是讓人昏昏入睡。大祁以仁義治國,所以民間嚴禁迷藥流通,一經查出嚴懲不貸。很多都是江湖人私下裡自己製造的迷藥,所以老百姓要買迷藥,得費些手段。”
“進屋子的時候,我嗅到一股淡淡的香,跟我尋常接觸到的迷藥都有些不太一樣。只要我能搞清楚這迷藥的來源,還有迷藥的配製,也許能對案情有所幫助。”
薔薇小心的替林慕白擦拭額頭的細汗,“可是主子,這都是灰燼,還能找出配方嗎?”
“不知道,但總該試一試的。”林慕白深吸一口氣,“有事可做,總比坐以待斃來得強吧!”
可是坐在房內乾坐着也沒什麼用處,林慕白覺得有些腦子暈,她又懷着身孕,自然不能太累着。
薔薇道,“主子,咱們出去走走吧!待在屋子裡怕是會累着!”回頭看着案上的一切,“奴婢會吩咐底下人,任何人不許靠近這兒。”
林慕白點了頭,她確實有些疲乏。許是因爲懷孕的緣故,近來特別嗜睡。稍微累一些,就困得不行。出去走走也好,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約莫人也能清醒一些。
只不過林慕白怎麼也沒想到,剛走出院子,還沒來得及進花園瞧瞧花草樹木,迎面便遇見了蕭如。
“哼,早前還自命清高,如今還不是跟我們一樣。”蕭如冷嘲熱諷,“人走茶涼也不過是早晚的事,裝什麼矯情,傲什麼驕!誰跟誰不是一樣的?”想了想,蕭如又笑了,“哦對了,是不一樣的。有些人自以爲飛上枝頭就是鳳凰,殊不知落了水連野雞都不如。”
薔薇上前行禮,“參見側妃。”語罷又回頭瞧了一眼林慕白,林慕白微微垂了眼簾,薔薇便朝着蕭如笑道,“側妃所言極是。”
蕭如冷哼,“識時務者爲俊傑,還是昔年公主底下出來的人,懂得多一些。”
聽的這話,林慕白嗤笑一聲。
“你笑什麼?”蕭如冷然。
“她笑你蠢笨不堪,光顧着諷刺別人,沒想到自己摔了個狗啃泥。”烏素懶洋洋的從後頭過來,說着一口生硬的大祁話語,“大祁有句話不是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蕭如仲怔,卻聽得身邊的丫鬟華錦壓低了聲音小心提醒,“主子,野雞——”
這話一出口,蕭如一個響亮的耳光變落在了華錦的臉色,“放肆!”可轉念一想,突然眸光狠戾的盯着一言不發的薔薇,“你敢說我是野雞!”
“這話是你自己說的,沒人逼你。”林慕白淡淡然開口,“蕭家門楣貴重,理當恭謹自持,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怕落人笑柄嗎?這開國功勳教出來的女兒,怎就沒有半點尊貴儀態,反而咄咄逼人得像極了市井潑婦。傳出去,我怕你爹和你兄長的臉上無光。”
“你!”蕭如駭然,萬沒想到林慕白竟然還有這樣伶牙俐齒的時候,字字句句都掐得她死死的,毫無招架之力。林慕白竟然拿蕭如的本家來壓蕭如,將蕭如氣得渾身發抖。
烏素倒是拍手稱快,“了不起!”
蕭如拂袖而去,愣是一句話都沒敢再多說。很顯然烏素幫着林慕白,所以——蕭如也不是那種不識時務之人,自討沒趣還要任人羞辱的事情,她是不會一腦袋扎進去的。
到底蕭家門楣,着實經不起折騰。
薔薇推着林慕白往前,烏素緊跟不捨。
“林慕白!”烏素拂袖,讓底下人全部都撤了下去,身邊只留着貼身婢女蒙紗。她用生硬的話語,試圖跟林慕白進一步溝通,“我想跟你說話。”
林慕白眸色微涼,“可我與王妃似乎並無話題。”
“我們可以說很多,比如你的腿。”她單刀直入。
聞言,林慕白斜睨她一眼,“兩條腿換你的王妃之位,王妃覺得值得嗎?”
“容盈如果覺得不值,就不會跟我交易。”她似乎不太明白,身爲大祁的王妃該如何說話,一貫的用月氏國直來直去的口吻跟林慕白交流,“所以我想,你是在乎這雙腿的,對嗎?”
“要不然你來坐,我來走?”林慕白雲淡風輕的反脣相譏。
烏素蹙眉,還在回味着林慕白這話的意思,卻見林慕白又要走,急忙上前,“你會解毒嗎?”
林慕白一愣,“你說什麼?”
“我想知道,你的醫術是不是真的很高?”烏素盯着她。
“我連自己的腿都治不好,還要勞煩王妃的靈丹妙藥,你說我的醫術有多高?”林慕白自嘲。
烏素有些着急,“我要的是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林慕白淡然。
烏素深吸一口氣,“林慕白,如果容盈中毒,或者是王府裡的任何一個人中毒,你會救麼?”
她這話聽着便是不吉利,薔薇道,“請王妃自重,詛咒殿下的話,以後還是不要說了。恭親王府戒備森嚴,是不可能讓歹人輕易得逞的。即便有人中毒,府中也有大夫診治。咱家主子是側妃,沒必要爲了奴才們而浪費精力和體力。”
“那麼,不會救?”烏素還在追問。
林慕白笑得微涼,“救與不救,都跟我沒關係。我是大夫出身,但——我又不是陰司判官,不管是誰的命都得管一管。薔薇,咱們走!”
“我能去你那裡嗎?”烏素還跟着不放。
“抱歉,恕不款待。”林慕白絲毫不給她掙扎的機會。有些事情,回絕就是回絕,沒有商量和轉圜的餘地。她可不想在這節骨眼上,讓烏素惹出什麼禍來。
無事獻殷勤,必定有所圖謀。
林慕白是誰,豈能輕易中了旁人的圈套。
眼見着林慕白離開,蒙紗擔慮,“公主?”
烏素垂眸,顯得十分沮喪。驀地,她突然一路小跑追上林慕白,“我想跟你交換東西!”
林慕白嬌眉微蹙,“我沒什麼能與你交換,你別再糾纏了。”
“我幫你查案子,你幫我一個忙。”烏素抿脣,而後小心的環顧四周,似乎有些神神秘秘的。
“你幫我查案子?”林慕白嗤笑,“死的是月氏國的人,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一無官職,二無爵祿,何以要攪合其中?王妃太擡舉我了!”
烏素深吸一口氣,“右將軍是我母后的人,所以只有我能調度他的副將。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有關於右將軍的事,就必須由我來找副將,問個究竟。”
這似乎是個很誘人的藉口。
“你可以選擇試着相信我!”烏素連忙道,“我以月亮真神的名義起誓,對你所做的每個承諾,都是發自肺腑,絕無欺騙。”
林慕白沒有說話,只是開始細細的打量着眼前的烏素。
異域風情,佳人嫵媚,穿上恭親王妃的錦衣華服,倒是別有一番風味。有個異國他鄉的女子在府中穿梭,似乎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看看也挺好的!
“你要我幫你做什麼?”林慕白問。
不遠處,有人影浮動,那是烏素的隨嫁奴才們。
烏素壓低了聲音,“我只希望,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你都能救我一命。”
林慕白一時間晃了神,畢竟這個要求聽上去十分滑稽可笑。救她?她好像知道自己快要出事,或者快要死了一樣。
見林慕白不說話,烏素看一眼不遠處的人影,焦灼的攥緊了袖中的拳頭,“求求你,答應我!我以月亮真神的名義,許你一切。”
“我不能答應你!”這是林慕白最後的回答。
烏素的表現她都看在眼裡,很顯然,這個條件是個麻煩而棘手的。林慕白不是傻子,不可能傻得把燙手的山芋接到自己的手上。有些事情,是月氏國的內部問題,她早就看出來了,但——她不想插手,免得到時候讓人抓着容盈的把柄,反而連累了整個恭親王府。
“爲什麼?”烏素追問。
林慕白斜睨她一眼,“你覺得呢?”
烏素慌了,“林慕白,你別拒絕我,我需要你幫我。”
“很抱歉,恕難從命。”語罷,林慕白已經離開。
她雖是林慕白,可骨子裡逐漸復甦的是白馥的本性。很多年前的那個女子,做事雷厲風行,下達命令說一不二。她從不心軟,也從不仁慈,唯獨面對容盈的時候,不顧一切的傾盡了天下。
可她從不後悔,因爲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烏素站在那裡,定定的站了很久。
“公主?”蒙紗低喚一聲,“怕是行不通的,林側妃對公主有了抗拒之心。”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烏素緩過神來,“你去通知副將,我讓人去找容盈。有容盈在,林慕白不會拒絕的。”
蒙紗點了頭,“是!”
林慕白可以拒絕,因爲她只是個側妃,跟這樁案子跟朝廷都扯不上關係。但容盈不同,如果容盈不能儘快破案,那麼這樁案子就會牽涉到朝廷的戰爭與否。
當副將坐在巡城司的正廳裡,瞧着緩緩而至的容盈和林慕白,面色微變。
“公主爲何要讓閒雜人等都參加這樁案子?”副將冷冷的盯着林慕白,早前就是這個女人,在將軍的房內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一通。他不喜歡這樣冷冰冰的女人,爲人處世實在太過平靜,沒有半點月氏女子的豪放與爽快。
“她不是閒雜人。”烏素瞧着緩步而進的大王子、七王子和左將軍格依,面色微沉,沒再多說什麼。
大王子不緊不慢的坐下,七王子也在旁隨坐,顯得格外小心翼翼,可見膽小怕事之能。
“既然是爲了右將軍之死,有話就問吧!”大王子開口,瞧一眼不遠處端坐在案,優雅品茶的容盈。出了這麼大的事,還能安穩獨坐。
只不過,敵不動我不動。
有時候以靜制動,會是不錯的選擇。
烏素道,“右將軍出事之前可有什麼異常?”
副將思慮片刻,“末將一直跟將軍在一起,出事之前將軍與諸位將士駐紮在城外軍營,並未有什麼異常舉動。直到公主大婚,將軍才雲麾將軍一道前往恭親王府。”
“如果我沒有記錯,右將軍的酒量很好!”烏素蹙眉。
副將點頭,“將軍喝了不少酒,後來有些微醉,所以卑職想着就不用連夜送出城了。而且將軍也覺得,去驛館住一夜並無不妥,乾脆留在了驛館內歇息。只等着明日酒醒之後,上朝與大祁皇帝簽下合約,從此兩國休兵,還天下一個太平。”
四下沉默,這似乎並沒什麼破綻。副將所言,應該屬實。
問來問去都這些話,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實在教人拿不住線索。這樣下去,三日期限很快就會過去,到時候——惡戰難免,生靈塗炭。
城外的容景垣早已開始暗中調兵,做了最壞的打算。
如果案子破不了,抓不住兇手,只能硬碰硬了!當然,這是最後的下下之策,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想在天子腳下的皇城裡動手。
“你再好好想想,期間有什麼特別的人或者特別的事,哪怕是將軍說過的特別的話語。”烏素追問。
副將想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
驀地,副將突然一拍腦門,“對了,自從進了城,將軍總覺得有人跟着我們。但是卑職一直沒有發現,是故不知此事真僞。”他繼續回憶,“昨夜將軍醉酒,倒是又說了那麼一句,是大祁軍中經常說的話。”
“什麼話?”容盈問。
副將一字一句道,“他年我若身死,惟願馬革裹屍。黃土不掩忠骨,故國魂兮歸來。”
林慕白深吸一口氣,怎麼好端端的,右將軍會說起這個?
這跟右將軍的死,有什麼關係?這話裡話外的,好像右將軍早就知道自己會死?真叫人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那個跟蹤右將軍的人又是誰?
難不成是離恨天的人?
或者夜家莊?
相較之下,林慕白更相信是離恨天所爲。
仇恨大祁皇朝,想讓天下陷入一片混戰的絕不是夜凌雲。而離恨天仇恨朝廷,絕對有足夠的理由,做下這樣的惡事。
會是離恨天嗎?
沒有真憑實據,不能一錘定音。
“還問這些有的沒的,有什麼意義?”雲麾將軍從外頭走來,渾厚而冷厲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三日期限一到,我管你是大祁的皇帝還是皇子,殺我月氏國的將軍,我絕不會善罷甘休!”語罷,他冷眼瞧着周圍的每一個人,“你們一個個的,都把自己的腦袋捧好了!”
“別怪我沒提醒你們!殺人償命,何況死的還是我月氏國的右將軍,這筆仇我們必須血債血償。別妄想着隨便推一個人出來抵罪!大祁多刁奴,你們敢耍花樣,別怪我月氏國的鐵騎,踏破大祁的每一寸土地。長刀出鞘,勢必染血方歸!”
這話說的擲地有聲,鏗鏘有力,也教在場的人神態迥異。
有人白了一張臉,有人黑了一張臉。
林慕白不動聲色的扭頭,望着身邊的容盈,臉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表情。至始至終,她都沒有說話,安靜得像空氣一般的存在。
除了烏素偶爾把視線落在她身上,幾乎無人在乎。
然事實上,除了烏素,還有一人把注意力落在了林慕白身上。
烏奇漫不經心的端着手中杯盞,口吻清淺的問了一句,“聽說恭親王殿下身邊的林側妃,精通歧黃之術——”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將眸光涼颼颼的流轉在烏素身上。萬籟俱寂的大廳內,只剩下他冰冷的聲音在不緊不慢的徘徊,“更深諳驗屍之道。”
林慕白麪不改色,不解釋也不掩飾,好像大王子所言與她沒有半點關係。清清冷冷,冷冷清清。
容盈開了口,“明目張膽的調查我的側妃,不知道大王子打的什麼主意?嗯?”他勾了脣,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眼角眉梢微挑,溢開幽邃微光。
“殿下別誤會,我可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林側妃聲名在外,非我一人之言。”大王子淡淡的笑着,“怎麼,殿下這般護着,難不成還怕我搶了去不成?”說着,目光流連的落在林慕白身上。
“搶得走是你的本事。”容盈抿一口清茶,“茶涼了。”隨手一推,便歇了手中杯盞,直教身邊的人大氣不敢出。
雲麾將軍徐徐將視線投注在林慕白身上,這個默不作聲的女子似乎有着太多的故事。她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裡,面不改色,無畏無懼。可是在林慕白的身上,似乎有着一種異樣的東西,說不出是什麼,總覺得她安靜的時候能讓所有人都無視,一旦有所舉動便會成爲全場的焦點所在。
這種極爲矛盾的存在,能讓人忽視了她雙腿不利於行的弊端。
微微擡頭,林慕白知道雲麾將軍在看她,她也知道這個雲麾將軍是什麼人,“門窗緊閉,這樁案子可以看成一個密室殺人案件。除了門鎖被撞開,沒有其他的破損痕跡,很顯然在將軍進門以後,就沒有人再踏入那個房間裡。”
“炭爐裡的炭燃燒之後,因爲沒有流通的空氣,漸漸的讓整個房間變成了危險的囚籠。密封的環境裡,右將軍呼吸困難,而後漸漸的進入了昏迷,約莫寅時左右終於死去。”
“可笑!你是想告訴我,這是個意外事件嗎?”雲麾將軍冷笑,“亞碩武功高強,就算是喝了酒那又怎樣?如果發現房間裡的炭爐被人點着,就應該第一時間醒來,走出屋子尋求安全。何況——”他切齒,“傻子纔會在夏日裡點燃炭爐,難道他不要命了嗎?”
林慕白瞧了他一眼,“我只是將自己的懷疑和推論都說出來,將軍如果有不同意見,正好可以相互說一說,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麾將軍一愣,聽得林慕白繼續道,“炭爐當然不是將軍自己點燃的,而且從始至終我也沒說過,這是個意外事件。在炭爐裡有一些殘存的迷香痕跡,而這些迷香經過我的細細查驗,有幾味藥並非我大祁之物。對於這個,我覺得很有必要繼續查下去。也許從迷香入手,會有意想不到的後果。”
語罷,林慕白的視線快速掃過在場的所有人。那一張張臉色如何反應,她悉數記在了心裡。最後,她斂了眸,一如方纔般的安靜內斂。
“迷香?”烏素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麼,“會是什麼樣的迷香?”
“既然公主問了,不如就請公主幫個忙,找找看你們月氏國的迷香配方有多少種。能做迷香的藥材也就那麼幾種,無外乎生長地不同香味不同所以效用有所差異罷了!說到底都是些換湯不換藥的事情,只要讓我查一查,也許就八九不離十了!”林慕白雲淡風輕的開口。
“好!”烏素頷首。
四下,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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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素開始忙着給林慕白找藥,而林慕白卻在書房內,陪着容盈不緊不慢的翻閱書籍。
容盈眸光涼涼的落在林慕白的身上,“好了,說實話吧!”
林慕白斜睨他一眼,“說什麼實話?”
“認識雲麾將軍?”他是誰,眸光如炬,豈能隨意瞞過去。
翻着手中黃卷,林慕白淡淡然開口,“不認識,但聽說過他們幾個!”復而擡頭,“當年容家領兵在手,難道對月氏國四大將軍無所察查?”
“沒你知道的多。”容盈輕嘆一聲。
那倒是!
她心頭淺笑,當年月氏國蠢蠢欲動,父皇爲了讓她立下軍功回朝,足足把她晾在邊關一年半。從十三歲的黃毛丫頭,愣是茁壯成長,回到京城的時候,連父皇都心疼得差點掉眼淚。
原本的白皙圓潤,變成後來的瘦黑之色,實在是換了一個人。
所幸回到京城養了半年,又恢復了原來的白皙紅潤。只不過這樣一來,穿上男兒裝便像是脣紅齒白的小白臉,渾然沒有了軍營中的巾幗氣魄。所以出門的時候,她乾脆把臉抹黑,而後穿得破破爛爛,免得教人看出端倪。
晃了晃腦袋,林慕白驟然回過神來,這一想又想遠了。
“當年大殷還在,我跟着凌老將軍駐守邊關。凌老將軍與我提及這月氏國的四大將軍,一個個都是了不得的人物。現任月氏國帝君當年就是靠着四大將軍扶持,才平定內亂,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大將軍敕勒爲長,雲麾將軍蒼鷹爲次,而後是右將軍亞碩。現任左將軍格依,不過是個世襲的格依家族長子。”
“當年月氏國與大殷交戰,左將軍被凌老將軍斬殺於馬下,爲此還遭到了月氏國的瘋狂反撲。我們一度困守在幽雲六州的葫蘆谷,險些全軍覆沒,死在那裡。所幸援軍趕到,解了重圍。”
說到這兒,容盈蹙眉看她。平靜的臉上已經看不出當年的驚險,那種險象環生的戰況,說着平淡實則是生死一線。歲月的磨礪,在她身上將所有的波瀾壯闊都沉澱了下來。
“四大將軍仇恨大祁是最正常不過的,而且——六年前四人就嗜殺成性,六年後的今日我不信他們真的會支持議和。不過相對而言,我更相信左將軍對大祁的仇恨,比任何人都深刻。”林慕白看了容盈一眼,“你懂我的意思嗎?”
“你是說,如果月氏國內部有所矛盾,就該是議和與主戰的分歧。”容盈眸光微沉,“如此一來,只怕牽涉甚廣。探子回報,說是四大將軍都聽命於月氏國王后,而王后主張議和。”
“王后木塔,當年在國主最困難的時候不離不棄,所以後來國主登基,對其寵愛有加,一度將朝政交付,讓她垂簾聽政。說起來也是個了不得的女子,在月氏國有着說一不二的地位和權力。”林慕白瞥了一眼容盈,“但是女人的權力始終是男人給的,只要月氏國國主倒下,她的地位很快就會被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的人,不是大王子就該是七王子。不過方纔你也看到了,七王子病弱,大王子氣勢正盛。誰勝誰負,已見分曉。”
容盈點了頭,“不如我們來打賭。”
林慕白抿脣,“賭什麼?”
“就賭你會不會看走眼!”容盈眸色幽邃,勾脣笑得邪肆。那雙極是好看的鳳眸裡,慢慢溢開一抹涼薄之色,卻在凝上她眉眼之際,頓化蝕骨溫柔。
“輸贏如何論斷?”她道,“獎勵什麼?”
“一盞茶的時間。”他笑得這般沒臉沒皮。
林慕白嘬了一下嘴,“不要臉!”
“拒絕?”他問。
林慕白舉手,“擊掌爲誓,看看到底是你贏還是我贏!”
擊掌爲誓,下一刻他已趁勢握住了她微涼的手,“到時候別後悔。”
“是你別後悔。我是大夫,他有沒有病,難道我還看不出來嗎?”林慕白翻了個白眼,“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輕。若我沒有看錯,他這病並非一日之寒,想來是有段時日了。”
月氏國最受寵愛的七王子,何以痼疾纏身?
豈非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