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鴻賓客棧

葉開真的走了。

上官小仙居然沒有留他,只不過挽住他的手,一直送他到街頭。

無論誰看到他們,都一定會認爲他們是珠聯壁合,很理想的一對。但他們究竟是情人?是朋友?還是冤家對頭?這隻怕連他們自己都分不清楚。

上官小仙很沉默,顯得心事重重。葉開這一走,是不是還可能回到她身邊來?他們還有沒有相聚的時候?

未來的事,又有誰能知道?誰敢預測?

葉開忽然道:"我想了很久,卻還是想不出碟兒布和布達拉天王是什麼人。"上官小仙幽幽地一笑,道:"既然想不出,又何必去想?"葉開道:"我不能不想。"

上官小仙輕輕嘆道:"人們爲什麼總是要去想一些他本不該想的事。"葉開不敢回答這句話,也不回答。

他只有沉默,沉默了很久,卻又忍不住道:"我想,碟兒布天王一定是個很有智謀的人,布達拉天王一定很孤高驕做。"上官小仙點點頭:"魔教中取的名字,當然絕不會是沒有道理的。"葉開道:"以你看,現在長安城裡最有智慧的人是誰?"上官小仙道:"是你!"

上官小仙接道:"只有智者,纔有慧劍。"

——只有你的慧劍,才能斬斷我要纏住你的情絲。

這句話她並沒有說出來,也不必說出未,葉開當然能瞭解。

他在苦笑:"大智若愚,真正的聰明人,看起來也許像個呆子。"上官小仙也笑了笑,道:"長安城裡,看來像呆子的人閻不少,真正的呆子也不少。"葉開道:"你認爲最驕做的人是誰?"

上官小仙道:"你!"

上官小仙淡淡道:"只有最驕做的人,纔會拒絕別人的真情好意。"她說的"別人"當然就是她自己。

——難道她對葉開真的有一番真情?

葉開轉過頭,遙視着遠方的一朵白雲,世上又有幾個人能像白雲般悠閒自在,無拘無束?

每個人心裡豈非都有把鎖鏈?

上官小仙忽然又問道:"除了你之外,也許還有一兩個人。"葉開道:"誰?"

上官小仙道:"呂迪、郭定。"

葉開道:"他們當然都絕不是魔教中的人。"

上官小仙道:"是不是因爲他們的出身好,家世好,所以就不會入魔教?"葉開道:"我只不過覺得他們都沒有魔教門下的那種邪氣。"上官小仙道:"不管怎麼樣,碟兒市和布拉達都已在長安城,也許就是你最想不到的兩、人,因爲他們的行蹤一向都是別人永遠想不到的,這才真正是魔教最邪的地方。"葉開嘆了口氣,也不禁露出優慮之色。

魔教門下,不到絕對必要時,是永遠也不會露出形跡來的,往往要等到已死在他們手裡時,才能看出他們的真面目。

他們這次到長安來,真正要找的對象是誰?

是上官小仙?還是葉開?

葉開勉強笑道:"只要他們的確已到了長安城,我遲早總會找到他們的。"上官小仙道:"因爲,今天你一定要先到鴻賓客棧去喝酒。"她美麗的眼睛裡,帶着種針尖般的笑意:"因爲你若不去,有很多人都會傷心的!"但葉開卻沒有到鴻賓客棧去,直到黃昏前,他還沒有在鴻賓客棧出現過。

大年初一,午後。

今天上午時,天氣居然很晴朗,藍夭白雲,陽光照耀,大地已有了春色。

郭定的氣色看來也好得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句已說了幾千幾百年的話,多多少少總是有些道理的。

丁靈琳正捧着碗蔘湯,在一口一口地喂他。

他們一直很少說話,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裡更不知是甜?

是酸?是苦?

人生豈非本就是這樣子的。

命運的安排,既然沒有人能反抗,那麼他們又何必?

丁靈琳也掃"起了精神,露出了笑臉,看來就像是這冬天的陽光一樣。郭定想多看她幾眼,又不敢,只有垂着頭看着她一雙白生生的手,忽然道:"這人蔘是不是很貴?"丁靈琳點點頭。

郭定道:"我們能買得起?"

了靈琳道:"買不起。"

郭定道:"那麼你是……"

丁靈琳突然一笑,道:"這是我賒來的,因爲我想今天一定有很多人會送禮來,長安城裡,一定有很多人要來看看我們,喝兩杯我們的喜酒,這些人一定都不會是很小氣的人。"郭定遲疑着,道:"我們的事,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丁靈琳點點頭,道:"所以我已叫掌櫃的替我們準備了十二桌喜酒。"郭定忍不住擡起頭,看着她,也不知是歡喜,還是悲傷:"其實你本不必這麼做的,我……"丁靈琳沒有讓他說下去,握住了他的手,柔聲道:"你只要打起精神來,趕快把傷養好,千萬不要讓我做寡婦。"郭定也笑了,笑得雖辛酸,卻也帶有幾分甜蜜。

不管怎麼樣,他都已下了決心,要好好照顧這個可愛的女人,照顧她一輩子。

就憑這點決心,他已不會死。

一個人自己心生的鬥志,往往比任何藥都有效。

老掌樞的忽然在門外呼喚:"丁姑娘,你已該出來打扮打扮了,我也找人來替郭公子洗洗澡換衣裳。"丁靈琳拍了拍郭定的手,推門走出去,看着這善良的老人,忍不住輕輕嘆道:"你真是個好人。"原來這世界上還是到處都有好人的。

老掌櫃微笑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只盼望今年大家都過得順遂,大家都開心。"他是個好人,所以纔會有這種願望,可是他的願望是不是能實現?

丁靈琳心裡忽然覺得一"陣痠軟,淚珠已幾乎忍不住要流下來。她振作精神,勉強笑了笑,忽然問道:"現在是不是已經有人送了禮來?"老掌櫃笑道:"送禮的人可真不少,我已把送來的禮都記了帳,丁姑娘是不是想去看看?"丁靈琳很想去看看。

她已想到一定會有很多奇怪的人,送一些奇怪的禮物來。

丁靈琳想到了很多事,卻還是沒有想到,第一個送禮的人,竟是"飛狐"楊天!

帳簿上第一個名字就是他!

"楊天:禮品四色。珠花一對,碧玉鐲一雙,赤金頭面全套;純金古錢四十枚,共重四百兩。"純金古錢,這意思顯然是說,他的禮是代表金錢幫送的,也就是代表上官小仙送的。

丁靈琳握緊雙拳,心裡不禁在冷笑。她希望上官小仙晚上不喝喜酒。

呂迪居然也送了禮來,是和八方鏢局的杜同一起送來的,除了禮品四包外,還有"極品傷藥一瓶"。

丁靈琳又不禁冷笑。

她已決心不用這瓶藥,不管呂迪是不是真的好意,她都不能冒這種險。

還有些人的名字,丁靈琳似曾相識,卻又記不太清了,這些人好像都是丁家的世家舊友。

丁家本就是武林的世家,故舊滿天下,其中當然也有很多人到了長安。

可是丁家的人呢?這個也曾在武林中顯赫一時的家族,如今已變成什麼樣子?

丁靈琳連想都不敢想。

她繼續看下去,又看到一個意外的名字。

崔玉貞。

她居然還沒有死。

這些日子來,她爲什麼一下都沒有出現過?她是不是也已知道葉開的死訊?

老掌櫃在旁邊微笑道:"我實在想不到丁姑娘在長安城裡竟有這麼多朋友,今天晚上,想必一定熱鬧得很。"他們的喜事看來確實已轟動了長安。

丁靈琳忽然發現自己原來也是個名人一那是不是因爲葉開?

她又禁止自己再想下去,無論如何,她今天絕不能去想葉開,至少今天……今天絕不想。

她看到最後一個名字,心忽然沉了下去。

"南官浪,字畫一卷。"

她知道這名字,也知道這個人。

每個世家大族中,都必定會有一兩個特別兇狠惡毒的人。

南宮浪就是"南官世家"中最可怕的人。

他是個聲名狼藉的大盜,是南官世家的不肖子弟,但他卻也是南官遠的嫡親叔叔。

南官遠已傷在郭定劍下,南宮浪忽然在這裡出現,是爲了什麼?

丁靈琳忍不住問:"你看過這人送來的字畫沒有?"老掌櫃搖搖頭,道:"丁姑娘若是想看看,我現在就可以去拿出來。"丁靈琳當然也很想看看。

畫卷已展開,上面只畫着兩個人。

一個人手握長劍,站在一對紅燭前,劍上還在滴着血。

他身上的衣着劍飾,都畫得很生動,但一張臉卻是空白的。

這個人竟沒有臉。

另一個人已倒在他劍下,身上穿的,赫然競是郭定的打扮。

丁靈琳臉色已變了。

南宮浪的意思已很明顯,他是來替南宮遠復仇的,他今天晚上就要郭定死在他的劍下,死在喜堂裡的那對龍鳳花燭前。

郭定已受了重傷,已沒有反抗之力。

老掌櫃的也已看出她的恐懼,急着要將這卷畫收起來,忽聽外面有人間:"這裡是不是鴻賓客棧?"問話的是個黃袍黑髮的中年人,身上的長袍蓋膝,黃得發亮,黃得像是金子,一張臉卻是陰慘慘的,全無表情。

就這麼樣一個人,看來已經很奇秘詭異,更奇怪的是,他身後還有三個人,裝束神情居然也跟他完全一模一樣。

老掌櫃心裡雖然有點發毛,卻不能不打起笑臉:"小號正是鴻賓。"黃衣人道:"郭定郭公子和了靈琳丁姑娘的喜事,是不是就在這裡?""正是在這裡。"

老掌櫃偷偷看了丁靈琳一眼,丁靈琳臉上也帶着很驚奇的表情。

顯然也不認得這四個人。

她既然沒有反應,老掌櫃只有搭汕着間道,"客官是來找郭公子的?"黃衣人道:"不是。"

"是來送禮的?"

"也不是。"

老掌櫃勉強賠笑,道:"不送禮也一樣可以喝喜酒,四位就請後面坐,先請用茶。"黃衣道:"我們不喝茶,也不是來喝喜酒的。"丁靈琳忽然笑了笑,道:"那麼你們莫非想來看新娘子?"黃衣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就是新娘子?"丁靈琳點點頭,道:"所以你們假如要看,現在就可看了。"黃衣人翻了翻白眼,道:"我們要來看的並不是新娘氏"丁靈琳道:"你們來看什麼?"黃衣人道:"來看看今天晚上有沒有敢到這裡來惹是生非的人。"丁靈琳眨了眨眼,道:"假如有呢?"

黃衣人冷冷道:"不能有,也不會有。"

了靈琳道:"爲什麼?"

黃衣人道:"因爲我們已奉命保護這裡的安全,保護新人平平安安地迸洞房。"丁靈琳道:"有你們在這裡,就不會再有人來惹是生非?"黃衣人道"若是有一個人敢來,長安城裡今夜就要多一個死人。"丁靈琳道:"若有一百個人敢來,長安城裡就要多一百個死人?"黃衣人道:"多一百零四個。"

這句話已說得很明白,他們四人顯然不是一百個人的放手,可是來的人也休想活着回去。

丁靈琳輕輕吐出口氣,道:"你們是奉了誰的命令而來的?"黃衣人一句話也不再說,板着臉,一個跟着一個,走進了擺喜酒的大廳。

然後四個人就分成四個方向,動也不動地站在四個角落裡。

老掌櫃的也不禁吐出口氣,還沒有開口,突然外面已有人在問:"這裡是不是鴻賓客棧?"這次來的,竟是個鶉衣百結、披頭散髮的乞丐,還揹着只破破爛爛的大麻袋。

他當然不會是來送禮的,世上只有要錢要食的乞丐,從來也沒有送禮的乞丐。

老掌櫃皺了皺眉,道:"你來得大早了,現在還沒有到發賞的時候。"這乞丐卻冷笑了一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來討賞的?"老掌櫃怔了怔道:"你不是?"

乞丐冷冷道:"你就算把這客棧送給我,我也未必會要,"乞丐的口氣倒不小。

老掌櫃苦笑道:"難道你也是米喝喜酒的?"

"不是。"

"你來幹什麼?"

"來送禮。"

像送禮的不送,不像送禮來的,反而送來了。

老掌櫃嘆了口氣道:"禮物在哪裡?"

"就在這裡。"

乞丐將背上的破麻袋往櫃檯上一,擲,十幾顆晶瑩圓潤的珍珠,圓溜溜從麻袋裡滾了出來。

老掌櫃怔住。

丁靈琳也吃了一驚。

就只這十幾顆珍珠,已價值不菲,她雖然生長在豪富之家,卻也很少見到過。

誰知麻袋裡的東西還不止這些,一打開麻袋,滿屋都是珠光寶氣,珍珠、瑪瑙、貓兒眼、祖母綠,奇珍異寶,數也數不清,也不知有多少。

老掌櫃已張大了眼睛,連嘴都合不攏來,他連做夢都沒有看見過這麼多珠寶。

乞丐道:"這些都是送給丁姑娘添妝的,你好生收下。"老掌櫃倒抽了口涼氣,賠笑道:"大爺高姓?"乞丐冷冷道:"我不是大爺,我是個窮要飯的。"他身子一轉,人已到了門外,身手之快,江湖中也不多見。

丁靈琳想攔住他,已來不及了,再趕出去,街上人來人往,卻已看不見乞丐的影子。

他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要送如此重的禮?

老掌櫃忽然道:"這裡還有張拜帖。"

鮮紅的拜帖,上面寫着:郭公子、丁姑娘大喜!碟兒布、多布甲、布達拉、班索巴那同賀。

丁靈琳又怔住。

老掌櫃道:"丁姑娘也不認得他們四位?"

丁靈琳苦笑道:"非但不認得,連這四個名字都沒聽過。"像這麼稀奇古怪的名字,聽過的人確實不多。

老掌櫃皺眉道:"姑娘着連他們的名字都未聽過,他們怎麼會送如此重的禮?"丁靈琳也想不通。

老掌櫃只好笑了笑,道:"不管怎樣,人家送禮來,總是好意。"了靈琳嘆了口氣,還沒有開口,外面居然又有人在間:"這裡是不是鴻賓客棧?"完全同樣的一句話,來的卻是完全不同的三個人。

前兩次來的人,已經是怪人,這次來的人卻更奇怪。

如此嚴寒天氣,這個人身上居然只穿着件藍衫,頭上卻戴頂形式奇古的高帽,蠟黃的臉,稀稀疏疏的山羊鬍子,看來彷彿大病初癒,卻又偏偏一點都不怕冷。

他左手拿着把雨傘,右手提着口箱子,雨傘很破舊,箱子卻很好看,看來非革非木,雖不知用什麼做的,但無論誰都可以看得出這是口很值錢、也很特別的箱予,手把上甚至鑲着碧玉。

他身上穿的雖單薄,氣派卻很大,兩眼上翻,冷冷道:"這裡是不是有個姓郭的在辦喜事?"老掌櫃點點頭,看着他手裡的箱子,試探着問:"客官是來送禮的?""不是。"

"是來喝喜酒的?"

"也不是。"

老掌櫃只有苦笑,連問都沒法子再問下去了。

丁靈琳卻忽然問道:"你就是南官浪?"

藍衣人冷笑,道:"南官浪算什麼東西。"

丁靈琳鬆了口氣,展顏笑道:"他的確不是個東西。"藍衣人道:"我是東西。"

丁靈琳怔了怔,自己說自己是"東西"的人,她也是從來沒見過。

藍衣人板着臉,道:"你爲什麼不問,我是什麼東西?"丁靈琳道:"我正想間。"

藍衣人道:"我是禮物,"丁靈琳道:"你姓李?"藍衣人道:"不是姓李,是禮物,"丁靈琳睜大了眼睛,看着他,這個人的確像是個怪物。怪物她倒見過,可是一個會說話、會走路的"怪物",她簡直連聽都沒聽過。

藍衣人道:"你就是丁靈琳?"

丁靈琳點點頭。

藍衣人道:"所以有人送我來做賀禮,你懂不懂?"丁靈琳還是不懂,試探着問道:"你是說,有人把你當做禮物送給我?"藍衣人嘆口氣,說道:"你總算懂了。"

丁靈琳道:"我不懂。"

藍衣人皺眉道:"還不懂?"

丁靈琳苦笑道:"我要你這麼樣一個禮物於什麼?"藍衣人道:"當然有用。"

丁靈琳道:"有什麼用?"

藍衣人道:"我能救人的命。"

丁靈琳道:"救誰的命?"

藍衣人道:"救你老公郭定。"

丁靈琳動容道:"你能救得了他?"

藍衣人冷冷道:"我若救不了他,天下就絕沒有第二個人還能救得了他。"丁靈琳看着他奇異的裝束,蠟黃的臉,看着他左手的雨傘,右手的箱下。

她的臉忽然間因興奮而發紅。

藍衣人沉着臉道:"我不是來給你看的,也不喜歡你盯着我看。"丁靈琳眼睛裡發着光,道:"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了。"藍衣人道:"我是誰?"

丁靈琳道:"你姓葛,你就是萬寶箱,乾坤傘,閻王沒法管葛病。"藍衣人道:"你見過葛病?"

丁靈琳道:"我沒有見過,可是我聽葉開談起過。"藍衣人道:"哦?"

丁靈琳道:"他說葛病從小就多病,而且沒有人能治得了他的病,所以他就想法子自己治,到後來竟成了天下第一神醫,連閻王都管不了他,因爲死人也常常被他救活。"藍衣人突然又冷笑,道:"葉開又算是什麼東西?"丁靈琳道:"他不是東西,他是你的朋友,我知道……"她忽然過去,用力握住藍衣人的手,喘息着道:"是不是葉開叫你來的?他是不是還沒有死?"藍衣人冷冷道:"你找錯人了。"

丁靈琳道:"我沒有。"

藍衣人道:"你是新娘子,你應該去找你的老公,爲什麼拉住我?"他話裡顯然還有深意。

——你既然已嫁給了郭定,就不該再拉住我,也不該再找葉開。

丁靈琳的手慢慢鬆開,垂下,頭也垂下,黯然道:"也許我真的找錯人了。"藍衣人道:"但我卻沒有找錯。"

刁一靈琳道:"你……你要找郭定?"

藍衣人點點頭,道:"你若不想做寡婦,就趕快帶我去。"珠寶還堆在櫃檯上,藍衣人一直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門外的冷風,卻偏偏要將那張血紅的拜帖吹到他腳下。

他也沒有去撿,只不過低頭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他臉上也已露出種奇怪的表情,忽然道:"這是誰送來的?"丁靈琳道:"是個乞丐。"

藍衣人道:"什麼樣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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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靈琳遲疑着,她沒有弄清楚,她的心太亂。

老掌櫃總算還比較清醒冷靜,道:"是個年紀不太大的乞丐,總是喜歡翻白眼,說起話來,總像是要找人吵架。"丁靈琳也想起了一件:"他的身法很快,而且很奇怪。"藍衣人道:"哪點奇怪?"

丁靈琳道,"他身子打轉的時候,就像是個陀螺一樣。"藍衣人沉着臉,過了很久,忽然又問道:"這些珠寶裡,是不是有塊上面刻着四個妖魔的玉牌?""有的。"

老掌櫃很快就找了出來,上面刻着的,是四個魔神,一個手執智磐,一個手執法杖,一個手託山峰,還有一個手裡竟託着個赤裸的女人。藍衣人看着這塊玉牌,瞳孔似在收縮。

丁靈琳忍不住問:"你知道這個人是誰?"

藍衣人沒有回答,卻在冷笑。

郭定居然已能站起來。這藍衣人的神通,竟似真的連閻王都沒法子管。可是丁靈琳要謝他的時候,就發現他已不見了,丁靈琳也沒法子去找他。她已穿上了新娘子的吉服,老掌櫃請來的喜娘,正在替她抹最後一點胭脂。

客人們已到了很多,其中是不是有他們的熟人?楊天和呂迪是不是已來了?丁靈琳完全不知道。她現在當然不能再出去東張西望,她坐在牀沿,全身似已完全僵硬。

外面樂聲悠揚,一個喜娘跑出去看了看,又跑回來俏悄道:"客人已快坐滿了,新郎倌也已經在等着拜天地,新娘子也該出去了。"丁靈琳沒有動。

——葛病是不是葉開找來的?葉開是不是還沒有死?

她的心在絞痛。

在外面等着的若是葉開,她早已像燕子般飛了出去。

一一一葉開呢?

丁靈琳勉強忍耐着,控制着自己,現在絕不能讓眼淚滾下來。這本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郭定是個好人,也是條男子漢,對她的感情,也許比葉開更深厚真摯。

葉開對她總是忽冷忽熱,吊兒郎當的樣子。何況,郭定還救了她的命,爲了報恩而嫁的女人,她並不是第一個。她在安慰自己,勸自己,可是她心裡還是忍不住要問自己,"這樣究竟是對?還是錯?"這問題永遠也沒有人能回答的。

樂聲漸急,外面已有人來催了。丁靈琳終於站起來,彷彿已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站起來。喜娘用紅中矇住了她的臉,兩個人扶着她。

慢慢地走了出去。走過長廊,走過院子,大廳裡吵得很,有各式各樣的聲音。只可惜其中偏偏少了一種她最想聽的聲音——葉開的笑聲。

現在無論葉開是不是還活着,都已不重要了。

她已走到郭定身旁,已聽見了喜官在大聲道:"一拜天地。"喜娘們正準備扶着她拜下去,突聽一聲驚呼,一陣衣袂帶風聲來到她面前。

南官浪?

丁靈琳立刻想起了那幅畫,想起了畫上那個沒有臉的人,那柄滴着血的劍。她再也顧不了別的,忽然擡起手,掀起了蒙在臉上的紅中。她立刻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黑衣佩劍、臉色慘白、就像是幽靈般突然出現的人。這人就站在她面前,手裡還提着檀木匣子。守在四角的黃衣人已準備轉過來,郭定的臉上也已變了顏色。

丁靈琳忽然冷笑,道:"南官浪,我就知道你會來的。"黑衣人搖搖頭,道:"我不是南宮浪。"

丁靈琳道:"你不是?"

黑衣人道:"我是來送禮的。"

丁靈琳道:"爲什麼直到現在纔來送禮?"

黑衣人道:"雖然送得遲了些,總比不送好。"丁靈琳看着他手裡提着的檀木匣子,道:"這就是你送來的禮?"黑衣人點點頭,一隻手托起木匣,一隻手掀開蓋子。站在丁靈琳旁邊的喜娘忽然大叫一聲,暈了過去。她已看見了匣子裡裝的是什麼,這黑衣人送來的禮物,竟是顆血淋淋的人頭。

是誰的人頭?

龍鳳花燭高燃,是紅的,鮮紅。血也是紅的,還沒有幹。丁靈琳的臉卻已慘白。

黑衣人看着她,淡淡道:"你若認爲我送的禮有惡意,你就錯了。"丁靈琳冷笑道:"這難道還是好意?"

黑衣人道:"非但是好意,而且我可以保證,今天來的客人裡,絕沒有任何人送的禮比我這份禮更貴重。"丁靈琳道:"哦?"

黑衣人指着匣子裡的人頭,道:"因爲這個人若是不死,兩位今天只怕就很難平平安安地過你們的洞房花燭夜。"丁靈琳道:"這個人是誰?"

黑衣人道:"是個一心要來取你們頸上人頭的人。"丁靈琳聳然失聲,道:"是南宮浪?"

黑衣人道:"不錯,就是他。"

丁靈琳輕輕吐出口氣,道:"你是誰?"

黑衣人道:"本來也是南官浪的仇人。"

丁靈琳道:"現在呢?"

黑衣人道:"現在是個已送過了禮,正等着要喝喜酒的客人。"丁靈琳看着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已沒有什麼話可以再問。

大廳中擁擠着各式各樣的人,人叢裡突然有個針一般尖銳的聲音冷冷道:"戴着人皮面具來喝喜酒,只怕很不方便。"黑衣人臉上雖然還是全無表情,瞳孔卻已突然收縮,厲聲道:"什麼人?"那聲音冷笑道:"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是誰的,我卻知道你就是南官浪。"黑衣人突然出手,連匣子帶人頭,一起向丁靈琳臉上摔了過去,背後的劍已出鞘。

劍光一閃,直刺郭定胸膛。

這變化實在太快,他的出手更快。

郭定能站着已很勉強,哪裡還能避得開他這閃電般的一劍。

丁靈琳也只有看着。

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迎面摔過來,無論誰都會吃一驚的。

等她躲過去時,劍鋒距離郭定的胸膛已不及一尺。

她手裡縱然有奪命的金鏢,也未必來得及出手,何況新娘子身上,當然絕不會帶着兇器。

——沒有臉的人,滴着血的劍。

眼看着那幅圖畫已將變爲真實,眼看着郭定已將死在他劍下。

這世上幾乎沒有人能救得了他。

就在這一瞬間,突然又有刀光一閃。

雪亮的刀光,比閃電還快,比閃電還亮,彷彿是從左邊的窗外射人的。

刀光一亮起,丁靈琳已穿窗而出,拋下滿堂的賓客,拋下了劍鋒下的郭定。

拋下了一切!

因爲她知道這一刀必定能救得了郭定!必定能擊退這黑衣人!

這是救命的刀!已救過無數人的命!

她知道,世上只有一個人能發出這一刀。

只有一個人!

她絕不能讓這個人就這麼樣一走了之,她就算死,也要再看一看這個人。

第二十一章 鴻賓客棧第十九章 甘爲情死第一章 青城死士第十八章 相見恨晚第十四章 奪命飛刀第二十五章 驚魂一刀第三十二章 飛狐歸天第十三章 海市蜃樓第二十七章 寒夜黑星第三章 攝魂大法第十章 羣鷹飛起第二十七章 寒夜黑星第三十四章 雙重身份第二十七章 寒夜黑星第二十章 除夕之夜第七章 要命娃娃第三十二章 飛狐歸天第三十二章 飛狐歸天第十章 羣鷹飛起第十三章 海市蜃樓第二十七章 寒夜黑星第三十三章 情深似海第二十五章 驚魂一刀第七章 要命娃娃第二十二章 四大天王第三章 攝魂大法第二十八章 身外化身第二十二章 四大天王第三十二章 飛狐歸天第三十二章 飛狐歸天第十三章 海市蜃樓第三章 攝魂大法第二十二章 四大天王第二十三章 吹笛的人第八章 金錢幫主第三十三章 情深似海第十八章 相見恨晚第三十章 久別重逢第十章 羣鷹飛起第十四章 奪命飛刀第二十九章 魔教血書第十八章 相見恨晚第十二章 冷夜離魂第十六章 虎穴嬌娃第二十七章 寒夜黑星第三十章 久別重逢第六章 七歲美人第二十章 除夕之夜第二章 南海娘子第十一章 東海玉簫第二十九章 魔教血書第十四章 奪命飛刀第七章 要命娃娃第四章 紅顏薄命第五章 飛狐楊天第二十八章 身外化身第六章 七歲美人第十一章 東海玉簫第三十章 久別重逢第十五章 惺惺相惜第五章 飛狐楊天第八章 金錢幫主第十章 羣鷹飛起第二十四章 悲歡離合第二十二章 四大天王第七章 要命娃娃第二章 南海娘子第十七章 柔情蜜意第十三章 海市蜃樓第三十一章 漫天要價第十四章 奪命飛刀第三十二章 飛狐歸天第十八章 相見恨晚第八章 金錢幫主第十六章 虎穴嬌娃第三章 攝魂大法第十五章 惺惺相惜第二十八章 身外化身第十二章 冷夜離魂第十六章 虎穴嬌娃第二十六章 風流寡婦第十三章 海市蜃樓第六章 七歲美人第十六章 虎穴嬌娃第八章 金錢幫主第二十二章 四大天王第二十章 除夕之夜第二章 南海娘子第二十章 除夕之夜第二十三章 吹笛的人第二十六章 風流寡婦第三十二章 飛狐歸天第二十九章 魔教血書第三十一章 漫天要價第十章 羣鷹飛起第二十五章 驚魂一刀第二十章 除夕之夜第九章 嵩陽鐵劍第十七章 柔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