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紫宸殿的大朝。
在京的百官但凡有品級的,除了候缺的,當值的,差不多都要來朝會,此刻不但紫宸殿裡站得滿滿當當,連外面刻着九龍圖的白玉臺階上,也站滿了低階的官員。
皇帝頭戴金玉冕旒,身披紫金龍袍,端坐於龍椅之上。下方百官山呼萬歲,三叩九拜,今日的大朝會便正式開始。
四喜上前宣了今日大朝的幾個議題,所議無非是義軍,賑災,平叛幾項。
四喜宣罷,退至一邊,等待衆朝臣上前議政,可惜偌大的紫宸大殿,其間近百名文武官員,此刻靜悄悄的竟無一出聲。
皇帝冕旒下的嘴角冷冷地抿起:“衆卿家可有良策?”
六王爺擰眉垂目,似有萬般難事沉吟不決,夏相國愁眉深鎖,似是百憂纏身,心事重重。
皇帝看着這一個個裝模作樣的肱骨重臣,心中越發的寒涼,知道不點名,這羣老狐狸是不會說話的,正要張口。卻聽殿後傳出一個清冷的聲音:“國難當頭,危急時刻,文武百官一個個都是縮頭的烏龜,皇上又何必與這些懦夫多費脣舌!”
皇帝冕旒珠串後的臉,微一陰沉,扭頭看去。只見側殿的屏風隔斷處,一個冰雪美人,已經窈窈窕窕地走了出來。
她的身上穿的還是那身月白色的裙衫,連腰佩裝飾也很少,髮髻上倒是簪了一隻鎏金七彩寶石鳳釵,甚是打眼。
“雪淑妃。”皇帝待那美人在階前站定,又行了禮方緩聲道:“雪淑妃此時到紫宸殿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哼,我不過是偶爾路過,聽到皇上問策,文武百官竟無一人能答,心中有感,發一發議論罷了。”方雪晴冷聲道。
一旁的文淵閣之首周大學士終於忍不住了:“皇上,如今太后養病,皇上的後宮真是越發沒了規矩,一個宮妃都敢直闖紫宸殿,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方雪晴冷冷一笑:“宮妃又怎樣?當初的神武皇后也是宮妃,可卻打下了天佑的大好江山。”
“哼,神武皇后那是皇后,是太祖皇帝的髮妻,豈是一般的嬪妃能比的?”文華殿的大學士楊大人不屑地道。
“皇后?”方雪晴冷笑:“如果說只有皇后這個位置,纔能有資格與衆位大臣議政的話,那我方雪晴就肯請皇上,封我個皇后噹噹!”方雪晴說完,衝着玉階之上的皇帝冷冷一抱拳,那架勢竟是要自請爲後。
衆大臣皆驚,一些兩朝老臣立刻鼓譟起來,這個說方雪晴乃夏相國義女,其實就是個丫鬟出身,想當皇后簡直就是癡心妄想,那個說方雪晴不懂禮數,難以母儀天下,又扯出她獨霸後宮,到現在也無子嗣......
一時間,剛纔還在裝聾作啞的滿朝文武似乎都活過了過來,各個都能對方雪晴罵上兩句,指責一番。
方雪晴冷冷地笑着,目光在那一衆羣情激奮的老臣臉上一一掃過,然後緩步走到文官之首的夏相國面前,冷聲道:“夏相國,我當初可是認了相國做義父,方纔入了宮,怎麼夏相國如今不說兩句?”
夏相國略略擡眼,又垂下了目光:“娘娘,老臣覺得,朝堂之上的事,娘娘還是交給衆位大人的好,娘娘能夠盡心服侍皇上,也是一樣的於國有功。”
方雪晴大怒,壓低聲音道:“夏國濤,別人不幫我,你也不幫我?若是我做了皇后,當可保你夏家今後幾十年的榮華富貴,你現在可想清楚了!”
夏國濤深深地看了方雪晴一眼,突然後退幾步,朝着玉階上的皇帝深深一揖大聲道:“皇上,老臣有罪,方雪晴一介嬪妃,擅闖紫宸殿已是有違宮規,更對着百官大放厥詞,老臣有眼無珠,認女如此,懇請皇上責罰,並於後宮名冊上,刪除夏家與方雪晴的認親關係,從此,我夏家與方雪晴,再無瓜葛!還請皇上成全!”
夏國濤此話一出,方雪晴氣得臉色煞白,她原以爲夏國濤爲了夏家的利益,至少會在朝堂之上站在她這一邊,就算不站在她這一邊,也不會拆她的臺,沒想到,這該死的老東西,竟然當衆如此羞辱於她。
御座上的皇帝,冷冷地身體前傾,盯着夏國濤:“相國大人真的決定了?”
“是,皇上!”
“不後悔?”
“絕不後悔!”
“假若朕真的封方雪晴爲後,夏相國豈不是與國丈之位,失之交臂?”皇帝語意寒涼地道。
“皇上,國濤雖然老了,但是絕不敢戲弄皇上,這方雪晴身份低賤,德行有缺,當不得國母,還請皇上明鑑!”
最後,夏國濤深吸一口氣,悲愴地呼了一聲:“還請皇上三思啊!”
滿朝文武,除了六王爺,夏國濤等元老,都齊齊地跪了下去,高呼皇上三思。
御座上的皇帝氣狠發笑:“好好,朕爲了國家社稷問策,你們一個個裝聾作啞,如今朕只是要將一個一品宮妃升爲皇后,你們就要死要活,齊齊來逼朕,你們,你們這是要氣死朕麼?”
皇帝說到此處,心血上涌,捂着嘴重重地咳了起來。
“皇上息怒,保重龍體!”下方文武百官又是一陣吵嚷混亂。
皇帝以袖掩口,另一隻手顫抖地揮了揮:“你們不用裝了,朕知道你們看不起朕這個皇帝,你們覺得朕這個皇位是搶來的,偷來的,名不正言不順。好,你們要正統,朕就給你們個正統!”
皇帝說到這裡,喘了兩口氣,指着下方傲然而立的方雪晴道:“朕要冊封的皇后,就是前朝正統的大長公主,你們一個個心裡暗暗尊崇的主子,現在你們可還要反對朕封后?”
“什麼?”
下方的朝堂徹底炸了鍋,衆朝臣議論紛紛。
“先帝的骨血竟找到了?大長公主還活着?......”
夏國濤掃了眼衆人,向御座上的皇帝大聲道:“請問皇上,大長公主現在何處?”
皇帝冷笑,坐直了身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方雪晴冷冷地瞅着夏國濤,彷彿要從他的那張老臉上看出膽怯和害怕來。
夏國濤卻衝着方雪晴微微一笑,轉向皇帝:“皇上說的,該不是這位雪淑妃吧!”
“正是!”皇帝正色答道。
“皇上如何就能肯定,這位雪淑妃,就是前朝的大長公主?”夏國濤似並未對皇帝說方雪晴就是大長公主的消息而震驚,反而沉穩地道:“天家血脈不容混淆,想必皇上一定有什麼證據吧!”
“自然是有,朕已經親眼見過長公主肩上的鳳印!”
“鳳印?老臣愚鈍,鳳印這種東西,老臣十幾年前也見了不少,皇上該不會說,那些被處死的女嬰都是大長公主吧!”夏國濤冷笑道。
“皇家真正的鳳印,只有用特殊的工具,特殊的手法可以製作,該鳳印種在血脈之中,只有遇血才顯。夏相國,你該不會說這種鳳印,你以前也見過很多吧?”皇帝語帶嘲諷地道。
夏相國面現猶疑之色。
方雪晴冷哼一聲:“夏相國,如今你可還要質疑我大長公主的身份?難不成你還要親眼看看這見血才顯的鳳印,才能相信?”
夏相國臉色難看,沉吟不語。
一旁的六王爺微微皺眉,向上道:“皇兄,鳳印一說,子虛飄渺,這鳳印究竟什麼樣,只有當時種印的人才知道,皇兄單憑這方雪晴一面之詞,以及她肩上的印記,便認定她就是大長公主,未免過於草率了。”
皇帝眉心微皺,冷冷地看向六王爺,正要說話。
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不錯!皇上此舉確實草率!”