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九跟胤禟, 轉了好幾個彎,過了曲徑通幽的小路,穿過了鬱鬱蔥蔥的竹林, 又繞過了落梅水榭, 終於, 在府裡的西南角, 停了下來。
唐心九認得這裡, 她之前路過時,這裡還是一個小院子,並沒有什麼人住, 如今這院子門口,竟然裝點的如此美麗, 門口種着兩棵桃樹, 雖然現在是光禿禿的, 但是春暖花開之際,應該會很好看吧。
他爲什麼要突然裝飾這個無人居住的小院子?
唐心九滿懷好奇的看着胤禟, 胤禟在她的注視下,緩緩推開了院子門。
一大片一大片的……禿樹……
好吧,其實是桃樹。只是現在的季節,桃樹全是光禿禿的一片。但是可以想象,一到春暖花開, 眼前該是多麼美麗的畫面。
胤禟不愧是見多識廣的皇九子, 經過他手做出來的東西都是美輪美奐。雖然此刻光禿禿一片, 但是唐心九還是看到了已經鑲嵌其中的精美。渾然天成一般的桃樹林, 春天一到, 該是多麼的繁華與美麗。
“胤禟……?”唐心九看着桃花林,心中一動, 難道這是他這些天弄出來的?
胤禟被唐心九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那日你不是生氣了嘛,我就想着該怎麼哄你開心,於是想到送你一個桃花林。我這些日子天天親自監工,就是爲了造一個這世界上最美的桃花林送給你。”胤禟看着桃花林,想象着日後的場景,便喜不自禁,“以後,我們就可以在春暖花開的季節裡,在這裡賞花,品茗,嬉戲。我們可以置身在桃花盛開的周圍,我們也可以在夜幕降臨時,一起看着滿目的繁星。”
看着胤禟給他們的未來構建出的美好基地,唐心九幸福的都快要哭了。
這是胤禟,這真的是胤禟,一個喜歡你,就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你的男人。他那麼的驕傲,那麼的霸道,可是,他也是那麼的深情,那麼的無可替代。
兩個人,在光禿禿的桃樹下,深情的擁吻。之前的小小矛盾,就這麼湮滅在無形中。空氣中,只剩下幸福甜蜜的味道。
李氏流產一事後,九爺府的衆侍妾這才知道,九爺府的福晉,有多受九爺喜歡,喜歡到,連自己的兒子被害了,都不計較。自此錦墨院每日門庭若市,衆侍妾天天踏足錦墨院,就爲了拍好嫡福晉的馬屁。
當然,還是有一些侍妾不以爲然,她們自以爲深知九阿哥的脾性,認爲不過唐心九不過是一時受寵罷了。當初也有很多女子進了九爺府,九爺對她千般好萬般好,自以爲自己多受寵,誰知沒過多久,當九阿哥再次帶回來一個人後,上一個人才會知道,原來不過是自己的南柯一夢。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胤禟對唐心九的寵愛並沒有減少半分。每日見不到唐心九,胤禟就會心慌。
唐心九則被胤禟養的是白白胖胖,每日在九爺府作威作福,好不自在。
這日,唐心九現在九爺府裡,實在是無聊透頂,便帶上巧如,去了八爺府串門。
十二月的長安街頭美得宛如人間仙境。唐心九從胤禩府裡出來,漫天的鵝毛大雪忽然飄散而至。
看着這洋洋灑灑的大雪,唐心九想起那日夜裡的胤禎,彷彿一夜之間就長大了的胤禎。剛剛在胤禩府裡,聽說胤禎的婚期已經定了下來。小年一過,就要張羅起來了。
巧如撐開油紙傘,走在唐心九的後面。唐心九看到她肩頭飄落的雪花,沒入她的髮梢,便將傘推過去給她,自己往旁邊賣傘的小攤走去。
還沒走到小攤面前,一把傘遮過唐心九的頭頂。唐心九笑着轉過頭去道:“巧如,你自己撐着,我買一把……”
話未說完,便愣住了。
不是巧如,那個撐着傘的男人,是胤禎。
“九嫂!”他青澀的面龐露出不符合他年紀的成熟笑容。“我的傘很大,兩個人撐夠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唐心九聞言,不做推辭,便跟着他繼續往九爺府走。
雪花飄的很大,只是一瞬間的事,長安街頭便被白色籠罩。唐心九望着白茫茫的街道,一步深一步淺的走着。
“你怎麼在這?”
“我來找八哥的,正好看到你。”胤禎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過了年,他便十六了。唐心九應該記得,他只有十六的。
可是,自從那晚在九爺府後,他就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回九爺府的路其實並不遠,他們卻走的很慢。
在大雪紛飛下,除了最開始的幾句話,他們並沒有再交流。
唐心九的內心其實並不好受,胤禎太小了,他給的愛是那麼純粹。純粹的,她無法接受,更無力償還。
他彷彿是上天最珍貴的作品。勇敢無畏戰功赫赫的大將軍王,尊兄敬友,感情真摯卻不懂隱藏自己,那麼的單純。
可是,想到他會被囚禁在皇陵的後半生,唐心九不禁悲從中來。
眼看着走到了鐵獅子衚衕口,唐心九忍不住突然襲來的悲痛,問道:“十四弟,如果以後,你的八哥,九哥,十哥統統不在了,你的身邊除了無盡的寂寞,什麼都沒有,你會怎麼辦?”
胤禎大抵被唐心九話語中的沉重和悲傷驚到了,忽然停下了腳步。
唐心九回過神,暗暗惱恨自己又在爲幾十年後的事情多慮,忙擠出一絲笑容,道:“我開玩笑呢,你別多想。”
胤禎卻對着她笑了,臉上帶着淡淡的哀傷,道:“如果有一天我的身邊只剩寂寞,那我會回憶。回憶和你們在一起的日子。和八哥九哥他們在御書房裡讀書的日子,出去打獵的日子,一起暢快飲酒聊天的日子。九嫂,你說,一個有回憶的人,又怎麼會寂寞呢?”
“是啊,有回憶的人,從來不會寂寞。”唐心九長長嘆一聲。
“我到了。”唐心九站在九爺府門口,朝着胤禎淺淺揮手:“謝謝你送我回來。”
“九嫂客氣了。”胤禎淡淡的朝她點了點頭,客氣疏離,禮數週全。彷彿初見時,那個話多調皮的十四阿哥,只是一個夢境。
唐心九的心中有些苦楚,腳下不穩,竟一頭栽倒!
“九嫂!”
唐心九聽到胤禎急切的呼喊。
她的頭有些沉重,四肢乏力,胸口悶悶的,想要將濁氣吐出,卻力不從心。唐心九掙扎着想要睜開雙眼。
眼睛還未睜開,胤禟着急的聲音便衝入她的耳朵:“她怎麼樣了?摔傷哪裡了?”
一名老者的聲音悠悠道:“福晉她倒下的時候被十四阿哥扶着,摔倒是沒摔着。突然暈倒是因爲這段日子身體虛弱,我開幾幅安胎藥調理調理即可,有孕在身,就不要到處跑了嘛……”
“什麼!你說她懷孕了?”胤禟的聲音突然拔高,激動道。
“九爺難道不知道嗎?”
“我又不是大夫,你沒和我說,我怎麼能知道!”
“我還以爲九爺你已經找了新的大夫代替我這個老頭子呢。”老者捻着鬍子搖頭。
“你……!”胤禟被氣的嘴角抽抽,花了很大力氣才忍住怒氣,不停揮手道:“走走走,開藥去。別在爺面前晃悠。”
唐心九努力睜開了一絲縫,看到一個老頭晃晃悠悠往門口走去,嘴裡還在念念有詞道:“果然是有了新大夫了,哎,老了,被嫌棄咯……”
唐心九費力的伸出手,“胤禟……”
“唐心,你醒了!”胤禟急忙抓過她的手,坐到了牀前。眸子裡熠熠生輝,藏不住的興奮:“唐心,你懷孕了!我們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唐心九還有些暈乎乎的,聽到他這麼說,也跟着開心道:“是嗎?真好!誒,你冷靜點,有點九阿哥的矜持,矜持!”
胤禟楞了一下,“哦,矜持……矜持……唐心……我們有孩子了。”胤禟一臉平淡的崩了幾秒,臉上的笑意卻又漸漸化開,綻放到燦爛,“太好了,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唐心,這段時間你可要小心,以後閒着沒事也別往外面跑了,好好在府裡養胎。你要是寂寞了,我讓八嫂,十弟妹來陪你……十個月,熬一熬很快就過去的,之後你想去哪裡玩,我都帶你去……”胤禟的聲音不停傳來,呵呵,這個傢伙,一緊張起來,話竟然這麼多。
唐心九被他噼裡啪啦一大堆話給逗笑了,有什麼好緊張的,不就是十月懷胎嘛……等等!唐心九的腦子裡如閃電閃過,頓時清明,十月懷胎!現在是康熙四十二年十二月份!據史冊記載,胤禟和董鄂氏的女兒應該是四十四年七月二十五日出生的!
她懷的又不是哪吒!
怎麼可能懷十八個月!
所以……
所以她肚子裡這個孩子,根本不可能活下來!一定會被害死的,一定的!
唐心九害怕的全身發抖,就連尚處在幸福中的胤禟,也感受到了她的顫抖。他伸手環住了唐心九,輕聲道:“怎麼了?怕疼嗎?不怕,生孩子的時候我一定在你身邊,不要怕。”
不!她一定會保住這個孩子的!
不管是誰!不管是誰想害這個孩子!
她一定不會讓他得逞的!
在現代,那麼多宮鬥宅斗的電視小說,當她白看的啊!
唐心九雙手緊緊握拳,暗自給自己打氣,我一定會保住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