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五太太同來的,還有紀詠。
他直奔竇昭居住的東廂房。
竇昭正和趙璋如盤坐在內室臨窗的大炕上商量着這幾天到哪裡去玩,聽說紀詠來了,她不由眉角一挑,冷笑道:“我正要找他,他倒好,自己跑過來了!”然後吩咐丫鬟,“請紀表哥到廳堂裡奉茶。”
丫鬟應聲而去。
趙璋如卻奇道:“你這是怎麼了?生這麼大的氣?那紀見明哪裡得罪你了?”
“一句兩句的說不清楚。”因涉及到紀詠的‘私’德,竇昭自然不會把事情的經過告訴趙璋 如,敷衍她道,“等我閒下來了再和你細說。你在這裡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趙璋如點頭,囑咐她:“那你小心點!”
“又不是要去打架。”竇昭笑着去了廳堂。
坐在太師椅上喝茶的紀詠眉宇間透着幾分得意,他放下茶盞,拿起擱在案上的箋紙朝着竇昭揚了揚,言簡意賅地道:“竇明的婚書!”
也就是說,從今天起,竇明就正式是魏廷瑜的妻子了。
竇昭不由道:“是你幫着辦的?”
“當然!”紀詠毫不隱晦地道,“要不是我親自走了趟順天府,你以爲竇明的婚書這麼容易拿到手?”
紀家有意娶她過‘門’,她之前不敢肯定紀詠是否知道這件事,可此時看到紀詠手中的婚書,聽到紀詠所說的話,她哪裡還不明白。
想到紀詠所做的一切,竇昭不由冷笑,譏諷道:“不知道您是我們家的什麼人?我的堂兄、侄兒們竟然都不知道衙‘門’的大‘門’朝哪邊開?竟然要請了您出面才能把竇明的婚書辦出來?多謝您了,紀大人!”
想到竇昭和魏廷瑜以後再也沒有了關係,紀詠心裡就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暢,拿着剛剛辦出來的竇明的婚書就興沖沖地來見竇昭,雖然猜到竇昭可能會因此不高興,卻萬萬沒想到竇昭會如此的不留情面。他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裡,差點閉過氣去。
“要不是這件事與你有關,我才懶得管呢!”紀詠半晌才緩過氣來,勃然大怒地道,“要不是我,魏家怎麼可能認下竇明?要不是我,你和魏廷瑜的婚書怎麼會突然不見了?要不是我,竇魏兩家的證婚人怎麼會那麼快就到場……”
竇昭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道:“要不是你,我們姐妹又怎麼會易嫁?!”
紀詠愕然,狐疑地道:“你知道了?”
“你這樣上躥下跳的,我就算是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了。”竇昭冷冷地望着他。
紀詠惱羞成怒:“什麼上躥下跳的?我又不是猴子!要不是你,我會管這些狗屁倒竈的事?你倒是一心想嫁給魏廷瑜啊,可魏廷瑜呢?又不是不認識你們姐妹,竟然和竇明拜了堂入了‘洞’房;看見竇明哭天搶地,立刻抱着她說什麼‘既然已經拜堂成親,就是夫妻了’。他姐姐不認這個弟媳,他倒先跳出來認了這個媳‘婦’;我們忙着更換婚書。他卻在新房裡安慰新娘子,他何曾把你放在心上?我就是再不濟,也不會像他這樣怠慢你,不會像他這樣羞辱你,更不會像他這樣棄你於不顧……”
“所以你就可以奪人妻室?!”竇昭望着他,目光如月輝般清冷。
紀詠一哽。
竇昭已道:“我從前曾問過你,你爲什麼不相信我的決定。現在。我依舊要問你一句,你憑什麼不問我一聲,就代替我做決定?你覺得魏廷瑜配不上我。就引他夜宿南風館,壞他的名聲;你想讓我厭惡魏廷瑜,就讓竇明邀他同遊大相國寺;你想娶我,就讓我們姐妹易嫁……從頭到尾,你可曾想我的心情?你可曾問我的意願?這就是你待我的好?如果這就是你待我的好,我寧願不要!”
“你……”紀詠頓時臉‘色’煞白。
如果自己就這樣輕易地放過紀詠,他以後恐怕會做出更過分的事來!
“你覺得魏廷瑜配不上我,他卻從來沒有不曾勉強我做過什麼。”竇昭的神‘色’凜然,“你覺得你比他好,卻讓我的人生變得‘亂’七八糟。你說你不會怠慢我,你說你不會羞辱我,你說你不會棄我於不顧……可你看看我現在,在自家長輩的默許隱瞞下,被自己的妹妹換了親,還只能強顏歡笑,安撫了父親再安慰舅母,這不是怠慢?這不是羞辱?這不是棄我於不顧?那什麼纔是慢怠?什麼纔是羞辱?什麼纔是棄我於不顧?你覺得魏廷瑜比不上你,可他卻在和竇明拜過堂之後,不顧親眷的反對,認下了竇明這個妻子,保全了竇明的尊嚴;你覺得自己比魏廷瑜強,可你卻只知道陷害、讒言、引‘誘’,在暗中使手段,讓我被成爲別人的笑柄,成爲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你到底有哪裡比魏廷瑜強?!
“紀見明,我今生絕不會嫁給奪人妻室之人。
“從今天開始,我的事,都不用你管!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竇昭說完,轉身離開了廳堂。
奪人妻室之人!
從今天開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老死不相往來……
紀詠呆呆地望着晃動的暖簾,竇昭清脆悅耳的聲音如黃鐘大呂,不停地迴響在他的耳邊。
竇世英望着五太太一開一合的嘴‘脣’,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紀老太爺想爲紀詠求娶壽姑?
在竇明莫名其妙地代替竇昭嫁到了魏家之後?
竇世英不禁道:“五哥知道這件事嗎?”
他的聲音有些尖銳,可一向認爲竇世英‘性’情溫和的五太太卻沒有在意,笑道:“是紀老太爺親自來求娶,你五哥怎麼會不知道?你五哥的意思,家裡剛剛發生了這樣的事,見明和壽姑說起來也算得上表兄妹,又是一塊長大的,若是有人往那不好的地方想,不僅明姐兒會被傳得不堪。就是壽姑和見明也會被人指指點點的。濟寧侯還好說,最多臉上不好看,見明卻還年輕,前途遠大,如果引得御史彈劾就麻煩了。不如兩家先悄悄地‘交’換了庚帖,等到明年開‘春’的時候再定婚期……”
竇世英想到槐樹衚衕進退有度的僕‘婦’;想到自己在竇明代嫁後責怪五嫂時五嫂那彷彿‘胸’有成竹般的鎮定;想到陶器重那帶着幾分諂媚的笑容;想到高升跟他提起宋墨時驚恐的神情……他嘴角微‘抽’。
難道自己看上去就這樣的軟弱可欺?
一個、兩個的都來忽悠自己!
從知道宋墨名聲之後就一直被他壓在心底的怒火此時被潑了油似的,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你還想幹什麼?”他‘激’動地站了起來,白淨的面孔因憤怒而變得通紅。溫和的眸子裡滿是憤懣,“我只有兩個‘女’兒!你難道還嫌害得她們不夠?”
五太太聞言臉上火辣辣的,強辯道:“七叔怎麼能這麼說話?當時我沒有攔住明姐兒,是我不對。我這不是想補償補償壽姑嗎?而且見明比那魏廷瑜出衆多了,小小年紀就已是兩榜進士,將來拜相入閣,也未可知。又是紀老太爺親自來提的親,對壽姑可以說是格外看重,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夠了!”五太太不說還好,越說竇世英更加惱火。嗤笑道,“說來說去。不就是想和紀家聯姻,想拉攏紀見明嗎?吏部驗封清吏司郎中方洲憑什麼成爲浙江布政司布政使?王映雪憑什麼把竇明嫁到了濟寧侯府?別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告訴你,我是要嫁‘女’兒,不是要賣‘女’兒!”他說着,指了‘門’口,“五嫂,您主持槐樹衚衕的中饋。是個大忙人,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您了!”
五太太從來沒有看見過竇世英發這麼大的火。
她呆滯了半天緩過神來。這才意識到,竇家和紀家聯姻的事,竇世英不同意!
那可怎麼辦好?
她忙道:“七叔,您別意氣用事!這件事,您還是仔細考慮考慮。見明這樣的良配,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竇世英卻再也不想聽到她的聲音,鬢角隱隱冒着青筋,高聲喊着高升“送客”。
五太太看着竇世英正在氣頭上,想着再說什麼只怕他也聽不進去,決定等竇世英氣消了再說,遂也不等竇世英催第二遍,起身告辭了。
竇世英卻像全身的筋都被‘抽’了似的,癱軟在了臨窗的大炕上。
紀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靜安寺衚衕的。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站在靜安寺‘門’前。
熙熙攘攘的人羣不時從他身邊穿過,偶爾還會有人撞上了他的肩膀,連聲地說着“借過,借過”。
子上幫紀詠應着話,子息寸步不離地跟在紀詠的身邊。
有馬車突然在紀詠的面前停了下來。
“紀見明!”何煜從馬車上跳了下去,朝紀詠直奔而來,照着他的面‘門’就是一拳。
猝不及防,紀詠被打得一個趄趔,跌倒在地。
子息和子上驚呼着衝了過去,卻被早有準備的何家護衛攔住。
清醒過來的紀詠只覺得眼睛酸酸的,鼻子有熱熱的液體流了出來。
他一面本能地擦着鼻子,一面喝道:“你發什麼瘋?”
“我發什麼瘋?”何煜欺上前,朝着紀詠又是一拳,“你忘記你曾經對我說過什麼嗎?”
紀詠側身,避過了何煜的拳頭,卻被何煜壓在了身下。
他心裡正窩着團火,也懶得問何煜自己到底答應過他什麼,掙扎着和何煜打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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