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茶莊——
唐心九一邊用力擦着桌子,一邊咒罵着胤禟那個地主階級的剝削者!
擦完所有的桌子後,唐心九終於得空休息一會。她靠在牆壁上,擡頭看了看那個不停打着算盤的老闆。混蛋——這破茶莊居然還跟她玩緣分!
沒錯,清音茶莊就是她之前說書的地方。
等等,既然她在這裡說書被抓,那胤禟肯定知道她關進大牢的事情。真是冷血無情的男人呢!她被抓進大牢,他不來救,反而在牀上嘿咻嘿咻。還是八爺知道心疼人,大半夜的親自去救她。
八爺……真是好呢……
不過胤禟既然那麼討厭她,一再趕她走,爲什麼這次要把她留在他的茶莊內?
“偷什麼懶呢?還不去給我拖地!”掌櫃的突然走到唐心九面前,凶神惡煞的吩咐道。
唐心九指着光潔如新的地面,不滿道:“這地有什麼好拖的?明明很乾淨!”
掌櫃的拿出算盤,劈里啪啦撥了起來,嘴裡不停說道:“你每個月的工錢是五百文,如果你每天按時工作,你需要三年零四個月就能賺滿二十兩,還算是有個盼頭。但是我必須告訴你一下,偷懶一次是要扣兩百文的,如果你每個月偷懶三次,不僅還不了錢,還得多欠點錢。你就準備好一輩子當在這吧……”
掌櫃的還沒算完賬,唐心九便躥了出去,拿起拖把開始拖地。
她算是明白了,那個死男人之所以把她留在他的茶莊內,就是爲了折磨她!
做了一天的苦力後,唐心九覺得自己全身快散架了,茶莊也終於在她散架前一刻打烊了。可是門一關她就懵了,她住哪?她身上僅有的三文錢早上已經還給胤禟了,現在的她身上除了一套不值錢的衣服,身無分文!
站在茶樓門口呆愣了一會,唐心九急忙回頭猛敲大門:“掌櫃的,開門吶!”
好一會兒,掌櫃才緩緩開了條縫,很不友善的道:“什麼事兒?”
唐心九狗腿道:“掌櫃的,我能住裡面不?”
掌櫃的不屑的哼了一聲:“不好意思,你不包住!”說完便嘭的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哎呦我去,這是赤丨裸裸的歧視啊!同樣是職工,憑什麼就她不包住啊!唐心九怒氣值瞬間滿點,擡起手就想要再次敲門。手剛碰到門,門便吱呀一聲又開了。掌櫃的繼續透過小縫和她說道:“忘了和你說,九爺早前派人來吩咐過了,讓你去九爺府的錦墨院住。”
錦墨院?這個院子她知道,離錦畫堂很近,甚至可以說只有一牆之隔,而且從來沒有人住過。是從來,連瀾月閣都曾住過人,然而這個錦墨院卻一直被胤禟空關着。
胤禟想幹什麼呢?之前不是一直不遺餘力的趕她走的嘛,這次居然破天荒讓她住到了他的隔壁。陰謀,這肯定是一個陰謀!
不過……陰謀也好陽謀也罷,身無分文的她已經無處安身,有這麼一個落腳的地方已經很好了。唐心九抱着認命的態度,往鐵獅子衚衕走去。
拖着疲憊的身子好不容易走到九爺府的大門……門,居然關了!
緊閉的大門讓唐心九氣不打一處來,敢情是逗她玩呢?唐心九不甘心的踹了兩腳大門,這時她聽到裡面傳來一個聲音:“唐姑娘嗎?子時之後正門就關了,不過九爺已經吩咐給你留了偏門。”
你人就在旁邊你就不能開一下嗎?形式主義!
唐心九罵罵咧咧的走到偏門,果然有人給她開門。一進府,唐心九便恨不得馬上找張牀躺下,累了一天之後全身都痠痛不已。可惜錦墨院離偏門較遠,唐心九不得不繼續邁着灌了鉛似的腿。
胤禟雖然有錢,但居然還知道節能減排,大晚上的都不怎麼亮燈。唐心九摸着黑一路走,如是想着。
胤禟的府邸着實夠大,唐心九不止一次感慨過,但這次絕對不是羨慕,而是謾罵!
造這麼大養鬼啊,走的累死了還沒走到。
夜涼如水,即使在初夏,夜間的溫度也不是很高。被風一吹還是會一個激靈,唐心九摩挲了兩下手臂取暖。卻意外的聽見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不是真的遇到鬼了吧……唐心九害怕的縮了縮脖子。
再仔細一聽,原來是水聲。
不知不覺,唐心九竟走到了落梅水榭。
唐心九連忙安慰着別自己嚇自己了。她低頭自言自語的時候,眼睛隨意一掃,便因看到的景象停住腳步了。此刻的唐心九站在凌波亭的不遠處,藉着月色,她竟看到亭子裡坐着一個人。一個半趴在石桌上的男人。
若不是那身華麗的錦服,就那潦倒的模樣,唐心九都不敢相信那竟是平日裡鮮衣怒馬的九爺!
唐心九環視了一圈四周,意外的沒有看到秦敘延——竟然連一個下人都不在側。
真是詭異。
不過再詭異也不關她的事。
自己已經累成狗了,纔沒興趣送上去讓胤禟嘲笑欺負呢。心裡是這麼絕情的想着,可惜剛走了沒兩步,唐心九還是忍不住回頭張望一番。那個平日裡意氣風發的男人,此刻竟似個可憐人兒般。唐心九終是不忍心,向亭子走去。
一走進凌波亭,一股刺鼻的酒味便竄入鼻中,唐心九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走到胤禟面前的時候,她纔看清楚,石桌上竟擺着好幾個酒盅,地上,也倒了兩個。他的懷裡,還抱着一個。
那張輪廓分明的英俊臉龐,此刻爬滿了紅暈,素日精明的眼神也被渾濁代替。
他這是怎麼了?早上還振振有詞的和她討論着二十兩的賠償問題,晚上就在這買醉了。難道,康熙爺教訓他了?不可能,康熙爺就算教訓他,這男人肯定也不會放在心上。
那,究竟還能爲何?
就在唐心九思考着胤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從荷塘吹過一陣微風,帶着涼意撲面而來,直把唐心九吹了一個哆嗦。
唐心九這才清醒,忙搖搖頭,管他爲了什麼發瘋,還是先吧他運回錦畫堂,不然在這兒再待下去,肯定得生病。唐心九費力的從胤禟懷裡掏出酒盅,雙手攙着他的一個胳膊,想要把他拉起來。
也不知是唐心九力氣小,還是她做了一天活沒力氣,使了半天勁也沒拉動他半分。唐心九泄氣的放下他的胳膊,胤禟卻突然擡起頭,一雙美眸帶着朦朧的霧氣,靜悄悄的凝視起唐心九來。
“九……九爺?”
胤禟的眼神溫柔的能擠出水來,即使因爲醉酒,顯得不夠澄明,但依舊能看出那從未流露出的溫柔,使人彷彿能被吸進去。唐心九被看呆了,無意識的喃喃反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胤禟伸出了一隻手舉到脣邊,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噓。”
唐心九竟被他這輕柔的動作蠱惑,真的不再說話。胤禟癡癡望了她好久,才喃喃道:“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他的聲音壓的很低沉,帶着沙啞。
這麼頹廢,這麼傷感,這麼癡念,唐心九疑惑,此刻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她平日裡見到的那個懶散毒舌精明的九爺嗎?
他念的那句詩,唐心九有印象。他困在四爺府的時候,正是寫的這句詩,讓她拿去做的比對。那本藏在他牀鋪底下的舊書,翻開的第一頁,寫的正是這句詩。
又一陣風吹來,將唐心九吹清醒,她忙不迭敲自己的腦袋,竟被他一個眼神就迷倒了!顏汪真心傷不起啊。
唐心九忙推了推他,不客氣道:“九爺,別念詩裝文青了,趕緊回錦畫堂洗洗睡吧。”
醉的不省人事的胤禟自然不會乖乖聽話。他仍然看着唐心九,卻突然笑了起來,不停的笑。笑的那叫一個燦爛,那叫一個花枝亂顫,笑的彷彿整個世界都明媚了。
該死,大半夜的他到底在發什麼瘋!
有沒有考慮過顏汪的血槽!
“梅兒……”胤禟終於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從桌上拿起了一壺酒,仰起頭便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梅兒……梅兒……”胤禟不停的呢喃着。
唐心九懵了。
梅兒?他是在叫完顏氏?難道他想完顏氏了?但是因爲之前冷落了她,現在抹不開面子不好意思去找她,所以在這借酒燒愁嗎?
就在唐心九愣神的一瞬間,胤禟竟然不知什麼時候站上了亭子的欄杆上,修長的身形在上面晃晃悠悠的,彷彿隨時會傾倒進荷塘裡。而他卻懵懂不知,還舉着酒盅對着月亮比劃。
拗什麼造型呢!
唐心九急忙上前環住他的腰,穩住了他的身形。一邊抱着他,一邊安撫道:“九爺你別嚎了,你要是想見完顏氏,明天去見吧,我保證她看到你會很驚喜的。你就別在這嚎了,太有損你高大偉岸的形象了。”
胤禟將頭慢慢靠在了柱子上,聲音很輕的呢喃着,因爲兩人靠的近,所以那些話一字不漏的進了唐心九的耳朵。他在說:“梅兒……我送你的落梅亭,你爲何從來不去……”
落梅亭?!不是落梅水榭!是落梅亭?是八爺府的落梅亭!
他什麼意思?
唐心九的腦袋轟一下,炸開了,卻又迅速的運轉了起來。
李全說過——這落梅亭,是五年前的冬至,八爺和八福晉大婚,九爺親自數日監工,造了這落梅亭送給八爺當新婚賀禮的。
難道胤禟口中的梅兒,竟是指的八福晉?
難道,胤禟喜歡……
等等!唐心九渾渾噩噩的腦袋此刻忽然清明,曾經讓她疑惑過的事終於想了起來。八爺說過的,八爺說過——“等等我讓瀾月撥個機靈點的小丫頭伺候你。”
八爺還說過——“可惜瀾月她……從來不肯來這。”
瀾月……
因爲是聽,不似看那麼有震撼力,所以對八爺口中的瀾月一直沒什麼深究,此刻唐心九才恍然想起,瀾月,九爺府中,不正是有一個瀾月閣麼……
唐心九想,她終於知道瀾月閣曾經住過誰了。瀾月……八福晉瀾月……至於胤禟口中叫的梅兒,她猜想,應該是八福晉的小名吧。
九爺,這個風流多金的男人,竟然喜歡八福晉!
他喜歡的人竟然是八福晉!
他怎麼可以喜歡八福晉!
那可是他八哥的正妻啊。正所謂朋友妻不可欺,更何況,是和他關係那麼好的八阿哥。難道他之所以對八阿哥那麼好,完全是愛屋及烏?因爲喜歡八福晉,所以支持八爺,對八爺好?
越想越有這個可能。
一股無名的怒火自丹田直竄腦中,唐心九也不知道她爲什麼這麼惱火,可是心裡頭那股子怒火就是熊熊燃燒着,怎麼也熄不滅。
在她思考的這當口,靠在欄杆上的胤禟已經漸漸滑落,大半個身子都跌出了欄杆,隨時都會跌進荷塘。唐心九的震驚和怒氣還未平復,冷冷的看着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最後的一刻,她還是伸手拉住了他。
拉回胤禟後,唐心九冷眼看着靠在地上,如同一灘爛泥的他,好不容易壓下去一點的火又上升了。對着他的大腿就是一腳,用力踹了上去!
“你這個小人!居然喜歡自己的嫂子!虧我還覺得你和八爺的感情好呢,原來你這是心理愧疚找安慰呢!可惡!”
唐心九對胤禟最後的一點好感瞬間蕩然無存。她原本想把他丟在這,可最後還是沒忍心,跌跌撞撞的把他扶進了錦畫堂。幫他蓋好被子,看着他呼呼大睡的面容,她就後悔了。該死,幹嘛要當聖母,應該把他踹進荷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