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藥走了上來先給她把脈,問:“新身體可用得慣?”
“比原來那副還好,內力有增。芣苢給了我去百毒的藥,說是比你的還好,也就不怕毒了。”月九幽答道。
冥藥倒是沒有爭,說:“她制的確實會比我好,她丈夫是被人毒死的,所以鑽研了好多年。”
灼瑤與無衣小兩口坐在廊下的臺階上,看着在坐榻上滾在一起的月九幽、半煙和晴兒,而齊光則老老實實待在角落裡。
灼瑤的關注點在齊光身上,齊光被她盯得後背直髮涼,直往月九幽身後縮。直到沒有地方再縮,就主動去廚房幫忙去了。
“他是怎麼回事?派這個這樣的人伺候主人?”灼瑤不敢問月九幽,就只小聲朝無衣嘟囔。
“主人於他是何其緊要的人,不會亂派人的,武功是差了些,但主人也不需要武功高的,能顧好就行。”無衣輕聲回答。
灼瑤想想也是,就點了點頭,這才把緊隨着齊光離開的眼光收回來。
天也黑了,楚懷蘭從廚房裡開始往外端菜,他和暉郡王沒有下人,凡事都是自己動手,也做得一手好飯。
菜剛好,又進來兩人,一人是暉郡王,一人穿着侍衛裝,個頭比暉郡王小了一圈。
月九幽不用看,都知道是路盈珏。
“扮成這樣,也是晚上了,若是白天,誰人認不出。”月九幽邊吃邊笑道。
珏兒臉色凝重,並沒有接她的話,而急急道:“母親……借一步……”月九幽這纔看到珏兒的臉色,也纔看注意到暉郡王的無所適從,他可是穩如泰山的人啊!
“說!”月九幽厲聲道。
珏兒一看周圍的人,半煙這時已經晴兒帶到內堂裡。剩下的都是能知道她活着的人,哪裡還不能說。
“有一批被製成了軍械,前些日子燁王奪南州出發,要了一千箱新軍械,也在……這一批裡。”珏兒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團,這是他在當了曜王后遇到的最大的一件事。
月九幽將酒杯揉碎在了手裡,事已至此,她反而冷靜下來,問:“何時的事?”
“怕是已經到燁國,但有沒有隨去南州,不知,我還未發信。”珏兒又答。
“發信!用你與蕭璟的信道!”月九幽快速交代道。
珏兒點頭應,但仍站在那裡,可能還想與他們商量什麼。
月九幽於是又道:“珏兒,你現在立刻去辦,其他的事交給暉郡王。”
月九幽看到了在大門站着的月煋與月炻,放了心,兩人等珏兒轉身,便朝月九幽行禮,接着便護着珏兒回王宮去了。
月九幽朝暉郡王略一使眼色,兩人便往後院走。
“咦,這下我們又不能聽了。”冥藥倒是好奇。
灼瑤也坐直了身體,探着頭望着月九幽去的向方。
“還不是怕擾了你們。”無衣臉色也凝重,他纔不過聽了這幾個字,便知道事情的嚴重了。
後院裡連燈都沒有點,月九幽側耳聽了聽,確定沒有人,此時,冷焰也確實不在。他關心的只有她的安危,沒有危險,他便不會在。
“撿重要的說。”月九幽開門見山道。
“今日排查了曜都發放的所有軍械,均無問題。街面上的農具、刀具也都沒有問題。其他城的還沒有來得排,也不敢一下子鋪得太開。只有在查未下發的新制的這批時,才發現有人用劣制的礦石制器。”暉郡王回答。
也不過一日一夜,已經是很厲害了,月九幽沒有接話。
“目標是……燁王?我們是手中刀?”暉郡王替她問道。
月九幽略點一下頭:“只不過這刀是誰執的,你還要去查。昤王……應是不會的。最怕的是目標不只是替換給燁國的軍械,若只是他,便不需要從邊境小鎮試起了。”
蕭璀提前了進攻南州的時間,使得他們着急起來,便將新制的一批劣制軍械放進了庫裡,再送到了燁國。燁國原預計要一千五百箱,結果只要了一千箱,還剩了五百箱在庫裡。他們只以爲新制的還不會很快被髮放,還有時間轉出,卻沒有想到,月九幽知道了此事。
但若只是爲了燁國戰敗,那隻制這一千五百箱便好了,完全沒有必要到邊境小鎮試用,而且連普通人家的刀具、農具都換掉。如果月九幽沒有猜錯,使用劣制軍械的範圍會由邊緣一點點朝曜都靠攏,直到曜都的守軍的軍械都被替換掉。
而且好的礦石在哪裡?也必定是仍用來制武器,這些武器都將是刺向曜國軍士的真正刀。看來這些人已經佈局了一段時間,只是還不夠久,他們希望月九幽的隊伍毫無還手之力。
月九幽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是,我這就去。”暉郡王就要走。
“今日先回休息吧,一日一夜沒有閤眼了,不在這一夜。”月九幽叫住了他。
“是……”暉郡王遲疑了一下,但沒有再說什麼,他也知道這事兒其實好查,與礦石、制軍械的有關的人員也就那麼幾人,只不過昤王在其中,便是不好處理了。月九幽讓他緩一緩,也可能是想再想想。
月九幽其心裡急得不行,恨不得飛到蕭璀的身邊去,但是她不能,眼下,一定要抓住那幫人了才能放心離開。
兩人若無其事回到桌邊吃飯,喝酒。
夜裡,月九幽躺在牀上,卻閉不了眼。她知道蕭璀已帶領大軍到了海上。大海,她只見過一回,便是在殺司夜的那晚。那寬闊的、漆黑的、發出着巨大海浪聲的大海,讓她有些畏懼。雖然她也會水,水性還不差,但是似乎對大海里的不確定十分在意。
所以她寧願蕭璀去攻的是東州,而不是南州,但是他執意如此。
月九幽在心裡,把主理礦的開採、運送、煉製、制器、軍械管制的人一一都在心裡過了一遍。
這些人,無一不是路劍離親自挑選的,當然,當年她也全都暗地裡查過不止一輪,確認個個都沒問題才任用的。因爲礦,是曜國的根本,也是兩國以後一統四州的根本。
這許多年,她在與不在,關於礦都是極放心的,也沒有出過任何的問題,看來,還是大意了。
這麼大盤棋,一開始直到現在,她仍是覺得只有昤王纔有這個本事。但他卻沒有理由這麼做。
她又在心裡理出了個名單,決定明日一早與暉郡王說,讓他先查這些人。越想越睡不着。
結果,還是在夜裡,悄悄進了昤王府。現在的路修愁已是她的親人,她應該相信他。所以打算直接來問。要殺,在昤王府裡,誰又能攔得住。
暉郡王也睡不着,看着她出門,便知道要去何處,不由也跟了上去。
昤王和王妃已經就寢,聽到人報暉郡王來了,覺得定是出了大事,便急急披了衣服來到書房。
一進門,就看到一身緋色衣裙的月九幽一臉陰冷。月九幽看了一眼竹千碧,竹千碧便明白了,退出去關上門,又親自守在院子裡。
“太后!這是出了何事?”大家都知道她回來,決不是探親如此簡單的事。
“若是看不出什麼名堂,就用用它,看能不能自裁吧。”月九幽將一把從幻月鎮帶來的短刀扔在了路修愁面前。
“太后……”暉郡王想勸,但一看她臉色,又收回了聲。
路修愁一臉茫然地拾起地下的刀,細看了看,幾步急行到廳裡擺的劍旁,輕輕將那刀扔在空中,接着用自己的劍削在短刀上,短刀應聲斷成兩截落在地上。
他又拾起斷刀,去看斷面。他雖然不會什麼武功,但是礦石與制器對於他來說,太過熟悉了。
“太后這是從何得來?!我曜國就算是制普通民器,也不可能用如此低劣的礦石……”路修愁不解道,“這樣差的礦石在燁國只發現過一處,那就是礫城礫山的一處礦洞,我多年前就已經封了那處洞了。那裡的山體並不適合開採,山體中水洞太多,容易塌。而且出礦雖量大但質地差,制不了什麼好器。”
月九幽只朝他瞪了瞪眼,顯然,從他的表現來看,應該不是他了。
暉郡王便將在邊境小鎮上壯衛武器、民用器已被替換的事都告訴了路修愁。
“臣弟,該死!竟然沒有發現,礦業都屬我管,我萬死難辭其咎!”路修愁跪倒在地。
“怪是肯定要怪你的,但不能全怪你。這曜國的礦山礦洞成千上萬,你又怎麼可能面面俱到,這才被人鑽了空子。”月九幽冷冷道,她放下心來,只要不是昤王,那便好辦多了。
“多謝太后體恤。我先從軍庫裡這批倒查,礫山礦洞那邊我親自去看。”昤王回答。
“還要找到他們在哪裡制的器。”月九幽補充道,“同時動手,一網打盡。”
“既知道出處,這事兒好辦得很。”暉郡王也參與道。
“是,現就限於你們二人外加奚將軍知道此事,也是夠了,明日去辦吧。”月九幽知道暉郡王一日一將便排查了整個曜都的軍械想必是借了奚云何老將軍的力才行。
三人覈對了自己所懷疑的人的名單,有些相同,有些則不同,昤王與暉郡王都記了下來,準備一一覈查,很快便能出結果了。
“那我走了。”月九幽說。
暉郡王聽她說走,便也起身準備跟上。
“我……去燁國。”月九幽又道。
暉郡王與路修愁相互看了一眼,不敢說什麼。
“這事兒,就你們去查就行了,報給曜王由他處置,不必報我了。”月九幽冷冷道,“若是他下定不了決心,你們二人也不要替他下決定。”
“是。”兩人同時答道,這才明白月九幽爲什麼要走,她是想鍛鍊珏兒。這人一定是在曜王面前很久也很信任的人,但是這人也許與他很親近會影響他下決定,那就看他如何處置了。
當王,心也是慢慢冷下來的,而不是一開始就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