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重華修長嫩白的手指搭在青釉茶盅上,十指尖尖,如同白玉。
她飲了一口香茗,淡淡地道:“聽說你是京城本地人士?”
“是!”趙義恭拱手答道。
“那你是怎麼跟着世子爺的?”風重華輕輕地笑,似乎對趙義恭的身世起了極大的興趣。
趙義恭先是一怔,而後恍然。
這位明德縣君想必是聽到敏敏兒察公主陪着世子爺出城有些急了,就想從世子爺身邊的貼心人下手。
想到這裡,趙義恭就將自己的父親原是漢王軍中的老人,父親去世後他就跟了世子爺的事情細細地說了一遍。
風重華也沒有打斷他的話,只是靜靜地聽着。
過了一會,她似乎有些疑惑,“你怎麼想起在西湖邊買宅子?”
趙義恭卻是呆住了。
他一向喜歡西湖,早年發的宏願就是老了以後去西湖隱居。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囑咐妻子攢銀子,就是想在西湖邊買間宅子。
前些日子,剛剛與中人談妥。
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就連世子爺都不知道。
怎麼這位明德縣君卻像是早已知道的樣子?
一想到他的所做所爲被人瞧個清楚明白時,趙義恭就覺得脊樑骨溼透。
“您是如何得知的?”趙義恭站了起來,態度比方纔還要恭敬許多。
風重華笑了一聲,“是世子爺告訴我的。”她的語氣輕緩,又透着一絲不經意,彷彿這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
可是聽到趙義恭的耳中,卻令他渾身都堅起汗毛。
世子爺看重這位明德縣君他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會剛剛回城就特意派他來細說行蹤。
可他萬沒想到,世子爺居然看重到,將他們這些身邊人的隱私事說給明德縣君聽的地步。
想來以後,他是不能小看這位明德縣君了。
怪不得,方思義明裡暗裡叮囑過他,讓他對明德縣君恭敬些。
見到趙義恭態度驟變,風重華的目光一路打量於他。
到如今,她已能肯定這個趙義恭就是她前世的丈夫葉憲。
只是,現在的趙義恭還不像前世她所見時的那般穩重。那時的趙義恭,妻子新喪沒多久,剩下一雙孩子。又當爹又當娘,委實不容易。
而這時的趙義恭,看起來更加意氣風發。
或者,還有一些盛氣凌人。
所以,在今日趙義恭說出方纔的話時,風重華就準備敲打敲打他。
她知道,現在的趙義恭是不大瞧得上她的。
要不然,爲什麼他會在韓辰回城之後纔來回報?出城之前呢?爲什麼不來報?
如果不是她與韓辰還有別的渠道可以聯絡,今日的事情只怕足夠讓她誤會韓辰了。
等到趙義恭走後,良玉冷聲道:“世子爺出京前特意遣人來送信,要不是姑娘早就知道了,今日這誤會可就大了。”
有風透簾而入,吹起薰爐上嫋嫋翡煙。風重華端起青釉茶盅,漫不經心地道:“我乃破家之女,世子爺卻高在雲層,他身邊不服我的自然會多幾分心思。”
更何況,韓辰現在表面上還在冷落她。
也難免韓辰身邊的人會想太多。
第二日,周王府送了請帖,請風重華前去觀賞雪景。
到周王府後,淳安郡主不過與她聊了幾句,就尋了個藉口離開了。
偌大的宮殿中,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輕風穿過窗櫺,吹起殿中低垂的帷曼,整個人如同在濃霧中,若隱若現。
不禁想起前世。
想來她能活着,多半是賴了韓辰之功。
要不然,趙義恭化名葉憲去娶她時,怎會對風家索要的幾萬兩聘禮答應的如此痛快?
這一世,她常常怨前世韓辰爲什麼不早早出現。
可笑她卻根本不知,有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爲她默默做了許多事情。
正在想着心事,卻感覺到有一雙熟悉的手伸了過來,將她從後面輕輕攬入懷中。
“阿瑛。”韓辰呢喃着俯子,將頭落在風重華的肩上。
一股冷香撲面襲來,韓辰情不自禁的深吸一口氣。
風重華心頭一驚,掙了幾掙沒有掙開,猛地站起,想要逃開。韓辰本就生得高大,雙臂一展一撈,正好能將風重華牢牢鎖在懷中。
佳人在懷,韓辰輕輕笑了笑,以鼻她的鼻子,而後將脣送了上去。
風重華本來正在掙扎,突然感覺到脣間一陣柔軟。
身子不由自主地下來。
韓辰細細地齧咬,似是感覺到懷中人的放鬆,將舌頭送了進去。
風重華只覺得腦中轟然一響,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她體內被點燃。
脣齒相抵,雙舌糾纏。
他們彷彿忘了時間,忘了身在何處。
直到殿外傳來一聲積雪壓塌樹枝傳來的脆響,風重華這才靈臺清明。
一把將韓辰推開。
韓辰卻不容她離開,反而又用力將她圈在臂彎中,一雙深邃黝黑眸子望着懷中的人。
“幾日未見,想你想得厲害,可曾想我?”他的聲音低沉,如同一塊磁石般響在風重華的耳邊。
風重華不知該如何回答。
自從她與韓辰訂親後,這韓辰待她就與以前大不相同。
只要是見着她,就沒有一次規規矩矩的。
尤其是說的話,更叫她面赤耳紅。
“不回答,就是在默認想我了。”韓辰將頭抵在她的肩窩,低低地笑。
風重華面紅過耳,擡起腳用力地踩了一下韓辰的腳,待他吃痛後,順利地逃出了他的懷抱。
然後遠遠地離了他,警覺地望着他,“我們還未成親,不能如此……怎麼與你說了好多次,你總是裝做聽不見?”心中卻盡是埋怨,也不知是哪個說的,以後萬事都隨她。
若是她不想,保證不碰她。
可這還沒成親呢?只要一見到她,就恨不得拉她的手,碰她的肩,擁她入懷。
韓辰原本要來捉她,聽她這麼說,先是一呆,忽而笑了,“你可是想早點與我成親?或者是在怪我,成親的晚了?”
被他這麼一說,風重華只氣得跺了一下腳,“你又胡說!”她面色地瞪了一眼韓辰。
“誰胡說了?難道這不是你剛剛說的嗎?”韓辰兩手一攤,做出了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可憐我昨日陪着敏敏公主出了一趟城,生怕你誤會,今日巴巴地過來見你。難道是你心中沒我?並不在意我與誰出門嗎?正常來說,你不是應該逼問我昨日都與敏敏公主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有沒有與她過於親密,有沒有對她笑?”
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風重華張着嘴,愣愣地看着韓辰。
見她一副呆樣,韓辰脣角逸出一絲笑意,三步並做兩步,走到她的面前,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你放心好了,我只顧得想你,未與那敏敏公主說上幾句呢。”韓辰輕輕地啄了一下她的雙脣。
風重華一個失神,又被他給抓住,只氣得再次踩了一下韓辰的腳背。
哪裡想到這次踩得狠了,韓辰竟是吃痛出聲。
“怎麼了?”風重華見到韓辰臉上變色,只驚得面色煞白,連忙垂頭去看他的腳面。
卻不妨,剛剛垂下頭,卻聽到上方傳來吃吃的笑聲。
“阿瑛,你怎麼這麼好玩啊!”
風重華不由氣急,用力地捶了韓辰的胸口,“我真是前世欠你的了!”
韓辰哈哈一笑,更加用力地將她攬在懷中。
卻到底規矩了許多,沒再趁她不備偷襲她。
倆人就這樣依偎着坐在殿中,看着殿外白雪飛揚,滿院瓊枝玉葉。
宮闕在雪中清貴高華,美如圖畫。
臨走時,韓辰自己的大氅,將風重華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
進到馬車裡後,將一個湯婆子遞到風重華的手中。而後將她的手握在手中,這才催促馬車開動。
漫天飛雪下,幾輛馬車自周王府駛出,將寂靜的京城街道壓出兩道長長的車轍印。
“原本以爲我們訂親後,見面的機會就能多了些。誰能想到,還得偷偷摸摸的。”韓辰替風重華捂了一會手,覺得那雙手熱了,這才鬆開。轉身將車簾挑起一條縫,看着街道兩旁,“要不然,我向皇伯父提議一下,把我們的婚期提前一些?”
“不可,即是訂了來年五月,那就五月好了。”風重華阻止他,“再說了……”
剛說到這裡,卻聽到馬車外響起一陣馬嘶長鳴聲。
緊接着,有個重物撞到了馬車上。
一陣呼嘯的西風寒意自被人挑起的車簾外鑽了進來。
韓辰雙眉一凝,將馬車內的帷幕拉起來。
恰巧在外面的人探頭進來時,將風重華牢牢遮住。
風重華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卻聽到了趙義恭等人的驚呼聲,接着她就感覺到有人跳上了馬車。
“你爲什麼躲着我?”敏敏兒察白着一張臉,顧不得抖落身上厚厚的積雪,“我去宮中,說你回了漢王府,去漢王府說你來了周王府,去周王府誰曾想你又離開?要不是我打馬來追,只怕今日又與你錯過了?”
韓辰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冷冷地看着面前泫然欲泣的韃靼公主,“公主,請自重!”
“自重?我們草原兒女向來灑脫,”敏敏兒察嚷了一下,反手抓住了韓辰的衣袖,“我喜歡你,你知道不知道?”
韓辰任她抓着衣袖,用一雙冷淡至極的目光打量着韃靼公主,“那是你的事。”
敏敏兒察那雙原本就被凍得有些通紅的雙頰此時更紅了,她仰起臉,望着如同一尊神明般的韓辰,眼角微紅,“那你昨日爲何要與我一同出城打獵?”
“你莫忘了,昨日打獵可是巴察兒王子出面邀請的。”韓辰臉色鐵青。
聽到這句話,敏敏兒察的雙手哆嗦了起來,“你知道嗎?我是汗庭的明珠,是大汗口中最珍貴的寶貝。我與你那個還未成年的妻子相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她的父親是個罪人,被關在天牢大獄中。她的母親早早去世,連點嫁妝也沒有給她留下。而我未來的嫁妝,卻是察哈爾、喀爾喀和烏梁海。你若是娶了我,縱是做個皇帝,也是值當的。”
韓辰的雙眸微微眯了起來,一點亮光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