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日,宜娶宜嫁。
宋氏忍着一身的傷痛,坐在母親的房裡聽着全福人古氏念念叨叨地叮囑她成婚事項。
可她身上實在是太痛了……
風慎不僅咬還用革帶抽她,弄得她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地方。若不是她苦苦哀求,只怕會被風慎抽死。
難道以後就要嫁給這樣的人爲妻了嗎?
宋氏耳邊聽着古氏口中的爲婦之道,不由打了個冷顫。
等到母親進來後,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愴,大聲哭道:“娘,我不願嫁……”
宋妻嚇了一跳,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
倒是全福人古氏機靈化解,她呵呵地笑:“新娘子這是不捨得父母呢。”
屋裡來送別的人就跟着呵呵地笑。
宋妻放下了一顆心,穩穩地坐在女兒身邊,輕聲寬慰起來。
宋氏心裡想着風慎昨日的虐待,耳邊卻聽着母親勸她的聲音,不禁悲從中來。
抱着母親大哭起來。
“還好沒梳妝……”古氏看了一眼抱頭痛哭的宋氏,臉上笑盈盈的。心中卻道,就要嫁給官老爺了,還哭個什麼勁?矯情。
她這麼一說,屋裡的人紛紛附和起來。
……
申時中,太陽即將落山,雙魚衚衕終於開始熱鬧起來。
風慎騎着高頭大馬,前去迎接新娘子。
耳聽得風府那裡傳來鑼鼓鞭炮聲,榮山海的心終於放了下去。
去迎親了就好。
……
宋家。
宋氏的母親宋妻將她攬在懷裡,細聲說着話。
古氏與幾位鄰居笑呵呵地站在屋外,等着風家過來人迎親。
“聽說男方家祖上還是個伯爺呢,就是可惜到他這一代家道中落了。”一個婆子神神秘秘地道。
“中落了又怎麼樣,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有人反擊這婆子。
“是呀,宋家這是祖墳冒青煙了吧,居然能把閨女嫁到這麼好的人家去。”
聽了鄰居們的議論,古氏但笑不語。
等到你們知道宋家的女兒並沒有嫁過去,反而失了貞節時,你們還會這樣羨慕嗎?
她是全福人,自然要服侍宋氏換衣裳。
那一身紅色的嫁衣雖然耀眼,卻掩蓋不了宋氏脖間的紅痕。
看到這些紅痕,古氏心中原有的一份愧疚也消失不見。
不自愛的人,不配得到她的愧疚。
院門外,響起了鑼鼓聲和鞭炮聲,還有小孩子們歡快的笑鬧聲。
“來了,迎親的人來了……”幾個婆子踮起腳,激動地往門外望去。
祖上可是伯爺的人物啊!她們這輩子能見幾個伯爺?
當風慎英俊的相貌出現在幾個婆子的眼中時,幾個婆子更加激動了。
……
與此同時的城西柳家,一個與風慎長得兩三分相似的中年文士穿着一身新郎服,笑着跳下了馬,身邊跟着里長。
里長彎着個腰,滿面諂笑,跑前跑後的忙碌個不停。
就好像是他自己成親一樣。
眼看着‘風慎’喜氣盈盈地迎着新娘子,街坊鄰居們不由交頭接耳起來。
聽到議論聲,里長轉過身子,大聲道:“柳大之女,柳屠戶之妹,今日嫁了雙魚衚衕原安陸伯的次子爲繼妻。”
“柳氏真嫁到雙魚衚衕了?”
“哎呀,伯爺的兒子啊!”
“以後柳家可抖起來嘍。”
柳屠戶看着一身繡金嫁衣的妹子,眼中是遏止不住的不捨。
柳妻緩步走上前,輕輕捏了捏他的手:“傻站着做什麼?快揹你妹子上轎啊?”
聽着鑼鼓喧囂聲和嫂子的催促聲,柳氏的一顆心終於靜了下來。
院子裡有文府的人,不管出了什麼事情,終是有文府照應着。
她只要按計行事就好。
……
半個時辰後的風府,鑼鼓震天,鞭炮連連。
從國子監特意請假的風紹元坐在堂屋裡喝着茶,看着漫不經心的,實際上卻是兩耳豎起聽着門外的動靜。
“快,快看新娘子去。新娘子來了,已跨過大門了。”有小孩子歡天喜地喊了起來,爭相跑着要去看新娘子。
三瑞堂的堂屋裡原本就不多的人稀稀拉拉地走了一大半。
風紹元看了一眼悶坐着吃茶的祖母,心中唏噓,有心想上前說幾句,最終卻按捺下來。
若是他能將叔父灌醉送到洞房,一個儒學訓導的職務就跑不了。他可以離開京城,到繁華的江南,到西湖邊上,做一個自由自在的沒有過去的新人。
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人知道他慕過男風,不會有人知道他叔父是個什麼樣的人。
以後未必沒有他出頭的日子。
想到這裡,他站起身,衝着郭老夫人拱了拱手:“祖母,我去接新娘子了。”
郭老夫人看着長孫,苦笑着點了點頭。
擡頭看了看稀稀拉拉的椅子,覺得全是一張張嘲笑的臉。
丟人啊!
郭老夫人垂頭嘆息。
不一會,風紹元就簇擁着一對新人回來。
堂屋裡燈火通明。
風慎紅光滿面的牽着瘦瘦小小蓋着紅蓋頭的新娘子,嘴角都是遏止不住的笑意。
司儀在郭老夫人身邊唱喝:一叩首,拜天地;二叩首,拜高堂;三叩首,夫妻對拜。長天歡翔比翼鳥,大地喜結連理枝。
郭老夫人面無表情地看着喜氣盈盈的兒子,擠了半天也沒擠出一個笑容。
姻親一個都沒來。
文府不來情有可原,風明貞的婆家會昌候府不過派管家送了個禮,連面都不曾露。鄭白錦的孃家靖安候府就不用說了,不僅沒送禮,還過來鬧了一場。
鄭白錦更是乾脆裝病在牀。
……
瑞香院。
風明薇坐在鄭白錦面前,緊皺眉頭。
“哭,你就知道哭,哭有什麼用?是能把父親挽回還是能讓你由妾變妻?”風明薇一臉嫌棄的罵了起來。
被女兒這麼說,鄭白錦哭的更厲害了。
風慎要娶親的消息傳到靖安候府,她哥哥靖安候鄭孝軌大發雷霆,說他妹妹是平妻不是妾。
郭老夫人便讓鄭孝軌拿出婚書說話。
自夏商周始,自天子到黎民就是一夫一妻多妾,所以當初鄭白錦確實是以貴妾的名義擡入安陸伯府。
鄭孝軌自知理虧,只能灰溜溜地離去。
哥哥都沒有辦法,她能怎麼辦?
誰讓當初哥哥把她嫁給風慎時,在婚書上寫的是妾而不是妻?
“我只是個妾,還能阻止得了你父親娶妻嗎?”鄭白錦嗚嗚地哭。
風明薇聽着母親的哭聲,心情更是煩燥起來:“當初你由平妻變妾,你就不應該答應,怎麼那文府的人一告,你就先軟了下來?”想來想去,都怪風重華,若不是這個人,母親怎會由妻變妾?
一想到這些年她由嫡女變庶女所遇到的事情,風明薇就心浮氣躁起來。
“別哭了!現在當務之急不是父親,而是新娘子!”風明薇定了定心,開始謀劃起來。如果新娘子成親不過幾日就暴斃,想必以後就不敢再有人嫁給父親了吧?
“娘,那藥你還放在牀底下嗎?”風明薇凝視着鄭白錦。
鄭白錦頭上壓着個文氏,一直是心頭之痛。
她不是沒起過謀害文氏的心思。
可是文氏性格軟弱可欺,再加上她背後有長公主和文謙,鄭白錦一直沒敢下黑手。
後來文氏死了,她就更不可能再用藥了。
所以那藥從買來後,就一直放在牀底再也沒動過。
被女兒這麼一問,鄭白錦不知所措起來:“什麼藥?我不知道呀。”
風明薇瞪了鄭白錦一眼,彎下腰,往牀底下鑽去。再鑽出來時,手裡卻拿着個黃黃的紙包。
鄭白錦臉色煞白起來。
女兒是何時知道牀底下有藥的?
風明薇卻不理她,皺着眉頭思索起來。
……
喜棚裡,風慎正在被賓客們灌酒。
風慎滿面紅光,杯到酒幹。不管來敬酒是故舊還是不認識的陌生人,統統一飲而盡。
讓準備灌醉風慎的風紹元一時沒了用武之地。
“沒出息。”風紹元低低地罵了一句,扭頭和坐在旁邊的一個風家遠親說話,“好多年沒見了,現在家裡的情況怎麼樣?田裡收成如何?”
“收成好,今年收成好。”風家的遠親不過是一個老實敦厚的莊稼漢,聞言只會呵呵地笑。
令風紹元沒有了說話的興致。
不一會,風慎走到了他們的桌旁,風紹元立刻站起來,倒了滿滿六杯酒。
“常言道六六大順,叔父今日大喜的日子,須得喝盡這六杯酒討個好彩頭。”風紹元笑吟吟地舉起杯子,先乾爲敬。
“說得好。”旁邊就有人附和起來。
風慎得娶新人,本來正高興着,聽到侄子恭喜的話,臉上更是笑開了花,不僅從善如流地飲幹了六杯酒,反而又主動倒了三杯,要與侄子碰酒。
風紹元自然不會推辭,乾脆利落地飲盡了杯中酒。
叔倒倆人都是豪爽的人,引得旁邊桌子上的人連聲叫好。
就在這連聲叫好中,風紹元將六個酒杯中的一個悄悄藏入了袖中,而後故作不慎將桌上的酒杯往地上拂去。
“哎呀,碎碎平安,歲歲平安!”風紹元一邊唸叨着,一邊將地上的碎酒杯拾起。
旁邊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往這裡看。
喝醉了嘛,打碎酒杯是小事。
風重華原本安排要灌醉風慎的人,詫異地看了一眼風紹元。
難道說二姑娘另安排人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也是我的生日!祝所有和我同一天生日的朋友,永遠快樂、幸福、安康……唔,怎麼感覺是我自己在祝福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