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太把風重華送到山莊就離去了,並未多呆。
可她卻給風重華帶來了安陸伯府的消息,話裡頗多不屑。
鄭銘琴領着三個孩子進京,本就是打算讓李嬋入宮的。可是自從她與風慎的私情敗露之後,李嬋就自然而然斷了入宮之路。
丈夫沒能耐,女兒又沒了前程,鄭銘琴就打起了風紹元的主意。雖說風紹元現在被國子監除名,可是他卻還有定國公府的關係,這幾個月定國公府曾數次邀請他過府遊玩。
她暗中偷會了風慎,將此打算與風慎說了一說。風慎本就對她愧疚,覺得是他害了她的好名聲,竟然一力承擔下來。
回去之後,他就與郭老夫人鬧,說什麼安陸伯府毀了鄭銘琴,就得還鄭銘琴一個安陸伯夫人。
郭老夫人被他氣得幾欲吐血。
小郭氏更是一病不起,嚇得風明貞每日在榻前侍疾。
可誰知,鄭白錦又在一旁添亂。她說既然長房一直得不到爵位,不如就把安陸伯傳給風慎,所謂兄終弟及嘛,古已有之。她雖恨鄭銘琴,可到底是親姐妹,如果李嬋嫁給風紹元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而且藉此機會鬧一鬧,縱是不成讓長房添添堵也是好的。
風慎聽了之後大喜,天天纏着郭老夫人讓她二選一,要麼讓李嬋嫁給風紹元,要麼把爵位給他。
郭老夫人被纏得沒法,只得裝病。可她這個混帳兒子,又豈能放過她?
他們關起門在府裡鬧騰,竟把爲母守制的風重華給忘得一乾二淨。
一轉眼,就到了臘月。
小衍聖公孔希行回曲阜祭祖。
周太太與文謙又忙着送小衍聖公。
自小衍聖公走後,梅夫人領着兩個女兒獨自住在京中,就將周琦馥一直留在身邊。原定說好送周琦馥與風重華相伴的事情,也就此作罷。
周琦馥倒是與孔府兩位姑娘來找過風重華,只可惜風重華重孝在身,又不能露出笑容,三位姑娘略坐了坐給文氏上了柱香就離開了。
然而,令風重華驚奇的卻是,袁雪曼竟然也來給文氏上了柱香。
漫天飛雪中,袁雪曼錦裘高髻,顧盼生輝。一身紅衣如火如荼,如同傲然紅梅,一枝獨妍。
風重華看着她,腦袋空空如也。
她是真有些想不明白了……
袁雪曼回頭望她,眸光倨傲:“你祖母壽辰,我曾去你府上鬧了一鬧,這一柱香也算還盡了……”
“只是,”她又頓了頓,“你因我去鬧而得知了京陽伯次子的病情,這倒也算因禍得福。說起來,我不欠你什麼,你也不欠我什麼。”
風重華微蹙,依舊將脣緊抿。
“你要小心了……”袁雪曼說了這句,就再也不理她,轉身離去。
路過風重華身邊時,腳步頓了頓,目光往松柏樹影后望去,纖纖皓腕不由抖了抖。
鬆影下站着兩個挺撥的身影,任積雪堆上肩頭,卻一動也不動。
袁雪曼只覺得心尖似被錦絲纏繞,越勒越緊,最終血痕道道。
輕風漫漫,素雪千尺,卻涼不過一顆心。
她輕嘆口氣,緩慢向前。
一襲火紅披風將她籠罩,好似火焰,肆意燃燒着。
我要小心什麼?風重華是真的沒想明白。
可是袁雪曼自從出現了這一次後就再無消息,她便也不再在意,一心一意地守起制來。
山中歲月雖然清苦,可她身邊有許嬤嬤等人陪着,倒也覺得易過。
年前,許嬤嬤的侄子許東和侄媳婦來送了一車年貨,要請許嬤嬤回去過年。
許嬤嬤哪裡捨得丟下風重華,便一口拒絕了。
風重華見這倆人知情知義,便賞了他們五十兩銀子,又另給孩子們備了幾身冬衣和壓歲錁子。
許嬤嬤的侄子和侄媳婦經此一面後,覺得風重華很好相處,便時常來往。
風重華也樂得結交他們,就開始走動起來。
等到正月初三,安陸伯府才記起她這個守制的孫女,派人送來了過年的東西。
風重華派許嬤嬤去收下,轉手就分給了幾個丫鬟。
至於安陸伯府的人,她連見都沒見。
正月還未過完,文謙就再次造訪安陸伯府,詢問郭老夫人到底何時能將一半家產分到風重華名下。
郭老夫人本就被風慎一家氣得不輕,這會見到文謙來逼,恨不得立時咬上文謙兩口。
可是文謙拿着當初文氏下葬前郭老夫人所立的字據,聲稱若是二月之前不解決,他就鬧到金殿上去讓陛下評評理。
郭老夫人沒有辦法,這才逼着風慎清點起家產來。
可是風慎哪裡捨得送給風重華。
不免在文謙在面前說漏了嘴,說風重華並非他所生,憑什麼要他的家產。
郭老夫人聽了這話只嚇得三魂失了兩魄,立刻下令風慎住嘴,又將他關了起來。
文氏死了被追封爲恭人,風重華被封縣君,足見陛下對她們還是看重的。如果因爲風慎的緣故再逼死一個,只怕安陸伯府離滅府不遠了。
現在誰不知道京陽伯府的日子難捱極了,聽說京陽伯連朝都不敢上了,整日在府裡裝病。小兒子臘月去世,連發喪都不敢,偷偷一副棺材埋入了祖墳。
令郭老夫人安心的則是,文謙並沒有多心,只當是風慎發瘋之言。
隔了幾天,文謙領着一個賬房模樣的人再次來了安陸伯府,原來這人是從大理寺借來的書辦,專門處理債務糾紛的。
眼看大理寺來了人,郭老夫人無法只得親自處理。
原本她想給風重華一些田地了事,可是文謙死活不要,非要幾處收益最好的商鋪。郭老夫人見到他連二房的家底都給摸清了,只氣得吐血。
就這樣來來回回的拉鋸中,文謙到底還是在二月中旬將二房的家產清點乾淨。
他請中人做了保,又去官府過了檔。
自此以後,風重華名下多了數間鋪子,有了這些商鋪,再加上文氏所留下,風重華年年都有將近上萬兩收入。
如此一來,鄭白錦頓時着了急。
她便將風明薇送到山莊裡,說要與風重華一同守孝。
可實際上,是想培養她們姐妹感情。
風重華不是孩子,更不耐煩哄風明薇,每日將風明薇晾在山莊裡不管她。風明薇哪能受得了這種苦?山莊裡不能穿綢不能穿錦,整日粗麻貼身。還得日日抄寫經文,尤其是不能吃葷更是要了她半條命。
不到半個月,風明薇就哭着喊着要回去。
鄭白錦沒辦法,只得將女兒又接了回去。
而後,她想送風紹民過來,風紹民早就從風明薇嘴裡知道了山莊清苦,哪裡肯來。鄭白錦一讓他來,他就裝病。
風紹民可是鄭白錦的眼珠子,他這一病就要了鄭白錦半條命。
自那以後,她再也不說讓兒女們去山莊守制的話。
二月還未過完,徐光與陶春相偕來告辭。
風重華便知韓辰已回了京城。
這倆人雖是來監視她的,可是從來沒做過對她不利的事情,而且有幾次難民衝擊山莊還多虧他們相救,風重華對他們倒是真心真意的感謝。
送了一百兩銀子的謝儀,風風光光地將他們送離了山莊。
這半年,許嬤嬤等人與徐光和陶春也相處出了感情,得知他們要走的消息,還頗有些不捨。
憫月射月惜花她們,幫他們一人做了一雙鞋和一身衣服。
徐光與陶春走後,山莊徹底安靜下來。
偶爾會有士子們相偕來山上踏青,當得知山上葬着一個被夫家逼死,女兒在此守制的母親後,也會有人來拜祭一下。
一來二去,風重華的事情被這些士子們傳到民間,竟是頗得了一些好評。
自從回京後,韓辰似乎將風重華給忘了。
他不僅沒派人過來,也從未找過她。
韓辰不來找她,她樂得清閒。
然而,最令她意想不到的卻是安陸伯府再次來了人。
風明貞看着立在枇杷樹下,亭亭獨立的風重華,心中百味雜陳。
“二妹妹。”她緩步上前,與風重華互行了禮。
待拜祭過文氏後,她們纔回到廬內說話。
一盞粗瓷苦茶,幾碟鄉野糕點。椅是松木劈就,連漆都未上。幾是柏樹所打,表面不平。地面只鋪了一層青磚,輕灑了層水。
她知道山莊清苦,卻不知苦成這樣。
這半年,二妹妹是怎麼捱過的?她託着粗瓷茶盞,將面龐隱入了氤氳白霧中。
面前的二妹妹瘦了,早就沒了在安陸伯府時的嬰兒肥,頰間也多了一些棱角。
只是一雙眸子,卻更加靜謐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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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要出嫁了。”風明貞道。
會昌候府雖是不喜歡安陸伯府,可因早年間就訂過了親事,再加上淳安郡主一力堅持,兩家就訂於今年成親。
畢竟張延年也大了,會昌候夫人急着抱孫子。
然而,隔房的堂妹還在熱孝,她卻於今年成親,這怎麼說都不好。
所以,風明貞便親自過來說明。
對於她的出嫁,風重華並不意外,風明貞前世也於今年出嫁。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安陸伯府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兒女後輩。
不讓鄭白錦那一房爲文氏守孝就罷了,居然還勿勿將風明貞嫁出去。難道他們就不知道,風明貞越是嫁得這麼匆忙,在婆家越沒有地位嗎。
只是,這些話不能與風明貞講,她將眼瞼低垂,遮住自己的情緒。
“恭喜大姐姐了。”風重華抿脣輕笑,即無堂姐即要成親的欣喜,也無苦守山莊的落寞。
倒引得風明貞詫然半晌。
“二叔準備將嬸嬸扶正。”風明貞低聲道。這兩天流年不順,昨天先是嗓子啞了,今天又發高燒了,真是一天比一天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