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五支探路小組出了鬼城,向五個方向出發了,陰陽鬼澗裡看不到太陽,也無法分辨出方向,只能感覺出一個大概,阿吉他們也搞不清楚自己走的是哪個方向,只按分配的朝向憑感覺前行,行了約一個時辰,已經過了他們平時採礦的山脈了。越過這座山再走不遠就是所謂的地獄了。
小半年來一直在鬼城和礦洞兩點一線之間,所見的東西,都是人爲的痕跡,除了暗灰色的天空,暗灰色的大地,以及枯枝爛木之外,其它的基本也沒看到過什麼,可這次躍過山脈他才發現,所謂的地獄並不像他看到的那樣荒涼。
山的那一邊一樣有成片的樹林,只是那枯白色的樹,暗灰色的葉子跟自己所知的不同罷了,在他的世界裡,這樣的樹就是棵死樹,但在這裡他依舊能感受到生命的氣息。
一行人來到了那片樹林裡,竄天猴從包裡拿出一根五寸來長的釘子,把一個布條釘在了進入樹林的一棵大樹上,對衆人笑了笑道:“留個記號,這裡不分東南西北,省得回頭找不到路。”
阿吉伸出大拇指表示對他的讚許,衆人在樹林裡慢慢向前走着,林裡的樹很是稀疏,不一會兒穿過樹林便來到了一條山澗前,山澗不太寬,也就三四丈左右,但卻很長,左右都看不到盡頭,也很深,人站在邊上向下望去,根本看不到底,只能看到黑霧騰騰和不斷傳的呼嘯聲,如同鬼哭狼嚎般刺激着每個人的神經。
竄天猴望了一眼前面深不見底的山澗,哆嗦地道:“這就是……他們說的厲鬼……山澗,再過去……就是百鬼的地界了!”
厲鬼山澗,到了這裡衆人的心態瞬間就不同了,剛纔在樹林中的從容全都消失不見了,此行的衆人唯有阿吉來的時間最短,對鬼澗的傳說知道的也最少,而其它人平時聽過關於鬼澗的傳聞可真不少,此刻站前真正的鬼澗面前,聽到那澗底傳來如厲鬼般的哀嚎,心中積累的恐懼在這一刻幾乎就要爆發出來。
獨眼用力拍了拍自己麻木的臉,大聲道:“他孃的,不要自己嚇自己,什麼都沒見着就先嚇破膽了嗎,大不了就是一死。”
竄天猴道:“獨眼大哥,這……這可不是死就能結束的,我聽五棚的老張說,過了鬼澗就算死了變成鬼,也要被折磨,永……永世不能解脫,在鬼澗上游蕩。”
獨眼被他說得心裡發毛,掏出腰上的酒灌了一口道:“你別他孃的瞎說,再……瞎說老子打……死你。”
阿吉並沒有理會兩人的爭吵,指着不遠處的山脈道:“如果要找到新的礦山,只能過鬼澗到那邊去看看,這附近估計沒有我們要的東西。”
衆人也知道他說的是實情,這片樹林早就被探查過了,若有礦脈又何須他們出來找,可越過鬼澗,那是送死的活,誰願意去送死呢,假和尚道:“我們沿着鬼澗先走一下,看看附近的情況,順便找一下退路,萬一有什麼情況也能第一時間退回來。”
他這個提議馬上得到了大家的同意,不論對錯只要不過鬼澗就行,衆人順着鬼澗朝其中一個方向走去,走了小半個時辰,眼前依舊沒有盡頭,這道鬼澗就像把兩個世界分隔開一樣,根本望不到頭,細長的裂縫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地方,感覺就算再走上一天,也沒有盡頭一般。
繼續走下去,顯然解決不了問題,阿吉道:“看現在的情況,我們還是得過去,我看我們先搭座橋吧,再走下去只是浪費時間。”
衆人知道他所言不假,目前的情況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砍樹搭橋,幾人都帶着工具,小半天就搭起了一座木橋,不算堅固,但勉強通行卻沒有問題,可站在橋頭上衆人卻都沉默了下來。
阿吉能看到每個人臉上流露出的恐懼,道:“這樣吧,兩人隨我去探路,兩人留下來弄個營地,守住橋也好有個照應。”
獨眼有勘察礦脈的本領肯定要去,竄天猴年青,身體也靈活,爬樹探路都是一把好手,最終阿吉便帶着兩人去探路,留下假和尚和胡番子搭營地。
沒越過鬼澗時,竄天猴還有點害怕,可終於走下木橋,踏到對岸的土地上,他反而有一種釋然的感覺,走出沒多遠就道:“好像也沒什麼可怕的嘛!”
獨眼道:“少貧嘴,幹正事要緊,雖然老子不怕死,但能活着怎麼也比死了強。”
竄天猴被罵得沒脾氣,道:“知道啦,獨眼大哥。”
嘴上雖然這麼應,可是看着走遠的獨眼,他還是湊到阿吉身邊擠了擠眼道:“阿吉,你說獨眼大哥脾氣不好是不是因爲憋了太久的原因啊?”
阿吉知他的意思,笑道:“我不知道,要不我幫你問問?”
“不用問,不用問,這種事猴哥我不愛打聽。”這要讓獨眼知道自己這麼說他,還不得扒了他的皮,竄天猴忙道,說完還假裝一本正經地向前走去。
阿吉搖頭笑着不語也跟上前去,幾步追上獨眼身邊,道:“獨眼大哥,你說這礦脈都在地底下,要怎麼才知道哪裡有礦呢?”
一聽有人請教自己,獨眼就來勁了,道:“正所謂尋龍分金看纏山,一重纏是一重關,上有丹沙者,下有黃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銅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鉛錫赤銅;上有赭者,下有鐵。”
阿吉第一次聽說,很是好奇,忙追問道:“你是說,只要看山脈走勢,山的表面,就能知道山中有什麼?”
獨眼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最簡單的說法就是礦脈所在的地方,通常會有伴金石,通過觀察伴金石,就能大致知道山中礦脈,當然這只是經驗之談,要確認還是得試採試煉才能知道,這第一步嘛,就是先找到伴金石,再根據附近的花草樹木來判斷,就能大大提高找到礦脈的成功率,因爲特定的花草樹木,也會生長在這些特定的礦脈之上。”
“沒想到獨眼大哥這麼厲害。”阿吉佩服地道。
獨眼揮着手道:“哪裡,我也是從一本古籍上看來的,記得最牢的就是‘掘地丈餘,見有磊副紛子石,石褐色,一端黑焦,是爲伴金之石,必有馬蹄塊金。蓋丹砂之旁有水晶牀,金之旁有紛子石’。當年心心念唸的就是想去挖黃金,誰知把自己挖到了牢裡。”
阿吉道:“都是爲了生活,對了,獨眼大哥,那我們要找的這種礦脈,山體上有什麼特徵嗎?”
獨眼道:“霹靂礦是一種毒性很強的礦,亦生山之陰,有鹽鹹苦之水,其石出處,氣極穢惡,飛鳥不能過其上,人或單衣過之,身上諸蟲悉化爲水。”
阿吉道:“這麼厲害?”
獨眼道:“所以我們平時進礦都要用溼布捂嘴,這種礦在提煉過程中,產生的毒性更大。”
阿吉道:“除了你說的這些,還有什麼更好分辨的嗎?”
獨眼道:“紫心龍葵草,是最喜歡生長在這類礦脈之上的植物,我們重點就找這個,如果能發現成片的紫心龍葵,那找到礦脈的機會就大了。”
三人邊聊邊走,不知不覺已經走出數裡,竄天猴道:“之前老聽說鬼澗多恐怖,我們都過來這麼遠了也沒什麼嘛,挺安靜的。”
阿吉卻突然把兩人叫住,道:“你們有沒有發現,我們來的路上,走過了幾個大坑。”
竄天猴道:“這裡的路本來就坑坑窪窪的,有坑不是很正常嗎?”
阿吉道:“不太對,這五六個坑太有規律,每個的距離都差不多,如果我沒記錯,再向前走十二步左右就是那個距離了,若也有一個坑的話……”
兩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阿吉沒多說,只是繼續向前走了十一步,果然,又出現了一個坑,兩人才知他沒有說謊,一起打量着面前的淺坑,這個坑約有兩寸來深,沒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淺坑成不規則的橢圓形,最寬的地方約兩丈,長度約四丈,一邊的邊緣有幾個波浪的形狀,整個坑看起來就像是什麼東西給壓出來的。
獨眼道:“這是怎麼弄出來的?”
阿吉望着淺坑,緩緩地道:“你們覺不覺得,這東西像是個腳印?”
“腳印!”竄天猴身手敏捷,三兩下就爬到旁邊一棵樹上,從高處往下望,地上那個坑看得越發明顯,他擡頭望向遠處,印跡一路延伸向遠方,果然像足了不斷前行的腳印,他躍回到地面道:“真的很像,但如果是腳印的話,那得是多大的東西才能踩出這麼大的印子。”
三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一個四丈長的腳印,那至少是一個成人腳印的五六十倍大,如果按這樣推算,這個巨人得有三五十丈高,只是阿吉卻發現了另一個疑點,道:“你們會覺得這裡的土地很堅硬嗎?”
獨眼用力地踩了踩土,竄天猴還蹲下身子去刨了點土,道:“還好吧,不算太堅硬。”
阿吉道:“那就有點奇怪了,一個比我們大了五六十倍的巨人,少說也有數千斤重,踩在這裡留下的腳印卻這麼淺?”
“管他孃的,我們是來找礦山的,又不是來抓熊的,趕緊找到礦山回去纔是真的。”獨眼不想再面對這個問題,揮着手道。
“嗯,獨眼大哥說的是,不過這裡處處透着奇怪,我們還是要小心爲上!”阿吉也很清楚,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但再糾結下去,怕是他們連繼續走下去的勇氣也沒了。
獨眼道:“走吧,小心幹不成事,早去早回纔是真的,猴仔子,你要不想在外面過夜就快點走。”
竄天猴一聽還要在外面過夜,腿已經有點軟了,哆嗦着道:“獨眼大哥你不要嚇我,我……我走還不行嗎。不過,我們能不能換條路啊,還要順着這條道走嗎?”
獨眼道:“山脈就在前面,有什麼好換的。”
竄天猴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山脈,嘆了口氣,不再多言,隨着兩人繼續前行,大約走了二里地,阿吉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嘭’的一聲像在打鼓聲,但卻又相隔好久才傳來第二聲,他忙示意兩人保持安靜,三人停下不動,那個聲音更是明顯了,聽着一聲接一聲節奏明顯的鼓聲,竄天猴突然道:“你們覺不覺得,這個聲音有點像人在走路。”
經他這一提醒,兩人都覺得這確實有點像有人在邁着沉重的步伐,再加上先前有規則的土坑,三人只覺得眼皮直跳,莫非真的有巨人?竄天猴已經轉身想要逃跑了,獨眼的臉色也有些蒼白,阿吉卻心有不甘,難得出來一趟,以後有沒有機會還不知道,怎麼能什麼也沒了解到就回去,他道:“我覺得,我們還是要去看看。”
竄天猴已經嚇結巴,道:“過……過去,看……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我們還……還是回營地吧。”
阿吉道:“對方顯然沒有發現我們,總要知道些什麼,才能想對策。”
獨眼抹了把臉道:“奶奶的,說得對,看看就……看看,老子就不信……真有這麼大的怪物。”
竄天猴膽子並不大,但心中卻也有一絲好奇心,更何況兩人已經決定了,猶豫了一下,也只好硬着頭皮跟上去,越來越靠近發出聲音的地方,三人也越來越緊張,離近了後突然發現,在每一次腳步聲之前,總有一陣很密集的撲閃聲,就像是風吹動竹林發出的沙沙聲,心中的好奇越來越重,似乎慢慢戰勝恐懼,驅使三人加快腳步靠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